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后一程
杨开熊总算是哭累了，抬起眼睛来看钟禾，仍然带着哭腔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钟禾听到这句话，仿佛得了一个信号一样，再次伸出手来，杨开熊楞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钟禾的手。
这是什么交心的仪式，李秋白不知道，但是眨眼间场景就变换了。那种灰质的感觉，遥远而模糊，带着些许感伤的情感。好像那古老的画片，靠手艺人转动轴承，那画片便移动起了。
李秋白是个局外人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杨开熊眼见得到了一个小的游乐场，站在门口也不走进去，也不说话，只是站定了看那游乐场的门牌。
钟禾成了一个穿着斑点狗人偶装的人，在门里面扭动身子，做出欢迎的模样。
杨开熊迈步走了进去，心情好像颇有些疑惑，眼睛里的眼泪好像还没干。走进去之前，他是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走进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手里多了一个棉花糖。
小时候的杨开熊转动着眼睛四下看，空空荡荡的游乐园因为他的进入突然热闹起来。行走玩笑的游人，转动的游乐设施。李秋白也赶紧加入这一阵喧嚣里。
杨开熊挤到海盗船排队的队伍里，却突然手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那个梳着有些乱的马尾的女人，伸手在他嘴角上一抹道：“你看你，好不容易来玩一趟，就使劲玩。”
说着杨开熊的母亲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棉花糖，看着孩子笑嘻嘻的挤进队伍里，也勉强挤出微笑来。然后等到孩子坐上去了，还在向她挥手，转过身子的杨开熊的母亲脸上露出愁容。
白色斑点狗走到李秋白身边，一边向他说道：“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会回到童年，这一幕一定在杨开熊记忆里很深，他们家环境不太好，父母疲于打工，在母亲失业了，才有时间在他生日的时候带他来玩。”
海盗船上发出一阵尖叫，尖叫里含着笑声。李秋白看着那满面愁容的杨开熊的母亲，此刻也露出了笑容。
天空中悬着一个圆形的大钟，钟表指着中午十二点半，一个男人快步在人群里走着，杨开熊从海盗船上走下来，因为站在高台上一眼便看到了父亲。
杨开熊的母亲回头也看到了，一家三口走到一个小吃店，点了好几样的小吃，炸串、烧烤、薯条、米粉，还有可乐。
钟禾和李秋白站在这家人旁边，钟禾抬头看了时间道：“该去下一个场景了。”
说着他就像是操作画片的手艺人，杨开熊变作了一个瘦个子的学生，站在教室门外。这次杨开熊没有停顿，一步就跨了进去，李秋白也跟进去看。
教室里是高考前一天，杨开熊和前后桌的男同学一起在玩飞行棋。他们桌子上的书都收到了柜子里，小声笑着退着。那大概就是学生时代最轻松的一天。
钟禾又出来解释了，这一次他变作的是他们的班主任：“这几个人都是钟禾的死党，在以后的日子里，相互护持，聚会。也难怪他要回到这一刻。毕业的分离后，却没有阻断了友谊，可以看出杨开熊是对兄弟们很感激的。”
听到这里，李秋白也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和王宏和丘乐联系了。他们两个去上大学了，自己还停步在高中，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他们都不知道，似乎也并不那么关心。他们就毕业了，就分离了。
钟禾又抬头看天上的钟表，说了一句到时间了，便又转场景。
这次的杨开熊和现在的模样一模一样了，大肚子鼓起来碰着五斗橱的柜面，对着墙壁正在打领带。
五斗橱上放着家人的照片，可以看到夫妻的合照，全家福，还有儿子单独的照片。看起来好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日。
杨开雄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打着蓝色斜杠的领带，提着一个皮包走出去，将皮包放在椅子里的时候，儿子偏过头来对着他叫了一声爸爸。
杨开雄的妻子披散着烫卷的长发，端着奶锅坐过来，将奶锅里的牛奶倒在小儿子的杯子里，剩下的倒给了杨开雄。
好像小儿子并不喜欢喝纯牛奶的样子，皱着眉头叫道：“我要喝果汁啦！”看他的样子约莫小学三年级的样子，书包也放在椅子上。
杨开雄头也不抬，先就拿起报纸来看了看，他看的是财经报纸。李秋白虽然不知道杨开雄是什么职业，但是也差不多应该是财经界的工作。
钟禾这次变成了高尔夫球袋，李秋白都不好找他谈话，只得站在餐桌前看着一家人吃早饭。他们的早饭还是很安静的，除了妻子和儿子说几句话，杨开雄是一句也没有说。
在妻子收拾的时候，杨开雄带着儿子下了电梯，杨开雄手里提着自己的高尔夫球袋。儿子站在他的腿前抬着头对杨开雄道：“爸爸，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去蹦床乐园玩吗？我的好多同学都去过了。”
杨开雄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数字，已经到一楼了，就在电梯打开的当口，一边含糊说着再说吧，一边用手将儿子推出去。
然后送儿子到学校的路上，儿子也没有再说了，一个人安静坐在后座上玩手机游戏。李秋白坐在副驾驶座上观察者杨开雄的开车习惯，他总是用左手移动方向盘，然后右手拿着手机回复各种消息。
李秋白不解了，这家人的家里看起来都是很温馨的，为什么旁观者看着却觉得他们互相之间都有些冷淡呢？
李秋白回头望后面安静玩游戏的小孩，这个时候杨开雄就停了车，对着后面叫一声：“儿子到了。”
车门关好了，杨开雄看一眼儿子的背影，就一边开始转动方向盘开起来，等到儿子下了车，手机里的消息就更多了，杨开雄骂了一句，伸手就去拿手机，然后不小心开错了路。
他又骂了一句，油门难免踩得快了一点，开始不断超车，一边还在对着手机里回复消息，语气里是很有股压抑的冷静的。
李秋白坐在这样的车速的车里也有些担心了，而杨开雄还不是一直都看着前方，偶尔回复消息还会移开至少五秒的时间。
就在右面会车的道路上，车子歪了直接往一辆红色的大货车的车厢撞过去。杨开雄此刻还在看着手机，抬起头来，车子已经以八十的速度立马撞了上去。
李秋白大叫着，拿手掩住头面，斜眼看到杨开熊张开了所有的五官，对着越来越大的红色的车厢撞了上去。
车子的引擎前端直接被挤压到一起，安全气囊都被压破了。然后车子反弹，猛然往后弹起来，翻到着摔倒地上。
在翻到的车子里，李秋白被吓得半死，从撞烂了玻璃的车窗里爬出来，四周有许多的脚在移动着，空气里燥热难当。
钟禾伸手扶起李秋白，此刻他已经变回了蓝色长衫人，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杨开雄。杨开雄看到自己临时之际，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啊······”
钟禾伸手在杨开雄的背上拍一拍，抬步就往反方向走，钟禾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李秋白以为这样就算是完成了摆渡人的工作。
但是场景又变化了，这次是一个鲜活真实的世界，躺在雪白架子床上的人是已经大致收拾了面部血的杨开雄，跪在床边哭着的是他的妻子。
杨开雄伸出双手掩住面部又哭起来，钟禾的手推了一下杨开雄的背，杨开雄好像自己也想要过去似的，得到了那一点的指点，便走到妻子身边，跪在她身边哭起来。
因为不能再抱住她安慰她，而跪到在地上哭着的杨开雄，让李秋白心里一阵激荡，钟禾拿手拍拍李秋白的背，脸上还是微笑道：“意外来的很突然，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是那一天，你的永恒的那一天，在阳间消失的那一天，就来到了。”
钟禾的声音很温柔而低缓：“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过得照旧，你会后悔没有和家人好好道别，而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心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能舒畅的这种感觉，李秋白摸着自己的心想着，这样的感觉哪里比得上此刻病床便跪着的两个人。
钟禾看一眼李秋白道：“我摆渡了很多人，还有一些孤独者，他们的回路就是走在一条苍白的小河便，河滩上的水快要干涸，堆着的全部是鹅卵石；还有的人是要走到自己的岗位上，正常完成一天的工作，然后走到我身边，安静跟着我走。”
“那么你摆渡的最困难的人是谁？”李秋白拿手擦了眼角问道，斜眼看着钟禾那温柔的面庞。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钟禾笑着对李秋白点头，眼中都是淡然了：“身为摆渡人，你可以亲自摆渡自己的亲人。也许你不知道，你的带领人，周寿，最开始就是一个摆渡人。”
听到这个消息，李秋白道诧异了：“你是说那个冷面冷心的周寿会是摆渡人？他摆渡的都是些恶人罪犯吧？”
钟禾抿着嘴笑着，笑容里有一种否认和悠远的惆怅。这让李秋白更加想要知道周寿以前当摆渡人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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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禾听到这句话，仿佛得了一个信号一样，再次伸出手来，杨开熊楞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钟禾的手。
这是什么交心的仪式，李秋白不知道，但是眨眼间场景就变换了。那种灰质的感觉，遥远而模糊，带着些许感伤的情感。好像那古老的画片，靠手艺人转动轴承，那画片便移动起了。
李秋白是个局外人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杨开熊眼见得到了一个小的游乐场，站在门口也不走进去，也不说话，只是站定了看那游乐场的门牌。
钟禾成了一个穿着斑点狗人偶装的人，在门里面扭动身子，做出欢迎的模样。
杨开熊迈步走了进去，心情好像颇有些疑惑，眼睛里的眼泪好像还没干。走进去之前，他是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走进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手里多了一个棉花糖。
小时候的杨开熊转动着眼睛四下看，空空荡荡的游乐园因为他的进入突然热闹起来。行走玩笑的游人，转动的游乐设施。李秋白也赶紧加入这一阵喧嚣里。
杨开熊挤到海盗船排队的队伍里，却突然手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那个梳着有些乱的马尾的女人，伸手在他嘴角上一抹道：“你看你，好不容易来玩一趟，就使劲玩。”
说着杨开熊的母亲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棉花糖，看着孩子笑嘻嘻的挤进队伍里，也勉强挤出微笑来。然后等到孩子坐上去了，还在向她挥手，转过身子的杨开熊的母亲脸上露出愁容。
白色斑点狗走到李秋白身边，一边向他说道：“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会回到童年，这一幕一定在杨开熊记忆里很深，他们家环境不太好，父母疲于打工，在母亲失业了，才有时间在他生日的时候带他来玩。”
海盗船上发出一阵尖叫，尖叫里含着笑声。李秋白看着那满面愁容的杨开熊的母亲，此刻也露出了笑容。
天空中悬着一个圆形的大钟，钟表指着中午十二点半，一个男人快步在人群里走着，杨开熊从海盗船上走下来，因为站在高台上一眼便看到了父亲。
杨开熊的母亲回头也看到了，一家三口走到一个小吃店，点了好几样的小吃，炸串、烧烤、薯条、米粉，还有可乐。
钟禾和李秋白站在这家人旁边，钟禾抬头看了时间道：“该去下一个场景了。”
说着他就像是操作画片的手艺人，杨开熊变作了一个瘦个子的学生，站在教室门外。这次杨开熊没有停顿，一步就跨了进去，李秋白也跟进去看。
教室里是高考前一天，杨开熊和前后桌的男同学一起在玩飞行棋。他们桌子上的书都收到了柜子里，小声笑着退着。那大概就是学生时代最轻松的一天。
钟禾又出来解释了，这一次他变作的是他们的班主任：“这几个人都是钟禾的死党，在以后的日子里，相互护持，聚会。也难怪他要回到这一刻。毕业的分离后，却没有阻断了友谊，可以看出杨开熊是对兄弟们很感激的。”
听到这里，李秋白也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和王宏和丘乐联系了。他们两个去上大学了，自己还停步在高中，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他们都不知道，似乎也并不那么关心。他们就毕业了，就分离了。
钟禾又抬头看天上的钟表，说了一句到时间了，便又转场景。
这次的杨开熊和现在的模样一模一样了，大肚子鼓起来碰着五斗橱的柜面，对着墙壁正在打领带。
五斗橱上放着家人的照片，可以看到夫妻的合照，全家福，还有儿子单独的照片。看起来好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日。
杨开雄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打着蓝色斜杠的领带，提着一个皮包走出去，将皮包放在椅子里的时候，儿子偏过头来对着他叫了一声爸爸。
杨开雄的妻子披散着烫卷的长发，端着奶锅坐过来，将奶锅里的牛奶倒在小儿子的杯子里，剩下的倒给了杨开雄。
好像小儿子并不喜欢喝纯牛奶的样子，皱着眉头叫道：“我要喝果汁啦！”看他的样子约莫小学三年级的样子，书包也放在椅子上。
杨开雄头也不抬，先就拿起报纸来看了看，他看的是财经报纸。李秋白虽然不知道杨开雄是什么职业，但是也差不多应该是财经界的工作。
钟禾这次变成了高尔夫球袋，李秋白都不好找他谈话，只得站在餐桌前看着一家人吃早饭。他们的早饭还是很安静的，除了妻子和儿子说几句话，杨开雄是一句也没有说。
在妻子收拾的时候，杨开雄带着儿子下了电梯，杨开雄手里提着自己的高尔夫球袋。儿子站在他的腿前抬着头对杨开雄道：“爸爸，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去蹦床乐园玩吗？我的好多同学都去过了。”
杨开雄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数字，已经到一楼了，就在电梯打开的当口，一边含糊说着再说吧，一边用手将儿子推出去。
然后送儿子到学校的路上，儿子也没有再说了，一个人安静坐在后座上玩手机游戏。李秋白坐在副驾驶座上观察者杨开雄的开车习惯，他总是用左手移动方向盘，然后右手拿着手机回复各种消息。
李秋白不解了，这家人的家里看起来都是很温馨的，为什么旁观者看着却觉得他们互相之间都有些冷淡呢？
李秋白回头望后面安静玩游戏的小孩，这个时候杨开雄就停了车，对着后面叫一声：“儿子到了。”
车门关好了，杨开雄看一眼儿子的背影，就一边开始转动方向盘开起来，等到儿子下了车，手机里的消息就更多了，杨开雄骂了一句，伸手就去拿手机，然后不小心开错了路。
他又骂了一句，油门难免踩得快了一点，开始不断超车，一边还在对着手机里回复消息，语气里是很有股压抑的冷静的。
李秋白坐在这样的车速的车里也有些担心了，而杨开雄还不是一直都看着前方，偶尔回复消息还会移开至少五秒的时间。
就在右面会车的道路上，车子歪了直接往一辆红色的大货车的车厢撞过去。杨开雄此刻还在看着手机，抬起头来，车子已经以八十的速度立马撞了上去。
李秋白大叫着，拿手掩住头面，斜眼看到杨开熊张开了所有的五官，对着越来越大的红色的车厢撞了上去。
车子的引擎前端直接被挤压到一起，安全气囊都被压破了。然后车子反弹，猛然往后弹起来，翻到着摔倒地上。
在翻到的车子里，李秋白被吓得半死，从撞烂了玻璃的车窗里爬出来，四周有许多的脚在移动着，空气里燥热难当。
钟禾伸手扶起李秋白，此刻他已经变回了蓝色长衫人，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杨开雄。杨开雄看到自己临时之际，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啊······”
钟禾伸手在杨开雄的背上拍一拍，抬步就往反方向走，钟禾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李秋白以为这样就算是完成了摆渡人的工作。
但是场景又变化了，这次是一个鲜活真实的世界，躺在雪白架子床上的人是已经大致收拾了面部血的杨开雄，跪在床边哭着的是他的妻子。
杨开雄伸出双手掩住面部又哭起来，钟禾的手推了一下杨开雄的背，杨开雄好像自己也想要过去似的，得到了那一点的指点，便走到妻子身边，跪在她身边哭起来。
因为不能再抱住她安慰她，而跪到在地上哭着的杨开雄，让李秋白心里一阵激荡，钟禾拿手拍拍李秋白的背，脸上还是微笑道：“意外来的很突然，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是那一天，你的永恒的那一天，在阳间消失的那一天，就来到了。”
钟禾的声音很温柔而低缓：“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过得照旧，你会后悔没有和家人好好道别，而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心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能舒畅的这种感觉，李秋白摸着自己的心想着，这样的感觉哪里比得上此刻病床便跪着的两个人。
钟禾看一眼李秋白道：“我摆渡了很多人，还有一些孤独者，他们的回路就是走在一条苍白的小河便，河滩上的水快要干涸，堆着的全部是鹅卵石；还有的人是要走到自己的岗位上，正常完成一天的工作，然后走到我身边，安静跟着我走。”
“那么你摆渡的最困难的人是谁？”李秋白拿手擦了眼角问道，斜眼看着钟禾那温柔的面庞。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钟禾笑着对李秋白点头，眼中都是淡然了：“身为摆渡人，你可以亲自摆渡自己的亲人。也许你不知道，你的带领人，周寿，最开始就是一个摆渡人。”
听到这个消息，李秋白道诧异了：“你是说那个冷面冷心的周寿会是摆渡人？他摆渡的都是些恶人罪犯吧？”
钟禾抿着嘴笑着，笑容里有一种否认和悠远的惆怅。这让李秋白更加想要知道周寿以前当摆渡人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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