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事中（1）
<p>苏牧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骨气的读书人了。有骨气是好事，起码骨头硬不是？越硬的骨头敲碎起来，不是更有成就感吗？你的骨头有多硬？比帝国铁骑还硬？</p>
<p>苏牧看着面前这个神色自若，异常淡定的司马，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怕死？还是对你的家人的生死也不在意？”</p>
<p>江崇道依然端坐，只是语气很平淡的说道:“我当然怕死。我和贱内自年少相知，青梅竹马，束发之年成婚。我一路行来，进士及第，外放为官。及殿下率军攻唐，我便入殿下账下。我深知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p>
<p>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但我总觉得吧，个人的名誉没有那么重要。只是我想为百姓做点事情，儒家学问，重在入世。至于虚名，我是不大在乎的。文城一战，我到现在依然觉得屠城是错的，既然错了，我觉得就应该去面对。圣人不是还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吗？我总想着去阳城，向殿下提一点建议。至于殿下听不听，也不在我所控制的范围内。可惜我级别太低，总是见不到。”</p>
<p>他突然神色激动的伸出了手，颤抖道:“一百多万啊，一百多万的无辜平民，就那么没了。威风吗？威风！惨吗？真惨！帝国一统天下，修教化之力。大行儒家学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掩盖呢？面对不好吗？你苏牧是个屠夫，刽子手，难道不承认，不提起，天下就没有人知道了吗？”</p>
<p>韩笙脸色阴沉的打断他的话:“大胆！江崇道，你休要再妖言惑众。来呀，给我将建邺锦衣卫指挥使拿下。”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七八个锦衣卫，躬身领命而去。</p>
<p>韩笙又道:“王渊何在？”</p>
<p>王渊抬起头看了看二皇子，发现二皇子不动声色，于是向前一步抱拳道:“属下在！“</p>
<p>“命你尽起锦衣卫，围住书院，查明当时偷偷祭拜文城之地书生，如有发现，一并拿入诏狱。”</p>
<p>王渊肃声应是，恭敬的向着二皇子躬身，然后向着韩笙抱拳，按刀而出。</p>
<p>韩笙再抱拳，对着二皇子高声道:“属下观此事蹊跷。”然后转头看着跪了一地，脸色尽皆苍白的官员，又道:“属下觉得，应令建邺驻军，封锁四门，凡与此事相关，尽皆拿下。”</p>
<p>苏牧摆了摆手，伸出手对着旁边跪着的婉儿说道:“婉儿，能否借我送你那玉佩一用？你不用起来，我既然送你玉佩，你宋家人我是信的过的。”</p>
<p>婉儿颤巍巍的将玉佩还给苏牧，还是没敢起身。苏牧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建邺道总督和他的女儿。</p>
<p>这件事没有宋正则的默许会成功吗？</p>
<p>当然不会。</p>
<p>整个建邺能指挥锦衣卫的也只有一个人，能指挥锦衣卫而且能瞒过苏牧的，也只能有一个人。</p>
<p>他摸了摸手中的玉佩，南境所有军中官员，没有人不认识他苏牧的信物，见佩如见人。</p>
<p>他抬起手将玉佩递给韩笙:“你去，亲自办。”然后顿了顿，继续道:“如有反抗，格杀勿论。”</p>
<p>原本正襟危坐的江崇道，在听到这个命令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道:“且慢，殿下，今日之事，皆起于我，我愿以全家性命相承担。万望殿下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啊。”</p>
<p>本来听到且慢的韩笙脚步停了下来，抬起头望向苏牧。</p>
<p>苏牧道:“怎么？他的话比我的话管用？”</p>
<p>韩笙听闻此言，马上疾步走出大堂。刚出大堂，外面便涌进几十号锦衣卫，对爬在地上的官员虎视眈眈。</p>
<p>江崇道见劝说无效，大骂道“苏牧，你个屠夫。刽子手，你枉读儒家经典，你愧为圣人门徒。你有何面目九泉之下去见那些无辜的冤魂啊？你……”</p>
<p>苏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缓步走出门外。走到门槛处顿了顿，道:今日此堂众人，悉数拿下，若诏狱无法关下，记得告诉韩笙，可于建邺城外空地处，建造临时集中营。哦，对了，宋总督别抓。”</p>
<p>苏牧走到院中，阳光明媚，花香鸟语，一派江南气象。</p>
<p>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也很久没有看过北国的雪了。</p>
<p>他今天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仿佛南柯一梦，他有些恍惚。</p>
<p>突然他想起什么一样对他对身后形影不离的少司命说道:“紫儿，帝都已经快要入冬了吧，我好久没有回去了呢。今年我可能要回去咯。只是你说我会不会去帝都住几年，又怀念这江南的风景呢。”</p>
<p>少年脸庞温润，眼神却有些沧桑，苏紫看着，突然很想哭。</p>
<p>……</p>
<p>江司马一向是个好官，自古以来，好官未必是清官，清官却也未必是好官。可这整座建邺城哪一个人提起来江崇道不竖起来一根大拇指？</p>
<p>从来办公最晚，从来办公最勤。身为帝国高级官员，却从来没有一些官场上的臭毛病，每次有时间就会和几位老人手谈一局。输了请喝茶，从不赖账。</p>
<p>建邺刚被秦军攻打下来的时候，满目疮痍，不就是江司马尽抒家财，救济百姓吗？</p>
<p>他为人两袖清风，与民为善，谁敢说不好？</p>
<p>江司马从来为人和善，他的府邸地处建邺最繁华的街道，所以小贩们最喜欢在这里摆摊，民众也喜欢在这里买。商贩们觉得这里地处繁华，人流量大，民众们觉得这里是官家府邸，必定童叟无欺。</p>
<p>今天，一百来骑的白马呼啸而过，撞的整条街道怨声载道。不识这骑兵的，破口大骂，知道一点底细的，马上捂住同伴的嘴巴，道一句，那可是白马骑，二皇子亲军，你想死啊？然后噤若寒蝉。</p>
<p>这群骑兵将司马府围的水泄不通。连上来问话的门吏，也被那白袍小将，一枪挑死。</p>
<p>建邺城门八门封锁，几千帝国军队，涌入城内。大小官员的府邸被重兵围住，就连书院也被锦衣卫围住，进入拿人。已经杀了不少想讲道理的书生。</p>
<p>建邺城的街道在半个时辰之内空空荡荡。</p>
<p>建邺，要变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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