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山中岁月
<p>万事开头难。熬过了开头几天，随后的日子就顺当起来。</p>
<p>慕容冲的脑震荡渐渐好转，过了五六天就能起床。公主的脚伤换过两次药也痊愈了，一旦能下床，她就要求帮忙做家务。沐弘教她生火炉、烧水、煮饭，公主学得很认真，但上手很慢，还老是出各种状况：捡木柴手上扎到刺，生火炉生出一屋子黑烟，烧水煮饭老是会烫到手……沐弘直挠头，自己一扒拉就能干完的活，公主要干个老半天，完了自己还要做善后工作，给她挑刺上药包扎。</p>
<p>“这些粗活还是由臣来干，公主你就歇着吧。”</p>
<p>“那怎么行，这里不是皇宫，不能事事都让你来伺候。”</p>
<p>“没关系，臣从小干惯了的。”</p>
<p>“我要学着做才行。”公主轻叹一声，“以后也许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了。”</p>
<p>“公主放心，有臣在，臣不会让公主吃苦。”</p>
<p>“谢谢你，沐弘，我想要帮你分担。”</p>
<p>沐弘想，你不给我添乱就行了。</p>
<p>“这样吧，公主不如做些针线活。”沐弘建议，“我们的外衣都磨破了。”</p>
<p>“好呀。正好我带了针线盒出来。”公主高兴地接受这个建议，做自己擅长的活，她还是有信心的。</p>
<p>不知道是脑震荡后遗症，还是受了亡国的刺激，慕容冲神情呆滞，每天就坐在门槛上，望着飘雪的天空发呆，嘴里喃喃自语：</p>
<p>“难道大燕帝国就这么亡了……不可能的……我大燕立国三十三年整，经历三代君王，怎么会仅仅五个月就亡国……我大燕铁骑纵横天下，鲜逢敌手，怎么就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我大燕幅员辽阔，占据中原半壁江山，怎么能转瞬之间全部落入秦人之手……我不信，我莫非是在做恶梦……”</p>
<p>清河公主有时安慰他两句，沐弘忙前忙后，没空理他。</p>
<p>连续几天一直在飘雪，越下越大，沐弘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大雪封山，没有人进得来，他们的藏身之所就更安全，但是生活必需品要尽早筹备。他在庙里存储了大量的食物干货，大冷天不会腐败，吃上两三个月都没问题，但是天寒地冻，需要大量的柴火来烧饭烧水，维持室内的温度，收集足够多的干柴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工作。</p>
<p>“我大燕的军队为啥就变弱了呢？”慕容冲依然在嘀咕，“去年枋头战役，火龙弹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将士照样往前冲。怎么现在听到几声爆炸，还没看到敌人，就没命地逃跑……沐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p>
<p>“兵败如山倒。”沐弘说，“皇帝和太后都逃走了，士兵哪有心思打仗？”他肩上扛着一卷绳索，手提斧头，跨出大门，“你有时间在这里哀叹，不如跟我一起去山里打柴。”</p>
<p>“我不会打柴。”</p>
<p>“我教你。”</p>
<p>“我一个堂堂王爷，怎么能干贱民的活？”</p>
<p>沐弘无语。</p>
<p>公主给慕容冲加了件衣服，劝道：“去吧，去帮沐弘的忙，不要让他太累了。”</p>
<p>其实沐弘并不需要慕容冲帮忙，只是见他沉溺于往事不能自拔，派他干点活，也能分分心。</p>
<p>两人踩着没膝的积雪走进小树林，沐弘爬上树砍下枯枝，慕容冲在下面把枯枝收集到一处，用绳索捆起来。</p>
<p>“还记得那两个绑架你的歹徒吗？”沐弘指了指一颗树下，“我埋在那边，被野兽刨出来吃掉了，只留下两个骷颅头。”</p>
<p>“我叫你不要白费力气的。”</p>
<p>“唉，我害死了他们，把他们安葬了也算是赔罪。”</p>
<p>“你？你用什么法子害死他们的？”</p>
<p>“这个树林子现在光秃秃的没看头，到了春夏可漂亮呢，绿树葱茏，绿草遍地，树下长出一圈圈的蘑菇。有一种毒菇叫做白毒鹅膏菌，吃了要死人的，以后我教你怎么辨别。”</p>
<p>“你用毒菇毒死了他们？”</p>
<p>“是啊，他们逼我烧鸡汤，我就把毒菇放进汤里，哈哈，还真管用。”</p>
<p>慕容冲沉默了片刻。</p>
<p>“我记得你告诉我是山神显灵，惩罚了他们。”</p>
<p>“啊……是吗……”沐弘张口结舌，隐约记得有这么一说。隔了一年半，他都忘了，小家伙倒是记得清楚。</p>
<p>一团白雪砸在他嘴边，雪块掉进嘴里，冻得舌头发麻。沐弘抬头看时，另一只雪团迎面飞来。慕容冲骂道：“你骗我，把我当猴耍……”</p>
<p>沐弘抱头鼠窜，躲到一颗树后，捏了一团雪向慕容冲掷去。一时间，树林里雪团横飞，树上的积雪被震落，飞散成白茫茫的雪雾。</p>
<p>两人打闹了一阵，累得躺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笑成一团。</p>
<p>慕容冲叫道：“沐弘。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安的什么心？”</p>
<p>“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沐弘笑道，“我可没想到会一直跟着你。”</p>
<p>“我也没想到，你一个不起眼的奴隶，会成为我的亲信。”慕容冲说，“那时有多少人巴结我，想得到我的青睐，我怎么选了你？”他爬起来说，“沐弘，我要你发个誓。”</p>
<p>“又要发什么誓？”</p>
<p>“发誓永远不能欺骗我。”</p>
<p>“好吧。”沐弘无奈，跪在雪地里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永远忠诚于中山王，不再欺骗他，天地可鉴。”</p>
<p>“沐弘，你发的誓老天爷都记着呢。”慕容冲伸手拉他起来，“你若是违背了，要遭天谴的。”</p>
<p>眼前的慕容冲，洁白的小脸上泛起两团红晕，眼眸晶亮，嘴角扬起，笑意盈盈，似乎已经走出亡国之痛。沐弘心里高兴，保证道：“小王爷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誓言。”</p>
<p>两人各背一捆木柴回去，走到庙前，见门缝里涌出一股黑烟，公主咳嗽着推门跑出来，身后浓烟滚滚，犹如魔瓶里放出来的妖魔。</p>
<p>“不好了，火苗窜出来了。”公主看见他俩，连忙叫道。</p>
<p>沐弘扔下木柴，冲进庙里，只见火炉里的火苗窜起半人高，周围散落着燃烧的木柴。沐弘脱下外衣拼命拍打，身后有人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大团雪，盖在火炉上。“呲呲”声响，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火苗立刻被雪水浇灭。</p>
<p>“小伙子不错，反应很快。”沐弘赞道。展开手里的外衣，上面烧出两个大洞。</p>
<p>公主从门外探进头来，拍着胸口，一脸惊恐。</p>
<p>“公主，求求你，不要再玩火了。”沐弘差点哭出来。</p>
<p>“我只是想给你们烧口热汤喝。”</p>
<p>“臣感激涕零。但是咱们只有这一间屋子，烧掉就没地方住了。这种天气睡在露天是要冻死人的。从现在起，禁止你接触火炉。”</p>
<p>沐弘的外衣烧坏了，没有替换品。公主把内侍的黑袍按沐弘的身型改了，让他穿在外面。黑袍的布料粗糙，但是厚重结实，挡风保暖，比他们身上柔软昂贵的丝绸衣料更具有实用性。公主把另外两件改小，她和慕容冲一人穿一件。</p>
<p>“我们就像三只黑老鼠，躲在山里面。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慕容冲抱怨。</p>
<p>夜里，大门紧闭，外面寒风呼啸，屋内炉火温暖。</p>
<p>“不知皇帝和太后现在在哪里？”公主说。</p>
<p>沐弘在柱子上刻了一道痕迹，写完一个“正”字，上面已经有了四个“正”字。</p>
<p>“时间过得真快呢。眼看就要过年了。”沐弘说，“等开春雪化了，我就下山去打探消息。”</p>
<p>“皇帝和太后一定是在龙城。”慕容冲说，“等到山路可以通行，我们就一起去龙城。”</p>
<p>“如果龙城陷落了呢？”沐弘问。</p>
<p>“龙城不会陷落？”慕容冲断然道，“龙城是大燕故都，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勃海王慕容亮手下有两万兵马，宜都王慕容桓再带去一万兵马，足以守城。”</p>
<p>“万一陷落了呢？”沐弘追问。</p>
<p>“你老是在诅咒燕国。”慕容冲生气地说。</p>
<p>“非也。我们应该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沐弘说。</p>
<p>慕容冲沉默不语。</p>
<p>“万一龙城真的陷落了，我们该怎么办呢？”公主问。</p>
<p>“公主有什么想法？”</p>
<p>“我觉得……我们在这里挺好的。要不是担心皇帝和太后，一直住下去我都愿意。”炉火映照着公主红红的脸颊。</p>
<p>“阿姊说什么呢？”慕容冲不乐意，“我们是皇族，怎能在山里当野人。”</p>
<p>“山里当然不能久居。”沐弘说，“等秦人退兵了，我们可以去民间隐姓埋名当老百姓。”</p>
<p>“好呀。”公主拍手赞成，“我本来就想当个普通百姓。”</p>
<p>“我是不会躲到民间去的。”慕容冲义正辞严，“身为皇族，当然要为国家尽忠。龙城在，我就去龙城效力。万一龙城陷落，我也要献身于复国事业。”</p>
<p>沐弘一个头有三个大。</p>
<p>“复兴的任务艰巨，阿姊你就藏身于民间不要露面，沐弘你要辅助我成就大业。”慕容冲要求道。</p>
<p>“小王爷，你小小年纪，干嘛要给自己压上这么重的担子？”沐弘劝道，“我们去民间轻轻松松过一辈子不好吗？”</p>
<p>“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呀。”慕容冲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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