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阴影里
<p>“你如今的修为，都是吞食魂魄、妖怪而来的吧？安珍。”</p>
<p>见已被识破，安珍怪笑两声，蛇头一甩变成了人头，虽然半张脸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但从另外半张脸来看，他确实有让一个妙龄女子一见钟情的资本。君落想起那奔走千里的清姬，忍不住赞同清迟的那句话：和尚没一个好东西。</p>
<p>“你比其他人要强的多，竟然看得出我真身。”那半张嘴一张一合，露出诡异的笑容：“老和尚和阴阳师都以为作祟的是她，是她怨气太重成了蛇妖回来报复，呵呵呵呵，她早就被吞了魂魄，怎么可能还回来报复？不过也多亏了她，虽然断送了我成佛之路，可修成妖神，佛也不能将我如何！”</p>
<p>嗡——古钟一震，激起一片金色涟漪。君落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无庸，后者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众生扇依旧高悬空中，不让安珍躲入钟内，他冲撞了几下发现不能奈何那金线，神色愈发怨毒：“桀桀，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p>
<p>安珍蛇尾一挥射出一道黑光，虽然被结界阻碍了一下，却只是稍稍一顿，黑气纵然涣散了些，依旧冲出了结界直冲无庸而去；无庸右手一挥，一朵金莲在掌心盛放，正挡住了那墨绿色的蛇鳞，而就在他挡下一击时，盘在古钟上的安珍忽然瞪大了眼睛，完好的半边脸肉眼可见的枯萎了下去，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小心！”</p>
<p>“君落！”</p>
<p>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声音，与那人的惊呼重叠，红衣女子看着面前错愕的无庸，勾了勾唇角，想说句没事的，却眉头一皱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咳咳咳！”</p>
<p>“君落！”无庸扶住倒下的女子，输入的仙力在她体内游走，只觉得她后心口蔓延开一片冰冷邪气，非妖非鬼，正侵蚀着她心脉。君落吐出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平日洁癖的庄主却并不在意，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和那邪气做着斗争。</p>
<p>他只看见一团灰雾从安珍身后窜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到了眼前，然后眼前多了一抹红......</p>
<p>见他满脸写满了‘何必如此’，君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后心便疼，可她虽然皱着脸，依旧笑着，哪怕这笑像哭：“咳咳咳。”她本想说大庄主苦着脸真丑，却发现话在喉咙里说不出，刚刚那游走的冰冷似乎全都蔓延了上来，瞬间消失不见，唯有后心的疼痛提醒着她，并非幻觉。</p>
<p>她不能说话了。</p>
<p>见君落忽然神色凝重，无庸显然也意识到了，伸手想碰她脖颈，却被女子钳住了手腕。她伸手在地上的血迹上划了一下，在地板上写道：应是封七窍的邪术，我现在不能说话。此地有些不对，回去说。</p>
<p>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子把最后的说字划掉，写了一个‘写’字。然后颇满意地在无庸身上蹭了蹭手指，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这孩子气的行为不禁让人又气又笑，那钳着他手腕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便被男子握住，两个人的手都很冰，握在一起，却是出奇的暖和。</p>
<p>嗡——古钟最后响了一声，好似震惊，又似不甘，细碎的裂纹迅速蔓延，伴着那干瘪的蛇头垂落在地，彭地一声，化作一团齑粉。</p>
<p>世间万物，最后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生还生，死还死。</p>
<p>结界消失的一瞬，君落似乎听到一声‘阿弥陀佛’，仿若金山寺的大雄宝殿上，那老僧人满怀悲悯的一叹。</p>
<p>红衣女子静立片刻，抬眸看向无庸，反握住了他的手，红唇微微张合。</p>
<p>她说，走吧。</p>
<p>嗯。那人点头应承，心里已将前后所有排得明白，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p>
<p>源氏家宅。</p>
<p>“樱，告诉过你多少次，你是源氏长女，不可和那些低贱丫头一般疯玩，不顾身份。”</p>
<p>“夫人，你不必如此苛刻，女儿家就该活泼些。小樱花，来，父亲带你玩，就不会跌身份了。”</p>
<p>“樱，我的樱......我未曾将你父亲放在心里，可我怎么舍得我的女儿......”</p>
<p>“父亲，他们都说**是白眼狼！”</p>
<p>“怎么会呢，小樱花，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你不必听那些人瞎说。”</p>
<p>“父亲大人，我要见**，您让我见见她，我求您了！”</p>
<p>“花梨，带小姐回去。”</p>
<p>“父亲大人！父亲大——”</p>
<p>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眸子仿佛被雨浸透的灰瓦，迷蒙沉重；她微微皱了皱眉，轻轻闭上了眼睛，两道泪痕顺着眼角流下，那秀眉紧紧蹙着，仿佛她绞缠在一起的心肠。樱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地哭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睁开眼。</p>
<p>君落和无庸去了太久，她等到黄昏都未等到，便先回来了。本是准备小憩一下，没想到又梦到了从前......樱梳理头发的手忽然停了一下，铜镜中，那冷淡女子身后的人正向她笑着：“又做噩梦了？”</p>
<p>见樱抿唇不答，藤田武笑笑，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噬心魔已经被触发了，那个小白脸活不过七天后。”男子停顿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你是我见过，最心——”</p>
<p>唰！樱手里一道银蓝光芒一闪而过，直刺藤田武心脏，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便已透心而过——“噗嗤。”女子拔出那截建木枝，冷眼看着跪倒在地上瞪大双眼的藤田武，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心与恨：“你真的以为，我会甘心让你活着？”</p>
<p>紫衣女子讽刺一笑，拾起桌上的剪刀在自己锁骨处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滴在那华美的衣裳上，成为藤田武对人世最后的记忆。</p>
<p>当啷。剪刀掉在地上，樱一用力，掀翻了自己的梳妆台——</p>
<p>“樱姬！”</p>
<p>正厅。</p>
<p>无庸牵着君落走到正厅时，源柊吾正在呵斥樱。那姑娘跪在父亲面前，锁骨处的伤并未被处理，血洇染在衣服上，神情恍惚，好似并未听父亲盛怒的训斥。她的身边是一具尸体，蓝色狩衣，五官文秀，双眼惊讶地瞪着，正是藤田武。</p>
<p>源柊吾见到无庸，恨恨地瞪了女儿一眼，向人道：“小女无知，请仙长远道而来收服妖孽，如今让您见了家丑，还请仙长莫要怪罪。”</p>
<p>“发生什么事？”无庸冷淡地问，站着并未坐下，目光扫过樱和藤田武，好似扫过两棵小草。源柊吾被他这突然的冷漠吓得心里一哆嗦，连忙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无庸这才和君落坐下。</p>
<p>他并非是如此傲慢之人，既然做出这般举动，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君落瞧了他一眼，看看樱，又看看藤田武，垂下了眸。她不得不承认，无庸的心思比她更细致，她只隐隐猜出了几分不对，可看无庸的样子，却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p>
<p>莫非这就是天赋？红衣女子微微皱起了眉，无庸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抬眼望去，见那人眼含担忧，不禁好笑，摇了摇头。无庸也不觉得自己担心过头，见她没事看向源柊吾，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以说了。</p>
<p>“咳咳咳咳。”源柊吾掩着嘴咳了几声，小心地措着辞，道：“刚刚藤田武突然出现在樱的房间里，要对她行不轨之事，樱一失手，便将他杀了。”</p>
<p>“樱姬似乎并不精通法术？”无庸淡淡地问，看向那女子。</p>
<p>樱张了张嘴，却被父亲抢了先：“因为她......她盗走了先祖放在道成寺的神木......”</p>
<p>建木。君落眸光一动，试探着使用法力，虽然一运功喉咙处便冰一般寒冷，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尝试探寻着——果然，那姑娘的袖子里传出一种熟悉的气息，是建木无疑。</p>
<p>上古建木乃是伏羲登天之梯，后毁于天火，遗三截树枝，一截毁于三千年前仙魔混战，一截流落东海**，一截埋于高山之下。建木蕴含天地灵气，汇聚阴阳，亦正亦邪，凡人接触甚至会爆体而亡，何况将这一截建木戳进了心脏。可樱又是何体质，为何能持有建木？莫非......红衣女子微微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人，心里暗暗否定了自己的猜测。</p>
<p>若她真和自己一样，有建木融于骨血之中，那她不可能就这点修为，这点法力。何况建木灵气旺盛，她这单薄身子，根本压不住，必要筋脉尽断而亡。如果她只是可以短暂接触，那倒有可能是先祖曾吸收过建木灵气，融于血脉，代代相传，虽然气息越来越弱，可她恰好是那个血脉颇强的异数。</p>
<p>那册子上记载蓬莱金莲乃是蕴天、地、海三方灵气的妖物，可以说是与建木同源于天地精华，怪不得无争山庄需要借源氏血脉稳定金莲，也怪不得近几代金莲异动越发明显......血脉不纯，自然异数横生，便是一时太平，终有爆发之日。想到这儿，君落看了看无庸，他身上的担子，不必她心里背负的少。</p>
<p>“父亲大人，无庸庄主。”紫裳女子忽然开口，眼里似有屈辱一闪而过，她向父亲深深叩拜，道：“樱有话要说，可否请父亲大人屏退侍从，听樱一言？”</p>
<p>“你又要作什么......”源柊吾恨铁不成钢的话还未叹完，便被樱开口打断：“樱是被逼的！”</p>
<p>那黑眸里浮上一层水雾，仿佛深夜海上的海雾，一滴滴泪落在染了血的衣襟上，也落在樱伤痕累累的心上。</p>
<p>樱是被逼的......</p>
<p>自从**畏罪自裁后，您为何一句话都不愿听我说？</p>
<p>我也是您的女儿啊！</p>
<p>女子透过泪光看着模糊不清的父亲，凄然一笑：“您不是一直怀疑我与藤田家有联系么，我现在告诉您，有。”</p>
<p>“我被藤田武，逼着下贱了三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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