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紧锁的大门

　　
一路上，叶新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哥哥，明天我生日你会来吗？”
叶新言和方信阳不是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可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假使方信阳在葡萄树架下做功课，叶新言也一定会静静地坐在一旁，拿着自己心爱的画板和蜡笔，不停地画。
小哥哥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言言明天五岁了，小哥哥一定会来的。”方信阳一直在笑，听了叶新言的问话显得很自信，转过头去，看着她。
像方信阳这样自幼聪慧的孩子，很少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高。
方奶奶在旁边偷笑。
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尤其是自己的乖孙子，那机灵劲简直是方家数世未见。
方信阳对别人不冷不淡，对叶新言却十分宠爱。
不仅可以和儿媳妇交差，她也落得轻松自在。
两个小家伙感情好，就什么都好说。
叶新言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偏过头去问，“那言言有礼物吗？”
“明天小哥哥用自己的压岁钱给言言买个大草莓蛋糕！”方信阳微笑着，有点儿自豪地ting挺qi起瘦小的身qu躯，伸出手比划。
叶新言一听到有草莓蛋糕，就甜甜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小哥哥，我最爱吃草莓蛋糕了，那我也要给你送礼物！”
方信阳迷huo惑不解，回头看着叶新言：“我也有礼物？”
“保密，小哥哥，你一定很喜欢。”  叶新言眨了眨眼睛，用她那胖胖的手指遮住偷笑的嘴。
方信阳无奈地摇摇头。
他略gou勾le了一下头，睫mao毛wei微闪，满面笑容。
走到青羊幼儿园门口，叶新言还牵着方信阳的手，扭dong动着小小的身zi子，不肯进qu去。
方信阳只好耐心地弯下腰来，抚mo摸zhe着叶新言的脑袋。
“乖言言，再等几个月，你就可以和小哥哥一起上小学了。”方信阳看着叶新言的眼睛，恳切地安慰着。
方信阳一向冷淡，一岁的时候，就不肯与人太亲jin近，平时还能和辛薇多说几句，方坤也不介意，一直特别尊重孩子的独li立个性。
鲜少见他如此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方奶奶站在旁边，不停地笑。
叶新言像往常一样伸出小拇指，望着方信阳，一双大而黑的眼睛眨了眨，眉眼间满是淘气。
“拉gou勾shang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出所料，叶新言又使出老一套。
依旧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
“好，拉gou勾！”方信阳伸出小拇指，他也很期待叶新言能快点跟他一起上小学。
叶新言满zu足了。
她笑弯了眉眼。
回头看了看方奶奶，说道：“方奶奶，下午你还来接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
叶新言满意地挥着手，一步三回头，背着小书包跑进了幼儿园。
就算再听话，天天应付送别的大戏，方奶奶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不敢在孙子面前表现出来。
看这个难chan缠de的小姑娘进qu去了，她如释重负，带着方信阳慢慢地走向相距不到几米的青羊小学。
刚刚到了小学门口，一位少fu妇骑着电动摩托车，直冲二人而来，还大jiao叫“让开”。
方奶奶为护住方信阳，躲闪不及，被车撞倒。
方信阳当场被吓傻了。
他瞪大眼睛，紧jin紧bao抱zhe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方奶奶，大声喊道：“奶奶，奶奶，你醒醒……”
叶新言一蹦一跳着。
她非常开心。
走向教学大楼的门口，看见高老师站在门口，急忙鞠躬道：“高老师早上好！”
高雁很喜欢叶新言。
目光落在叶新言身shang上，今天小姑娘又编了一个新样式的发髻，身shang上还穿了一件漂liang亮的小花qun裙，花纹是白底散落的绿色小花，准是叶新言小姨新做的。
和其他刚进门的孩子相比，一个个穿着有商标的衣服，叶新言一整年的衣服基ben本shang上都是出自叶果之手，一向对孩子一视同仁的高雁，目光顿时变了。
高雁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另一个老师。
那位正在指挥其他孩子摆碗。
高雁是叶果从小wan玩dao到大的闺蜜，叶果也帮过她不少的忙，她自然难免私底下暗暗关照叶新言。
叶果想自己养叶新言，程庆也愿意，毕竟儿子已经被爷爷奶奶带到京城，可叶眉那般倔强，不愿别人过多干涉她，尤其是弟弟妹妹。
“早……”
高雁还没有说出口，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尖利的，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fen奋：“这是今年的新款吗？”
李彤张kai开双手，拉起了叶新言的qun裙bai摆。
鲜yan艳de的衬衫袖子微微卷起，露chu出丰yu腴的手腕，粉**白的。
微微缓了缓，她才抬头，一双丹凤眼向上挑着，泛着精明，修chang长丰man满的手撒开了叶新言的qun裙zi子。
她满脸嫌弃。
高雁望着对方，眼中有些许可怕的xue血se色，她走上前去：“该上课了。”
“木木，今天我要画一个椰子树，明天我过生日，我要把它送给小哥哥。”孩子们做完早cao操，叶新言和一个瘦高的小女hai孩手拉手走进教室。
叶新言坐下时，木木眨眨眼，严肃地举起手。
她不喜欢跟叶新言wan玩，甚至有些厌恶，可不敢惹叶新言，逮住机会就想让叶新言出糗，“老师……”
“你又怎么了，戴亚楠？快坐下来画画。”  高雁忙得不可开交，随便应付着。
刚做完早cao操，孩子们闹哄哄的，她的声音显得又哑又急。
戴亚楠张了张嘴，坐了下来，有些委屈。
把妈妈准备的蜡笔从包里拿出来，在自己的美术本上不高兴地画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叶新言，低声嘀咕道：“高老师偏心，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雁打断了。
“叶新言画得不错。”孩子们都安顿下来以后，高雁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着，有些欣慰地站在叶新言身后。
戴亚楠听到了。
刚开始和叶新言做朋友时，她总觉得自己处处都被叶新言压着。
随后，妈妈告诉她，跟叶新言做朋友是给大姨帮忙，戴雅楠就屈服了。
大姨对自己和妈妈真的很好，她不能捣乱。
戴亚楠继续往下画，又想起了什么，“老师，看看木木画的。老师，看看木木画的。”
高雁被戴亚楠gao搞de得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戴亚楠的画仔细看了一遍。
线条细ni腻流畅，画得很好，但色彩完全照ban搬书上的，没有什么新意。
高雁不忍心打ji击，笑着说，“画得跟书上一样。”
戴亚楠笑着坐下。
难得安静，高雁、李彤和生活老师一起坐着聊天  。
这节课还得有一会儿。
画完了，也差不多快下课了，连上厕所的孩子都没有。
戴亚楠一直想向叶新言炫耀，可颜se色还没有涂完，她又不甘心落后，作画时不敢分心，她找不到机会。
叶新言拿着蜡笔坐在对面，认真地在本子上画着一棵椰子树。
她画得很慢，当戴亚楠偶尔瞥一眼的时候，也能看见她低着头，仔细地在画本上涂色。
等到课后，小朋友们排队等着交作业，戴亚楠找到了机会。
戴亚楠紧贴着叶新言，紧张地问道：“让我看一下你画的。”
叶新言双手捏着画，眼睛还望着高雁，头微侧，满脸紧张，一束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张圆嘟嘟的脸也太可爱了，“是礼物。”
“什么、什么意思？”戴亚楠满脑子都是浆糊。
实ji际shang上，她想问，高老师为什么说叶新言画得好？
高雁闻声抬起头来，挑眉，十分和气地笑道：“叶新言，怎么还不回自己的位子去？”
叶新言伸出胖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mo摸mo摸zi自己的画。
舍不得。
高雁的身ti体坐直了，叶新言今天显得有些古怪。
“老师，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打gou勾gou勾？”叶新言恳求着，她不肯撒手，怕被老师拿走了，拿走的是不会归还的。
“噢，为什么呢？”  高雁好奇地问：“你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这是她第一ci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受叶果的嘱托，因此高雁对叶新言格外关心了一些。
叶新言平时倒也很听话，乖巧机灵，和班上其他同学相处得还不错，尤其与戴亚楠走得特别近。
叶新言的头微垂，两手迅速交叉并扭在一起。
“老师，我想把它作为生日礼物，明天送给小哥哥。”叶新言紧张地喃nan喃着。
高雁明白了，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温nuan暖，亲切而又耐心地开口：“原来是这样，好吧，老师答ying应你。”
怪不得叶新言没有照课本画。原本还打算把这张画贴在教育园地，供家长们参观。
心中不免有一点遗憾。
高雁依然非常shuang爽kuai快地给叶新言打了100分，然后就把这幅画交给叶新言。
叶新言从高雁手zhong中接过那张画，看见红彤彤的一百分，嘴张得可以塞进一只蛋。
青羊幼儿园的孩子大多来自部队大院和市政，班上喜欢画画的孩子不在少shu数，除了个别情况外，基ben本不会出现打满分的情况。
高雁看着叶新言惊讶的样子，温rou柔地笑了笑，伸手抚mo摸zhe着叶新言的头。叶新言急忙行礼，小心翼翼地拿起画，快huo活地朝座位跑去，她唯恐高老师反悔，脸因紧张而涨得通红，隐yue约还听见她有些急cu促的呼xi吸声，白xi皙的前额上散乱着几缕刘海，她害怕极了。
别的小朋友也纷纷围了过来，羡慕地争着看那一百分。
叶新言生怕他们扯坏了画，急忙叠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轻qing轻放进衣袋里。
心中想象着放学后美hao好的景象。
100分的椰子树，用这个做礼物，小哥哥一定会很喜欢，她以后还会画很多很多的画，只要小哥哥喜欢，她会一直画下去。
放学了，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赶到，孩子们都被接走了。
叶新言仍然像往常一样，拿着小书包坐在幼儿园门口的长椅上。
叶眉匆忙出现在幼儿园门口，伸手准备bao抱hai孩子，见叶新言眼眶里闪着莫ming名的失望，她愣了一下，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叶新言的小书包。
在离开的时候，叶新言依然眼巴巴地看向青羊小学。
要不是方坤突然打来电话，说方奶奶出了车祸，叶眉今晚一定又不知道加班到什么时候。
多亏了方奶奶这么多年来的热心帮助，才没有让逼仄的生活压力彻底把她打垮。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叶眉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还是个五岁小孩的母亲。
无论工作有多重要，更重要的还是对孩子的陪伴，怎么能连养育孩子都要依kao靠一个无关的外人呢？
叶新言伤心极了，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泪，心里还在不甘心地反kang抗着。
一定是坏妈妈把小哥哥藏起来了。
回到家，叶新言就迫bu不ji及dai待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画，一溜烟跑到隔壁方奶奶家，她想马上把这幅画送给方信阳，还要问问为什么是妈妈来接她。
等待她的是一扇锁得严严实实的门，从墙头伸出一枝青翠的葡萄藤，它似乎也感到了孤独。
叶新言哭着跑回家。
“宝bei贝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准备晚饭的叶眉吓了一跳，她把叶新言搂在怀li里。
叶新言抽噎着，一边哭一边答道：“方奶奶家的门锁上了，小哥哥不见了，我的礼物没人要了。”
叶眉这才发现叶新言手里拿着一张画，急忙拿起一看，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妹妹画的椰子树真漂liang亮，妈妈还没见过紫色的树干和黄se色的椰子呢，能送给妈妈吗？”
叶新言看着那幅画伤心地哭了起来，“可是我已经答ying应送给小哥哥了，给你了，小哥哥怎么办？他就没有礼物了。”
叶新言如此认真，叶眉几乎忍bu不zhu住笑出来，只好装模作样地回应：“那给妈妈也画一张呢？”
叶新言看妈妈没有再坚持，委屈地点点头拿书包画画去了。
叶梅这才拍拍胸kou口，舒了口气，笑着摇头，走进厨房。
睡dao到半夜，叶新言烧到40度。
小家伙的脸变得通红，头发也shi湿lu漉lu漉的，她的两只小手在空中抓来抓去，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小哥哥别走，小哥哥别走。”
叶眉一下慌了神。
叶新言虽然看起来胖乎乎的，突然烧到这么高，恐怕又要在医院呆上一阵子了。
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
叶眉也顾不上拿手电筒，急忙用薄毯子包好叶新言，抱zai在怀li里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家门。这才发现路灯坏了一溜，天黑也看不清路，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磕了一下，“吧嗒”跪倒在地，吓得她死si死bao抱zhu住叶新言，忍着疼tong痛站了起来。
硬是坚持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最近的青羊医院。
直到给叶新言挂上吊瓶，叶眉才发现自己的膝gai盖上xue血ji迹斑斑，裤zi子都破了。
叶新言醒来后，呆呆地看着chuang床bian边shui睡zhe着的叶眉。
她伸出小手，摸mo摸ma妈妈疲bei惫的脸，“妈妈……”
叶眉惊醒过来。
先用嘴试tan探叶新言额头的温du度，又用手背抚mo摸zhe着叶新言的du肚zi子，确认烧退后才放心地说：
“谢天谢地。”
又立刻请医生来再确认一下。
医生检查后，确认没有什么问ti题。
只是说孩子身ti体太弱容易发烧，听力、视力、呼xi吸系tong统都会留下后遗症。
叶眉严肃地看着胖乎乎的叶新言，“言言，你得锻炼身ti体，练跆拳道好吗？”
望着小家伙，一脸的期待。
方信阳练跆拳道有一段时间了，叶新言曾吵闹过也要去，叶眉觉得叶新言年龄有点小，一直没有同意。
叶新言点点头答ying应了，然后又躺下昏昏yu欲shui睡，她还是很伤心，嘴里哼heng哼唧唧，长长的睫mao毛qing轻qing轻抖动着，眼泪流到了面颊上。
叶新言出院后还是天天往隔壁跑，又天天哭着跑回家。
那个院子换了新主人。
在叶新言的央求下，叶眉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了一棵葡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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