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眼鱼(一)

小说：天命星作者：一个人开心字数：3519更新时间 : 2019-03-17 15:25:49

晋历六八三年，天生异相，北斗七星陨落大地，南海蓬莱沉于海中，日出旸谷而终日不落，天下大旱，洪水泛滥。
晋国国师道玄子夜观星象，算出天降邪星，世间大乱，天下民心惶惶不安，此时又恰逢魏国余孽起兵造反，国家动荡不安，各路人马割据江山，黎民百姓苦不堪言……
扬州景阳城外，柳叶湖畔，桑梓林中，大桑树下，坐着一位少年，他身穿一袭朴素白衣，浓密的长发散乱在身后，剑眉下的眼目微微闭合，手中扶着长笛，吹奏着悠长的曲声，白皙的脸上有着三分淡漠神情——他的名字叫文清河。
文清河的眼睛不曾睁开，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是一个瞎子——八年前的东临之变，东临镇因晋皇一纸诏书被晋国军马踏平；
那个女人闯过万人大军，将奄奄一息的文清河救了出来，可让文清河不曾想到的却是——救自己的那个女人竟然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按理说文清河应该很恨那个女人，但这些年那个女人对文清河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养育之恩，却又让文清河找不到理由去恨她。
东临之变发生时，文清河才八岁，这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那场灾劫变为文清河最为苦痛的回忆。
还记得文清河第一眼见到她时，她浑身是伤，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但是她看着文清河，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当时文清河很奇怪，她为什么都这样了，却还在笑，难道不痛吗？但从被她弄瞎了眼睛的那一刻，文清河便不愿再思考这些问题。
当然，文清河有时候也会十分困惑，为什么她救了自己，却又伤害自己，这之间岂不是很矛盾？
每当文清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他便会来这桑梓林中吹笛散心，这对于孤独的他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今日，桑梓林内很静，初冬将至，树梢上的叶子早已落光，看不见一丁点绿色，只剩干枯的枝丫在微风习习中摇晃。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来人踏着枯叶走到了文清河的面前。
“大哥哥，你吹的笛子真好听。”
文清河听见来人的说话声，习惯的用鼻子嗅了嗅，嗅到一股女子的清香，猜想应是一少女，淡淡的一笑，说道：“小妹妹，喜欢吗？”
“嗯，喜欢！”来人说道。
文清河嘴角微掀，将笛子放在身后，顺手拾起了一片枯叶，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大哥哥再给你变个戏法，想不想看呀？”
“想呀，想呀！”少女说道。
文清河将枯叶放在右手掌心，左手的食指轻轻一点枯叶的经络汇集之处，枯叶忽然绿光环绕，像蝴蝶一样飞起来，飞旋在少女身畔。
“哇！大哥哥好厉害。”少女笑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绿叶打转。
文清河听着少女的笑声心里很开心，近几日他都会在里吹笛子散心，周围的路人有时也会像这位少女一般，寻来和他说说话，文清河也乐于和路人交谈。
少女伸出白皙的双手向身前绿叶抓去，但绿叶一个机灵，向上飞了一截，少女便落了个空。
少女见着绿叶高高飞旋，好奇的问道：“大哥哥，它在我头上飞耶，怎样才能让它停下来哩？”
“等日落吧，没有太阳了它就会死，死了自然就会停下来。”文清河说道。
少女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惊讶地说：“我不想它死啊，我只是希望它能下来陪我玩玩。”
文清河轻笑一声，“它本来就是一张枯叶，这只不过是我变得戏法，落叶归根难道有什么不好？”
“不好，不好！”少女大喊道，“诗儿才不要它死！诗儿要它们活得好好的！”
“不死……可能吗？”文清河长叹一声，扶着笛子吹了起来，少女一席话让他想起了爹娘和儿时的亲友，他何尝不想他们活得好好的，但这可能吗？
时间慢慢在笛声中溜走，西边的日渐渐落下，文清河看不见夕阳，但却可以感受到夜晚来临前的寒意，他起身将笛子束在腰间，听着身旁的啜泣声，不由得笑了起来。
“别哭啦，快回家吧，你如果喜欢，明天再来这里，我给你再变一片出来，如何？”
“不要！不要！”少女泣不成声的说，“叶子死了，就算你明天再变一片出来，也不是今天的它了，呜呜呜……”
文清河无奈，说道：“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叶子吗？别闹脾气了，快回去吧，哥哥也要回家了，到时候这里剩你一个人，要是被山里的大猫看见，你可就惨了……会被吃掉的。”
桑梓林中微风拂面，一阵阵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回荡在周围，少女听了文清河的话，心里有些害怕，带着哭腔说道：“诗儿才不要被吃掉，叶子会保护诗儿的。”
“噗。”文清河忍不住一笑，“别天真了，这片枯叶怎么能保护你呢？”
“你骗人，叶子会保护我的，大骗子！呜呜呜……”少女听了文清河的话嚎啕大哭。
此刻桑梓林外正巧走来一人，她身穿翠绿长裙，有着秋水碧波般的眼睛，长长的秀发上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是柔顺的披在双肩，她脸上淡淡的笑，很温柔。
一抹橘红的余晖斜斜的射在地面上，拉长了来人的影子，少女看见身前的大桑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以为是老虎山猫一类的东西，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呀！别吃我啊！”
少女慌忙的躲到文清河身后，泪珠横飞，两股鼻涕都被吓出来了，两只小手不停扯着文清河的衣袂，眼睛都不敢睁开。
一阵微风将来人的体香吹了过来——那是一种独特的檀木香，对于来说文清河很熟悉——这是养育了他八年的恩人独特的体香，也是他眼瞎时嗅到的绝望。
文清河淡笑着说：“沐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面前那个他看不见样貌的女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天已经晚了，我担心你饿了，特意给你送东西来。”
文清河听到咯哒一声，像是一个木匣子打开了，然后一只温暖的小手碰到了自己的手，把一个碗送了过来。
“小心点，这是莲子羹，摇摇晃晃地会洒出来的。”沐沐顿了顿，又觉得不妥，继续说道，“不然，我喂你吃吧。”
“不用了。”文清河说道，端起温热的莲子羹送到嘴边喝了起来。
莲子羹入口即化，感觉就像白粥，但味道却比白粥好太多了。
躲在文清河身后的少女听见两人的谈话声，探出头偷偷的看了一眼——面前站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女人。
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的白，长发四散的披着，脸上淡淡的笑容很温柔很亲切，但眼神却是空洞洞的，那两颗圆圆的眼珠子一直在眼目正中，动也不动，看起来很不自然。
“大哥哥，大哥哥。”少女说道，扯着文清河的衣袂让他蹲下，凑近文清河的耳畔小声的说：“这个姐姐好奇怪，眼珠子动也不动，她是不是不舒服？”
文清河听后轻笑一声，说道：“沐沐姐没事，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
“哦。”少女弱弱的说了一声，脸上淡淡的笑了笑，扭扭咧咧地从文清河身后走了出来，胆怯的说道：“我怕黑，不敢回家，大姐姐你能让大哥哥送我回家嘛？”
沐沐瞧着这个陌生的少女，心里有些疑虑，问道：“你是哪里人？”
“景阳城内，东临镖局。”少女说道，天真无邪的笑着。
沐沐听见“东临镖局”沉思了起来，忖道：“东临之变中整个东临都被晋军屠尽，现在晋国境内‘东临’以成禁语，怎么还有人敢用东临一词，难道她是……”
少女扯着文清河的衣袂，撒娇似的说：“大哥哥送送我嘛，诗儿怕黑，怕山里的大猫。”
文清河在一旁说道：“沐沐姐，天黑了，她一个小女孩回家也不安全，让我送她一程吧。”
沐沐沉默了一会，然后弯腰拾起一片叶子，将叶子递给文清河说道：“把它带上，早些回来。”
少女听见沐沐同意文清河送自己回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拉着文清河的衣袂朝着桑梓林外跑去，害得文清河差点摔了一跤。
一轮圆月已经从东方的天空升起，淡淡的银光散在大地上，整个柳叶湖湖面像是披上了银装，在岸上立着一人——黑衣黑裤黑斗笠。
少女拉着文清河朝黑衣人跑去，文清河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就感觉自己撞上一人，那人浑身是筋肉，胸膛硬的跟铁块似的，撞得文清河脑门一昏，少女也松开了拉着他衣袂的手。
“是谁？”文清河说道，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可黑衣人粗壮的大手顺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将他整个人扯了回来。
“别跑，听我说！”黑衣人喝道，用强有力的大手控住了文清河的臂膀，可不料文清河身前突然有一股劲风涌来，黑衣人急忙叫道，“你可还记得东临镇！”
文清河一怔，装作如无其事的语气说：“东临镇怎么了？”
黑衣人掀起黑色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像恶鬼一样，伤痕累累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特意让小诗骗你出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桑梓林后有一座昶山，昶山之上有一只青眼鱼怪，我需要它的鳞片来铸剑。”
“关我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东临镇，你找错人了。”文清河斩钉截铁的说，正想从黑衣人手里挣脱，那黑衣人突然加大了嗓门，喊道：“你难道不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吗？还是说你要一辈子活在记忆里！你父母的仇就这样不管了吗！”
“我……”文清河欲言又止，一时间无话，耳畔传来黑衣人絮絮的说话声……
“我铸剑是为了给东临镇报仇雪恨，你看不见我的样子，不知道我心中的仇恨有多大，我全身七十二处伤疤，全是晋军留下的；我的妻子、父母、朋友都死于东临之变，原本我也应该死在东临，
但老天爷让我侥幸活了下来，我立誓要灭了晋国，可以我一人之力这根本就是妄想，所以我答应了剑冢派替他们铸剑，只要铸剑成功，
他们就会为我出四千精锐之师，有了这四千剑冢军，我就有了的根基，到时候四方招兵买马，趁着天下大乱之际，举旗伐晋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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