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暗箭
中箭的雄鹿没有立刻倒下，反而一窜三尺，拼尽全力跑下山坡，慕容冲催促着汗血宝马紧随而去，隐没在树林里。沐弘担心雄鹿垂死挣扎伤到人，策动胯下的黄骠马跟了过去。
树林里光线幽暗，茂密的树冠把阳光挡在外面。沐弘在林中穿行，视线被粗大的树干遮挡。他只迟了一会，就已看不到踪影。
但痕迹还是留下了，树皮上挂着小撮的黄毛，折断的细枝标记出这头鹿磕磕绊绊的逃亡路径。沐弘沿着这些记号前行，围猎的喧嚣被枝叶过滤，渐渐消失，四周寂静无声。
这片树林不知有多大，走了一阵，沐弘忽觉心绪不宁。虽然知道上万人马在不远处驰骋，但密集的林木隔绝了外界，他被重重包围，仿佛置身于封闭的空间。幸好前面出现了一团亮光，他催马快步前行，猛然间强烈的阳光扑面而来，迫使他用手遮住眼睛。
面前是一片洼地，树木稀疏，洼地周边都是黑魆魆的密林。那头雄鹿就倒在洼地中央，不住挣扎，身上又多了两支箭。沐弘估计它想要跑进对面的林子里，但力不从心，多挨了两箭就倒下了。他看到慕容冲下马，气定神闲走到雄鹿前，左手抓住分叉的鹿角，右手抽出腰刀，刀光一闪，没入颈部。雄鹿受到致命一击，整个身体从地上弹跳起来。慕容冲的身量远不及雄鹿，却毫不犹豫地全身压上，紧紧按住鹿头，右手握住刀柄横拉，切开气管。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雄鹿剧烈抽搐了一阵，渐渐松弛下来。
“好狠的一刀。”沐弘赞叹，不确定换了自己能否这样干脆利落。
少年喘着气站起身，把滴血的刀在鹿身上擦拭干净，回归刀鞘，脸上衣服上沾染了大片血色。
搞定了。但这么大一头鹿，怎么扛回去呢，最好找根绳子拖着走。沐弘心里掂量着，目光扫过洼地，几十步开外的密林边缘反射出一个刺眼的光点。他眯起眼望了望，突然惊跳起来。
“不要！”他大叫一声，纵马跃出。与此同时，光点消失，在沐弘视野里出现一支羽箭，飞向站在死鹿旁的少年。
弓箭的射速有多快，沐弘没有计算过。几十米的距离，一秒钟都用不了吧。慕容冲不提防会被偷袭，即使他看到箭矢飞来，也未必躲得开。沐弘的优势在于提前发现提前启动，他用力抽了一鞭，打横里冲出，要在半路上把箭拦截下来。
时间停滞，行动犹如陷入泥潭。沐弘看到那支箭缓慢地飞来，但胯下的黄骠马跑得更慢。此时的他非常后悔没有接受慕容冲给的汗血宝马，流言蜚语算什么，性命才最重要。宝马的速度远胜这匹驽马，一定来得及挡住那支箭。但驽马赶不上，他眼看着箭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从他头顶掠过，乌黑的箭簇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不要！”沐弘踢开马镫，从马背上跃起，伸长手臂去拦那支箭。这个姿势有点像打排球的拦网动作，但他要拦截的不是球而是致命的箭。
右臂上感受到一记重击，他从空中掉落，在草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眼前一阵阵发黑。黑白交替的间隙，他看到慕容冲向他飞奔过来。
“小王爷，快走……”他嘶声大喊，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噎住了声音。
慕容冲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扶起他。
“怎么回事？”他问道，蓦地抬头望向前方。
沐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几骑从密林里跃出，一个尖厉的声音命令：“把他给我拿下。”
沐弘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回到陛下身边去。”
慕容冲站起身跨上两步，挡在前面，拉开弓，“嗖嗖嗖”放三箭。沐弘听到连声惨叫，有人中箭坠马。
“散开，小心他放箭。”那个声音叫道。
壶里的最后一支箭，在慕容冲手里稍停了一瞬，弓弦响处，传来一声尖叫。
“平原公！平原公！”一连串的惊呼声。
“好你个白虏小儿，”那个声音发恨道，“给我砍了他！”
箭矢贯穿手臂，剧痛冲击着脑神经，沐弘见右手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知道这只手算是废了。他用左手从腰畔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圆筒，用牙齿拉开引信，筒口朝天。一团火焰从圆筒中喷出，窜到树林上方，“啪”地炸开，闪出一溜火光，发出好几声巨响。奔驰中的骑兵们勒住马，惊讶地仰望。
“快走啊！”沐弘拽着慕容冲的衣摆，少年却拔出腰刀，扎下马步。
“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沐弘气得吐血。眼下能逃一个是一个，留下来两人都是死。
骑兵们很快回过神来，收拢队伍向两人冲过来。沐弘躺在地上，看着翻飞的马蹄快速逼近，心知对方都不用拔刀，一个来回就能把两人踩成肉泥。
“傻瓜，”沐弘力气用尽，手都抬不起来，摸了摸他的小羊皮靴子，“何苦呢？”
这时，一支黑色的利箭从林中飞出，箭簇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从洼地上空划过，“咚”的一声钉入树干，尾羽“嗡嗡”震响。
“好强的弓弩，好大的力气。”死到临头，沐弘也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和这支箭相比，刚才那支箭就是小儿科。他若是被这么一支箭射中，整条手臂只怕就要分家了。
跟随利箭而来的是黑色的铁甲，沉重的马蹄践踏过草地，犹如一道黑色的洪流，挡在骑兵队面前。“全体下马，放下武器。”洪亮的声音呼喝着。沐弘心里一松，立刻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已躺在帐篷里，烛火照亮慕容冲莹白的小脸，秀眉微蹙，眼眸中含着焦虑。
“你醒了？”小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抚着他的额头，“你觉得怎样？”
沐弘嗓子发干，咳了几声。叶玄扶他坐起来，倒了杯水递上前，慕容冲接过水杯，亲手喂他。
沐弘一口气喝掉，见右手臂上了夹板，用绷带层层包扎起来。
“这只手废了么？”
“臂骨碎了，太医已经接起来了。”
“以后还能用吗？”
“太医说基本功能都在，可能会使不上劲，开不得强弓，使不得兵器。”
“那就行。”沐弘想反正他武艺不咋的，没了也不可惜。
“别担心，有我呢。”慕容冲安慰，“我会保护你的。”
“谢了，你只要肯听话就好。”沐弘无奈地笑笑，与他两手相握。多少次生死与共，尽在不言中。
“你饿了吗？”慕容冲问，命叶玄，“去把晚饭拿进来，再要一壶温热的羊奶。”
叶玄应命出帐。
“已经到晚上了？”
“嗯，你昏迷了好久。”
“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嗯。”
“怎么处置的？”
“狩猎时误伤。”
“怎么是误伤呢？”沐弘气得跳起来，差点撞到伤臂，“明明是符晖在光天化日下杀人。陛下是被蒙蔽了吗？”
“陛下一向明察秋毫。”慕容冲淡然道。
“那他就是要包庇符晖喽。”
“沐弘，让你受委屈了。”
“我算什么，符晖要杀的人是你。上次在宫里干架，这回在外面偷袭，他为啥这么恨你，非要你的命？”
“恨我的人多着呢，不缺他一个。”
“我要去见陛下，我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别去。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慕容冲说。
原来如此，沐弘一阵心酸，在天王眼里，枕边人再好也及不上亲骨肉。
“陛下不处置，这种事还会再有。”
“我以后小心防范就是了。”
叶玄搬了餐盒进来，大都是些炙烤的肉食，取材于白天打到的猎物。外面传来歌舞欢笑声，像昨晚一样的欢宴开始举行，而下午生死攸关的一幕已被抹除，无人知晓。
“你去玩吧，我自己能吃。”沐弘劝道。
慕容冲摇摇头，倒了一杯雪白的羊奶送到他嘴边。沐弘不喜欢羊奶腥膻，平时也不太肯喝。慕容冲劝说，多喝奶有利于长骨头。沐弘也知道奶中富含活性钙和微量元素，对伤臂有好处，不得已捏着鼻子喝下去。慕容冲拿银刀把烤肉批成薄片，卷在面饼里，递到沐弘手中。两人正吃着，叶玄进来禀道：“陛下派人过来，宣召沐大人觐见。”
沐弘正中下怀，掀开被子起床，叶玄帮他穿上靴子。慕容冲放下手里的银刀说：“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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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光线幽暗，茂密的树冠把阳光挡在外面。沐弘在林中穿行，视线被粗大的树干遮挡。他只迟了一会，就已看不到踪影。
但痕迹还是留下了，树皮上挂着小撮的黄毛，折断的细枝标记出这头鹿磕磕绊绊的逃亡路径。沐弘沿着这些记号前行，围猎的喧嚣被枝叶过滤，渐渐消失，四周寂静无声。
这片树林不知有多大，走了一阵，沐弘忽觉心绪不宁。虽然知道上万人马在不远处驰骋，但密集的林木隔绝了外界，他被重重包围，仿佛置身于封闭的空间。幸好前面出现了一团亮光，他催马快步前行，猛然间强烈的阳光扑面而来，迫使他用手遮住眼睛。
面前是一片洼地，树木稀疏，洼地周边都是黑魆魆的密林。那头雄鹿就倒在洼地中央，不住挣扎，身上又多了两支箭。沐弘估计它想要跑进对面的林子里，但力不从心，多挨了两箭就倒下了。他看到慕容冲下马，气定神闲走到雄鹿前，左手抓住分叉的鹿角，右手抽出腰刀，刀光一闪，没入颈部。雄鹿受到致命一击，整个身体从地上弹跳起来。慕容冲的身量远不及雄鹿，却毫不犹豫地全身压上，紧紧按住鹿头，右手握住刀柄横拉，切开气管。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雄鹿剧烈抽搐了一阵，渐渐松弛下来。
“好狠的一刀。”沐弘赞叹，不确定换了自己能否这样干脆利落。
少年喘着气站起身，把滴血的刀在鹿身上擦拭干净，回归刀鞘，脸上衣服上沾染了大片血色。
搞定了。但这么大一头鹿，怎么扛回去呢，最好找根绳子拖着走。沐弘心里掂量着，目光扫过洼地，几十步开外的密林边缘反射出一个刺眼的光点。他眯起眼望了望，突然惊跳起来。
“不要！”他大叫一声，纵马跃出。与此同时，光点消失，在沐弘视野里出现一支羽箭，飞向站在死鹿旁的少年。
弓箭的射速有多快，沐弘没有计算过。几十米的距离，一秒钟都用不了吧。慕容冲不提防会被偷袭，即使他看到箭矢飞来，也未必躲得开。沐弘的优势在于提前发现提前启动，他用力抽了一鞭，打横里冲出，要在半路上把箭拦截下来。
时间停滞，行动犹如陷入泥潭。沐弘看到那支箭缓慢地飞来，但胯下的黄骠马跑得更慢。此时的他非常后悔没有接受慕容冲给的汗血宝马，流言蜚语算什么，性命才最重要。宝马的速度远胜这匹驽马，一定来得及挡住那支箭。但驽马赶不上，他眼看着箭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从他头顶掠过，乌黑的箭簇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不要！”沐弘踢开马镫，从马背上跃起，伸长手臂去拦那支箭。这个姿势有点像打排球的拦网动作，但他要拦截的不是球而是致命的箭。
右臂上感受到一记重击，他从空中掉落，在草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眼前一阵阵发黑。黑白交替的间隙，他看到慕容冲向他飞奔过来。
“小王爷，快走……”他嘶声大喊，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噎住了声音。
慕容冲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扶起他。
“怎么回事？”他问道，蓦地抬头望向前方。
沐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几骑从密林里跃出，一个尖厉的声音命令：“把他给我拿下。”
沐弘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回到陛下身边去。”
慕容冲站起身跨上两步，挡在前面，拉开弓，“嗖嗖嗖”放三箭。沐弘听到连声惨叫，有人中箭坠马。
“散开，小心他放箭。”那个声音叫道。
壶里的最后一支箭，在慕容冲手里稍停了一瞬，弓弦响处，传来一声尖叫。
“平原公！平原公！”一连串的惊呼声。
“好你个白虏小儿，”那个声音发恨道，“给我砍了他！”
箭矢贯穿手臂，剧痛冲击着脑神经，沐弘见右手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知道这只手算是废了。他用左手从腰畔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圆筒，用牙齿拉开引信，筒口朝天。一团火焰从圆筒中喷出，窜到树林上方，“啪”地炸开，闪出一溜火光，发出好几声巨响。奔驰中的骑兵们勒住马，惊讶地仰望。
“快走啊！”沐弘拽着慕容冲的衣摆，少年却拔出腰刀，扎下马步。
“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沐弘气得吐血。眼下能逃一个是一个，留下来两人都是死。
骑兵们很快回过神来，收拢队伍向两人冲过来。沐弘躺在地上，看着翻飞的马蹄快速逼近，心知对方都不用拔刀，一个来回就能把两人踩成肉泥。
“傻瓜，”沐弘力气用尽，手都抬不起来，摸了摸他的小羊皮靴子，“何苦呢？”
这时，一支黑色的利箭从林中飞出，箭簇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从洼地上空划过，“咚”的一声钉入树干，尾羽“嗡嗡”震响。
“好强的弓弩，好大的力气。”死到临头，沐弘也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和这支箭相比，刚才那支箭就是小儿科。他若是被这么一支箭射中，整条手臂只怕就要分家了。
跟随利箭而来的是黑色的铁甲，沉重的马蹄践踏过草地，犹如一道黑色的洪流，挡在骑兵队面前。“全体下马，放下武器。”洪亮的声音呼喝着。沐弘心里一松，立刻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已躺在帐篷里，烛火照亮慕容冲莹白的小脸，秀眉微蹙，眼眸中含着焦虑。
“你醒了？”小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抚着他的额头，“你觉得怎样？”
沐弘嗓子发干，咳了几声。叶玄扶他坐起来，倒了杯水递上前，慕容冲接过水杯，亲手喂他。
沐弘一口气喝掉，见右手臂上了夹板，用绷带层层包扎起来。
“这只手废了么？”
“臂骨碎了，太医已经接起来了。”
“以后还能用吗？”
“太医说基本功能都在，可能会使不上劲，开不得强弓，使不得兵器。”
“那就行。”沐弘想反正他武艺不咋的，没了也不可惜。
“别担心，有我呢。”慕容冲安慰，“我会保护你的。”
“谢了，你只要肯听话就好。”沐弘无奈地笑笑，与他两手相握。多少次生死与共，尽在不言中。
“你饿了吗？”慕容冲问，命叶玄，“去把晚饭拿进来，再要一壶温热的羊奶。”
叶玄应命出帐。
“已经到晚上了？”
“嗯，你昏迷了好久。”
“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嗯。”
“怎么处置的？”
“狩猎时误伤。”
“怎么是误伤呢？”沐弘气得跳起来，差点撞到伤臂，“明明是符晖在光天化日下杀人。陛下是被蒙蔽了吗？”
“陛下一向明察秋毫。”慕容冲淡然道。
“那他就是要包庇符晖喽。”
“沐弘，让你受委屈了。”
“我算什么，符晖要杀的人是你。上次在宫里干架，这回在外面偷袭，他为啥这么恨你，非要你的命？”
“恨我的人多着呢，不缺他一个。”
“我要去见陛下，我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别去。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慕容冲说。
原来如此，沐弘一阵心酸，在天王眼里，枕边人再好也及不上亲骨肉。
“陛下不处置，这种事还会再有。”
“我以后小心防范就是了。”
叶玄搬了餐盒进来，大都是些炙烤的肉食，取材于白天打到的猎物。外面传来歌舞欢笑声，像昨晚一样的欢宴开始举行，而下午生死攸关的一幕已被抹除，无人知晓。
“你去玩吧，我自己能吃。”沐弘劝道。
慕容冲摇摇头，倒了一杯雪白的羊奶送到他嘴边。沐弘不喜欢羊奶腥膻，平时也不太肯喝。慕容冲劝说，多喝奶有利于长骨头。沐弘也知道奶中富含活性钙和微量元素，对伤臂有好处，不得已捏着鼻子喝下去。慕容冲拿银刀把烤肉批成薄片，卷在面饼里，递到沐弘手中。两人正吃着，叶玄进来禀道：“陛下派人过来，宣召沐大人觐见。”
沐弘正中下怀，掀开被子起床，叶玄帮他穿上靴子。慕容冲放下手里的银刀说：“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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