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叶魄
<p>因之前说了兵器的话题,叶瓣不由得注意到黑白无常手中的赶魂幡。果然是地府阴差的兵器,别出心裁不同凡响,不仅美观而且经济适用,不打架是可以当做鸡毛掸子扫扫灰尘。</p>
<p>她抬手唤出自己的宝剑。</p>
<p>黑白无常一见她亮了兵器,立时止步,锁魂幡横在身前。白无常咬着长长的舌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地上。若是染了泥土,再咬在嘴里岂不硌牙。“大胆妖孽竟敢拦路阴差,活的不耐烦了。”</p>
<p>叶瓣一看黑白无常急了,赶紧解释。“好说好说,误会误会,我见二位差爷的兵器不错,便想着唤出我的未央剑比对比对。”</p>
<p>黑无常一听要比划比划,被人公开挑衅,脸色一沉又黑了好几个档。锁魂幡一怔,二鬼齐齐冲上来。</p>
<p>叶瓣一个腾空,未央剑在手,一甩如巨龙软鞭,一勾如铁钳一般,没两个回合便缴了二鬼的锁魂幡。心中一叹,黑白无常这幡子当真不如鸡毛掸子来的实用。</p>
<p>叶瓣见自己势头正盛便提着未央剑扬言道:“这对老夫妇的魂魄乃冤死,还望鬼差通融,带我稍后救回他二老性命,不胜感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二位积福行善,不知可否?”</p>
<p>白无常像捋胡子一般的捋了捋他的血红长舌。“冤死不冤死轮不到我们评判更轮不到你一届小妖评判,阎王自有公断。若是阳寿已尽该上天堂上天堂,该入地狱入地狱。若是枉死自有他们还阳之时。你修为不易,劝你少趟这趟浑水。”</p>
<p>“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她知道自己若强抢,这黑白无常也没奈何。</p>
<p>黑无常怒指道:“逮,妖精!你竟敢从我二差手里夺魂,你不怕触犯天条吗?”</p>
<p>天条二字如一道霹雳劈的她脑仁疼。仔细一想,白无常说的很有道理啊。</p>
<p>当下将黑白无常的锁魂幡双手奉还并且理道:“那还请二位鬼差速去地府待阎王评判,我在这里护他们十日尸身不腐,若是枉死还阳之时也有个去处。”她知道枉死城的许多鬼魂就是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长,尸身腐烂,回都回不来。</p>
<p>二鬼接过锁魂幡。</p>
<p>“十日?十日可不够,杏杳村瘟疫,死伤无数,你可知我们哥俩不知要忙到猴年马月,总不能锁一个两个就来回折腾。劝你少管闲事,杏杳村那么多人你能救得了几个,堂堂地府难道你要公然作对吗?”</p>
<p>确实有几位大名鼎鼎的前辈趟平过阴曹地府撕了生死簿,不过叶瓣自知没这个能耐,也没长出这个胆子。既然如此,不如就此作罢。“二老的肉身我能保几时是几时,只是一定要拜托二位若有还阳之时定要送回肉身。也算修行。”</p>
<p>黑白无常面面相觑。“那是自然。”不然也无法,他们打是打不过叶瓣的。</p>
<p>眼睁睁看着黑白无常将那二老铁链锁走,众僧虽瞧不见黑白无常却从叶瓣一个人的对话中听出此事无望,不禁又笑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枉为妖。</p>
<p>也踪也是对她几句指责。</p>
<p>叶瓣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漆黑,那里看着都阴风厉厉。“哝,还未走远,你是救苦救难的好人,你胆子大,你去追啊!我可没这个胆量。”语毕,扬长而去。</p>
<p>方丈道:“阿弥陀佛,人各有命,叶施主此番福量不小。也踪,你日后不要与她多做为难。”</p>
<p>只见两片碧莹翠嫩的叶子从叶瓣那里飘过来,贴在二老的额间。“肉身由叶魄守着,切勿摘掉。叶魄消失,自行埋葬。”一句缥缈之音随风而来随风而落,落进寺内外所有人的耳朵里。</p>
<p>她由窗口望了望如水夜色。</p>
<p>午回恐怕今夜要忙于照看那对年轻夫妇,无暇回来。那样她总算不用穿着许多衣服睡觉,她在蓬莱的时候是不穿衣服睡觉的,反正大家都是妖,人皮色相都是变幻出来的,大家都很懒得偷窥彼此,那得多无聊,显得好傻。来到人间则不然,不穿衣服睡觉是件失礼的事儿。若有人将此事传出去还要感觉到羞耻面上无光。所以那几个晚上她不是变回叶子就是抓紧自己的衣领子,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就手忙脚乱的脱光光。倒不是介意午回看到,而是怕失礼佛前。</p>
<p>话说回来,变回叶子睡觉很不舒服,不能翻身打滚,叶子是扁的,翻也翻不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血液凝固不说,一觉起来浑身酸痛,她偏是个睡觉很不老实的妖精,可世上哪有一片叶子睡觉还翻来覆去的道理。</p>
<p>她还有个习惯就是睡前随处扔衣服,扔的越乱睡的越香,就像随手散出许多片叶子,越乱越开心。</p>
<p>她又担心被路过的人瞧见她一丝不挂,是以穿了件如水润透的青色衬裙才安心睡下。不经意间一个指风,熄灯。</p>
<p>她做的这个是什么梦,没有时间地点人物,只是在一个貌似黑潭的龙卷风里越陷越深,时而清醒,时而沉沦。奇怪的是梦中的自己并不抗拒,任由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将她击入黑潭,并不痛苦也不恐惧。无休止飘落。</p>
<p>说到飘落她身为叶子是最擅长的来,风吹到哪里她就飘到哪里,不需要自己做选择,不需要烦心下一刻要去哪儿,栖在哪棵树上。反正身为叶子的自由是果子理解不了的。</p>
<p>她猛然惊醒是因为心里骤然一空,她双手护住胸口,像有人要偷她内丹一般。</p>
<p>还是晚上,不知几更,睡得七荤八素,口干舌燥。看着棚顶贴着一抹伟岸的剪影,看了有一会儿了。又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他还在认真的低着头,像一吨石头,遮住了灯光,使得她这里还是暗的。叶瓣见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这样不会活的很累吗?难不成还有什么乐趣吗?</p>
<p>忽然好奇他到底在认真什么,便凑过去看;原来他在灯下帮她补衣服,针脚很密,手法娴熟。一定是之前与那黑白无常打斗时撕破的。不过这和尚也是呆头呆脑的傻和尚,她是妖精来的,妖精还需要补衣服吗?</p>
<p>不是看错了吧,他的嘴角居然有弧度,那不是‘笑’吗?他这么冷漠的人,居然会对缝衣服这件事感到开心?仔细回想,其实也不是,他除了免得她的时候,大部分时段里的面容都是平和轻松的。</p>
<p>所以,她以为只有子让会为她做这种事,像是子让才做的事。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以为你是子让。”</p>
<p>“你很希望是他吗?”午回不经意的一笑。她的唇边轻颤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呼吸陡然凝滞,心中一紧接着豁然一荡。</p>
<p>他总习惯性的问这句话,是因为他也纠结这件事吗?毕竟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确实许多不便。她也不知道该希望是谁?眼下来说倒是无所谓。</p>
<p>“你们没想过要分开吗?”她越过了午回的问题,又制造出另一个问题。</p>
<p>片刻后。“没必要,所以没想过。”</p>
<p>难道出家人就只能接受,不能选择吗?选择就有违随遇而安的佛系标语吗?</p>
<p>片刻后,午回补充道:“他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是没想过。“从一出生就是这样了,卦象不吉利才被丢到阿若寺门口,是师傅收留了我。们。一直都是如此,如此到我有时候以为别人也是如此。”</p>
<p>叶瓣听他的话不觉心中苦涩涩的,不由得吞了一口苦水。</p>
<p>他熟练的收起针线,叠整齐的衣服放在一旁。“贫僧要诵经了。”</p>
<p>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可以继续睡觉了。</p>
<p>“何时了?”</p>
<p>她想知道自己睡多久了。</p>
<p>午回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在熄灯后。“戌时刚过。”</p>
<p>她眼睛一转。“难道是第二天的戌时?”</p>
<p>漆黑中,午回的声音清淡如夜中昙花。“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p>
<p>“虽然我是妖,那又怎么样!趁他们没发现之前你还是把这碗汤喂你妻子喝下去,免得他们看到又要解释许多误会,我很讨厌解释的,虽然这让我吃了许多亏。你知道在寺庙做这种事就算和尚不说话我也很难过意的去。”她絮叨了许多。</p>
<p>那男子恢复的不错,叶瓣感到很欣慰,她觉得寺庙里的斋饭不适合一个大病初愈的孕妇安胎,便去河边喊了一嗓子,看有没有鱼儿愿意积这份功德的,还真有。仔细想想,也是一条捷径,比等着跃龙门可近多了。</p>
<p>她接着说:“我毕竟是妖,继续在孕妇身上施妖法恐累积胎儿,你懂吗?”这是她第一次与和尚之外的凡人沟通,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知是这阿若寺的和尚太顽固迂腐还是自己被歧视排挤孤立的缘故,总之就是难沟通。</p>
<p>“多谢这位姑娘救我一家……我……我……”他支吾半天也没什么词汇,一看就不是能言的人。</p>
<p>叶瓣也不难为他,只挥了挥手便去门口立着了。让他安心喂他妻子食鱼汤。</p>
<p>今日细雨沥沥阴雨绵绵,她忽然发现人辛苦活着为什么?妖努力修行为什么?和尚苦修为什么?都为了白日飞升吗?</p>
<p>可飞升后呢,真的有乐趣吗?</p>
<p>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成仙再说。她还是觉得飞升后的苦恼都会因为自己是神仙而解决的。</p>
<p>孕妇大病初愈不宜大补,隔了几日叶瓣才又弄了碗鸡汤端给她,不过这时那名男子已经大好,孕妇已经可以上下活动,却还需要人搀扶。</p>
<p>不幸的是她很难再喝鸡汤,因为她只要闻到就会呕吐,具她自己说哪怕是看到都会反胃,但还是会强忍着艰难的喝几口,剩下的都会留给腹中胎儿的爸爸。因为除了他俩就都是和尚了,和尚喝了肉汤不只是呕吐反胃而是破戒,破戒就容易被逐出阿若寺。</p>
<p>所以那名男子恢复的就更快了,再加上午回和子让的日夜调理。</p>
<p>说到阿若寺,阿若寺始终不是他们二人的长久之地,可杏杳村几乎被瘟疫屠村,回去只会再次被感染,找到下一个去处是他们的当务之急。</p>
<p>真是到了雨季,山间的路很是难走,寺中僧人几乎不下山,等待雨后务农。</p>
<p>叶瓣念了避水咒便可随意游走,她兴致勃勃的传来一个消息,说半山腰的许多树都老的归天了。前几日雨水,几道天雷劈的横尸在地上,横七竖八很影响行人走路,不如都锯了盖房子。那对年轻夫妇似乎动了心思,本来身怀六甲不宜挪动,在阿若寺附近俺家有事也可相互照应,倒是不错。</p>
<p>叶瓣悠荡着双脚坐在小塌上听着二人商量。</p>
<p>那女子称还喜欢些竹子,若是可以打些家具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所幸她丈夫是个做木匠活的,盖房子打家具不在话下,二人商量的有板有眼,打算则个时辰就去向方丈感谢救命之恩和这些日的叨扰。</p>
<p>更多的还是要感谢叶瓣,并说虽然她是妖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妖。</p>
<p>叶瓣一听这话,心中一阵滚烫,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好让人家这般感激。不知从哪儿又蹿出一股子力气,不日那半山腰的地方又多出许多九节竹七节竹什么的。</p>
<p>这时大家已经猜测,原来那半山腰处归天的老树和竹子都是叶瓣的功劳,又是对她一阵改观。夜追知道了此事,并说,她真是妖精里最爱多管闲事的。叶瓣都当做是夸奖一并笑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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