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
<p>无争山庄。地牢。</p>
<p>昏暗的牢房里，阳光透过一小扇窗户投进来，只消盯着那胡乱飞舞的灰尘出神半晌，便过了一日。白衣男子坐在墙角，正盯着那灰尘出神，他没受到虐待，身上白袍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消瘦些，胡茬长了出来，与进来前没有任何不同。他床上的被子叠的好好地，饭菜也是如常，只是他很少动筷，大多数时候就是愣愣地坐着，也不同人说话。鹰不泊看在眼里不忍唏嘘，却板着一张脸，不表露出任何。</p>
<p>无风进来那日便知道自己为何被关起来。无庸亲口告诉他这一切时，他一拳把墙壁砸的凹了进去。</p>
<p>那年他被族里排挤，羞辱后扔到乱葬岗，被君落所救，侥幸活命；君落走后，他上了贼船，被人扔进海里，被无庸的父亲救上岸，传授仙法。他眼里这二人救过他的命，说的话简直大过天，可谁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不过是无争山庄养着用来献祭的祭品......</p>
<p>怪不得无庸不允许三百和自己走的太近，养的狗死了主人都会心疼一下，何况他和三百朝夕相处？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肩，无风嘲讽地笑笑：为了让他不能逃走，他们也是煞费苦心了。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毁仙蛊，一个是黑巫，一个便是凝冰塔的蛊婆婆，他从未见过前者，稍稍转转脑子，便知道是谁下的了。</p>
<p>既然你们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p>
<p>“呱呱，有人来了。”耳边忽然细小的声音，仔细看去，他长发里藏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正是雷仙。无风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等待着来人。</p>
<p>外面已经是晌午时分，君落应该已经上船离开了，这个时候回来的，应该就是——</p>
<p>“小姐？”负责看守的小厮十分惊讶地看着来人，反应半天才行了一礼。三百并未理会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那小厮有些为难，就见三百微微皱眉：“我还会放了他不成？我同哥哥说过了，你尽管出去，出事我担着。”许是少女的神情太过不耐烦，那小厮一溜烟儿地跑了。鹰不泊不让三百进去，她便在门外坐下，看着那神情愕然的男子，扯出一个笑：“师兄......”</p>
<p>“小姐叫错了。”男子苦笑一声，纠正道：“无风只是个外人，顶着这个名字就足够讽刺了，小姐不必再来讽我一下。”</p>
<p>“你知道我不是。”少女微微蹙眉，声音有些颤抖：“我是五日前才知道、才知道这些的......”</p>
<p>听到少女的话，牢房里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容有些无奈，就像以前面对她那些小任性时一样：“所以，小姐是来见无风最后一面的？”他抬起头，直视那娇嫩的美丽面容，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忍不住也鼻头一酸。</p>
<p>“谢小姐。”</p>
<p>海上。</p>
<p>“少爷，前方确实有结界。”裴坎冲进船舱，兴奋地道：“家主说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要到蓬莱岛了！”坐在桌前的夏充点点头，并没有手下那么兴奋，相反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裴坎跟着夏充多年，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还是忍不住问：“少爷，家主说了蓬莱岛上修仙之人不超过五个，剩下都是老弱病残，咱们带了五十个精锐弟子，您担心什么？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p>
<p>夏充摇摇头，叹了口气：“修仙之人不过五个，却有两个地阶高手，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地阶，你以命相搏才能与地阶有五五开的胜算，人阶与地阶差距并非一星半点，我们不能贸然进攻。对了，都换上黑衣、蒙面了吧？”</p>
<p>“全都换了，捂的严严实实。为何不能贸然进攻？那难道要偷了金莲就走？”见少爷点头，裴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少爷，那你这风险就太大了。且不说我们接触结界他们就会知道，就算成功上岛，我们这些人被抓住一个，咱们都栽赃嫁祸不成。”</p>
<p>夏充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裴坎被他盯得发毛，脑子飞快的转着，终于明白了少爷眼里的意思，刚要说话，船身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少爷，前面有艘船！”</p>
<p>“有艘船？”裴坎风一样冲了出去，夏充紧随其后，只见不远处果然有一艘船，孤零零地在海上漂泊着，却看不见水手，像极了传说里的幽灵船。裴坎一脸惊恐，却见夏充挥了挥手，道：“是艘新船，靠过去。”</p>
<p>“靠过去？少爷，这要万一是蓬莱扔在外面**的，咱们不就暴露了吗！”</p>
<p>“现在海上就我们两艘船，需要靠过去再暴露么？”夏充看傻子一样看了裴坎一眼，给水手打了个手势。船缓缓靠向那艘小船，小船并未躲避，待到距离近了些，伸长脖子看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船上哪里是没人，甲板上血流成河，俨然是都死了。</p>
<p>“霍，这刀法不错啊。”裴坎忍不住感叹一声，刀刀割在动脉，下手稳准狠，就是不知道那凶手身上染了多少血了。夏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忽然，阳光下，那些尸体上似乎有什么闪着光，他眯了眯眼睛，扬起了手：“去两个人到那船上查看一下。”</p>
<p>裴坎刚要自告奋勇过去，却被夏充摁住，只得眼巴巴看着那两个弟子落在了甲板上，翻看尸体。忽然，两人似乎在血污中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向夏充挥了挥手，指了指身下，像是发现了一个暗道，夏充点点头，二人先后走了进去。</p>
<p>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直到两个人重新走上甲板，手里依旧空无一物。二人纵身跃回船上，向夏充禀报：“少爷，那些人着白衣、袖口都有一个金莲标志，应该是蓬莱岛的人。我们在尸体下面发现了一个入口，下面是水手储存食物的地方，这些人血几乎都流光了，下面也渗进去不少......”</p>
<p>二人都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裴坎捂着鼻子打量了一下二人，猛地扯下一人的面罩，那弟子蒙了一下，有些惊讶：“裴哥，怎么了？”裴坎看了一眼夏充，哈哈一笑拍拍那人肩膀：“没怎么，没怎么，快进去换身衣服吧，看你们俩臭的，跟血水里泡过似的。”</p>
<p>二人忍不住苦笑：“可不就是血里泡过。”向夏充行了礼，便匆匆回船舱换衣服去了。</p>
<p>“一船的蓬莱人死在这儿，怎么都觉得有点蹊跷。”裴坎摸着下巴喃喃道，夏充点点头，神色凝重：“我们现在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你我一起屏息，以我回梦心诀，可以不触动结界进去，然后直扑金莲所在的凝冰塔。塔里虽有一个地阶高手，但你我联手，尽快击杀应该不在话下。我带着金莲走，你留下同那个地阶高手周旋一下，此时，让他们穿过结界，登岸，无争山庄定会乱了阵脚，我们再趁乱撤走。”</p>
<p>“那他们何时进去为宜？”</p>
<p>夏充莞尔一笑，看向裴坎：“挑战自我？”</p>
<p>“那又何惧？”裴坎哈哈一笑：“一炷香时间，我们定能拿下金莲！”</p>
<p>夜。凝冰塔。</p>
<p>蛊婆婆跪坐在金莲之下，无庸坐在书案前，注视着她。金莲上一次接受献祭是在六十多年前，在发狂之前，会先虚弱一阵，而之后的疯狂则像是饿了许久的狮子，盛怒难以**。蛊婆婆与凝冰塔几乎成为一体，金莲虚弱，她也并不好受，于是才请无庸过来。</p>
<p>“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老人喃喃道，目光有些涣散：“总觉得今日要发生些什么，这把老骨头，也要交代在这儿......”</p>
<p>无庸翻动古籍的手顿了顿，缓声道：“婆婆这些日子一直尽心教导三百，应该是累的，无需想太多。”</p>
<p>“但愿吧。”蛊婆婆自嘲地笑笑。她现在老得不成样子，头发枯白，双手满是褶皱，她抬头看着那被冰块包裹着的金莲，没来由地念了句阿弥陀佛。</p>
<p>为什么忽然念一句佛号？蛊婆婆也不知道，因为下一刻，凝冰塔的大门被一阵飓风撞破——</p>
<p>彭！金光与青光碰撞，强大的气劲让裴坎连退三步。夏充收了剑，看着眼前白衣飘飘、仪态若仙的男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庸身后，众生扇高悬，缓缓展开，他手中缠绕着一截金线，冷冷道：“蓬莱从不礼待不速之客。”</p>
<p>“我只来此寻求一物，仙人若肯慷慨赠与，不胜感激。”夏充人模人样地道，身体却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这人看似和他差不多年纪，修为却远在他之上，身后那扇子不知是什么神物，威压如此之强，连他手中的剑都微微颤抖。</p>
<p>无庸冷笑一声，右手一挥，回应夏充的是满目金光！</p>
<p>地牢。</p>
<p>无风和三百相对而坐，各自出神。鹰不泊没有来叫三百出去，她便一直赖在这里，哪怕不知道说什么，哪怕无风每一句话都拉远着距离，她依旧想在这里做到地老天荒。</p>
<p>望着草垛出神的男子忽然回过神来，窗户边，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蜘蛛爬了进了，他听到耳边的雷仙问：“开始了？”那蜘蛛动了动蛛腿，说话是个女声：“开始了。主子让你先别去凝冰塔，她已经过去了，你只需要在这里待着，等到外面骚乱再出去。”</p>
<p>二人的对话在外人听来不过窸窸窣窣，三百并未在意。雷仙又趴在无风耳边和他说了一遍，那人微微颔首，看向了外面的三百，目光交汇，他很快偏过头去，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p>
<p>“无争山庄如此对你，你愿意让他们得逞？我有一个办法，既能帮你报仇，还能让你免死。”</p>
<p>“......”</p>
<p>“你身上的毁仙蛊并不完整，因此无解，若并未被蛊笛音乐引发，你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他们不惜用这种东西绑住你，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山庄里，除了三百，没有人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p>
<p>“......我该如何做？”</p>
<p>“你只需要配合我，雷仙会跟在你身边。”</p>
<p>“我是为了报仇，那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p>
<p>“恩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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