第三十三章 回来！你小子欠揍！

　　
如果就这么变成鬼——
在玄门广场瘴气爆发的中心，四周围结界“封印”里，这个念头曾一再浮现在落晗的脑海。
如果就这么变成鬼，那该是多痛快的一件事啊。
他的心里总是这般的想着：如果就这样变成了鬼，那他就不用在去在乎别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不管别人心里到底有多鄙夷他私生子的事，或者是那生了他名义上的父母，还是那些冷眼的人们。
化成鬼之后，每一个人的想法他都不用理会了。
只有令人蠢蠢欲动的血腥味。
不用管后果，反正这辈子一路走来都是如此。
如果就这么变成鬼——这个想法在体内的鬼活跃时更加强烈。体内吞噬自己的鬼。反正自己没有什么好失去，重新回到那个老是痛苦、忍耐、一无所有的自己也没什么意思。
一旦变成鬼，人生就此画下句点，如此反而更干净俐落，宛如上帝施舍给失败作品最后的慈悲，不，也可能是恶魔在最后设下的甜美诱惑陷阱。
如果就这么变成鬼。
说不定，他落晗还能活成另一番样子，变成别人眼中的强者，或者是他那父母眼中骄傲的所在，只是多了更多人的恐惧和不安罢了。
落晗不知道，在靠近这瘴气的时候，他心里的另一个“鬼”开始不断侵蚀了他的心智。原本他对世界那一份不那么坚定的意志力，似乎就要瓦解，松懈，吞噬。
落晗自己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迈入鬼道。
也就是这个时候，夜辰找到了他。
夜辰的一句“走吧，一起回去吧”唤醒了本来意志就薄弱的落晗。
落晗蹒跚转身面向夜辰。
落晗的额头上差点化鬼而隐约冒出的双角现在正渐渐消失，只是皮肤上留下了两道黑色的痕迹。像极了在书房里练笔用墨水擦脸留下的痕迹。
“真是让人难堪。”落晗的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意。不过，此刻的他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情绪有些亢奋，眼睛无神，嗓音也颇为冰冷。
“以前，洛渊就提醒过我，可是没想到，一失控却又是这般模样，我的样子很好笑吧！”
他瞪着夜辰，面色惨白，病态的态度明显不同于平时的落晗。夜辰立刻定睛通过“夜视”察看落晗的灵气。
没有感觉到鬼气。
不过有鬼的“气息”，落此刻的晗体内不断散发出浓烈的鬼的“气息”。
鬼寄宿在体内不只是灵气会受到影响，精神上也会出现无法解释的变化。心与鬼日渐同化。不过——“……这真不像你啊，落晗。”夜辰回瞪落晗的视线——瞪向鬼气逼人的骇人视线，毫不显得畏惧。
“当初你问我，如果被鬼寄宿了，我们要怎么办。我今天依然还是那天的答案，不管我们因何原因被鬼寄宿了，我们要做的，还是要和鬼斗到底。你忘了，我们拉过勾的。以后，要一起斗下去，不止斗鬼，还有妖！”
他一边说，双眼一边瞪视着落晗的眼眸，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与鬼对峙时，只要稍微露出破绽或是脆弱的一面就输了，尤其在精神面上更需要凭藉强人的力量才能制伏鬼。
夜辰明白，要与心鬼相斗，需要的是心的力量。
落晗扬起嘴角，回应夜辰的话语。他的嘴里没有长出獠牙，脸上却露出和鬼一样的神情。
“可是，我真的累了……”
夜辰哼了一声，嗤笑带过。
“……你的脑子也被鬼吃掉了吗？”
“谁知道呢，我也搞不懂这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是鬼的想法——反正怎样都没差，这种想法已经深植在我的本性，改变不了了。”
“哼，什么‘本性’，不过大我一岁的小鬼讲话居然这么嚣张。”
“这只不过是事实罢了，夜辰。抱歉，我和你不一样。”
“哼，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明明是个臭小鬼又不愿意承认，只会讲这种话。我说你啊，别老乱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事。”
“总比什么都不想的笨蛋来得好吧？”
“那可不一定。从前不是有人这么说过吗，‘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好啦，回去吧，落晗。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忙得要命，没时间跟你闲耗下去。”
“既然这样，你就别管我了。”
“就是因为办不到，我才会这么不走运啊。”夜辰笑说，露出坚定无可动摇的笑颜。
他相信自己与落晗之间的联系，一步步确实地把他拉向自己，要把他拉回来。他与鬼正在进行一场争夺落晗的拔河比赛，而且绝不放手。
“回去后……又怎样？”落晗的表情一变。
“跟你一起回去，然后呢？继续强化封印，压制住自己体内的鬼，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世上没有人能一步登天！”
“难道你认为事情会慢慢好转吗？你凭什么保证？”落晗咧嘴冷笑，瞄准对方的弱点和软弱的部分，狠狠刺出尖锐的视线。
“今后我得抱着这个**继续活下去，你了解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你明白吗，夜辰？”
落晗望着他的视线像极了鬼，夜辰紧紧握拳。
“……落晗，你不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形立志成为缉妖士吗？为了以后能压制住体内的鬼，有一天能完全怯除体内的鬼。”
当初落晗也正是被洛渊的这一番教化而选择来到缉妖学堂的，而夜辰也是一样，为了让自己不再需要阿爸的庇护，自己就能保护自己。
为了自救，落晗和夜辰都选择走上这条路。
“有一天？有一天吗……”落晗唇边的冷笑泛了开来，夜辰忍不住背脊发寒。
“总有一天一定能解决问题？这根本是不经世事的小鬼头讲的话。总有一天一定能解决问题，总有一天一定能解决问题——！你怎么能确定我不会有一天完全失去控制？又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情形？”
鬼气猛烈窜出落晗体外。
鬼气。
这是一种混浊的阴气。
“总有一天一定能解决问题？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你也很清楚吧，夜辰？只要我赶快变成鬼，干干脆脆地被祓除就能解决问题了。这才是最确实又最快速、聪明的作法！”
鬼气以落晗为中心卷起漩涡，他的额头突起，双唇撕裂露出尖牙，全身出现裂核反应，鬼的轮廓逐渐与他的身影重叠。
额上的尖角和獠牙闪烁延伸，覆盖他全身的叠影更是坚硬。
盔甲。
他的身上出现远古时代——或是时代更为久远的腕甲、胸甲和铠胄，很明显，落晗的影子顿时变成了一种远古的猎兽的样子。
夜辰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他很多缉妖知识都不怎么样，但是对于上古时期的猛兽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很明显，这是一只——燮牛。也就是常人所说的雷兽。
只是这影子出现的时间很短，一出现又随即消失。
此刻的落晗就像个铠甲武士，仿若幽灵的身影、宛如落难的恶灵。
聚变甚至窜上落晗的脸庞，浮现出面目狰狞的鬼铁面。在杂讯交错的阴影深处，落晗定睛凝视着夜辰。不知不觉中，不只落晗，就连接触到他的空气也逐渐锐利如刀。
可是，在这锋利的空气中——
夜辰冲了进去。
“落晗！”
夜辰的拳头低吼，使尽浑身力气，挥出足以贯穿铁甲的一拳。落晗的下颚往后一仰，踉跄后退了一大步。
“你这混球还在说这种傻话！我警告你，落晗，少天真了！”夜辰骂得口沫横飞，毫不把落晗的鬼气看在眼里，夜辰的体内不自觉地迸出强烈灵气。
“听好了！你这小子的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是我师父灌注心血，是我们大家一起携手打造出来的，不容你随便乱来！”
“别说大话了，难不成你打算和现在的我打上一架？你又不是没看见我这副德性，我一拳就可以打碎你的头。”落晗摸着挨了一拳的下巴，嘲弄夜辰似地揶揄道。
夜辰当然不可能打得过落晗，何况缠绕在落晗身上的鬼气铠甲正象征鬼的力量，现在的落晗拥有过人的臂力，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因此……
“其实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试试拉我的朋友落晗一把。”夜辰刻意答道。
夜辰继续冲上前去，挥出拳头。
落晗的身体自然闪过了攻击——夜辰一点也不在意，依然持续逼近。他又打又踹，每一击都被落晗闪过。落晗看透了夜辰的攻势，根本不需要用上鬼的力量，夜辰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一味进攻，终于惹得落晗忍不住嗤笑。
“你是白痴啊？”
“不行吗！”夜辰大叫，整个人朝落晗撞了上去。
“夜辰！”落晗啐了一声，怒吼着挥出拳头，挥出装备闪灭手甲的鬼拳。
夜辰没有闪躲。
“——！”
落晗的拳头猛地停住，反倒是夜辰一拳击中了落晗。
他使出全身重量挥出这一拳，两人扭成一团，倒在地上，夜辰于是顺势跨坐在倒在下方的落晗身上，双手抓起他的胸口，猛力摇晃。
“怎么啦，落晗！你怎么不反击？打我啊！你做不到吧？因为你只要一拳就能打碎我的头！因为你一个不小心随时有可能毙了我的命！”
落晗听着夜辰叫喊，啧了一声咬紧了牙，终于表现出不属于鬼，而是落晗本身的动摇。
夜辰逼近紧盯着冬儿，像是要看穿他似地，接着硬是念起咒文。
“……！”
落晗咬紧了唇。
全身力量流失，鬼气如雾消散，裂核反应渐趋激烈，盔甲的影子逐渐稀薄。而在望见落晗眼瞳的那一瞬间，夜辰相信自己成功了。
自己成功把落晗拉了过来。
他粲然笑道：“这个麻烦的家伙。”又痛殴落晗一拳。落晗哀叫了一声——再度昏迷。
放下拳头后，夜辰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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