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唱戏他就活不下去

小说：皓月当空百花亭作者：百里咩鸭字数：3525更新时间 : 2019-08-04 14:38:43

在北平的一处大四合院内，几乎每天都歌舞升平。
身为一家之主的邹老爷子最喜欢听人唱戏跳舞，因此家里面常常会来来往往很多戏班的人，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
他娶了有几房姨太，其中有两个都是靠卖艺过活的，顶着别人说闲话还是把他们给娶进家门，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喜欢着玩意。
不过说是姨太其实地位也不必下人高多少，再加上正房的挑三拣四泼辣霸道，他们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邹珥是邹老爷子的小儿子，上头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加上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偏房，就更加得不到父亲的宠爱了。
年少时的邹珥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还有些女相，软软糯糯的很讨邹老爷子欢心，于是他还把邹珥送去跳舞，时不时的把他叫到自己面前给他跳上一支。
为此邹珥的母亲还特意让他留了长发，每天都亲自帮他梳妆打扮，活生生是将他在当女孩子一般在养。
邹珥虽然很反感，但是他反抗不了。
这也算是邹珥在邹家唯一的价值了，虽然贵为少爷，但其实连个下人也能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不过邹老爷子对他最好的还是把他送到了学堂里，让他的视野更加的开阔了，所以那时候的他还是很感谢他的。
可是好景不长，社会局势开始动荡了，沿海地区有敌寇出现，国家开始把海关给关停了。
邹家原本就是做着对外贸易的活发了大财，这样一来无疑是断了他们家的生路。
从这之后，邹珥就没有经常能听到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声音了，突然间还有些想念。
局势越来越动荡，北方有些地区已经开始打仗了，很多难民都跑到了北平。
邹老爷子合计着家里那么多的下人开支也是个问题，于是便开始一个一个的遣散走了。
而邹珥则是被送到了姑苏一家他母亲有些交情的庆阳班里头。
虽然年纪还小，但邹珥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被抛弃了的这个事实。
他在离行前的一个夜晚里，路过了正房门口。
听到了邹夫人正在教育他的哥哥“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现在的世道不安稳，你一定要好好讨你父亲欢心，可别像以前一般毫无长进，要不是念及你是我的儿子，不然他早就把你给送走了，你看你那个小弟弟，老爷子以前多喜欢，恨不得把人给别在裤腰带上，可这都到了这个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不要就不要了。”
“明面着说是送去学艺，但你想想唱戏的都是什么人？下九流的人物，这摆明了就是不要他了。真的是太可怜了，换做是我的话我早就跳河死了算了。”
小邹珥站在门口一字不漏的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小手攥得紧紧的，愣是没有发作，给憋了下去。
他是高傲的，所以他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但他也不愿他们看不起，他也想要证明自己。
于是隔天，他乖乖的跟着自己的奶妈走了，离开了一个生活了时间不算长的四合院，抛弃了他原先拥有的一切，开始他新的生活。
临出门前，他还曾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奶娘注意到了，回过头来对他说：“我们快走吧少爷，一会天黑了就赶不上了。”
邹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回答：“走吧。”
炎热的夏天，高高的太阳挂在那里像是不把他烤熟不罢休，邹珥就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的跟在奶娘后面，汗水把背都给打湿了。
可是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是很难的，更何况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邹珥每天都在迷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呢？
他已经没有父母了，也不在是什么少爷，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有出科的戏子罢了。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地不如意，胡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出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出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闷转折。茫茫的威胁。
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啊。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要问邹珥唱戏苦不苦，他肯定毫不犹豫的回答说“非常的苦。”更何况邹珥对这一行根本就没有兴趣。
以后的每天邹珥都要惺忪而起，大地未明，他们共同使用一个大汤锅的水洗脸。脸洗不干净，肚子也吃不饱。冻得缩着脖子，两手笼在袖里，由姚元白领了，步行到姑苏西南城角的一出荒地喊嗓去。
它的中心是一座天然的土丘，远远望去，土丘上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寺宇，寺宇里面，自是雕梁画栋，玉阶明柱，配厢回廊，布局森严。但孩子们不往这边湾，他们随姚元白到亭下不远，一大片芦苇塘，周围丘陵起伏，荒野乱坟，地势开阔。
正是喊嗓的好地方。
孩子四散，各找一处运气练声： “咿——呀——啊——呜——”
于晨光暧昧之际，一时便似赶不及回去的鬼，凄凄地哭喊。把太阳哭喊出来。
童稚的悲凉，向远方飘去，只迎上一些背了书包上学堂的同龄小孩，他们在奔跑跳跃追逐，佣人唤不住，过去了。
邹珥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禁又妄自菲薄的起来，但是人生是不能回头的。
天已透亮，师父又领回四合院。街面上的早点铺刚起火开张，老百姓刚预算一天的忙碌。
还没吃早饭，先听师父训话，大伙站得挺挺的，精神抖擞，手放背后，踏大字步。
姚元白一天当中就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刻了，中气十足的喊到“你们想不想成角儿？”
“想！”——文武百官在应和。
“梨园的饭碗是谁赏的？”
“是祖师爷赏的！”
“对！咱们京戏打乾隆年四大徽班进京，都差不多两百年了，真是越演越红越唱越响，你们总算是赶上了……”
然后他习惯以凌厉的目光横扫孩子们：“不过，戏得师父教，窍得自己开。祖师爷给了饭碗，能不能盛上饭，还得看什么？”
“吃得苦！长本事！有出息！”
姚元白满意了。
练功最初是走回场，他持一根棍子，在地面上敲，笃、笃、笃……
孩子们拉开山榜，一个跟一个。 “跟着点子走，快点，快点，手耗着，腿不能弯，步子别迈大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日复一日的过去了。
邹珥他们就这样一圈一圈地在院子中走着，越来越快，总是走不完。棍子敲打突地停住，就得挺住亮相。一两个瘫下来，散漫的必吃上一记。到了稍息，腿不自已地在抖。
真的累的他快要当场死去，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有多么的幸福。姚元白还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对他优待了，这迎来了师兄们的一致不满。
除了这些以外，邹珥每天要做的还有压腿。
把腿搁在横木梁上，身体压下去，立在地上的那条腿不够直，姚元白的棍子就来了。
一位香点燃着。大伙偷看什么时候它完了，又得换另一注耗上。
赵景轶最多事了，还耍着无赖嗷嗷的叫“老师，我腿打不开！”
姚元白很不高兴： “什么？腿打不开？”
随手指点一个师兄： “你，给他那边撕撕腿，横一字。”
邹珥最害怕的，便是“撕腿”。背贴着墙，腿作横一字张开，姚元白命二人一组，一个给另一个的两腿间加砖块，一块一块的加，腿越撕越开。
偷偷一瞥，赵景轶眼看是熬不住了，痛苦得很，那张嘴已经说不出什么好赖话了。
不过邹珥还是佩服他的，只要一下了练习，他又整个人都变得好动起来。
因为他和邹珥不同，他是真的喜欢唱戏，每当姚元白开口教戏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围上去的，而邹珥则听的一脸无奈，但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日子还得这么过着。
“我的戏究竟是为了谁而唱？”这样的问题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因为他只要，要是他不唱戏他就活不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小时候的倒影慢慢消逝，抬头看向远方，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又是新的一天。”邹珥微微感叹了一下，然后起身往家里走。
回到家惊奇的发现赵景轶居然行乐过来，立马调侃道：“难得啊赵老板居然起来那么早？”
赵景轶也不恼，笑嘻嘻的他刚刚煮好的那一碗面端到邹珥面前“怕你饿了，给你煮点吃的，我平时没怎么做过，不好吃的话直接倒了我给你上街买份去。”
邹珥摆了摆手，坐下来吸溜了一口，赵景轶紧张的看着他。
邹珥笑了笑“手艺不错嘛赵老板。”
“那是当然啦！”赵景轶得意的要死。
“那以后家里的早餐就靠你做了。”邹珥吩咐道：“不许反抗！”
“啊？不要啊大人！我只是说笑而已，千万不要当真！”赵景轶还打算赖皮，但是邹珥一把抓住他的耳朵。
“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清算。”
“什么？”显然赵景轶还想玩失忆。
但邹珥显然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他“昨天晚上还装醉来麻烦我？”
“我没有啊冤枉！”赵景轶差点就给他跪下了“我是真的醉了！”
“我不管，和我在一块地时候可不许在喝得醉醺醺的，再有下次就直接把你扔在那里。”
“遵命，少爷！”
这是邹珥第一次尝赵景轶的手艺，不算难吃但也说不上好吃，但是这一碗面是他吃的最舒畅的一碗面，在此后的人生遇到什么苦难他都会回想起这一碗面，这一碗出现在曙光之后的面，这一碗可遇不可求的面。
或许夜会很长，人生也会很不容易，但是熬过了这段黑暗，将迎来的就是属于自己人生里的曙光。
它可能会来的有些迟，但它不会不来。如果现在的你正处于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请你也不要灰心，最黑暗的部分也经历过了，将来就没有什么困难和磨难能够打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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