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无所有
<p>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p>
<p>萧落光脚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窗边。</p>
<p>窗帘拉开，世界骤然明亮，外面飘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p>
<p>玻璃打开的瞬间冷风携卷了冬日料峭的严寒扑面而来，萧落一个寒噤，险些被风吹得站不住脚。</p>
<p>“过来吃饭。”</p>
<p>易泽然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手中还提着一个浅色的饭盒。</p>
<p>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通红的小脚上，眉毛轻微蹙起，盒饭被丢在桌子上，易泽然弯腰拿起地上的拖鞋走到萧落面前。</p>
<p>萧落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p>
<p>易泽然半跪在她面前，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全是骨头，冰凉冰凉的。</p>
<p>这个丫头可真瘦啊。</p>
<p>“抬脚。”</p>
<p>萧落听话地抬起脚丫，脚掌踩在软软的棉拖上时有种一脚踏进云雾的不真实感。</p>
<p>易泽然站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关掉窗户。</p>
<p>房间里顿时温暖许多，男人牵着她的手，将人带到小沙发旁。</p>
<p>盒饭打开，有香甜的米粥，加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配料，也有白色的骨汤。</p>
<p>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确很有诱惑力。</p>
<p>萧落沉默地端起米粥，拿起勺子开始喝粥。</p>
<p>胃里还是会犯恶心，但都被她忍住了。</p>
<p>即使心里有天大的悲伤，路还是要走下去。</p>
<p>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萧落擦了口站起来，苍白的脸色恢复许多，“我想去见见医生。”</p>
<p>易泽然点头，随口拨通了电话。</p>
<p>很快昨天遇到的那个医生就赶到病房。</p>
<p>男医生扶了扶镜框，先对易泽然点了下头，然后坐到萧落面前，开口便是一句“对不起”。</p>
<p>萧落的表情很冷，像是冬天即将飘雪的天气。</p>
<p>“请把母亲的病情完完全全地告诉我。”</p>
<p>一句话把医生完全带入专业的状态，他是医生，早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解释起来简单又明白。</p>
<p>可萧落的情绪却随着他直白的话语达到顶点，双手握拳握到骨节发白。</p>
<p>她震惊于母亲竟得了癌症，她难以理解母亲会放弃治疗，她不能接受母亲连最后一段时光都不肯给她。</p>
<p>房间里静得可怕，偶尔有雨水跌落窗沿的滴答声。</p>
<p>医生注意到她异常的情绪，止住了叙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病人的身体状况实在太不容乐观。”</p>
<p>萧落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震动两下，像极了受惊的蝴蝶。</p>
<p>“母亲她……临终前可说了什么？”</p>
<p>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强迫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p>
<p>世界上最残忍的不过是“木已成舟”四个字，母亲离开她了，可她却还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昙花一现的泡沫也好。</p>
<p>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病人曾要求医护人员给家人打电话，但是并没有接通。”</p>
<p>萧落终于双手捂住了脸，小声地哭了起来。</p>
<p>她竟然错过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让母女之间最后的联系定格在一次为赌气而展开的争吵上。</p>
<p>心里不止是悲伤，还有无穷无尽的悔恨。</p>
<p>医生见状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萧落和易泽然两个人。</p>
<p>良久易泽然伸出胳膊将人揽在怀里，前一刻还在痛哭的萧落，下一秒便止住了哭泣。</p>
<p>她红着眼睛望着易泽然，脸上有不甘心的痛，“你早就知道了，是吗？”</p>
<p>易泽然一只胳膊僵硬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萧落，薄薄的嘴唇掀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p>
<p>的确，他直到林母生了很严重的病。</p>
<p>可是他不知道竟严重到如此地步，更不知道萧落会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p>
<p>他从来没后悔过什么事，唯独这件事后悔的厉害。</p>
<p>什么该死的春节，他那么果决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小小的节日停下步伐。</p>
<p>今天的结果，萧落的痛有几分，他心中的愧就有几分。</p>
<p>看到他的神情，萧落心中了然。</p>
<p>不是不气愤，更多的是难过。</p>
<p>难过的是她竟然对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一无所知，那么重要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她却像个傻子一样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p>
<p>眼下除了哭，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发泄口。</p>
<p>易泽然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地将人揽入怀抱，胸膛传来闷闷的哭声，一如他此刻的心情。</p>
<p>“对不起，萧落，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p>
<p>萧落还在闷声哭泣，易泽然的声音愈发不知所措，“我知道让你接受这些事情很残忍，要是真的无法接受就哭吧，我陪着你，一直等到你想明白为止。”</p>
<p>哭声小了很多，渐渐变成了细微的啜泣，良久萧落擦干眼泪仰起头来，“母亲真的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吗？”</p>
<p>易泽然心疼地理了理她脸颊两侧凌乱的头发，轻声道：“应该有，宋博远说你母亲的东西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我已经让他去取了。”</p>
<p>萧落低头慢慢地擦眼泪，“我想亲自过去一趟。”</p>
<p>去看一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母亲走过的路，体验一回草原上潇洒快乐的生活。</p>
<p>“可以，但是在这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好。”</p>
<p>易泽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你母亲临终前曾留下一个愿望。”</p>
<p>萧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被他眼中深沉的目光吸引。</p>
<p>“她想要把自己的尸骨留在这片草原。”</p>
<p>萧落脸上故意装出的镇静一点点崩塌，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脸上明显的慌乱，“母亲不肯回去了吗？”</p>
<p>她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自己了吗？</p>
<p>这里是她的故乡，可是另一个地方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这样舍弃了？</p>
<p>易泽然握住了她的手，俊黑的眸子一直望到她的眼底，“萧落，她的是你的母亲，你要尊重她每一个选择，即使那个选择让你无法接受。”、</p>
<p>萧落表情呆呆的，过了好久才开口：“所以我就这样被抛弃了，是吗？”</p>
<p>一句话狠狠地敲在易泽然心上。</p>
<p>是啊，从林母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一无所有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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