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香诱人
<p>摆渡舟仿佛在沿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前行，又仿佛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不归海。舟首的纸灯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残魂，光亮却始终不增不减，舟尾的摆渡人机械地重复着划桨的动作，不言不语。</p>
<p>墨灵这个小胖子心还挺大，直接躺在摆渡人斗笠上睡着了，流着口水，还砸吧着嘴，应该是梦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子歌和赖梦恬坐在舟舷上，也不知道子歌说了些什么，逗得赖梦恬频频掩嘴轻笑。</p>
<p>如果不是周围血黄色的海水和散不去的浓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出来游玩的。</p>
<p>从来没有人知道不归海有多大，可能连常年游荡在这里的摆渡人也不知道。摆渡舟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摆渡人既是残魂的解脱者，也是活着的生灵的送葬者。</p>
<p>在游荡了不知多久，久到赖梦恬都倚着子歌睡着了又醒来了之后，摆渡舟的前方终于出现了涯岸的轮廓，迷雾开始飞速地消退。</p>
<p>岸上散发出来的花香乘着海风，驱散了子歌早已闻习惯的腥风味道，映入眼帘的是五彩缤纷的颜色，与低沉压抑的不归海格格不入。</p>
<p>子歌站在舟首，赖梦恬紧紧握着他的右臂，把头靠在子歌的肩膀上，子歌左上方那萤绿色的烛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p>
<p>摆渡舟停靠在一座长长的浮木桥边，这里的海水不再是血黄色，而是湛蓝色，蓝的像天空一样。子歌这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座岛屿，鲜花盛开，花香扑鼻。</p>
<p>残魂从纸灯里漂浮出来，井然有序地走上浮木桥，每道残魂的脸上都是解脱之色。他们走进花海中，停留在其中一朵花前，魂影渐渐融入到花蕊中，得到解脱。</p>
<p>花海以残魂为养料，残魂借花海消执念，两者就像是共生共存的关系，也像是互惠互利。</p>
<p>子歌突然想到，赖梦恬现在也只是一缕残魂，他一直想着如何救她，却走到了“救她”等于“不让她消亡”的误区，钻了牛角尖。现在看到这些残魂，他才发现，救她，就是消去她的执念，让她得以解脱。</p>
<p>他看向依偎在他身边的赖梦恬，赖梦恬也刚好看着子歌，只一瞬间，她从子歌眼中读懂了子歌的意思。</p>
<p>“墨哥哥，梦恬还能见你一面，已经死而无憾了。”</p>
<p>赖梦恬反手抱住子歌，旋即，她踮起脚尖，在子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子歌的唇。子歌的唇有些干硬，女孩儿的唇有些温软，仅仅只是一触即离，子歌依然感受到女孩儿对自己浓浓的眷恋，还有唇齿留下的旖旎。</p>
<p>墨灵刚好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小胖子人小鬼大的发出阵阵猥琐的笑声，让本就容易害羞的赖梦恬更是不敢抬头。</p>
<p>赖梦恬的残魂离开躯体，子歌抱住赖梦恬的身体，重新放入恒木棺中。赖梦恬的残魂深深地望了子歌一眼，正欲下船，摆渡人幽灵般地出现在浮木桥上，手中的木浆拦住了想要下船的赖梦恬。</p>
<p>“留。”摆渡人吐出一个字，发出的声音很是嘶哑，就像是一个很久没说过话的人，再一次张口说话。</p>
<p>子歌眼神一凛，龙有逆鳞，触之即死。</p>
<p>对子歌来说，傅皓忠兄妹、余少白他们是他的逆鳞，赖梦恬也是他的逆鳞。虽然明知自己身无力量，子歌仍然站在赖梦恬的残魂面前，不卑不亢。</p>
<p>“前辈，晚辈知道，梦恬本无法上舟，可如今她既已上舟，还望前辈行个方便。晚辈任由前辈处置。”</p>
<p>“你，去。她，留。”摆渡人仍然挡在浮木桥上，两团鬼火忽明忽灭。</p>
<p>“前辈……”</p>
<p>子歌还想说些什么，摆渡人却突然出现在子歌背后，手中木浆一拍，把子歌拍下了摆渡舟。赖梦恬的残魂见状，想要下舟去搀扶子歌，这时，摆渡人转动纸灯，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纸灯中传出，将赖梦恬的残魂吸入纸灯中。</p>
<p>子歌从浮木桥上爬起来，想要冲上摆渡舟，救下赖梦恬的残魂。墨灵突然飞到子歌眼前，挡住子歌。</p>
<p>“土包子，你要是想救她，就不是在这里无意义地浪费时间，而是赶紧找到彼岸花！没有力量，你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妄想保护别人！”</p>
<p>子歌忽然愣住了，双拳紧握，指甲嵌入肉中，双眼充满了不甘。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渴望拥有力量，第一次是在墨渊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p>
<p>离开墨渊后，他想要拥有力量，是为了报仇。</p>
<p>后来，遇到了神秘的“神”组织、帝冢、天道等一系列事情，他想要拥有力量，是为了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团。</p>
<p>现在，他突然明悟了，他想要拥有力量，拥有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力量，不仅仅为了报仇，为了探寻**，更是为了能够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p>
<p>而不是在像现在这样，面对不可知的对手，却无能为力！</p>
<p>“等。”摆渡人再一次开口，同样只有一个字。</p>
<p>子歌直视摆渡人那两团鬼火，他明白摆渡人的意思，是说他会在这里等着子歌，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子歌将目光转向舟首上的纸灯，虽然白色的纸灯遮挡住了视线，子歌甚至看不到赖梦恬的影子，但他知道，赖梦恬一定也在看着他。</p>
<p>“梦恬，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子歌对着纸灯轻声开口，话音落下，他便转过身，朝岸上走去。</p>
<p>“墨哥哥，我等你。”恍惚中，子歌听到赖梦恬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望了一眼纸灯，旋即不再留恋，走向花海。</p>
<p>墨灵难得没有吵闹，安静地坐在子歌头上。小胖子回过头，恰好看到浓雾重新席卷了摆渡舟，舟身和摆渡人的身影隐没在浓雾之中，只有舟首的萤绿色烛火，透出丝丝光亮。</p>
<p>子歌踏过浮木桥，走入花海中。</p>
<p>这座岛屿几乎是由无数盛放的鲜花构成，无论是子歌叫得上名字的，还是连书籍都没有记载的花朵，都在这座岛屿安静地盛开。海风吹过，花海摇曳，让子歌恍然觉得它们像是拥有生命一样，是在欢迎自己，当然，也可能是想瓮中捉鳖。</p>
<p>无穷无尽的鲜花中，也有火红娇艳的花朵，也有纯白无暇的花朵，但很可惜，它们都不是子歌想要找的彼岸花。</p>
<p>因为时刻担心摆渡舟上的赖梦恬，子歌心情就已经是不大好，再加上一直找不到彼岸花，心中更是焦急。烦闷的情绪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寻找彼岸花，只是在走马观花地掠过每一朵花。</p>
<p>可他越是焦急，就越找不到彼岸花，越找不到彼岸花，心中越是焦急，陷入了一个恶性循坏中。</p>
<p>其实这座岛屿并不算大，而且地势平淡，视野开阔，子歌耗费了些时间，已经绕着绕着岛屿走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彼岸花的踪影。</p>
<p>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来心来，重新走进花海，再一次仔仔细细寻找着彼岸花，直到眼睛感到苦涩发痛的时候，依旧没有找着彼岸花。不知是彼岸花在可以躲着子歌，还是子歌确实遗漏了某些细节。</p>
<p>子歌顾不上休息，第三次走入花海，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p>
<p>“我去你**的贼老天！你究竟想要玩我到什么时候！”子歌仰天怒吼，旋即一脸颓废地闭着眼睛，双手撑着脑袋两侧的太阳穴。</p>
<p>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过身，望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墨灵，“墨灵，这里究竟是不是彼岸？这里根本没有彼岸花，这里根本不是彼岸！”</p>
<p>墨灵摇了摇头，道：“这里肯定是彼岸。摆渡舟只会停靠在彼岸，除了彼岸，摆渡舟只能一直在不归海游荡。”</p>
<p>“不可能！”子歌有些歇斯底里，指着墨灵，“这里不可能是彼岸，如果是，怎么会没有彼岸花！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p>
<p>“墨子歌！”墨灵突然大吼，飞到子歌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让子歌突然愣住了，“小爷告诉你，就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骗你，小爷也不会骗你！你找不到彼岸花，不是因为它不在彼岸，是因为你的心不在彼岸！”</p>
<p>“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像一只狗啊！你的心一直停留在此岸，所以你就认为花不在彼岸，我认识的那个墨子歌，就快要死在此岸了，你知不知道！”</p>
<p>墨灵的话如当头棒喝，唤醒了失魂落魄的子歌。子歌脚步踉跄，环顾四周，那双蒙了一层尘埃的眼睛慢慢变得干净如初。</p>
<p>“花香……是花香。是花香！”子歌大笑起来，他看着盛放的花海，芳香扑鼻，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是花香在作怪！</p>
<p>按理来说，子歌本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虽然赖梦恬的残魂留在了摆渡舟上，可只要他稍微细想，就能推测出赖梦恬其实并没有任何危险。摆渡人说要等他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p>
<p>可自从闻到花香之后，子歌的情绪忽然就变得不稳定了，思绪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混乱，连基本的思考都丧失了，只知道一味地寻找彼岸花，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p>
<p>原来，一切都是花香的缘故，是花香干扰了子歌的思维，润物细无声地引导着子歌走向疯癫的深渊。更可怕的是，子歌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这简直比天道幻境更加恐怖。</p>
<p>花有花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么正常的花香中，竟然隐藏着最大的不寻常呢！</p>
<p>如果不是墨灵，子歌很可能将会走向自我毁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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