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审

　　
当夜辰咆哮着“为什么？”的时候，这已经是准备隆冬的时刻，阿爸巫景天被巫族抓起来，绑在祖巫庙前公审的时候了。
自打夜辰从玄女峰祭天回来后，巫景天总是马不停蹄地为夜辰寻来更多的四灵兽血，在巫山深处的众多四灵基本都被他一人猎捕殆尽。也因此，触怒了巫族里一些人的利益。本来，巫族的粮食来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捕杀猎物，特别是巫山深处的一些没啥妖力的小猎物。
但是因为巫景天的治儿心切，已到了狂热的地步，这一带的小猎物，均已没了踪影。遂被有心人，不断鼓吹巫景天在利用兽血举行什么禁忌仪式。
起初，很多人都不太在意。却不想，自打夜辰从玄女峰回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是日渐好转，身形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渐渐地也就越来越多人开始谣传起来。
终于，在这隆冬时刻。族长巫毓被族人的逼迫下，将这巫景天绑在了祖巫庙前，进行了巫族重大刑罚前的公审。
这公审，是这五百年间，巫族子弟不断到四海八荒历练而习来的一个改变之一。以往，巫族的许多重大决定，都是由族里较有威望的长老进行商议决定的，而自打巫族子弟历练归来后，对这一行为甚为不满，遂改成了类似四海八荒的公审了。
公审由巫族古村落里七十二户人家组成，每家派一个代表前来。每家一票，在祖巫庙前设两个投票箱，一个是赞成，一个是反对。哪一个票数高，则就采用哪一个的决定。
大家都甚为满意，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
毕竟，这也让许多人有了话语权，有了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那种快感。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阿爸绑起来？”夜辰看着这祖巫庙前围拢起来的人群，愤怒倍增。“我阿爸到底触犯了哪一条‘族规’！”
对于族规，这里恐怕没有第二个有夜辰那么熟悉了吧。
从小，因身为废巫的他，总会被别人以触犯“族规”而惩罚他，渐渐地他为了防身，不断地学习了“族规”，想不到，今天又这样派上了用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族长巫毓轻轻弹了一下手指，只听到“啪”的一个响指，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天，召集大家前来，只为了公审巫景天！”巫毓顿了一下，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地听他讲话，“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段时间巫族巫山深林里，可以狩猎的猎物越来越少了。”
“对，还不是这家伙！”
“就是他，用了什么妖法全都抓去了！”
“害得我们都没有这山鸡肉吃了，山鸡肉多美味啊！”……
还没待巫毓讲完，众人就开始不断地议论了起来。巫毓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他放任众人的愤怒情绪，一再被煽动起来。
巫棠站在巫毓的身旁，她怜惜地看着夜辰，却不敢吭一声。好几次，夜辰望向巫棠，想从她那里找点勇气，却不想，得到的总是巫棠旁边的巫毓投射过来的冷眼。
夜辰越是这般，巫毓却越是让这事态失控开来。
好几次，族人里有一些狂热的份子，朝着巫景天的方向扔来了不少烂菜叶和烂水果。
好几次打在巫景天那苍老的脸上，弄得场面异常尴尬。
夜辰泪眼婆娑地一片片的拾掉阿爸巫景天脸上的菜叶，他的心不禁疼痛了起来。
“没事的，孩子。”巫景天慈爱地看着夜辰，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了笑脸，“阿爸没事。”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夜辰抱着巫景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丢过来的烂菜叶和烂水果，“都是因为辰儿，是辰儿不好。”
“孩子，这不能怪你，”巫景天他下意识的扭动了双手，他原本想擦去夜辰脸上的眼泪的，却苦于双手已被绑住，他无奈地动了动身躯，“辰儿，你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哭。”
“嗯。”夜辰点了点头，但是他强忍着心里的疼痛，渐渐收住了眼泪，冷眼地看着周遭的不停喊打喊杀的人群。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这么一群巫族的人，只因为没有了猎物而狂热成如此这般。
夜辰不明白。
第一次，在夜辰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丝的恨意，这恨意就像是一粒种子，埋在了他内心最深处，只稍一点点的温度和水分，就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或许害怕事态像上一次的公审般一发不可收拾吧，巫毓终于发声让这一群族人冷静了下来。
待巫毓一件件事向族人说明后，又列举了一些与“族规”根本不沾边的事例，最后他以一句“事情已经讲明，下面由大家进行投票公审，同意驱逐巫景天父子的，投蓝色箱子；不同意的，投红色箱子。”收了场。
夜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族人，在投票前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意见。
当领头的一个族人站在了蓝色的箱子前的时候，在他的身后顿时靠拢了一堆人。
夜辰知道，这是从众心理。阿爸曾说过，这样的公审，表面上呈现的是公平，但其实是最不公平的。一般人没有明辨是非曲折的能力，他们只能从众，因为从众是最不需要负责任的，就好似“族规从来都不会责罚众人一般。”
结果很明显。投蓝色箱子的以压倒性的趋势，胜过了红色箱子。
在巫族生活了十六年的夜辰，从此就要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其实，在知道结果的时候，他的心里并不悲伤。除了一个人让他颇为不舍外，其实他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如果不是当初你阿姆说要陪着她，我估计也不会在这里呆那么久。”巫景天用他那被勒得深红的手摸了摸夜辰脸上的泪痕，“后来，你阿妈去了，要不是这深林的四灵，我早就想与你去四海八荒看看了。”
“阿爸，我对不起你。”夜辰的泪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孩子，为人父母就是这样，我与你阿妈只想着倾尽所有给你，只为你平安康乐，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巫景天将夜辰揽入怀中，想及他死去的妻子，他的眼泪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夜辰和巫景天，这父子俩，在巫族公审后，双双在家中收拾这行囊的时候，都哭了出来。
没多久，这巫族里的人，却都骄傲的以为夜辰他们父子俩舍不得巫族而哭泣，就此又助长了他们身为巫族子弟的自豪。
离别前，夜辰和巫景天都独自的出了家门，各自都去告别了自己想要告别的人。
……………………
“想不到，你们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巫毓冷冷地看着巫景天，手中还是摆弄着一只竹蜻蜓。
“想不到，这东西你还留着。”巫景天看着巫毓手中的竹蜻蜓说道。
“舍不得，我舍不得丢掉！”巫毓用力地捏了捏竹蜻蜓，“虽然我恨你，但是我却还是舍不得丢掉这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是我对不起你。”巫景天眼神有些黯然，他不敢看巫毓。
“别再跟我说‘对不起’，这些年，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巫毓的手使劲地折着这竹蜻蜓，似乎就要将它折断。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巫景天说道，“可是，这些年我在这里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够了吗？”巫毓抬起头来，玩味却又冷冷地看着巫景天，“你觉得够了吗？阿红她可以回得来吗？还有她那肚子里还没有看过这天地的孩子！”
“你别忘了，我的阿夜是因谁而死的。”巫景天眼神里夜辰出了一丝的悲凉，“当初要不是你煽动了族人，阿夜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那是你欠我的。”巫毓继续把玩着竹蜻蜓，“本来你还欠我一条命的，我孩子的命！”
“你还想怎么样？”巫景天哀求道，“就算我求你了，放过我的辰儿。”
“别紧张，”巫毓将竹蜻蜓收进口袋里，“我还没想好，所以放心。”
“请保重。”巫景天转过身，就要离开。
“希望再也不见。像保重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巫毓低着头，嘴角跳动了一下，他将一只手伸进了口袋中，摸了摸口袋中的竹蜻蜓。
“再见，阿毓哥哥！”巫景天咬了咬牙齿，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有巫毓呆呆地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巫景天离去的方向。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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