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宴会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席上,敬帝一时兴起便多喝了几杯,袁君孺不得抗旨,便也跟着多喝了几杯,他大概不善饮酒,织锦随太后回去的时候,他便醉倒在席上。
这宫内几乎所有人都不敢跟袁君孺有任何关系,便是收拾的宫人也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织锦送完太后,刚想回映月阁,忽然想到袁君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便就去了长柳宫。
九州池畔,长柳宫内,灯火通明,宫人已经收拾好残局,尽皆退下。
他还没醒?织锦皱眉,走了过去,来到袁君孺身旁,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脸很红,大概是真的醉得很厉害。她抱着一丝担忧过来,没想过他还会在这里,所以别说是醒酒汤了,连一块棉布都没准备。
他一个人睡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她正想着该怎么把他叫醒,袁君孺搁在案上的手忽然动了动。织锦以为他要醒过来,谁知他只是挠了挠脸颊,然后,接着睡。
烛光闪动,人影便跟着动摇。
她忽然伸出手,碰了下他的脸颊,然后又很快缩回来,他的脸,有些烫。
“喂,喂……”她试着叫醒他。
他醉得厉害,完全不为所动。
织锦一时间没了办法,忽然笑了笑,然后凑过去,把两只手都放在他脸上。
袁君孺这才有了反应,微微睁开眼睛。
她看着他,目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好奇。
她见他大概是恢复了意识,便轻声喊他的名字:“袁君孺?”带着一点小心试探。
袁君孺此刻看着她,烛光掩映之下,只见她脸上漾着笑意,目中似有微微波澜。
温柔如水。
织锦见他盯着她看,似乎这才察觉到她跟他似乎只能算是认识,这个动作其实很奇怪,也很亲密。
她立刻缩手,面露尴尬,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大晚上的睡在这儿不太好。”
袁君孺渐渐清醒过来,仍有些昏沉,扶着桌案,站了起来,说:“姑娘好意,袁君孺铭感于心。”
织锦尴尬一笑,低下了头,说:“我,就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
她这话说的扭扭捏捏,连她自己都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袁君孺此时已到了加冠之年,对男女之事也有略微知晓,见她脸上露出一抹酡色,便大致明白了什么,笑道:“姑娘心意,袁君孺明白了。”
织锦不由一怔,抬起头来,只见他面露微笑,并不像今日蹴鞠场上或是那日宜春苑中,对她一味躲闪。
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些,她努力想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我——”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来说。
好吧,宋织锦,你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她也不打算矜持下去了,忽然拉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说:“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袁君孺一怔,显然不明白织锦这句是何意思,他微微皱了下眉,双手就这么被她握住,一瞬间,醉意全无。他坦然笑了笑,然后缓缓抽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说:“在下尚未娶亲,若姑娘不弃,请收下这块玉佩。”
织锦不禁咽了咽口水,他的意思是——订亲?
袁君孺见她迟迟不应,便笑了笑,将她的手拉过来,将玉佩放到她手心,而后将她的手指合起来。
“不行,不行。”织锦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这样会害死袁君孺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她忽然问他。
不似织锦眉头深锁,袁君孺坦然说道:“能站在太后身边,除了萧王之女宋织锦,还能有谁?”
织锦更是奇怪了:“你知道我是谁还要——”她斟酌着词句,说:“送我这个?”
袁君孺仍是面带微笑:“若非倾心,何故如此?袁君孺记得这并非是我与姑娘第一次见面,那日在宜春苑中,我与姑娘便有过一面之缘。”
他眉目带笑,似是三月最为明媚的日光,明亮而又温柔。
织锦皱了下眉,看定他,微微眯了下眼睛,问:“你真的不怕?”
袁君孺正色道:“袁君孺誓言若此,不敢有违。”他说完,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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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结果,就定下了婚约。
这算不上是私定终生?出了长柳宫,织锦将那块玉佩握在手里,在眼前晃了晃,满心的欢喜,自问自答说:这是自由恋爱。
五月份的风迎面吹来,暖暖的,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织锦倒退着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心里面快乐的快要疯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哦,错了,具体说,是未婚夫。
袁君孺,袁君孺……她念着这个名字,不觉念出了声。
忽然地,她发现手上的玉佩刹那间无缘无故被人抢走。她起初还以为是一阵风,急得连忙低下头去找,等到看见十一的时候,方才明白过来,伸手命令说:“还给我。”
十一从来就不听她的话。
“袁君孺?不就是今日赛场上出尽风头的五官中郎将?”十一扬眉说道。
她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她低下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十一语气一转,冷声说道:“小小一个五官中郎将胆敢行贿萧王之女,这袁君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可别乱想啊。”织锦大吃一惊,连忙解释说:“他可没收买我。”
“那是什么?”十一淡淡问道。俨然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
这小子向来聪明,织锦就没打算跟他斗智商,不如就坦白,实话实说:“是定情信物。”
可坦白不一定就能从宽。
“宋织锦!”
她知道,每当十一喊她全名,一般都是气得不行的时候。开始较为频繁,后来渐渐地习惯了她,加上,她比较注意察言观色,次数也就慢慢少了。
织锦抢先说道:“礼义廉耻什么的别说,我知道,萧王太后什么的,也别说,我懂,别骂我,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一小孩子来教我。”
十一哼了一声,怒不可遏,豁然将那玉佩重重摔在地上。
织锦原以为他不过是骄傲了点,谁知道他不仅骄傲,更是蛮横!
织锦看着满地碎片,连忙蹲下身子去抓,“碎了,这就碎了?”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十一原本就是一时情急,见她如此,心里便不免有些后悔。
织锦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说:“你都知道什么就来骂我?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儿,却一味装大人,自以为很聪明很了不起,可实际上呢,被宫廷斗争浸泡地没有一点同龄人的可爱。”
十一初时对她还有些歉疚,听她这么一说,目光便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一字一句道:“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装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吧。可惜的是,本殿下一早就看出了你的虚与委蛇!”
十一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那日,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争吵,起于袁君孺,为的却不是袁君孺。
织锦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十一手上捧着的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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