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痕
<p>幽暗的烛光，檀香氤氲。</p>
<p>久未见过天日的翊皇城地宫终于被人再次打开，一缕阳光射了进来，他本能侧过头，许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一抹明黄映入眼帘，那枚祥龙压襟玉佩，用红绳坠着。镶金嵌玉的长袍上绣着近千颗珍珠，即便在幽暗地宫也难掩熠熠如辉。</p>
<p>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蓝发，银眸。双脚锁着一条锁链，那条锁链不是凡物，是灭妖师呕心沥血打造百年方成的宝物，名叫锁魂链，除了龙邪这种上古之神，没有谁能挣脱该链。</p>
<p>“呵呵……。”</p>
<p>不屑的笑声冷不丁响起。</p>
<p>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灰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后，惨淡至极的面容仍遮不住少年倾城倾国之貌，少年不屑地轻扯了下嘴角，勾魂的桃花眼冷睨面前至高无上的人皇、惊蛰。良久，幽幽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人皇不仁，以无痕为刍狗也。呵呵……。”</p>
<p>“五十年了，你还是没有变。”</p>
<p>人皇锦蛰说着又近了几步，身后近百名侍卫紧张地握紧御刀，只要少年有不当行为，御刀立刻出鞘。</p>
<p>“身为人，你也一样。你还是步了他的后尘吧。呵呵……，满口仁义道德，不过如此罢了，天下君王都一样，为了自己的荣华，为了自己富贵，不择手段，而我无痕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拿别人血去暖自己！更不会踩着别人尸骨一路而上！呵呵……。”</p>
<p>少年轻蔑地笑出声，抓了地上一把干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他还是翊皇城的一名琴师，不知道怎么就背上祸国的罪名。</p>
<p>“无痕！本王让你苟延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回报孤王吗！你就这么看不起孤王吗！若不是孤王！你早就魂飞魄散了！”</p>
<p>锦蛰说罢，狠狠捏住少年完美的下颚，少年冷冷地抬起眼眸，邪魅轻笑，那笑容似是嘲讽，又似自嘲，淡淡回道:“无痕我宁愿不要这五十年。”</p>
<p>“你！”</p>
<p>锦蛰的手高高地举在半空，少年决绝闭上眼睛，那抹冰冷的淡漠，绝殇了年岁，锦蛰高举的手颓然落下。</p>
<p>“即使你长寿千岁，我无痕也不会恋你一日。即使你容颜五十年如初，你也改变不了你是人，我是妖的事实。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劝你就此死心。”</p>
<p>“好！无痕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时今日你同孤说过的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地宫！孤就赏你个生生世世！来人！起驾回宫！”</p>
<p>天灵的后山，终年翠竹如林。</p>
<p>珞辰容璃去往天灵后殿途中，忽闻到一股浓烈的人血味。于是寻着血腥快步走进了竹林，隐约瞧见枯叶上躺着一名少女，走近，竟是宣称走了多日的月灵儿。</p>
<p>早听闻月灵回了汴城，又怎么会出现在后山？珞辰容璃很快明白过来，是司徒忆罗对他说了谎。</p>
<p>“月灵儿！”</p>
<p>珞辰容璃蹲下身，修眉不由微蹙，面前的钟窈曦绸裤被血浸透，伤势颇重，在钟窈曦身后有个两米多深的土坑，土坑中还有几截白骨，仔细闻，空气中还残留着冥的味道。</p>
<p>冥怎么会来仙界？看来该冥修为在他甚至司徒天师之上。因为除了龙邪和炎寻还没有哪位魔邪能穿过天灵山重重结界。</p>
<p>“月灵儿！你怎么样了？”</p>
<p>珞辰容璃着急问道，俯身将她整个人拦腰抱入怀中。没有白布遮住的双目，惨不忍睹。珞辰容璃微微移开目光，心里莫名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像是被人塞上一团棉花。</p>
<p>沾了些泥土白仙鞋，变得脏脏旧旧的。这还是五十年前，月灵儿亲手给他做的鞋。珞辰容璃一直穿到现在。</p>
<p>钟窈曦身体发烫的愈发厉害，红色的血顺着珞辰容璃指缝滴落，风吹乱钟窈曦额前的发，露出一道很深的伤疤。珞辰容璃忽然想到汴城市集那个揪住钟窈曦不放的男人，想到了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年。</p>
<p>“月灵儿……。”</p>
<p>“……。”</p>
<p>呼吸声愈发弱了。</p>
<p>珞辰容璃低下头再度望向怀中的钟窈曦，那属于人类的意识正在飞速消失，即便这样，钟窈曦仍喃喃不断喊着，娘亲、少爷……。</p>
<p>“月灵儿，不许睡！我们马上就到晶殿了。”</p>
<p>珞辰容璃着急说道，眼见钟窈曦意识越来越薄弱，不由加快脚步，天灵后山结界重重，他虽为上仙，也不能在这片竹林随意飞行，此结界乃司徒上师布下，错综复杂的结界犹如一个蜘蛛网，很容易将修为尚浅者困在其中。加上珞辰容璃的琵琶骨刚愈合没有多久，若冒然在天灵后山飞行，可能会被困在当中。</p>
<p>忆罗晶殿</p>
<p>正殿</p>
<p>紫色纱幔随轻风飘扬，纯金嵌玉的瑞兽金炉里烧着上好的茉莉香片，白色香雾缭绕，两根雕梁画栋的柱子前各摆着一盆淡紫色曼陀罗。用白仙石锻造了百年方成的玉仙床上铺着蜀锦制成的绣被，用上好的丝绵鹅绒填充。</p>
<p>“司徒小姐，我熬了些药你喝了吧。”</p>
<p>玉灵儿说着，领着两位端着药碗的童子近到司徒忆罗床前，阿兰刚伸手接过药碗，忽闻殿外嘈杂声一片，好像是谁没有通禀，擅自闯了进来，不等众人反应，一抹白色的影子如风掠过。一把夺去阿兰手中药碗。</p>
<p>盛仙药的白玉碗被珞辰容璃手掌上的鲜血染红，在和熙的日光下，莫名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珞辰容璃一点点将仙药喂进钟窈曦口中。喝过仙药的钟窈曦呼吸声渐渐平稳起来。</p>
<p>“容璃！”</p>
<p>白仙床上司徒忆罗声音无端轻了下来，话音未落地，只听啪！全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见司徒忆罗雪白面颊清晰烙着五根鲜红的指印，司徒忆罗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望着珞辰容璃，她从未想过，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珞辰容璃竟会出手打他，而且是为了区区一个月灵儿。</p>
<p>想到此，司徒忆罗眼泪夺眶而出，阿兰赶紧上前劝道。</p>
<p>“师叔……。”</p>
<p>一旁的玉灵儿欲言又止，看到此刻火冒三丈的珞辰容璃，终还是止了声默默退到了一旁。</p>
<p>“司徒忆罗！你怎么能如此狠毒！月灵儿现在没有心窍，无法具结灵力，你还下如此狠手！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她的！司徒忆罗，你怎么能和南宫云一样残忍！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本尊月灵儿回了汴城！你居心何在！”</p>
<p>珞辰容璃咆哮道，深蓝色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额角青筋清晰可见。</p>
<p>“月灵儿！月灵儿！珞辰容璃，你除了月灵儿可还关心他人吗！可还容了他人吗？我从天灵台摔下，你可关心过！哪怕只是看望一眼！我同你相识三万年了，我司徒忆罗，堂堂司徒天师嫡女难道还抵不上一个月灵儿吗！”</p>
<p>司徒忆罗颤声质问道。</p>
<p>“司徒忆罗，月灵儿已瞎了双眼睛。如果这是她的罪有应得，她也偿还了她应偿还的罪！本君不允许你如此伤害她！司徒忆罗，那年你重病不愈是月灵儿在愈灵殿以身试药，你病愈了，而月灵儿却因此卧床半个月不起。司徒忆罗，仙族有好生之德。你的好生之德在哪里？你太让本君失望了，本君以前只是认为你只是任性，没想到你和南宫云一样残忍。”</p>
<p>珞辰容璃痛心疾首说道，面前的司徒忆罗，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司徒忆罗，如果爱而不得，就要去摧毁他身边至亲，这种疯狂让珞辰容璃后怕，厌恶。</p>
<p>“师傅……。”</p>
<p>微弱的声音响起。</p>
<p>喝过仙药的钟窈曦，逐渐恢复了意识。</p>
<p>“月灵儿。”</p>
<p>珞辰容璃低下头，轻声道。</p>
<p>“师傅、那日的事情我同你、道歉……，这么多日，我想我明白了龙邪他的心情，我不该恨他因为承诺而让我放弃对南宫云的惩戒。我也不该怨你出手打了我，师傅、南宫雪真是因我而死、所以我今时今日所承受的是报应。”</p>
<p>“月灵儿，你明白就好。本君不会怪你。”</p>
<p>“其实在乱葬岗那天，我就觉得我认识你。原来我与你有这样深的缘分。”</p>
<p>“本君这次出关，就是为带你回天灵殿。”</p>
<p>“师傅，谢谢你。每次危难关头，都是你在我身边。”</p>
<p>钟窈曦虚弱地说道，抬手抚过珞辰容璃额间的朱砂痣，她努力地回忆着有关前世的记忆，可脑海始终空白，她忽然想起，龙邪同她说的话，忘记是比修行更快乐的事情。她忘记了前世，可前世有太多羁绊她的人和事，不断提醒着她。</p>
<p>那日，月灵台，她恨龙邪因为南宫雪承诺让她放弃对生生挖了她双目的南宫云惩戒，现在细想实属不该，南宫雪是因为她的告密而受了天刑，所以她亏欠龙邪。</p>
<p>珞辰容璃是她前世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傅，深种妖毒时候，被剜双目时候，受伤时候都是他自己身旁，她不应该在众仙面前，不认他为师傅。所以她亏欠珞辰容璃。</p>
<p>钟窈曦如是想道，这短短一个月，却经历了常人无法经历的事，她从未经世事的少女一下子要经历这么多，承受这么多，对于还未满十七岁的钟窈曦一切都太过于承重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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