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忍
在达到圆满境之前，修行本质上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修行者能够凭借自身意志切实掌控的层次由躯壳到魂魄，再到真灵，进而以真灵为基础，一步步洞彻自身全部灵性，并将其融入真灵之中，最终形成无漏无缺的灵核，这便是圆满。
虽说在进入通灵境之后就开始有所谓“悟道”这个说法，但事实上，那不过是将天道当作一面镜子，照映出自己的本心，以此来领悟自身暂时未能掌握的灵性。
只有达到圆满境，真正理解、掌控了自我，才有资格正式开始悟道，也是在这个阶段，修行者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天赋所在，进而决定未来的主修方向。
不止是修行者，所有生灵的意志归根结底都是天道的衍生物，其中包含着混沌、虚无、生命、精神和灵这五种法则；五种法则缺一不可，比例则因人而异。
在达到圆满境之后，选择自己意志中占据主要地位的法则作为主修方向，则注定事半功倍，否则不仅难以有所成就，还可能反过来影响灵核的稳定性，造成自身意志的混乱。
璇玑、琅琊，这对孪生兄弟就是天生的混沌法则修行者，在他们的意志构成中，与混沌相悖的虚无法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生命、精神、灵这三种法则无论比例还是内容都堪称完美，仿佛就是为了辅助他们修行混沌法则而存在的。
如果是在邪帝圣皇执掌乾坤的人道纪元，他们注定要成为混沌本源的掌控者，即便如今已是真神封天废人后的无道纪元，他们的命运也依旧牢牢地与混沌本源绑定在一起。
因此，当璇玑在某次修行时领受天启，得知尘封已久的混沌本源将要化身为人，降临他所在的这个同样被真神封印的人道小宇宙时，他没有丝毫动摇，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即便这份使命绝不会仅仅是荣耀与机缘，还包含着难以估量的危险。
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曾经帮助他们脱离苦海，以草根之身、于乱世之中，轻而易举地踩着无数天骄贵胄摘下星宫双子殿主之位，却也让他们背上了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
曾经，他是混沌的传人，也是混沌的信徒，更是这个无道纪元中最强大的混沌法则修行者。
而当混沌降临人间，他便是混沌的护道者。
……
……
“你是混沌，我是你的护道者。”
任何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骤然被自己视为父亲的男人如此告知，都难免会有些发懵。
周星云不会。
因为他真的就是混沌。
换个角度看，只有他是混沌，这十五年来往返两界、光怪陆离的人生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至于他是在何时、以何种途径、何种形态来到璇玑身旁，璇玑又是如何化身为凡人周寻，他大致有些猜测，但并不关心。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他只在意一件事情。
“我叔呢？”
……
……
周星云在意的当然不是素未谋面的琅琊。对他来说，宇宙顶级强者、星宫第一殿主、议会副议长这些象征着实力与权势的头衔根本无关紧要，他也从未将与璇玑同为当今最强混沌法则修行者的琅琊视作自己将来行走修行界的倚仗，更不可能去质问琅琊为什么没有来给自己当保姆。
在他心目中，琅琊与他仅有的关联是靠璇玑维系的。
只有把璇玑当爸，琅琊才是他叔。
“爸，我叔呢？”
“爸，我还能叫你爸么？”
“爸，就算我是混沌，我也还是把你当爸，可你是否真的把我当儿子呢？”
“爸，不管怎样，谢谢你。”
“爸，我很爱你。”
——说不出口。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啊！
仔细想想，他们这对特殊的父子之间竟是从未说过“爱”这个字。
可是怎能不爱呢？
混沌怎么了？混沌也没有一出生就觉醒，一觉醒就圆满，他也要喝奶、吃饭、穿衣、睡觉。
在今夜之前，对周星云来说，父亲是什么？父亲是用血汗浇灌食粮供他果腹、把老茧磨成衣衫为他御寒的天使，是梦魇般的苦修中守在床边、让他睁眼时确认自己归来的港湾，是无常世事中替他遮风挡雨的天花板，也是炎凉人间里守望他前行的指路灯。
他们之间没有生恩，这件事父亲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捡来的孩子。
他不就是个捡来的孩子么？
什么天启，什么使命，他通通没有概念，他只记得父亲对他的好。
过往岁月里，那些街坊长辈们常说他是父亲的福星、救星，是他把父亲从自杀的边缘拽了回来，让父亲重获新生、走上正道，而他从不认同这种说法，更不会觉得父亲对他负有某种天然的义务，此刻仍是如此，而越是珍惜这段关系，他就越害怕，害怕它会随着这场交谈而演变成某种陌生的、令他无所适从的模样。
……
……
其实，害怕这段关系就此变质的又何止周星云一人？
的确，在最开始的时候，璇玑并没有将周星云视作自己的孩子，而是将他当成某种图腾。
他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是降临凡尘的天道、化成人形的本源，是自己毕生修行参悟的法则，也是自己必须守护扶持的对象。
那时候他对周星云的态度，说是敬畏也不为过。
然而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态度迅速发生转变。
这是混沌？
这就是混沌？
要吃要睡、会哭会笑……这，这不就是个孩子么？
在亲手为周星云换过十余次尿片后，璇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个孩子啊。
那时候他还没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然而很快周星云就学会了说话。
他至今还记得这孩子在隔壁吴女士怀里喊自己“爸爸”，被自己接过来后又转头喊吴女士“妈妈”的尴尬场面。
尽管尴尬，但璇玑心底某处却也着实被狠狠地触动了。
这孩子喊他“爸爸”啊。
吴女士可以等这孩子懂事后否定这个称呼，难道他也能这样做么？让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真的度过一个无父无母的童年、少年？
从那天起，他开始尝试将周星云视作自己的孩子。
……
……
对于习惯了修行界时间尺度的璇玑来说，凡间的时光过得很快，这并不是指绝对的时间流速，而是指事物变化的频率。
他们身处的这座江南小城日新月异，而那个孩子的成长更是令人惊叹。扮演着凡人“周寻”的他看似工作繁忙，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周星云，看他从什么都需要大人帮助到一点点学会照顾自己，看他从认真听讲记笔记到发现老师讲课效率太低于是转而开始看书自学，看他从困惑于周围同龄人乃至长辈的非理性到逐渐掌握与人交流的基本方法……从周星云身上，璇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是的，尽管生活的时代和环境截然不同，但他们内在的某些东西真的很像。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开始思考另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那就是混沌为什么要降临人间，化身为人？
天道是由五大本源共同组成的，但这五大本源并非一个整体，而是各自独立，尤其是掌管客观世界的混沌、虚无与掌管主观世界的生命、精神和灵，这两大阵营之间泾渭分明，虽然有信息往来，但绝不会互相影响。
他曾以为混沌所谓的化身为人不过是套上一层类人的躯壳，然而随着对周星云的观察，他意识到这个孩子的真灵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同样包含着五种法则，且这五种法则是有机结合、融为一体的。如果他不说出这孩子的身份，那么除了琅琊，以及那几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任谁都会以为这孩子是又一位天生的混沌法则修行者，而不会想到他就是混沌本源。
他真的是个人。
按照璇玑所知的历史，混沌作为五大本源之一，曾经在创世之后的第一纪元诞生过意识，但那时的混沌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将世间万物视为自己实验室里的样本，最终被身为人类领袖的邪帝圣皇抹除意识，从此沦为被人道掌握的工具。
第二纪元终结时，真神废除人道，但并未还天道以自由，反而对其施加了彻底的封印，其后便是第三纪元、无道时代。
身为创世之祖，却被自己创造的生灵镇压了整整两个时代，直到如今才不知如何觅得一线缝隙，如果当初接受天启的是琅琊，某天琅琊跑来问他“哥你说混沌闲的没事跑来做人是为什么”，他想都不想就会回答“肯定是想理解人类强大的原因，企图夺回宇宙的掌控权，让人类再度沦为它的实验品”。
然而现在，看着那个会说会笑会流泪的孩子，他想，混沌应该只是很羡慕拥有喜怒哀乐的人类，所以才想要成为人类吧。
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他心中再无隔阂，决意要扮演好那个孩子的父亲。
——不，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
……
在那之后便是一段他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时光。
他不再试图从周星云的举手投足间参悟天道，也不再在周星云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地以一个父亲的心态开始守望这个孩子的成长。
看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一次次理科考试和竞赛的满分时为他高兴，看他因为文科略逊余仁而暗暗较劲时为他加油，看他为本源彼端的那个女孩魂牵梦萦时为他担忧，看他在现实中被女生环绕而不知所措时为他祝福。
多可笑啊。父亲是星宫殿主，儿子是混沌本尊，这些凡间琐事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然而如果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那这些琐事便都成了弥足珍贵的经历与回忆。
更令璇玑感动的是，随着周星云的成长，这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开始在方方面面用行动表达着对自己的孺慕与感恩。
每晚回家时门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拖鞋、冰箱里用保鲜膜蒙好的简单宵夜，还有每年自己生日以及父亲节时放在自己枕边的卡片……
怎能不爱呢？
这是他的儿子啊！
……
……
因为过于幸福，所以这段时间显得格外地短暂。
当他发现周星云因为近期的一系列事件而频繁灵动时，他竟然情不自禁地萌生了阻止这一切的想法；当时他试图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自己的谨慎来源于宫主的突然闭关，然而事实上，有他和琅琊在，谁又能在双子星域伤害他的儿子呢？
直到周星云真的觉醒，他才终于明悟，原来自己害怕的是这段关系的终结。
他是真的想陪周星云去首都念书，想看周星云考上大学，甚至娶妻、生子……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是个幻想了。
他的儿子终究不只是他的儿子，冥冥中似乎有一只命运的手，在推着这孩子走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舞台。
事已至此，他没想过对周星云隐瞒什么，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还能否继续扮演那个父亲的角色。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个孩子状若无意地问道：“我叔呢？”
……
……
父子相知，何况他与这个孩子虽然并无血缘，相似程度却绝非一般父子所能相比。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却从中听出了周星云没好意思说出口的一切。
笑容悄然爬上他的面颊，他指了指上方的天空，状若无意地答道：“你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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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进入通灵境之后就开始有所谓“悟道”这个说法，但事实上，那不过是将天道当作一面镜子，照映出自己的本心，以此来领悟自身暂时未能掌握的灵性。
只有达到圆满境，真正理解、掌控了自我，才有资格正式开始悟道，也是在这个阶段，修行者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天赋所在，进而决定未来的主修方向。
不止是修行者，所有生灵的意志归根结底都是天道的衍生物，其中包含着混沌、虚无、生命、精神和灵这五种法则；五种法则缺一不可，比例则因人而异。
在达到圆满境之后，选择自己意志中占据主要地位的法则作为主修方向，则注定事半功倍，否则不仅难以有所成就，还可能反过来影响灵核的稳定性，造成自身意志的混乱。
璇玑、琅琊，这对孪生兄弟就是天生的混沌法则修行者，在他们的意志构成中，与混沌相悖的虚无法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生命、精神、灵这三种法则无论比例还是内容都堪称完美，仿佛就是为了辅助他们修行混沌法则而存在的。
如果是在邪帝圣皇执掌乾坤的人道纪元，他们注定要成为混沌本源的掌控者，即便如今已是真神封天废人后的无道纪元，他们的命运也依旧牢牢地与混沌本源绑定在一起。
因此，当璇玑在某次修行时领受天启，得知尘封已久的混沌本源将要化身为人，降临他所在的这个同样被真神封印的人道小宇宙时，他没有丝毫动摇，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即便这份使命绝不会仅仅是荣耀与机缘，还包含着难以估量的危险。
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曾经帮助他们脱离苦海，以草根之身、于乱世之中，轻而易举地踩着无数天骄贵胄摘下星宫双子殿主之位，却也让他们背上了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
曾经，他是混沌的传人，也是混沌的信徒，更是这个无道纪元中最强大的混沌法则修行者。
而当混沌降临人间，他便是混沌的护道者。
……
……
“你是混沌，我是你的护道者。”
任何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骤然被自己视为父亲的男人如此告知，都难免会有些发懵。
周星云不会。
因为他真的就是混沌。
换个角度看，只有他是混沌，这十五年来往返两界、光怪陆离的人生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至于他是在何时、以何种途径、何种形态来到璇玑身旁，璇玑又是如何化身为凡人周寻，他大致有些猜测，但并不关心。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他只在意一件事情。
“我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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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云在意的当然不是素未谋面的琅琊。对他来说，宇宙顶级强者、星宫第一殿主、议会副议长这些象征着实力与权势的头衔根本无关紧要，他也从未将与璇玑同为当今最强混沌法则修行者的琅琊视作自己将来行走修行界的倚仗，更不可能去质问琅琊为什么没有来给自己当保姆。
在他心目中，琅琊与他仅有的关联是靠璇玑维系的。
只有把璇玑当爸，琅琊才是他叔。
“爸，我叔呢？”
“爸，我还能叫你爸么？”
“爸，就算我是混沌，我也还是把你当爸，可你是否真的把我当儿子呢？”
“爸，不管怎样，谢谢你。”
“爸，我很爱你。”
——说不出口。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啊！
仔细想想，他们这对特殊的父子之间竟是从未说过“爱”这个字。
可是怎能不爱呢？
混沌怎么了？混沌也没有一出生就觉醒，一觉醒就圆满，他也要喝奶、吃饭、穿衣、睡觉。
在今夜之前，对周星云来说，父亲是什么？父亲是用血汗浇灌食粮供他果腹、把老茧磨成衣衫为他御寒的天使，是梦魇般的苦修中守在床边、让他睁眼时确认自己归来的港湾，是无常世事中替他遮风挡雨的天花板，也是炎凉人间里守望他前行的指路灯。
他们之间没有生恩，这件事父亲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捡来的孩子。
他不就是个捡来的孩子么？
什么天启，什么使命，他通通没有概念，他只记得父亲对他的好。
过往岁月里，那些街坊长辈们常说他是父亲的福星、救星，是他把父亲从自杀的边缘拽了回来，让父亲重获新生、走上正道，而他从不认同这种说法，更不会觉得父亲对他负有某种天然的义务，此刻仍是如此，而越是珍惜这段关系，他就越害怕，害怕它会随着这场交谈而演变成某种陌生的、令他无所适从的模样。
……
……
其实，害怕这段关系就此变质的又何止周星云一人？
的确，在最开始的时候，璇玑并没有将周星云视作自己的孩子，而是将他当成某种图腾。
他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是降临凡尘的天道、化成人形的本源，是自己毕生修行参悟的法则，也是自己必须守护扶持的对象。
那时候他对周星云的态度，说是敬畏也不为过。
然而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态度迅速发生转变。
这是混沌？
这就是混沌？
要吃要睡、会哭会笑……这，这不就是个孩子么？
在亲手为周星云换过十余次尿片后，璇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个孩子啊。
那时候他还没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然而很快周星云就学会了说话。
他至今还记得这孩子在隔壁吴女士怀里喊自己“爸爸”，被自己接过来后又转头喊吴女士“妈妈”的尴尬场面。
尽管尴尬，但璇玑心底某处却也着实被狠狠地触动了。
这孩子喊他“爸爸”啊。
吴女士可以等这孩子懂事后否定这个称呼，难道他也能这样做么？让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真的度过一个无父无母的童年、少年？
从那天起，他开始尝试将周星云视作自己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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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习惯了修行界时间尺度的璇玑来说，凡间的时光过得很快，这并不是指绝对的时间流速，而是指事物变化的频率。
他们身处的这座江南小城日新月异，而那个孩子的成长更是令人惊叹。扮演着凡人“周寻”的他看似工作繁忙，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周星云，看他从什么都需要大人帮助到一点点学会照顾自己，看他从认真听讲记笔记到发现老师讲课效率太低于是转而开始看书自学，看他从困惑于周围同龄人乃至长辈的非理性到逐渐掌握与人交流的基本方法……从周星云身上，璇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是的，尽管生活的时代和环境截然不同，但他们内在的某些东西真的很像。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开始思考另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那就是混沌为什么要降临人间，化身为人？
天道是由五大本源共同组成的，但这五大本源并非一个整体，而是各自独立，尤其是掌管客观世界的混沌、虚无与掌管主观世界的生命、精神和灵，这两大阵营之间泾渭分明，虽然有信息往来，但绝不会互相影响。
他曾以为混沌所谓的化身为人不过是套上一层类人的躯壳，然而随着对周星云的观察，他意识到这个孩子的真灵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同样包含着五种法则，且这五种法则是有机结合、融为一体的。如果他不说出这孩子的身份，那么除了琅琊，以及那几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任谁都会以为这孩子是又一位天生的混沌法则修行者，而不会想到他就是混沌本源。
他真的是个人。
按照璇玑所知的历史，混沌作为五大本源之一，曾经在创世之后的第一纪元诞生过意识，但那时的混沌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将世间万物视为自己实验室里的样本，最终被身为人类领袖的邪帝圣皇抹除意识，从此沦为被人道掌握的工具。
第二纪元终结时，真神废除人道，但并未还天道以自由，反而对其施加了彻底的封印，其后便是第三纪元、无道时代。
身为创世之祖，却被自己创造的生灵镇压了整整两个时代，直到如今才不知如何觅得一线缝隙，如果当初接受天启的是琅琊，某天琅琊跑来问他“哥你说混沌闲的没事跑来做人是为什么”，他想都不想就会回答“肯定是想理解人类强大的原因，企图夺回宇宙的掌控权，让人类再度沦为它的实验品”。
然而现在，看着那个会说会笑会流泪的孩子，他想，混沌应该只是很羡慕拥有喜怒哀乐的人类，所以才想要成为人类吧。
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他心中再无隔阂，决意要扮演好那个孩子的父亲。
——不，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
……
在那之后便是一段他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时光。
他不再试图从周星云的举手投足间参悟天道，也不再在周星云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地以一个父亲的心态开始守望这个孩子的成长。
看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一次次理科考试和竞赛的满分时为他高兴，看他因为文科略逊余仁而暗暗较劲时为他加油，看他为本源彼端的那个女孩魂牵梦萦时为他担忧，看他在现实中被女生环绕而不知所措时为他祝福。
多可笑啊。父亲是星宫殿主，儿子是混沌本尊，这些凡间琐事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然而如果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那这些琐事便都成了弥足珍贵的经历与回忆。
更令璇玑感动的是，随着周星云的成长，这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开始在方方面面用行动表达着对自己的孺慕与感恩。
每晚回家时门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拖鞋、冰箱里用保鲜膜蒙好的简单宵夜，还有每年自己生日以及父亲节时放在自己枕边的卡片……
怎能不爱呢？
这是他的儿子啊！
……
……
因为过于幸福，所以这段时间显得格外地短暂。
当他发现周星云因为近期的一系列事件而频繁灵动时，他竟然情不自禁地萌生了阻止这一切的想法；当时他试图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自己的谨慎来源于宫主的突然闭关，然而事实上，有他和琅琊在，谁又能在双子星域伤害他的儿子呢？
直到周星云真的觉醒，他才终于明悟，原来自己害怕的是这段关系的终结。
他是真的想陪周星云去首都念书，想看周星云考上大学，甚至娶妻、生子……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是个幻想了。
他的儿子终究不只是他的儿子，冥冥中似乎有一只命运的手，在推着这孩子走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舞台。
事已至此，他没想过对周星云隐瞒什么，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还能否继续扮演那个父亲的角色。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个孩子状若无意地问道：“我叔呢？”
……
……
父子相知，何况他与这个孩子虽然并无血缘，相似程度却绝非一般父子所能相比。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却从中听出了周星云没好意思说出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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