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猫生孤寂
<p>我或许忘记了什么，又或者心中本来就是空空如也，我是一只猫，虽已经死去多时，但鼻息间萦绕的，仍然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味道，猫生孤寂，我决定去寻找这种味道。</p>
<p>地府的天空没有太阳，永远似暴雨前乌蒙蒙的黑沉，我低头快速穿过黄泉路，在踏过一片绚烂的彼岸花时，我停顿片刻，也许在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就是这些花了，有花无叶，没有一丝渲染，开得放肆嚣张，肆无忌惮。</p>
<p>我没有停留过久，轻轻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直奔奈何桥，据说桥那边的望乡台可以看到前世的景象，可以看到自己最留恋的人和物，于是我决定去那里看看我的前生。</p>
<p>我走得匆忙，可以说是一路狂奔，路过奈何桥的时候，遇到一队要去转世投胎的鬼，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土腥味儿，更害怕和他们撞在一起，于是飞身越上桥边的栏杆，却一个不小心扑到一个送汤的女人身上。</p>
<p>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裳，头上没戴什么首饰，手里捧着一碗浑浊的浓汤，这汤颜色暗黄，看上去就让人没有食欲，也不知那些鬼怎么有胃口喝下那么大的一碗，也许为了重新投胎做人，食品卫生什么的，也都顾不上了吧。</p>
<p>女人显然没什么精神准备，有些吃惊地张大着嘴看着飞扑过来的我，浓汤瞬间泼了她一脸，汤水滴滴答答流进了她的嘴里，女人摇了摇头：“真是一只莽撞的猫，不过……哦……我好象忘了什么，天啊，我到底忘了什么？”</p>
<p>我顾不上和女人解释，只能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跃上望乡台。</p>
<p>望乡台也就是个小土坡，三尺多高，站在上方向四周望去，四周就象块3D环绕的巨大镜子，镜中景物略显模糊，需要仔细辩认才能得清。</p>
<p>站在望乡台上，每个灵魂所看到的情景都会不同，而此时我看到的画面，让我不由自主心口发闷，酸痛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胸膛。</p>
<p>眼前一大片湛蓝，应该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湖，湖边遍布金黄的细沙，远处走来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p>
<p>少年白衣黑裤，看上去身材修长，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却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紧锁的眉头，惆怅的双眼，还有那一双暗沉的黑瞳，倒映着湖水的波光，他越走越近，我注意到他手里抚弄的一串银色铃铛。</p>
<p>他是谁？我的鼻息间飘过那丝熟悉的味道，我的眼中却仍是一片茫然……</p>
<p>我一直这样痴痴地望着那个少年，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却感觉到无比的亲切，我正苦思冥自己与这个少年的渊源，耳朵突然一痛，不由自主随着耳朵被牵扯，我踉跄着走下了望乡台。</p>
<p>我有些不满地抬头，对上牛头一双铜铃般的牛眼：“你这只瘟猫，好不容易捉到你，跟我去到大王那里复命吧。”</p>
<p>直到这时我才回过神来，猛然皱起了眉头，大王？牛头口中的大王，就是地府的土皇帝阎王吧，阎王找我做什么？我这样一只地位卑微的鬼猫，似乎无法引起他的关注。</p>
<p>很快事情就有了答案，刚才我惹了大祸，那个送汤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婆神，因为冷不防被灌了几口孟婆汤，她竟然忘记了熬汤的配方，一时间地府大乱，好多要去鬼滞留在奈何桥边，喝不了孟婆汤，也没办法准时去投胎。</p>
<p>出了这样的事情，阎王一愁莫展，只好厚着脸皮请出了地藏菩萨，也不知道这位躲在地府里渡鬼的老奶奶用了什么办法，终于还是勉强恢复了孟婆的记忆。</p>
<p>不能及时熬制孟婆汤这件事，其实只是个意外，根本不关孟婆什么事，孟婆还是被罚了三年的奉碌，职位也降了一级。</p>
<p>我被带到阎王殿时，阎王正在盛怒之中，我只能低头俯首等候发落，自觉冤枉的孟婆恶狠狠地看着我，喵……我根本不是故意的好吗？</p>
<p>按照阎王的想法，自然是给我最重的惩罚，可是各殿讨论之后才发现，翻遍地府的法典，竟然没有一条相关的律法，不小心撞翻孟婆汤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地府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不能乱用私刑随便处置，我被警告几句勉强放过。</p>
<p>我安静了几天，心中却更加空空落落，猫生孤寂，于是我想起了生死簿，那东西记载了世间所有灵魂的前生和来世，虽然我是只猫，却也是只等待投胎的鬼猫，我的来历生死簿中肯定会有记载。</p>
<p>我去判官的府邸，判官正在大厅里组织会议，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四个兄弟端坐在桌子两旁认真聆听，我从屋顶攀爬而过，从天窗进入判官的书房……</p>
<p>那生死薄就放在判官的桌子上，我有幸翻了一页又一页，可是……前世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怎么死的？我发现对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诺大的生死簿无从查起。</p>
<p>我仔细搜索记忆，脑子里仍然空空如也，这些日子以来，地府的规矩我也算有了初步了解，所有的鬼只有投胎前才会喝孟婆汤，彻底洗去过往的记忆，我还没去阎王殿过堂，没清算前生的罪孽，自然也没轮到喝了孟婆汤去投胎，可是我的记忆到底丢去了哪里呢？</p>
<p>“你在干什么！？”在我陷入沉思时，一个暴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是只猫，尽管现在已经做了鬼，却免不了有些神经质，受惊后四脚乱抖，生死薄被生生划破。</p>
<p>散会回到书房的判官站在门口，脸上浮起一片惶恐，几步奔到办公桌前，冲着已经跳到吊灯上的我指了指……</p>
<p>“你……你……”大概想到了孟婆无辜被罚的奉碌和被降的职位，判官痛苦地咬牙道：“我只是开会一时匆忙，忘记了收起生死簿，弄坏地府镇府之宝这件事，我们俩可是都有份儿的，你不可以把事情讲出去，否则……”</p>
<p>虽然判官没有说出后半句，但我猜得出，弄坏了天灵地宝，他屁股下的判官宝座可能要不保，而我只是一只鬼猫，弄不好会被放在油锅里煎个外酥里嫩。</p>
<p>我不傻，自然对着判官献媚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p>
<p>其实弄洒了孟婆汤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后来赶制出来的汤有点儿稀，里面也缺了些材料，于是人世间多了一些带着模糊记忆出生的孩子，或是聪明过了头，或是早熟过了头，总之那都是孩子爹妈该操心的事，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p>
<p>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有幸投胎为人，世间自然也多了些高智商的动物，违反了建国之后宠物不许成精的不成文规定，只不过这些宠物都是人的玩物，它们再聪明，也不过是为主人增加笑料，孟婆汤很快恢复了质量，我闯祸的余波在地府渐渐平息。</p>
<p>至于生死簿被损毁，要比孟婆忘了配方要严重多了，开始的时候着实让判官头大了许多，好在生死簿也是判官专用，他不言语，我自然不语，虽做不到心有灵犀，但也算是心照不宣。</p>
<p>事后判官订制了一个三层密码锁的保险箱，每次拿取生死簿都是小心亦亦，希望从今后再无差错，我也算是给他上了堂危机意识课，希望他能感激于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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