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庇护所
<p>第二天一早，沐弘带着叶玄来到火锅店。路平已经把东西打包好了，捆扎在马鞍旁。沐弘和叶玄一人骑一匹马，从北直门出城，在官道上走了一阵，折上沿河的小路，往山里行进，约莫大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颗大树，耸立在河边。</p>
<p>沐弘在树旁下马，让叶玄把马上的包裹解下，放在他背上。包裹压到肩头，沐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没想到包裹有这么重，抑或是他养尊处优惯了，已吃不得一点苦。除了包裹，身上还带着腰刀和水囊，实在有点不堪重负。幸好还有一根登山杖，沐弘拄着杖还能站稳。他吩咐叶玄：“你回去吧，四天后，带着马来这棵树下接我。”</p>
<p>“大人为何不让奴婢跟随伺候？”叶玄恳求道，“这么重的包裹，快让奴婢来背着。”</p>
<p>“不用。”沐弘摆摆手，“你回去后，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行踪。”</p>
<p>“大人……”叶玄喊了一声，不敢阻拦，担心地望着沐弘渐渐走远。</p>
<p>自从慕容令事件之后，沐弘就感觉到慕容冲对他的态度有所保留。他用星象来预警未来，更加失去了慕容冲对他的信任。沐弘也很无奈，总不能说自己穿越千年而来，是个只读过几本演义的半吊子历史爱好者，对这一段乱世稀里糊涂，半通不通。如果把**说出来，非但不能让慕容冲相信，只怕会被他当成精神病人关起来，或者直接打死了事。小恶魔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p>
<p>大军出征那天，沐弘在凤凰宫等到深夜。慕容冲回宫见到他颇感吃惊，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p>
<p>“微臣要跟王爷请一个月假。”</p>
<p>“去哪里？”</p>
<p>“微臣去山上望气。”</p>
<p>“什么？”</p>
<p>“就是观察云气以预测吉凶。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p>
<p>“装神弄鬼。”慕容冲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本王都不想再见到你。”</p>
<p>“是。”沐弘躬身行礼，“微臣告退。”</p>
<p>“站住。”慕容冲叫住他，“你是不是看衰我大燕，想要逃走？”</p>
<p>“没有的事。”沐弘赶紧否认，“微臣发过誓，要终生效忠王爷的。”</p>
<p>“你记得就好。”慕容冲冷笑道，“本王可不喜欢被人耍弄。限你每五日来我面前报到一次，若敢私自逃走，我就下令全国通缉，抓到立刻处死。”</p>
<p>沐弘计算过，深山里的那座山神庙，往来一趟五天是够了，路上四天，在庙里呆上一天，修修补补。他要抓紧这段最后的时间，尽量多运一些生活物资过去，保证三到五个月的日用所需。燕国灭亡，秦王苻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城池，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唯有莽莽苍苍的太行山脉，才是最后的庇护所。去年，上庸王派出几千人马都搜不到吴王一行，苻坚不至于为了一个人而大动干戈吧。</p>
<p>包裹实在太重了。翻过一个山头，他就累得两腿发软。他依靠着石壁，歇了一会，咬牙前行。如果能用马匹运输就好了，但是通往山神庙的路上有一处断崖，大约三层楼高，人可以扒着石头拉着藤蔓爬上去，马儿过不了。或者有辆独轮车也会轻松一点，下次他要尝试一把。</p>
<p>走到中午，他实在扛不动了，休息的时候想出一个主意，砍下几段树枝，拿出包裹里的长绳把树枝扎成木排，放上包裹，一头绑上绳子挂在肩上拖着走。从力学原理来看，拖比扛要轻松得多，包裹的重量由大地承担，他只要施加一个能够克服摩擦力的向前的拉力。没有轮子，地面摩擦力还是很大的，走到傍晚，他的肩膀被绳索磨掉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p>
<p>他在一面石壁下过夜。木排拖了一路，几乎散架，正好拿来生火。他收拢了枯枝败叶，点了两三处篝火，防备野兽的袭击。夜里他不敢入睡，稍微打一个瞌睡就赶紧醒来，照看着篝火不至熄灭，直到天边泛白，晨曦吐露，才合眼眯了一会儿。</p>
<p>醒来后，沐弘吃了点干粮，重新扎了个木排，继续上路。越往山里，越不好走。疯长了一个夏天的植物把羊肠小道全部覆盖住，蒿草有半人多高，粗壮密集，木排根本拖不过去。沐弘只好再次把包裹背在身上，用腰刀砍倒野草开路。晚上，他爬上树过了一夜，天蒙蒙亮就下来赶路，走到第三天午后，才到达目的地。</p>
<p>山神庙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残破，屋顶上的瓦片碎得七零八落，抬头就能望见天空。南面的正门歪了半边，北面的后门一高一低，关不起来。沐弘深感失望，这间破庙不花大力气修缮一番，根本没法住人。修缮的话，需要泥工、瓦工、木工，他不具备这些技能，也不可能找工匠来修理。这是他隐秘的庇护所，怎能让外人知道。</p>
<p>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沐弘不甘心放弃。再怎么说，今晚有了安心过夜的地方。他到外面砍了一些枯枝，扎了个扫把，把庙里打扫了一遍，把角角落落里生活了多年的蜘蛛，老鼠，各种虫豸，通通赶出了安乐窝。第二天，他爬上屋顶，整理瓦片，估算了缺失的数量，扶起歪倒的大门，却发现门枢已经烂掉，没有工具无法修理。</p>
<p>时间很快过去，一下就到了午后，沐弘必须回去了。他把包裹吊在房梁上，勉强掩**扇，开始往回赶。原以为空身赶路会比较快，但他前几天透支了体力，脚上打起水泡，影响赶路的速度。</p>
<p>待他一瘸一拐来到约定地点已是第五天的傍晚，叶玄已经在树下等候了一个白天，焦灼万分，见到他的身影，忙跑上前扶他，嘴里惊叫道：“大人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p>
<p>沐弘蹲在河边，水面映出他的身影，蓬头垢面，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全部刮破，褴褛得像个乞丐。他洗了脸和手，喝了两口水，拿起叶玄递上面巾，擦干水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浑身酸痛，站都站不起来。</p>
<p>深秋的黄昏及其短暂，天色飞快地暗下来。</p>
<p>叶玄把沐弘扶上马背，两人并鞍而行，赶回皇宫。</p>
<p>“大人辛苦了。”叶玄说。</p>
<p>“没什么。”沐弘想，这次没遇到狼，运气算是很好了。</p>
<p>“大人下次还要进山吗？”</p>
<p>“嗯，过几天再去。”</p>
<p>“把奴婢带上吧。”</p>
<p>“不用，你还像这次一样，在这里等我。” </p>
<p>叶玄沉默了一会，问道：“大人是怀疑奴婢的忠诚吗？”</p>
<p>“呃……没有……”</p>
<p>“奴婢对大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他停顿了一下，“断指明誓。”把小指放到嘴边张口咬下。</p>
<p>沐弘一惊，忙伸手把他的手拉开，小指已咬得血肉模糊。</p>
<p>“你这是干什么？”</p>
<p>“请大人相信奴婢。”</p>
<p>“快包扎起来，回去上药。”</p>
<p>“奴婢愿为大人赴汤蹈火。”</p>
<p>“我不需要别人为我赴汤蹈火。”</p>
<p>叶玄没有回应。</p>
<p>沐弘转头看他，暮色里，叶玄脸上的神情，坚决而伤感，手指尖滴滴答答落下血珠。</p>
<p>这个执拗的家伙，怎么说不听的呢？沐弘头痛，忽然想起慕容冲常挂在嘴上的话。</p>
<p>“叶玄，你是我的人，这个……你的身体也是属于我的，你不可以随意损毁，明白吗？”</p>
<p>“遵命。”叶玄激动得热泪盈眶，掏出面巾把手指裹上。</p>
<p>沐弘只觉莫名其妙。每次听到慕容冲说这种话，他心里是抵触的，因为他认可自己的独立性，不是他人的附庸。而面前这个人居然感激涕零，做奴隶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种奇葩。</p>
<p>不过，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忙，能够多运一点东西，夜里露宿野外，也可以轮流睡觉，积蓄体力。他独自跑这一趟，一条命去掉了半条，再跑一趟，就要没命了。</p>
<p>“叶玄，你会推独轮车吗？”</p>
<p>“奴婢会推。”</p>
<p>“好，下次你和我一起进山。”</p>
<p>“遵命。” 叶玄的脸上放出光彩。</p>
<p>回到住所，沐弘洗了个热水澡，泡得浑身软绵，一动都不想动。但他还得去凤凰宫点卯。小恶魔近来脾气焦躁，对他也不待见，说不定就要抓他的错处来惩治他。若是割了脑袋也就罢了，省得他再劳心劳力，但若是割了其他部位，那就悲催了。</p>
<p>他来到凤凰宫，慕容冲还没有回来。他在大殿里等了一会，实在站不动，就蹲靠在墙角想打个盹，谁知一合上眼就睡了过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墙边地板上，身上盖了条毯子。</p>
<p>大殿里暗沉沉的，寂静无声，沐弘爬起来走到大门口，两个值夜的内侍正在门旁打瞌睡，听到声响忙站起身，问候道：“大人醒了。”</p>
<p>“现在是什么时辰？”沐弘问。</p>
<p>内侍跑到钟漏前看了看：“刚到卯时。”</p>
<p>好家伙，睡了一夜。沐弘问：“中山王回来了吗？”</p>
<p>“昨夜就回来了。”</p>
<p>“看到我了吗？”</p>
<p>“看到了。”内侍回答，“中山王命奴婢们不要惊动大人。”</p>
<p>沐弘让他们开门，走到外面。天色还没有放亮，青色的晨雾在高台上涌动，琼楼玉宇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宛如仙境。想到这样的美景时日无多，很快就要毁于刀兵战火，不禁悠悠长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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