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p>第二天，他们来到一处盆地，地势平坦，白雪覆盖着枯黄的衰草。伴当们把野兽从林子里赶进盆地，猎犬围在盆地边缘，不让猎物逃遁。没有树木的遮蔽，野兽无处躲避，哀鸣着倒在箭雨长矛下。</p>
<p>这次沐弘亲手射倒了一头黄羊，颇为得意，开始感受到狩猎的乐趣。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王统领端了碗酒走到沐弘面前，赔礼道：“俺是个粗人，喝了酒就胡言乱语，沐大人莫怪。”</p>
<p>沐弘说：“你说的没错，我武艺不行，远不及诸位，炸沉舰队不过是运气好。”</p>
<p>王统领说：“不管是不是运气，没有你这一炸，晋军就不会败退，俺们就不能在这里喝酒吃肉。俺心里面，你就是英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俺敬英雄一碗酒。”</p>
<p>沐弘推辞：“我不会喝酒。”</p>
<p>王统领笑道：“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单膝跪下，高举酒碗，“大人不喝，就是没原谅俺，俺只能一直跪在这里赔罪。”</p>
<p>众人起哄，沐弘没奈何，只得喝了一碗，顿时头晕目眩。 </p>
<p>有人唱起歌谣，曲调悠长浑厚，众人纷纷应和。沐弘虽听不懂歌词——想来是鲜卑族的民歌——却被歌声里的原始粗犷所感染，豪气上涌。回想自己九死一生走到今天，多么的不容易，不由得放声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p>
<p>众人喝彩。有人过来敬酒，沐弘乘兴喝了一碗，接着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p>
<p>眼前出现慕容麟笑眯眯的脸，“沐弘兄弟吟得好诗，我与你喝一杯。”</p>
<p>沐弘不肯：“再喝就要醉了。”</p>
<p>“喝酒就要一醉方休。”慕容麟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大家在一起多热闹，你一个人住在宫里不闷么？我给你在城里找一处宅第，你搬出来住，咱们可以常出来玩。”</p>
<p>沐弘头脑混沌，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后吧，现在手头有活。”</p>
<p>“有活也不用白天黑夜的干吧。”慕容麟叫道，“你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吗？”</p>
<p>“住在宫里也有好处，钱来得快。”沐弘说，“侍奉好财富的主人，他们手指缝里漏出一丁点，就足够我花销。”</p>
<p>“你刚才还说千金散尽什么的，听上去很有气势。你若是为钱进的宫，我就要鄙视你了。”</p>
<p>“我是穷怕了……”沐弘叹道，“那像你，生在王府，一出娘胎就是殿下，从来不用为钱操心。” </p>
<p>“我不操心钱，也不爱钱，我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王府对我来说也是多余的。”</p>
<p>沐弘酒意上涌，呵呵傻笑。</p>
<p>慕容麟说：“我不信，你骗我，罚酒一杯。”扳住沐弘的脑袋，不由分说灌了一杯。</p>
<p>沐弘支撑不住，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p>
<p>隔天早上沐弘醒来，头疼欲裂。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躺在自己的小帐篷里，盖着毛毯。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却是完好无损。他踉跄着走出帐篷，抓了一块雪团拍在脸上一顿揉搓，刺骨的冰冷让脑袋清醒过来。</p>
<p>营地里炊烟袅袅，慕容麟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仆人们忙碌。</p>
<p>沐弘走过去说道：“我昨晚喝断片了，后来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p>
<p>慕容麟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后来能有什么事。我把你扛回帐篷，其他人就散了。” </p>
<p>他大声喝道：“大家过来吃早饭，完了撤营回城。”</p>
<p>沐弘心里纳闷，外出打猎，通常要十天半个月，他没有问慕容麟这次的行程，但也没料到这么早就结束了。而且，慕容麟发出这个命令，似乎并没有与其他人商量过。</p>
<p>果然有人问道：“不是说好要去猎熊的吗？”</p>
<p>慕容麟怔了怔，搪塞道：“天气冷，熊都进洞睡觉了，没处找。”</p>
<p>王统领望了望天空，说：“我瞧这天色不太好，没准要起大风雪，把咱们困在这里就糟了，还是早点回去，下次再来。”</p>
<p>仆从们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把帐篷都拆了，连同其他器具、猎物一起堆放在大车上。众人吃了早餐，熄灭火堆，踏上回程。一路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说话，来时的欢腾消失无踪。慕容麟走在最前面，肩上蹲着两头金雕，一边一只，远远看去宛如长了三个头。但这三个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望一眼。</p>
<p>慕容麟突然变脸，沐弘大约猜到点端倪，心里恼火，也不想理他。走到北直门外，沐弘突然想起某个夏日的傍晚，他和慕容麟从这里出去，勘查中山王绑架一案。当时种下的谜团到现在仍没有破解。</p>
<p>他催马靠近慕容麟，问道：“你还记得那天你在这里说你明白了绑架中山王的案子，你明白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吗？”</p>
<p>“很简单。”慕容麟淡淡地说，“那个小家伙和上庸王合伙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陷害吴王，夺取他手里的兵权。”</p>
<p>“这……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p>
<p>“皇城司受上庸王管辖，廷尉知道上头不愿查明**，自然就敷衍了事。”他冷冷一笑，“你呀，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p>
<p>沐弘心里一惊，如果慕容冲并不知情，那么上庸王就是一箭双雕，既除了中山王又害了吴王。这个老东西连小孩都不放过，心肠狠毒，他得赶紧告知慕容冲小心防范。</p>
<p>说话间队伍通过城门，慕容麟说：“这些猎物谁要就拿走。”拍马自行离去。</p>
<p>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王统领堆起笑脸问沐弘：“沐大人想要什么只管挑，小的派人给您送到府上。”</p>
<p>沐弘让人拔了几根亮丽的锦鸡尾翎，带回去送给清河公主。</p>
<p>回到住所，只见桌翻椅倒，地上都是碎片，四名内侍站在角落瑟瑟发抖。沐弘问怎么回事，内侍回道：“中山王听说大人外出，大发雷霆，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还不让我们收拾。”</p>
<p>沐弘说：“他是想要让我看到。我看到了，你们就可以收拾了。”</p>
<p>他把锦鸡尾翎擦拭干净，插在瓶里，打算写一首诗，一起送到清河公主那里。沉吟了半晌，也没找出一首合适的。</p>
<p>这时慕容冲从门外走进来，沉着脸质问：“沐弘，你可知罪？”</p>
<p>“什么罪？”</p>
<p>“你出去怎么不说一声？还把我放在眼里吗？”</p>
<p>“我向太常卿告过假了。”</p>
<p>“太常卿？太常卿是个什么东西？”</p>
<p>“太常卿是我的顶头上司。”</p>
<p>“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征得我的同意。”慕容冲叫道。</p>
<p>“我是朝廷任命的太史令，不再是你的家奴。”沐弘淡然应对，</p>
<p>“不对，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慕容冲厉声尖叫。</p>
<p>沐弘无奈皱眉，慕容家族的男人为什么性子都那么偏激呢。</p>
<p>“你是我的人，你听到没有？”慕容冲上前推了他一把。</p>
<p>沐弘看到眼前的男孩怒目圆睁，五官扭曲，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底下泛起水光。他心一软，应道：“好，我是你的人，行了吧？”</p>
<p>慕容冲住了声，愣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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