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灵
天色渐渐亮了,阿青将手中的《内经》放下,揉了揉眼睛,伸伸懒腰,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晚上。
院子里传来朱冠公鸡戒备的打鸣声,伴随着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青忙把锦卷藏好,走出屋子,关上房门,院子里是一赤脸中年汉子,滴滴汗珠从额前落下,急匆匆迎上来。
想起来是昨天前来求助的中年汉子,他家里的孩子晕倒在坟地。
刚一看见阿青便急匆匆往阿青手里塞了一张草纸,那是父亲给开得药单。
“陈师傅让我前来取药。”那人喘着粗气说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醒了么?”阿青问道。
“唉,就是不醒,而且肚子越来越大,我们完全不敢动他,更不敢送医院。”来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嗯,你等我一下。”阿青麻利的将药单上的东西抓齐,提出房门。
“我同你一起去。”阿青有点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想去帮忙。
俩人急匆匆离开院子,留下黄皮子和朱冠公鸡看家,这黄皮子已经通了灵性,阿青丝毫不担心它会对家里的鸡鸭做什么,就怕是朱冠公鸡挑衅它,朱冠公鸡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中年汉子的村子在红卫村南边,名叫红沙窝,距离有三四里土路,之前阿青还来过几次,土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杨树,将上空的阳光遮住,倒不会觉得热,那人一路上将情况说了个大概,阿青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晕倒在坟地的是他儿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前日中午在村头刨地时候不小心弄出来一口棺材,然后便晕倒在地里,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不排不泄,肚皮发紫,涨得浑圆,且随着时间越来越大,怎么都不见好转,这可急坏了一家人。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赶到了他家土草房,草房四周是一片黑漆漆的柳树林,屋内可能由于昏暗点着煤油灯,隔着窗棱能看见里面人影不时晃动。
院子里也站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屋内指指点点,一脸可惜的模样。
刚进院子,阿青便看见父亲斜靠在堂屋门口的藤椅上,半眯着眼睛,神色萎靡,一脸的疲倦,看见阿青进来快速喘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揉揉发木的脸颊。
“达达。”阿青看着父亲如此憔悴,一阵心疼。
“过灵。”父亲凑近小声说。
“啊?”阿青心中一惊。
“青壮小伙在棺木安葬之地昏倒,定是鬼气入体,导致神经紊乱,心神溃散,且鬼气郁结在小腹,久聚不散,似要凝结邪胎,可这也不是姑娘,再这样下去,恐怕......唉,你先去把药熬了。”父亲叹气道。
过灵?阿青来到灶间,一边煎药一边寻思。
这座坟地的鬼气可真够厉害的,竟能压制住正午的阳气而出来害人,这可确实让人有些惧怕,想起之前父亲讲起阴宅风水对人体生理产生的作用,这次可是真的应验了。
看着药罐里翻滚着的药材,这些普通的阳性药材有用吗?据自己观测,恐怕父亲也没有多少把握吧。
突然阿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喜色,他想到《内经》中有一个方子可以治疗过灵病症,而且方法极为简单。
法子上说,鬼气侵体为鬼郅,以阴泥为引,那是老槐树根粘连的胶泥,活地龙两只,碾碎混合取其汁液,合水含服,一次根除。
阿青拍拍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从墙角拿了一把小铲子,偷偷的溜了出去,这周围肯定会有槐树存在,但是老槐可不好找,他寻思着离村子远一点的地方肯定有老槐生长。
一般村庄周围经常会生长一些槐树,有很多并不是有人种植,而是自己长出来的,很是奇异。
走出院子便一头扎进房后茂密的柳树林内,果然,刚走出柳树林没多远便看见一颗巨大的老槐,能有俩人合抱粗,密密麻麻的枝叶遮蔽半个天空,坐落在平坦的田地里,地面已经没有庄稼,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栽苗。
阿青快步走了过去,刚靠近便感觉树荫周边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及想其他,阿青弯下身子寻了一根最粗壮的槐根往下挖了下去,挖了有四五铲子,便挖出几块黑色的泥块,有淡淡的腥味传出,随着手指捏动变换着不同的形状,丝毫不松散,这便是胶泥了。
阿青拿在手中两块,这应该已经足够,接下来该是抓地龙了。
地龙,学名蚯蚓,阴潮的地里多的是,抓上几只容易的很。
阿青在田地里来回走动着,挖了好几铲子,连地龙的影子都没见到,地龙本身就是生活在地下,没有任何的声响,不像蟋蟀蝈蝈,还可以叫,只能靠运气,一铲子一铲子的挖。
奇怪的是,本来地里应该有很多的地龙,而且是刚下完雨,地龙都在地表浅层,但今日却是一只都没有见到,阿青渐渐的往远处走去,不知不觉又走了回来。
突然阿青看到前方树荫下一个新堆土坡上有东西在动,就在老槐背面不远处,看上去像是一条条地龙蠕动。
阿青小跑过去,将地面上弥漫的淡淡潮气挤散。
走到跟前才看清,这土坡明明就是一座刚挖开的老坟,一个半人高青石碑斜躺在旁边,似乎是被人挖出来不久,上面的字迹已经分辨不清。
四周散落着土块,坑底有一个黑红棺材,已经露出了半个棺盖,上面坑坑洼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有一个细长裂缝,应是不小心用铲子砍得。
棺盖和泥土接触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地龙在蠕动,时不时有几条粗壮的地龙在土坡露头.......
阿青大喜,蹑手蹑脚靠近,看准几条粗壮的地龙,正欲下手之际,忽然心中一动,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儿,凝神四下望去,猛地发现这里竟在老槐树正北面,那粗壮的槐树犹如高大的墓碑。
槐树,又称鬼树,木鬼,凝聚阴鬼之气,万万不可种在坟地,不仅会让坟墓主人灵魂无法超生,还有镇魂之效,让灵魂时刻经受煎熬,时间久了更会形成凶煞之地。
按照当地风俗,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人会这么干,且看这老槐也有些年头了,阴鬼之气更甚,估计此地早已成凶煞之地。
恐怕这就是那大柱昏倒的地方,鬼气入体而形成过灵之地。
阿青虽未单独给人看过病,但是一般的阴宅风水还是懂得一些,通常鬼气最多让人不适,人体的防御机制还是很强大的,除非一些怨气极大的墓地,鬼气浓盛,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地方。
可天地万物本是相生相克,凡毒物者,数丈之内必有克制之物,那个青壮年大柱受此地所伤,最理想的解决办法就是就近寻找克制之物,几千年来的风水玄学医理,不就是五行相生相克,阴阳相互平衡么?
阿青突然想明白了,琢磨着这群地龙不正是那鬼气的克制之物吗?
《内经》所述,果然不假。
土草房内,父亲在房间转来转去,方才已经将草药喂服,现在就看结果如何了。
这个阿青溜去哪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熬得药一扔,不知道跑哪去了,看来这孩子还不具备这个行医的素质,还是玩心太重,自己后继无人啊。
“陈师傅,不好了,你快看。”正想着,屋里传来急促的喊声,那是中年汉子焦急喊声。
父亲冲进内屋,吃惊的见到大柱鼓胀的肚皮急促蠕动抽搐,肚皮上青色血管周边开始发紫,出现了一块块紫黑色瘀斑,坏了,那是皮下血管破裂。
情急之下,父亲抽出数十根银针,同时连刺大柱的三阴,足交,至阳,劳宫和阳陵泉五大穴,并重手捻针,配合拍打。
片刻之后,大柱蠕动抽搐渐渐止住了,可是肚皮却还在增大,看着就剩一层薄皮,在摇曳的灯光下,甚至都隐约看见里面鼓胀的肠子,出血点还在增加,父亲开始冒汗了。
阿青挑选着捉拿肥大的地龙,眨眼间玻璃瓶里便有了两三只。
抓好手中的瓶子,兴致勃勃的原路返回,不一会便看到柳树林后的三间土草房。
刚一靠近便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声响,似乎里面情况不妙,阿青赶紧钻进灶间。
灶间无人,锅台上摆着空药罐,大概药已经熬好端过去了,阿青找了一个瓷碗,将玻璃瓶里的地龙还有阴泥倒进碗里,拿着木槌捻起来,不一会便成了浆糊样,阿青把瓷碗藏到隐蔽地方静置,等一会取上面汁液。
阿青自得走进内屋,见里面已经忙成一团,原来大柱将刚喝下的药都吐出来了,撒了一床。
“阿青,快去再熬一碗。”父亲瞥见阿青,顾不得责备,赶紧吩咐道。
“好,知道了。”阿青大声应道,赶紧返回灶间。
静置的药液还没有完全沉淀,阿青只能慢慢等着,脑子里开始思索。
那坟地有些奇怪,怎么生长这么大老槐树,那倒塌的青石碑,也不像是墓碑,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挖得土,之前那里应该是平坦的,大柱他们怎么去挖的那里呐,他们怎么知道哪里有坟地,还是一座老坟,估计,那也不是他家的祖坟.......
“阿青,药熬好了没有,赶紧端过来。”父亲的喊声打断了阿青的遐想。
阿青将已经澄清的液体倒进碗里,将地龙等残渣撇了出去,留下澄清的液体,往里加了点热水,小心翼翼的端进屋内。
大柱肚子鼓胀的更大了,到处都是一块块瘀斑,透着紫黑色,已经有些出气多过吸气了。中年汉子捂着脸,蹲在角落里,不停地呜咽。
父亲赶紧扒开大柱的嘴,阿青拿起汤勺,慢慢的灌进去,一碗药喂完了。
希望能有效果吧,因为阿青也在赌,他并不知道这内经能否有用,希望能治好吧,阿青喃喃道。
片刻,父亲便惊奇的发现,大柱肿胀的肚子正逐渐的消退.........
阿青站在院子里,仰脸望着蔚蓝天空,咧着嘴,不自禁的笑了。
当年妖医玄一救人之后大概也是这么满足吧,也许不忍心血就此流失,才有了阿青手上的《内经》。
“咳咳咳。”
“哇”屋子里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阿青耳中如同仙乐,他飞一般窜进屋子。
望着父亲如释重负的脸庞,中年汉子夫妇喜极而泣的模样,阿青也忍不住眼睛有些湿润。
“吐完就好了。”父亲说。
大柱靠在床头,感激的看着父亲。
“谢谢陈师傅,你救了我们全家啊。”中年汉子抓着父亲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父亲坐在桌子旁,端着茶水,脸上渐渐挂上微笑。
看见父亲开心的样子,阿青心中也十分快活。
《内经》你果然没让人失望。
“阿青,你笑什么?”父亲有些奇怪的看着阿青.
“没什么,达达,我突然觉得,在救人后,心中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阿青不住的感叹。
“是啊,所以医生要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只可惜你没那天分,唉,我看我这点东西在我这就完结了。”父亲叹道。
不见得,说不定青出于蓝胜于蓝了。阿青心想。
当天下午,阿青父子两人便赶回了家中。
父亲劳累了两天,实在是疲倦了,沾床后不久便传出了鼾声。
夜深了,明亮的月光从窗棱散落进来,阿青睁着眼,却没有半点困意。
今后,自己的命运将因《内经》而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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