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绦寄情
阮筠端起冷茶喝了一口,苦的她直吐舌头。忽然看到案上放着的一束青丝,断发难接,她纵使于心不忍,也只能忍痛舍弃掉了。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烧掉好了。
她指尖刚窜出一点火苗,转眼就化作一阵白雾散开,连带着发丝也不见了。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一手拿着她的发丝,一手端着热茶好整以暇地慢呷。
阮筠有些错愕,他拿自己的发丝做什么?该不会是要……纵使她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面上烧的慌,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狠狠一瞪——显然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微斥的语气听上去有三分娇嗔:“你要干嘛,还我。”
陆筌波澜不惊:“前两日恰巧看到个傀儡术,要以发丝为引。”
阮筠怒极反笑,她方才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陆筌有一丁点喜欢自己。人在经受刺激的情况下总能突破自身极限,比如现下,她就以能和刚刚飞也似的离去的沈漪相媲美的速度割下了陆筌一撮青丝,两指紧紧地捏着,笑的无比真挚:“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寻一个天底下最讨人厌的烦人鬼,将你的发丝与她束在一起的。”
她话音刚落,只觉手中一空,两束发丝尽数落在了陆筌手中,他手指微动,打了个结:“如你所愿了。”
阮筠噌的一下脸红耳赤,指着他的鼻子的指尖都在不断打颤,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瞎说什么!如谁所愿了!”
陆筌被她的反应弄懵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阮筠恶狠狠地拍掉他的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原来他的意思是自己是烦人鬼?亏她还以为……她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不忘将门狠狠一摔。
未几日,三年时限已满,陆筌出关。阮筠在万卷楼的生活变得更加单调了,每日除了练功读书便是想法子躲避秦桓的红粉知己们杀人的眼神。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她终于修得仙骨小成。
“终于出来了!”阮筠踏出万卷楼的第一步,感受到久违的新鲜空气,她觉得世间顶幸福的事就是拥有自由了。她发了会儿呆觉得很无趣,还是决定去寻沈漪。乾坤殿离的不远,与万卷楼只隔了一片莲池。
彼时春光正好,满池的荷叶青嫩,依旧生机勃勃。阮筠已经习惯不论春夏秋冬,这一池子幽清荷叶香总不会变。
阮筠来寻时,沈漪正在倚着殿前一株细柳编制春绦。嫩绿的枝条垂掩着暖黄色裙衫,一如沈漪手中正在编织的葱绿并鹅黄色的春绦,远远看去煞是讨喜。
阮筠走近了,看着黄绿杂糅成的一团,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个形状,她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你直接把线送给师叔会更好。”
沈漪手上动作一顿,很是受伤:“真的有这么差么?我明明练了好久啊。”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咦,你怎么在这儿?”
阮筠席地而坐,挑了一股赭色一股桃红的线,慢慢地织起来:“来,我教你。”阮筠想起她还是尚书府不招人待见的庶出小姐时,她与娘亲时常做些女红来补贴家用。虽然多年不碰,手法眼见生疏了些好在没忘了底。
“好啦。”阮筠很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同心结,再看看沈漪的,她沉默了片刻,出言安慰道:“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重要的是心意,师叔会喜欢的……”还剩一个“吧”字,她没敢说出口。
沈漪皱成一团的小脸稍微舒展开来,看着阮筠手中的春绦,问:“你是要送给陆师兄么?”
阮筠吓的差点把手中的春绦扔出去,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漪:“我为什么要送给他?”她将绦穗藏入怀中,盘算着系在扇柄上应当是极好的。
沈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眯着一双满是狡黠的眼开始睁眼说瞎话:“我只是觉得这颜色很衬他。”
阮筠脑中自动浮现出陆筌一身玄袍,腰间佩着威风凛凛的宝剑和一条——粉嫩的春绦,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在把沈漪带上“邪门歪道”的时候,打死阮筠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沈漪调侃,她不由得生出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悲凉感,十分少年老成地长叹一口气,很认真地自我反省:“我真的很对不起七师叔。”
在阮筠自我反省的期间沈漪已飞身踏早已不开花的老槐树顶,踮脚立在枝桠上,努力地想将手中的春绦系在最高的枝头。
衣袂在轻缓的春风中缱绻,她整个人看上去晃荡荡地站不稳,阮筠素来恐高,不由得替她揪心:“你仔细摔着了!好容易编好的,你又不送给他么?”
沈漪一面努力够着树枝,一面答:“时日还长,待春绦满枝桠,我定能编一条最好的赠他。”
“你在做什么?”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悲喜,清绝一身白衫滚金边,负手立在廊檐之下。一枝红杏探入廊檐下,恰挡住他的面色,难得的雍容与绮丽并存。
阮筠被吓的一个激灵,突然从空中传来一声惊呼,只见沈漪回头时脚下一崴,身形霎时间不稳,从百十丈高的枝头跌落下来。阮筠短暂一惊,赶紧捏了个风咒卷着一簇树叶去接,未料两阵风一撞悠悠然两相散开,青碧的落叶飘飘洒洒如翡翠碎了一地。阮筠回头和清绝大眼瞪小眼。一道白光闪过,玲珑身影已被拦腰揽入怀中。阮筠默默缩到角落里。
清绝低眼看着怀中脸色略显苍白的人儿,心底莫名地腾出一股怒气。而沈漪搂着他的脖子,还犹自傻呵呵的笑,一双透亮的眸子映出他的面容。清绝微锁眉头,语气不善:“还笑,你知不知道方才多危险。”
沈漪乖巧的如猫咪一般拿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笑嘻嘻地撒着娇:“我知道师尊不会让我摔疼的。”
心尖上仿佛被羽毛扫过一般一阵微痒,莫名的感情让清绝很不适应,但是,他并不讨厌。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徒儿,他微微摇头:“还是长不大,你这般为师如何放心让你随阮筠她们下山历练。”
沈漪赖在他怀里,笑的春光满面:“那就不去呗,我一辈子在乾坤殿陪着师尊就好。”
清绝将沈漪放下来,微肃容,温斥了一声:“胡闹。”眼看着沈漪皱着脸,眼眶开始泛红,委屈巴巴的要落泪,他忙软了声:“别胡闹。长大了总要另立门户的,再说,女孩子总要出嫁的,哪有一辈子跟在师傅身边的。”
沈漪拽着清绝的衣袖,红着眼眶,贝齿紧咬红唇:“不要!为什么师尊可以不娶,我却非要嫁?”
清绝皱着眉头,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只能很生硬地答:“这不一样。”
阮筠本来是蹲在小角落里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眼见一场甜情蜜意要转成硝烟烽火,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凑上前拽住沈漪的手:“方才师叔说什么来着?让你同我一块下山历练?嫁倒不是一定要嫁,历练还是要去的对吧。”
沈漪咬唇倔强地仰脖看着清绝,他只是微微颔首:“你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来清河殿。”
纵使沈漪心底千万般不愿意还是被阮筠一套“欲擒故纵”的说法辞连哄带骗的同意了。想想下山之后山珍海味吃不完,万家灯火看不尽,阮筠就兴奋到失眠,抱着枕头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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