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跟头
<p>开封城最大的医馆宝林堂总号占地宽阔。最繁华的西门大街，有半条街都是宝林堂的铺面，这里有全城最好的药材，最有名的医生，也有最阔绰的病人。</p>
<p>总号深处是家眷住所。会客厅装修考究，挂的是名家字画，用的是红木家具，摆得是景德镇官窑瓷器，无不显示着主人家资巨富。</p>
<p>主人林世全年岁已高，早已不再坐馆。如今养尊处优，坐卧自有二八少女服侍，行止之间尽显雍容富贵。</p>
<p>“父亲，城南突然冒出一个野小子，居然不打招呼就治病开方，这可坏了咱们开封城多年的规矩！”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黄鼠须，锦缎衣服，手上戴着羊脂玉扳指。林世全医术虽高，自己却枝疏叶少，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取名叫做林延嗣。</p>
<p>林延嗣投的好胎，没有将乃父的精湛医术学到一两成，倒花了不少心思钻营投机。对上结好官府巨富，对下笼络打压同门同行，把持着整个开封府杏林界。</p>
<p>“出生牛犊不怕虎，老夫见过太多年轻气盛的少年名医，自以为医术高明，便可一舒胸臆。”林世全口齿清晰，说话不紧不慢，手里两个文玩核桃哗哗作响，道：”那个少年老夫也曾有所耳闻，不知师承，却医术高明，听说治好了几个疑难病症，在城南一代声名鹊起，不简单啊。“</p>
<p>“哼！听说那小子才二十出头，即使从娘胎里学医，也才二十年功力。即使治好了病人，也大概是误打误撞，岂敢自夸医术高明！”</p>
<p>“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拜得名师、又有天资呢？”</p>
<p>“有父亲在，整个开封府有谁敢自称名医呢？”</p>
<p>“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间名医数不胜数。就咱开封府就有一个！”</p>
<p>“父亲是说平一指！那人不是被您逼到山沟里去了吗，怎么还不死心！？”</p>
<p>“胡说！什么叫老夫逼的？！”林世全斥道，“他敢开胸剖腹，那是医圣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居然肆无忌惮。幸亏及时把他赶了出去，否则出了篓子，连累我整个开封城的同道！”</p>
<p>“是是是，那平一指当年是咎由自取！儿子口无遮拦，说错话了！”</p>
<p>“依老夫看多半跟他没多大关系。这些年听闻他只在江湖草莽中厮混，很守规矩！”</p>
<p>“那儿子便出手试一试，最好能让那小子栽个大跟头！”</p>
<p>“做人留一线，行事须周全！”</p>
<p>“儿子省得！”</p>
<p>林延嗣要维持垄断地位，就容不得有人破坏规矩。同时他又气量狭窄，见不得有人比他年少有为。换言之，即使那少年聪明识趣，早早的低头服软，他也不一定接纳。这些年他同样的事情干过许多，办起来轻车熟路。</p>
<p>这一日梁发正在为一个病人诊脉，忽然听到外面嘈杂吵闹，于是出门查看。</p>
<p>只见医馆正门外地方摆了张草席，上面躺了个中年汉子，面容发紫，气色灰败。一个妇人披头散发，跪在一旁，呼天抢地道：“庸医害人呐，还望四邻相助”云云。四周聚拢的围观之人越来越多。</p>
<p>看到梁发出现，那妇人跳将起来，一把抓住梁发手臂，道：“庸医，你害死我夫，我今日必抓你见官，让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庸医偿命！”</p>
<p>以梁发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人轻易抓住手臂？只是这妇人丝毫不会武功，梁发也不会仗着武功欺负普通百姓，于是被他抓着到到那汉子身旁。</p>
<p>“稍安毋躁，我先看看患者！”</p>
<p>“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看！”那妇人还嘟嘟囔囔，梁发已经蹲下身，查看了患者脉搏、瞳孔，确实已经死去多时了。</p>
<p>而且死者的确在两天前在梁发医馆诊治过。梁发还记得，这人是屠户出身，平日饮酒无度，伤及脾胃。又不遵医嘱，不加节制长久之下，痰湿阻滞，气机不畅，淤血内停，阻滞脉络——也就是后世的酒精肝。</p>
<p>梁发当时施针为患者疏通脉络、淤血，又开了调养的药方，确定是没问题的。</p>
<p>“我记得前日是给这位患者开了药方——你可曾遵听嘱咐，戒荤戒酒？”</p>
<p>“你可承认开方子了——我夫妇二人照方抓药，熬了三剂汤药，昨天一天只喝了稀粥，更不敢饮酒。不料今日一早，我夫腹泻不止，还未来得及送医，便已经断气了——你这个庸医，草菅人命，还我丈夫命来！”</p>
<p>“别吵了！”梁发被她哭诉的有些烦躁，这可不是江湖厮杀，万一自己诊断有误，开错方子，的确有些棘手。于是道：“我开的方子呢，可还保存着吗？”</p>
<p>那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一张纸，道：“你可不要想着毁灭罪证！我虽然不识字，可是找人看过了，就是你这方子有误！”</p>
<p>梁发拿过来一看，的确是自己亲笔写的那张方子，只是里面有一味药，明明当时的是”大黄一钱“，这张纸上却是”大黄十钱“!一字之别，天差地远。这个方子被人改过了！</p>
<p>“我问你，这个方子有人改过吗？“</p>
<p>妇人斩钉截铁道：”我夫妇小心保存着这方子，除了抓药时，药房大夫看过，没人改过它！“</p>
<p>一个身材颀长，面白长须，身着锦袍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大声道：“众位乡亲，已经很明显了，这小子医术不精，开错药方，医死了人，竟然推脱说方子被人改过了！妹子你别怕，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一个方子里面居然用了十钱大黄，不死人才怪！咱们杏林居然出了这等害群之马，我宝林堂一定帮妹子你讨回公道。哪怕官司打到知府衙门，也要这庸医偿命！</p>
<p>人群中登时嗡嗡声起：”居然是宝林堂的陈大夫，看来这宝林堂要出头主持公道，这下有好戏看了！“**自古不缺瞧热闹的人，事关人命，聚拢的观众渐渐的快要堵塞整条街道。</p>
<p>梁发一看这阵势，便明白中了套路，事情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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