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云梵和白堕很快被安排到了司药殿,乍一见白堕形容枯槁的模样,司命心里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
“你呀你,怎么一次比一次狼狈?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她轻轻替白堕抚平眉间的褶皱,不敢想象她这两个月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夏枯心里也不好受,很快开始施针,二人虽是第一次合作,却分外有默契。
是夜,司药殿的门打开,夏枯脸色隐隐发白地走了出来,脸色虽算不上好看,眼里却有着激动和欢喜。
她身后的司命倒是神色如常,似乎在想着什么,并没有注意他人。
“没事了,放心吧。”夏枯朝早已等候多时的云巧宽慰一笑,后者眼眶一热,只觉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言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激动不已,喃喃自语,转而想到什么,跪倒在地,“云巧替帝君和上仙叩谢上神大恩。”
她刚想磕头,却像被一股力量阻止,抬头,司命朝她勾了勾嘴角,道:“仙子不必多礼。”
云巧也不勉强,恭敬地将司命请到了一处宫殿,让她好生歇息,又说等白堕转醒,第一时间来禀告她,方才退了。
许是许久没有住在华丽奢侈的宫殿里,司命翻来覆去地,怎么也止不住地回想起夏枯今日在司药殿说的话。
“上神可知上仙元神里有上古神器炼妖壶?”
“据小仙所知,从未有人能将神器封印在元神如此之久。”
“实不相瞒,若非炼妖壶,单凭小仙的医术,上仙早在一月以前便该香消玉殒。”
“上神可知,上仙的本体是什么?”
......
白堕的本体么?司命想。
她自是知道的。
那时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神,在神界待不住,三天两头地往仙界跑。仙界好玩的事物有许多,不像神界一样了无生气,特别是酒翁太禧酿的酒,深得她意,寻香阁便成了她常待的地方。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正斜躺在梧桐树上喝得晕晕然,忽然看见太禧正一脸正色地训斥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七八岁的模样,穿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白袄,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哦,原来是只刚修成人形的小白鹭呀。
她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眼睛,晕晕然地又想,也不知道这小白鹭犯了什么错,竟能惹得一向不苟言笑的太禧动了怒。
“说,为什么偷酒?”
咦?她扬了扬眉,这小白鹭有跟她一样的“爱好”?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那小女孩虽耷拉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却有着不服输的韧劲,小嘴一张,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酿的酒好喝,我便拿来喝了,你待如何?”
当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司命很眼尖地看见太禧嘴巴上的胡子翘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偷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若被天兵抓住,你这一身白鹭毛都得被扒光。”太禧似乎有心吓唬她。
小女孩却像是听不懂似的,疑惑道:“我拿我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鸡同鸭讲。
司命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身形再也掩不住,一老一小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一向没脸没皮的司命,突然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你这老翁,她不也在偷酒喝么?怎么她能拿我不能拿?”女孩眼尖地看见她来不及藏好的酒壶,质问道。
太禧见怪不怪地看了司命一眼,似乎在嘀咕着什么“你能与她一样么”之类的。
既然被撞破了,她也不做解释,飘飘然自树上一跃而下,笑眯眯地对一脸不服气的小姑娘说道:“本君是这仙界的酿官,自是可以随意饮酒,小姑娘,你想不想像我一样?”
她这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很满意地看到小白鹭脸上升起向往的神色。
“快说,如何才能与你一样?”
司命已经忘了上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她说话是什么时候。
她心内暗忖,这小白鹭修为不过数百年,一副初初入世的样子,毫无尊卑是非观念,就这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寻香阁偷酒喝。
也不知是仙界哪个旮旯仙气如此奇特,竟孕育出这么一朵奇葩。
但奇怪的是,这朵奇葩,还深得她意。
“咳咳...”她轻咳两声,制止了想要说什么的太禧,继续她拐卖无知少女的计划,“你若想像我一样,很简单,拜他为师便是了。”
寻香阁酒虽美妙,里头的人却枯燥得很,若有这小丫头在,日子定是有趣得紧。
“当真?”小白鹭将信将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太禧。
太禧几乎预见了日后鸡飞狗跳的生活,一张老脸苦得如最蔫的苦瓜,偏生身旁站了一尊大佛,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半个字都反驳不得。
“自然...自然是真的。”良久,他深呼吸一口气,咬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司命想,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倒也是悲壮。
小白鹭圆满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脏兮兮的手太禧的衣袖,上面便留下了两只爪印。
“好,以后你就是我师傅啦!”
太禧嘴角抽了一抽。
司命心满意足地啜了一口酒,一副快来表扬我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太禧的肩膀。
“酒翁,本君今日助你收了高徒,也不要你什么回报。你那两坛桂花酿不错,便赠予本君如何?”
太禧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
她想起初见种种,还是觉得十分好笑。司命笔下,她书写的缘理那么多,她与白堕的缘理,却在不知不觉间到来。
“我拿我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她想起那小小的人儿不服输地说出这句话。
那人向来是这个性子,直率利落,喜欢了,便不管不顾地去争取。不管是未曾学得礼仪尊卑的小白鹭,还是日后肆意潇洒的寻香阁酿官白堕。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畏畏缩缩,再不敢轻言喜欢了呢?
“唉!”司命轻叹出声。又想起那个人儿突兀地出现,后来发生的种种,就像是一张布了数万年的大网,随着她的到来,慢慢收紧。
心绪复杂,万般思虑闪过,她突然有些头疼。
“白堕,是谁将你送到寻香阁的?”
“你到底是谁?”
......
寻香阁里,淡淡的酒香充斥在空气里。白堕悠悠转醒的时候,凰女正坐在床边支愣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脑袋,也不知道在一旁候了多久。
浑身无力。
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脑袋重得像被人狠狠击打,她想起身喝水,却发现连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无奈,她只能开口:“凰女?”
这么一说话,她才发现,连声音都沙哑得不像话。
她睡了多久?
隐隐记得自己困顿在一个漫长无边的梦里,里面有师傅、有寻渊帝君、有司命、有君延和阿生,还有术华。
她似乎在寻香阁与他过了三个月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后来场景转换得飞快,他们一个个离她而去,她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迷雾里,看不清方向,找不到未来。
“姐姐?!你醒了?”凰女瞬间清醒过来,眼眶一红,眼见着就要落泪。
“怎么又哭?”白堕扯出一抹笑容,忽然心惊地注意到自己的手瘦得不成样子,瞬间了然。
看来,是因为灵血鞭的原因,那魔界圣器杀伤力不可小觑,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能解了它的毒。
凰女擦去泪水,又哭又笑:“我...我只是太开心了...”
这两个月,她眼泪都哭干了。日日夜夜担惊受怕。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像失了养分的花日渐枯萎,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是把她的心放在火上烤。
“姐姐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她殷勤地扶白堕起来,忙前忙后。
“给我一杯水就好。”
温水入喉,干哑的嗓子好受了许多,人似乎也有了点力气。白堕试着运行周身气穴,却发现体内毫无波动,修为像是被锁住了。
她眉头蹙紧,倒不是担心修为受损,只是算了一下,炼妖壶反噬之期已近,若恢复不了,自己这次被救回,也只是拖延时日罢了。
凰女以为她担忧一身修为,替她整理稍乱的发,宽慰道:“姐姐别担心,夏枯仙君说你初醒后会浑身无力,但好生休养,会慢慢恢复,三个月后便可如常了。”
其实若白堕仙体无损,十天八天的便可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她本就是重伤初愈下经受灵血鞭一击,恶灵缠身,损了根本,才需好生将养许久。
原以为白堕会松一口气,却不料她眉头拧得更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姐姐,你怎么了?”凰女十分担心。
白堕暗中心迹,却不愿让她知晓其中内情,敛下情绪,扯出一抹笑来,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像个凡人一样,便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这一番话说得似真似假,凰女也不疑有他,笑道:“姐姐别担心,有我们呢。”
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白堕毕竟方才转醒,很快精神便有些不济,凰女照料着她睡下,才急急忙忙地出门唤夏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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