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夕篇：3.晴天霹雳

小说：夏紫凝传作者：羁鸟恋旧林字数：3084更新时间 : 2018-12-03 19:35:26

林乐夕禁足在经阁也差不多有一年了，想必不多时就可以出去了。
经阁里满是高垒的经书，出口除了那扇门，便只有一道高得要不可望的窗户，阳光时不时透过那道窗户照射在地面，林乐夕也只有根据那道窗户来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经阁里除了经书，也就只有一床被褥和一张方桌和茶壶，还有不时供应的笔墨纸张。在经阁里的日子是极漫长和孤独的，漫长到林乐夕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只有听见那窗外的蝉鸣鸟叫，林乐夕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在经阁里的日子又是极压抑的，林乐夕有时从梦里醒来，会觉得有人在周围一直在监视着她，林乐夕不敢睁开眼睛，她怕一睁开眼睛，那个人就会发现她看见了他。林乐夕甚至不敢呼吸，她害怕，那个人会发现她还活着。她只有紧紧闭上眼睛假寐，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钉在棺材里，想逃出却又不敢呼救。她无时无刻不想逃出这个鬼地方，可是自己又不知如何逃出，林乐夕希望有人来救她，她希望那个人是夏萧乾，但她又害怕，害怕夏萧乾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怕夏萧乾发现林乐夕是一直对昭国虎视眈眈的北炎国的国人......林乐夕被孤独和恐惧包裹着，不得逃脱，进退不得......
林乐夕只有每日抄书，方能换得心里片刻的宁静......
这日，林乐夕如往常一般抄写着书，心里却依旧烦躁，久久不能平静，总觉得有一些不好的事儿就要发生了。林乐夕不得方法，唯有不停的抄书，不知不觉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稿，这时，门“吱”的一声便打开了，那强烈的光线一时之间令林乐夕还接受不了，林乐夕伸出手想要遮挡一些光线，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影，林乐夕心中有些欣喜，她以为她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来救她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师妹！你还好吗？”
勉强适应光线的林乐夕，看见走进来的人不是他，心像一个被烧得滚烫的火炭掉进深冬的雪地里一般，林乐夕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师兄！你来了！”
“我来接你出去！”说着，伸出手做出接林乐夕回家的手势。林乐夕没有应着叶舟的好意，自顾自的起身，走出了经阁，叶舟也不大在意，跟在林乐夕的身后。林乐夕看着经阁外的世界，跟她禁足时的样子并无二至，仿佛这一年从不曾有过，但她知道，这一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这一年里，她无数次幻想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会像师兄那样伸出手，对她说，“我来接你回家!"自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着他，会不管不顾，无所顾忌的跟他走，忘记北炎国，忘记师父和师兄，忘记白凰......开始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林乐夕回头看了看叶舟，又回过头，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那个人，终究没有来......”
叶舟狐疑地问道，
“师妹!你没事儿吧？”
林乐夕强扯起起笑容，说道，
“没事儿！”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这一年里，可还好？”
叶舟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
“师父......”
林乐夕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看着叶舟的眼睛，有些着急地问道，
“师父他怎么了？”
“师傅他......他最近......不大好......”
林乐夕跟在叶舟的身后，她想象不到，自己被禁足在经阁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师父身子一向康健，都不曾不轻易有个病痛，怎么会突然便不大好了？这一年里，还发生了什么事儿，究竟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晓的，那个人，他还好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师父的房间。林乐夕一抬眼，便看见躺在病榻上的师父，林乐夕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不敢相信，那个无力躺在病榻上因为暴瘦而双眼凹陷，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丝的那个老者，竟然会是自己那个骂起人来声音比谁都大的师父，林乐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又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
“是林乐夕来了吗？”师父总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这时，林乐夕才真正知道，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师父，林乐夕冲出门外，叶舟在后面追着林乐夕，等叶舟找到林乐夕时，林乐夕依然趴在那块大石上哭得泣不成声了。叶舟慢慢的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林乐夕的身边，叶舟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中，半晌才安慰似的轻轻地拍在林乐夕的背上。约莫过了一餐饭①的时间，林乐夕方才止住了眼泪，林乐夕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道，
“师兄！我们进去吧！”
叶舟“嗯”了一声，便和林乐夕一起走向师父的房间。
林乐夕走到房门前，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师父看出自己哭过，叶舟拍了拍林乐夕的后背，林乐夕扭过头看着叶舟，笑着说道，
“我没事儿，师兄！进去吧!”
林乐夕同叶舟一道走进房间，叶舟说道，
“师父！师妹来了！”
“林乐夕！”师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喜悦，“你过来!师父有话跟你说！”林乐夕走到床边。师父尝试着坐起来，但他那仅剩的气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坐起。叶舟连忙扶起师父，师父伸出他那瘦得如干枯的树干手，握住林乐夕的手，看着林乐夕那通红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林乐夕强忍着眼泪，说道，
“徒儿想到可以出来见到师父，高兴的，高兴的......”林乐夕看着师父枯若槁木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疼痛，眼泪仍是忍不住要掉下来。师父伸出手替林乐夕擦干了眼泪，这一个动作，林乐夕看得出来，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花费了师父大半的力气。
“你怪师父吗?”
林乐夕笑里带着泪，语气责怪地说道，
“当然怪师父了！师父这么久不去见我！”顿了顿，“可是一想到师父一直像严厉的父亲一样照顾着我，便都不怪了！便都不怪师父了......”林乐夕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师父眼里也带着点滴泪花。
此时，进来一个弟子，说道，
“师兄，师父的药好了!”说着，弟子将端着的药递给了叶舟，叶舟低声说道，
“师父，该吃药了！”
师父扭过头看着叶舟的眼睛，说道，
“我不想吃！”语气透着不怒自威，眼神里却是如孩子般的无助，那无助的眼神比任何凶恶的眼神都让叶舟害怕，叶舟不敢看师父，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
“师父,吃了药就好了!”
“你真的要我吃下这碗药吗？”师父仍是如刚才那副模样在质问叶舟。
叶舟“嗯”了一声。
叶舟本以为一切都被师父知道了，师父不会放过自己的，却不想听到的是，
“林乐夕!我有些话，想跟你师兄说。”
林乐夕觉察到了些什么，不愿出去，
“师父！”
“出去！”师傅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恼怒。
林乐夕见师父恼了，只好出去。林乐夕不知道师父和师兄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这些事儿，让师父和师兄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来，自己被禁足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儿。就在林乐夕好奇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叶舟走了出来，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声音里透着悲哀，说道，
“师父枕头下一直藏着一把匕首，同我交代完事宜，师父就自己......师父他......他没了......”
林乐夕站在原地，瞳孔微微张大，呼吸的声音比平常大了两三倍，她不相信方才还和自己说话的师父，只不过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没了，她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林乐夕冲进师父的房间，却分明看见一把匕首插入师父的胸膛，而林乐夕见过那把匕首，那把匕首是师父长随身带着的。林乐夕瘫软在地上，突然放声尖叫，像一个失去控制，在痛失亲人时发狂的野兽一样，叶舟紧紧抱着林乐夕，不让林乐夕误伤到林乐夕自己。
那一刻，林乐夕才知道什么是“晴天霹雳”......
窗外的雪，仍如林乐夕禁足前，那般下着，老天爷仿佛感受不到林乐夕的痛苦。人世间，一天不知要死去多少人，又不知有多少如林乐夕这般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发疯、发狂的人.....如果祈祷神明真的有用的话，那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也不会有这么多因为亲人的离去而痛苦到发狂的人......老天爷，永远是最无情的......
注释:①一餐饭：古时候的半个时辰，也就是现在的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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