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小说：董家小爷作者：王ee字数：2679更新时间 : 2019-06-15 15:42:34

赵琪来到朝桐巷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热气腾腾的人间景儿。
银满跟银三儿都搬了进来，一个动不了，一个懒得动，算是给星宇这方小院子添的两大摆件儿。
红俏忙里里外外地转，时不时满心恶意地给瘫在地上的银三儿来两脚，气儿出顺了干起活儿来更加麻利。
院子里的两个泥炉子一个熬着药，一个熬着粥，这时节没多少雾气，李鬼手蹲在一旁守着火，偶尔摇几下手中的蒲扇。
红俏李鬼手一个掌勺一个掌药，拿捏的均是院中众人的命脉所在，房中除去被银满占着床，另一张只好先紧着他们俩。
星宇同银三儿守了一夜，到今天早晨李鬼手换岗终于能合会儿眼，要是银三接住了星宇那一脚，也许屋里的床会是他的，要是他有这样的能耐和这样的胆子，就好了。可是他既接不住星宇的夺命脚，也招架不了红俏的连环踢，也只有睡院子的命。不仅认下这命数，更晚些的时候还发挥了自己的特长，抽空在院角处搭了个草棚子出来，为自己不堪的命运聊作些补救。
草棚子搭的不错，遮荫挡雨，精致小巧，便入了星宇的眼，银三儿真在里面自怨自艾的时候并不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赵琪在门口略站了会儿，没有等到任何一人上前来招呼他，思前想后，还是迈步进门，先去了李鬼手身边。也执了一把蒲扇，学着他的样子帮着扇火。
“诶诶诶。”李鬼手半分不领情，没个好脸色对他，“我们这儿小炉小灶的，您再给扇塌了。”
赵琪只好住了手，却还不死心地去掀药炉子盖，不妨被热气冲了一脸，“治什么病的药啊，成天尽做救人性命的好事儿，你说你要是不活一百岁那真叫苍天无眼。”
“得了吧，干我这行才是逆天而为，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儿，哪天降下雷来劈了去，便是功德圆满，死有余辜喽。”嘴上这么说，李鬼手还是被顺毛顺得舒坦。
“你不知道，刚到西北时我多羡慕你们几个，互相信的过，互相照应，什么事儿来了都不怕，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怕，后来我终于融进去了，阿满却出事儿了。”赵琪有些伤感地说着。“真是没有想到。”
“谁不说是呢。”李鬼手不再有那样的伤感，随口应着，眼里只有他的药炉子。
赵琪还不肯罢休，试图以没完没了的絮叨勾起李鬼手的共鸣，“那次，将军跟徐督军闹掰了的那一次。。。。。。”
“哪一次啊？”李鬼手抬起头打断他，“他俩一天闹掰八百多回，回回鼻青脸肿，不死不休，敢问您说的是哪一次？”
“就是将军不听劝告，执意要与在秦楼馆闹事的蛮族开战的那一次，红俏姑娘就是从那一回跟着将军回来的，你别说你忘记了，我看你当时看人家的眼神都直了。”赵琪满脸猥琐，“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你当真敢动红俏姑娘的心思。”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对董小将军避之如蛇蝎的人，现在成了她的表姐夫，娶了她所有兄弟姐妹中最看重的那一个，成了比我们这些排不上个儿的喽啰们更加亲密的自家人？”李鬼手不甘示弱地怼回去。
赵琪挠着头，怪不好意思的，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像自家老爹这般把脑筋动到星宇这个活阎王身上的举动，让赵琪把这辈子连带着下辈子的勇气全拿出来，他也是办不到的，原先他没想到这一层，现在也慢慢想通了。
若不是经过了一番透彻的权衡，老赵王爷不会轻易应下与霍家的结亲之事，霍艳与赵琪相配，在星宇看来是后者捡了天大的便宜，跟着她久经沙场大难不死修来的后福。可是这样的联姻放在京城，吃亏的却是赵家。
一来霍家败落，朝堂上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于赵琪的仕途上并无增益之处。
二来霍艳美则美矣，她与星宇同岁，出嫁时已经二十岁，可算是老姑娘了。
算计落在了星宇头上，霍家已知与董家重修旧好无望，干脆将族中与星宇联系最密切女儿嫁进怀王府，便是算准了赵家也看清楚并且看重星宇以及董家的分量。靠着这样一门亲事，轻易地将三个家族连在一起，一石三鸟，可怜霍艳想做的向来是遨游天际的鸟儿，无辜做成了砸鸟的石头。 
脱下了同生共死的皮子之后，赵琪飞快地投身进了他原先的圈子，这并非他的本意，他却也只能如此往下走，他有时忍不住想起坚守西北十三年不曾回京的徐清明，缘由会不会正是惧怕这般无能为力的沉沦。
很快他就否定自己的想法，那是经历十三年把自己快要变成沙子地上堆起的一座沙子山的人，要他放弃，不会同赵琪一样只是换身衣服那么简单。
赵琪没见着星宇，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脸见她，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时候。
“那回将军跟徐督军打丢了枪，督军找了一夜没找见，后来便再没见她用过长枪，是不是？”赵琪问道。
李鬼手把熬好的药端进屋子，一会儿端着空碗出来，换了一个炉子继续熬另一服药，这会儿红俏错过赵琪的身侧，盛了两碗粥端进去。
赵琪的问话便没有人听见或者是听进去。
他听见里面传来的含含糊糊的梦呓声和桌椅的碰撞声，想来又是星宇在与红俏斗智斗勇，不远处躺着的银三儿翻了个身，在告诉别人他虽臭了，但还没到要人抬出去丢掉的地步，从苹果树密密匝匝的枝叶间漏下来的太阳光斑落在每个人身上，赵琪蹲在阴影里，看着，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小四儿。”赵琪要出门的时候听见李鬼手唤他。
“银家的灭门之祸，与你不相干，他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如今成家了，要更稳重才是。”
赵琪没有转身，他发誓从李鬼手嘴里说出来那声拿腔做调的称呼是他现在最想听见的声音，以至于李鬼手后面说的那句话，他很反应了一会儿才醒转过来，他回身看过去时，李鬼手已经低下头又去专注于炉中的火。
“好。”赵琪应道。“那就好。”
董一银二李三，是连西北入龙城的百姓们都熟知的顺序。星宇非要做大，徐清明不肯屈就，龙争虎斗无休无止，后来的赵琪便成了小四儿。
银满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宣告了众人连日来黑白颠倒的结束。
他中的化心丹之毒深入骨髓，身体内耗严重，且化心丹之毒本就不可根除，中毒之人只得终生带着这样或深或浅的毒性活下去，每天喝药，一个月发几回疯，除此外，与常人并无两样。
万物相生相克，被毒蛇咬了三步之内必有解毒之药是上天的慈悲为怀。李鬼手虽财迷，医者该有的本分也没比别人差着，他配出来的化心丹是改良过的，不会要人性命。
李家《百草经》记载，化心丹有两种用法，一内服，一外用。
内服经五脏化之，醉酒般沉迷数日后可自行消解，心志不坚者或易成瘾，停服后便与往常无异。
外用需从伤口处进入。
而这伤口也是有讲究的，有一套独特的手法，共开七七四十九道口子，每一处开口皆是在人体奇经八脉的交接之所在，最后一处在后背的心俞穴，将这化心丹用无根水化开，由此处灌入，侵骨入髓，游走于奇经八脉，不可自行消解，中毒者作为人的记忆心智逐渐消失，体力大增，修为大涨，受人操纵，与野兽无异。
针灸清毒之后的调养，是原汤化原食差不多的道理，是药草辅之化心丹内服的那一种用法，终生不可断绝。
“你将它做的甜些，人离不开甜味儿，当糖吃也是一样。”那年星宇从粘腻的大梦中苏逃出来之后，如此对李鬼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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