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华
“讽刺的是，现在好多事情出现了鄙视链，看DC的看不起看漫威的；看电影的看不起看电视剧的；刷知乎的看不起刷快手的，喝咖啡的看不起喝奶茶的。
可是你知道么，也许你曾经的朋友就看着快手里的拼多多链接，买了一个盗版钢铁侠的小摆件安在自己的雅迪电动车上，骑上它去接自己穿山寨裙子，天天给蔡徐坤投票的女朋友。
他骑着电动车，笑的很开心，女孩儿喝着杂牌子奶茶，神情满足。
这不是穷乐呵，相对于他们的人生，他们也没有做错任何选择。”
——梁续（2019）
原斌是第一个退出，倒不是他决定奋发图强了，而是他不再需要了。
他爸前段时间回了烟台一趟，给他报上了日语考级的培训班，敦促他学习的事情。
那个年代只有两条路可以逃离高考这座独木桥，一条是考艺术，梁续所选择的，艺考后学校自己定分数线；另一条就是“小语种”，学校自主命题，主要考英语和冷门外语。
从此他在二中里除了英语课必须上，剩下的时间便回家准备日语考试了，成了校园里的自由人。
待到报完了课程，他爸还特意带着原斌去了趟堂姐家认认门。
原斌和堂姐在屋子里笑呵呵的装作刚认识的样子，尴尬极了。
成为自由人的好处，便是“骚俊儿牌”答案网络里多了条外线儿。松一点儿的考场，韦方俊甚至能用终于能拍照了的手机将难一些的题目直接发给原斌，原斌在电脑前百度一下，再把正确答案发回来。
韦方俊已经越来越倚靠着外面来的答案了，而“答案老大”的身份也时常让他平日里的各种工作应接不暇。
爸妈也听说了他成绩有所下滑的事情，给他打过不少电话，叮嘱他家里“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韦方俊他虽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焦虑，但确实不希望他们因此事杀过来。所以这一次的模考他还挺重视的，把选择题发完之后，便开始绞尽脑汁应对后面的填空。
“新岁清平思同辇，XXXXXXXXXXX。”
韦方俊反复思考了好久，还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暗自感慨自己确实有些分心了，便发信息问原斌。原斌早在电脑前久侯，这么点事自然手到擒来。
“争奈长安路远。”
韦方俊写完，刚想把这题编到答案里发出去，转念一想又给删了：
正好拉开些差距，好显出自己的成绩“尚未掉队”。
卷子发下来的那个上午，班主任拿着卷子喜气洋洋的冲向后排。她心里很是高兴，前段时间苦口婆心的骂韦方俊几次，也确实有了功效：
那首诗早就从教材里删除了，这次有个出题老师忘了这事儿，写到了卷子中。本以为这道“超纲”题，市里没几个学生能答对，却没想到仅仅自己班里就出了两个。
一个是韦方俊，一个是盖悦辉。
但是韦方俊却没在，班主任扑了个空，脸拉的老长。她走到桌前拧了万哥一把：
“韦方俊他人呢？”
万哥自然知道韦方俊去了哪里，但韦方俊叮嘱过他不许胡说，所以只好愣愣的盯着班主任：
“消，消失了。”
“剃马蛋！剃马蛋！剃马蛋！剃马蛋！”
与此同时，梁续和原斌欢呼的声音在小发廊里面此起彼伏。这家小发廊在大下坡的中间位置，据说开店的大哥当年也是混社会的，别的手艺没有，只会给在附近的孩子们剃寸头。
狭窄的推拉门上贴着塑料布，上午温和的阳光照进来，贴满海报的墙面被照的蓝莹莹的。
一推子下去，后面站着的两个人便笑的蹲在了地上，而就在这时，本来面色就不大好看的韦方俊尴尬的伸出手，示意大哥停一下。
“咋的了，勇敢一点儿，小胖子。”梁续笑着将脸贴到韦方俊旁边儿，看着镜子里的他。
“等会儿，等会儿，有信息。”
韦方俊烦闷的掏出手机看了看，随着手的扬起，寸把长的头发茬子掉了一地。
信息是吴越发来的：“老王找你，速回。”
韦方俊慌张的抬头看了看刚下去一推子的脑袋，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脑袋。心说还是别继续刺激班主任的好，于是叹了口气，把塑料布一扯，站起身子。
还拿着推子的大哥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在不是从中间儿剃的。
之所以挑了个上课的时间剪头，是因为那天下午，有一场重要的活动：
梁续第二天就要启程去北京“探路”了，他们决定在学校外的一家KTV庆祝一下。
可能是最早的几家KTV赚了钱，那几年烟台的KTV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时间竟比发廊还多。多便意味着竞争，竞争便会便宜，最夸张的时候，有KTV打出了震撼的条幅：“白天不要钱，晚上一块钱。”
既然便宜，唱歌便成了那一代学生们主要的娱乐方式，他们也不例外。
他们中意的那一家叫“大家乐”，这个听起来更适合□□业的牌子，就开在学校门前那个大下坡的终点，依旧符合这条路越往下越堕落的性格，若是穿过它再往后面走，就是“所城里”了，生于上个世纪的烟台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里小粉灯敲窗户的勾当。
虽有些闲钱，但KTV里的酒也太不实惠。所以梁续和原斌在后面哄笑着目送韦方俊进了学校，便转身钻进居民楼的楼道里，将小超市里卖的一整箱小青啤塞了进去。
梁续为了这一天可没少准备，穿了那一件美国的姑姑带回来的白色短袖，V字领和紧身的剪裁显得他平日里锻炼出的胸肌还算是立体。而后选了一条迷彩的裤子，裤子两边儿坠着布条，这是爸妈最讨厌的一条，说是“劳保服”，但学校里还是有不少人学着他买了相似的款式。
父母今年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块儿银白色的机械手表，此刻也成了必需品。他对着镜子搓了些发胶，将头顶的几根毛支棱住，闻了闻腋下，又喷了些不知品牌的古龙水。
其实这么精心的捯饬，倒也不是有什么企图。下午参与的三个女生，分别是盖悦辉，蒋甜和“大脸”董艳萍，皆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临别之时，给大家留个潇洒的印象罢了。
董艳萍虽然平日里和他们关系不错，时长帮带点儿冰棍儿和魔法士，但因为并不出众的长相，一直没有在一起“玩儿”的名单里。
让她晋级的事情，源于前段时间答案网络所出现的一次危机。
那天中午韦方俊的“前女友”来找他，说五中那边出了点儿事情。有个女生说答案是自己的，偷着发展了不少女生来收钱。
这事情让几个人有些头疼，男生好说，教训一下应该的。可女孩儿就别扭了，总不能去跟小姑娘动手。即便是最没皮没脸的梁续，也没有什么办法。
好在仅仅过去了半天儿，便又传来了事情已经解决的消息。董艳萍带着另外两个答案网络中的“女骨干”，去五中找把那个女生拉到厕所里扇了一顿，钱也要了回来。
四个人知道信儿，惊得嘴巴半天闭不上。关于女生圈子中的暴力事件，还从没有听说过，只能脑补扇巴掌的画面。好在事情无可厚非，在五中那种地方，学习好的女生也没能力回来找事儿，竟然真的就慢慢平息了。
两个人在门前等了好久，终于看见团伙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天很蓝，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有着黄褐色的斑驳的梧桐树干，在路边一颗一颗的等待着他们穿越。带着丝丝咸味的温和海风，将女孩儿们的长头发吹起来，在针织上衣四周飞舞着。似乎整个城市都陶醉在水果糖味儿的空气之中，人们脸上都带着对这初夏满意的笑容，穿梭在两侧。
梁续时不时回身看看几个人，吴越和蒋甜早就偷偷的在下面勾起了手指，“不能说的秘密”里桂纶镁火了之后，蒋甜也剪了一个类似的齐肩短发。
董艳萍则将手揣在帽衫兜里，边走边和韦方俊吹着牛逼。
原斌跟在韦方俊的身侧，似有意无意的和两人搭着腔，将盖悦辉远远甩在后边。
梁续在前面开路，每当这种时候他会把手揣在屁股兜里，将脚尖向外撇。在他的记忆里，那天似春游般开心。
待到走到大家乐门口，众人便将背着大背包的梁续护在当中。梁续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刚放学就被绑到这里的乖学生样子，随着人群蹑手蹑脚的挤进包厢。
进去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他和原斌将脚搭在包厢中的茶几上，这种小的越界标志着他们即将不被束缚的豪迈。
吴越将胳膊靠在沙发椅背儿上，翘着二郎腿，相对比起梁续和原斌两个麦霸，他有些羞于张嘴。梁续看他无聊，特意点了几首周杰伦的歌，将麦克递给吴越。
吴越耍帅般的接过麦克，唱几句，却总感觉出来的声音不像自己的，似乎人家唱歌声音是一根琴弦，而自己则像是弹棉花的大弓。
不是RAP的部分，也唱出了念词儿的感觉。
“这他妈背课文背到这儿来了。”
梁续讥讽道，随即抢过麦克风去唱，声音瞬间将吴越的盖了过去。吴越跟了两句，才知货比货得扔，干脆放弃了瘫坐回去。
好在蒋甜倒是因为这个心疼起他来，她将身子躺在吴越的怀里。像是一只乖巧的猫一样，只是待在那，不做声。
吴越瞬间又自信了一些，他将手绕过蒋甜的脖颈，放在她的肩膀上，静静看着梁续和原斌唱歌。
男生之间讨论恋爱的进度，是以□□占有的比例来划分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对感情的纯洁性。
上个周末，两个人去了烟台有名的竹林寺，在赤黑色的铁链子上，绑上了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同心锁。那三条铁链上，两条都已经再也腾不出任何空档，只有最下面的一条把头处还有个缝隙。吴越蹲下身子，将锁扣上，而后转头亲了亲一旁蒋甜的脸。
属于那个年龄的便宜承诺，那天他说了很多。毕竟在那个时间点儿，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冲着一辈子去的。
盖悦辉略有些反常，并没有和原斌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和谁都报以亲和的微笑。
梁续发现了这种尴尬局面，便让蒋甜点两手女生之间能合唱的歌，姜甜点了一首“倒带”，拉着盖悦辉唱了起来。两个人竟然都在调上，引得大家摇起沙锤儿和铃铛一阵欢呼。
蒋甜是聪明的，于是半首歌过后又合乎时宜的将自己的麦克递给了一直跟着张嘴的董艳萍。董艳萍倒是也不客气，一边儿唱着一边儿走到屏幕前接着点歌，虽不甚着调，还是让众人又热闹了一番。
姜甜趁着欢闹拿了一瓶啤酒，自然的走到盖悦辉的旁边，坐下敬了盖悦辉一杯，盖悦辉赶忙拿起易拉罐，却几次都没有打开。
一旁的韦方俊似乎一直都在关注着这边，立刻伸手过来，从盖悦辉手里接过罐子，打开又递了回去。
梁续的“ONE NIGHT IN BEIJING”太过嘹亮，也着实应景。等他唱罢，蒋甜总算找到一个岔口，如同闺蜜一般将手放在盖悦辉的膝盖上，低声喃喃道：
“我觉得你特能理解我。”
这话让盖悦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赶忙笑着点头。
蒋甜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之后，坐了一会儿又和吴越嬉闹去了。待她走了，盖悦辉细细品起来其中深意，她猜姜甜的意思是，她们一样是学校里所谓“早恋”的人，一样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个酒局上，该是差不多的人吧。
但这让盖悦辉心里闪过一丝鄙夷，那又能证明什么，跟自己是一路人？然后呢？是想套一丘之貉的近乎么？虽说话里没什么比较的意思，但盖悦辉还是听出了一丝高高在上，毕竟这两种人生道路，从不曾相同过，自己也从不需要谁的理解。
当然，她还是在蒋甜转过头的间隙，端起易拉罐儿微笑着回敬，似乎有一种“你我皆是红尘客”的熟络感，将那无法言说的不悦藏在了心里。
他们就那样欢闹着，原斌和梁续唱“你那么爱她”，梁续又自己唱“那女孩儿对我说”，原斌有些不服，又唱了“该死的温柔”。那时的KTV里没有水烟，没有站成一排鞠躬的姑娘，他们却陶醉的忘乎所以。甚至有的歌最后一个字刚刚唱完，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按下了切歌，只为了在时间结束前能多唱几首。
四个男孩儿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将梁续带着的啤酒喝了个精光，原斌开始醉眼迷离，梁续舌头也大了起来。
前奏响起，是一首杨丞琳的“左边”。
董艳萍拿着麦克风愣愣的回头问道：“谁点的？”
“我给她点的。”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韦方俊说道，他转转头，似不经意的用下巴点了一下盖悦辉的方向。
盖悦辉一愣，忐忑的从董艳萍手里接过麦，有些惶恐的再看向他。韦方俊没有说别的，又转头回去盯着屏幕，掂量着啤酒罐子。
韦方俊这个细微的举动，盖悦辉自然之道是什么意思。盖悦辉半月前找到韦方俊，说这次的期末考对自己很重要，申请加入“组织”之中，最好再多些“关照”。
韦方俊自然满口应允，甚至还特意给她发了多一个答案的版本。
对此盖悦辉心存感激，特别是，她记得当年情书的乌龙事件。作为“奖赏”，她给韦方俊发信息，说晚自习的时候自己想去KTV里面练一下歌，希望他能陪着自己一起去。
虽感觉有些对不住原斌，但毕竟不是什么下流勾当，韦方俊便暗自答应了。他跑回宿舍洗了半天，连鼻子上的每个黑头都挤干净。待到校门前等到了盖悦辉，还是走的直直愣愣的。
盖悦辉远远的看见他，便如同电影“情书”里一样，大方的伸出手在空中摆了摆。
他就这么一路低着头和自己曾经暗恋的姑娘穿过了这条长长的坡路，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从她身上划过都不敢停留。他心底执拗的认为似乎不说话代表了一种冷峻的感觉，能为自己加些分，殊不知这紧张连路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人在KTV包厢里，将这首“左边”唱了三十遍，那天韦方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在角落里抽着烟，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隔着眼镜看着屏幕。腿一时不停的抖着，像是在应付差事，不时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待到唱的倦了，盖悦辉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对他的奖励还是折磨，还是站起身说练够了，回去吧。
韦方俊似有邀请她吃饭的意思，路上小声嘟囔了几句。盖悦辉不想有更多让韦方俊误会，只是一前一后的让韦方俊和自己走回家，在楼下礼貌的道了别。
韦方俊这个时间点这首歌给自己唱，似乎是想提醒那天约会的存在。再扭捏怕是只会让人想更多，她只好大大方方的唱了一遍，众人从没听过专业水准的演唱，直到尾音结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她又偷眼看向韦方俊，好在，他也识趣的没有解释什么。
“诶，我说——‘老大’，”梁续趁着间隙喊了韦方俊一声，韦方俊反应半天才转过头，梁续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空了一片的啤酒瓶子。
韦方俊懂了梁续所指，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钱，起身出了包厢，向KTV的超市走去。
韦方俊在超市里研究了一下，最便宜的是小瓶儿的青啤，一瓶儿十二。他拿框装了七瓶，走去结账，穿着红马甲的男人说一共是八十四块。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过去，又说道：“等会儿啊，有四块零的。”说罢伸手进兜里去摸，果然，印象里的几个钢镚儿还在。
只是这运动裤的兜都做的很深，恨不得掉到膝盖上，好容易掏了出来，却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滚落在地上。
“唉，”韦方俊赶忙低头去捡。硬币越滚越远，害得他往前追了好几步，直到超市的台阶旁才停了下来。
“呦——”耳边传来吴越熟悉的声音，“‘老大’你至不至于啊，钢镚儿都掏出来了。你要不就买两瓶水得了，哈哈，别硬撑哈。”
韦方俊抬头看了看，他们已从包厢出来了。看来在他出来的间隙，大家已经决定散了伙儿。究其原因，似乎是吴越搀着的原斌，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喝大了，胸口一股一股的往外使劲。
梁续晃悠着空荡荡的背包，“走了走了。”
“呵——滚蛋。”韦方俊笑着小声骂了一句，随后用鼻子轻笑一声。
他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自吴越的那一句话开始，他便走在了离盖悦辉最远的位置，目光再没有偷瞄过那个方向。
原斌再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一辆不知名的公交车上。一阵恶心让他急匆匆的跑下车，蹲在路旁的绿化带边上，用手抠住嗓子眼，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来来回回的行人们，看着这个下午五点钟就醉成这样的爆炸头少年，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直到脑袋都快要沉到污秽之中，原斌总算感觉肚子舒服了很多，重新喘上了气。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依稀辨认着周围的房舍，慢慢的向家走去。
掏钥匙拧开了绿色的铁皮防盗门，屋里的光线一如既往的有些昏暗。母亲带着厚厚的茶色眼镜坐在茶几前看着电视，旁边儿饭桌上的夜宵已经用塑料罩子罩了起来。
“回来了？”母亲将正在放着的“少年包青天”声音关小了一些，将腿放回到地面上。
“嗯，”原斌急匆匆的转身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脱光了上身衣服，躺倒在床上，楞楞地看着天花板。
“斌斌啊，”母亲在门口敲着门说道，“快出来吃点儿饭。”
“等会儿再吃，”原斌没动身子，天花板依旧在旋转着，他只好点了一根烟，将手挡在自己的脸上揉搓起来。
门外的叨叨念念却没有停止，“斌斌啊，你姥姥最近身体不好，我得回去几天，你这几天得自己吃饭哦。那个小语种，不是不用考，也得好好学习的你知道吧？”
“嗯——”原斌烦闷的应了一声。
“听没听见啊，”母亲一把拧开了原斌的房门，原斌听见声儿便慌忙坐了起来，将窗台上放着接烟灰的易拉罐儿塞到了床缝里。
“斌斌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母亲拧开了门，一股烟酒混合的气息撞了出来。
“你干什么了你？”她走过来，伸手去摸原斌的脑袋，“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原斌赶忙躲开母亲的视线，从椅子上拿起刚准备换上的睡衣。
“行了行了!”原斌有些恼怒的将喋喋不休的母亲一步步推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有些反感母亲整日里不是烟雾缭绕，就是叨叨念念，反感她还是像叫一个三岁孩子一般称呼自己。他把锁反锁上，转身躺回去，用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无奈的继续看着屋顶。
“你听见没有原斌？你再这样我找你们老师去!”母亲边说边不停的用指节叩击着房门。
“我没事儿！”原斌脑海中拂过近日的伤痛，咬紧牙，眼圈儿微红，努力颤抖起身体好恢复清醒：
“听不懂吗？没事儿！”
空气里的声音似忽然被消掉了，许久的静谧后，门外再次响起了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
“斌斌啊，”母亲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
“你都好久没跟妈妈聊聊天了。”
原斌将身子背过去，转向靠墙的一边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
可是你知道么，也许你曾经的朋友就看着快手里的拼多多链接，买了一个盗版钢铁侠的小摆件安在自己的雅迪电动车上，骑上它去接自己穿山寨裙子，天天给蔡徐坤投票的女朋友。
他骑着电动车，笑的很开心，女孩儿喝着杂牌子奶茶，神情满足。
这不是穷乐呵，相对于他们的人生，他们也没有做错任何选择。”
——梁续（2019）
原斌是第一个退出，倒不是他决定奋发图强了，而是他不再需要了。
他爸前段时间回了烟台一趟，给他报上了日语考级的培训班，敦促他学习的事情。
那个年代只有两条路可以逃离高考这座独木桥，一条是考艺术，梁续所选择的，艺考后学校自己定分数线；另一条就是“小语种”，学校自主命题，主要考英语和冷门外语。
从此他在二中里除了英语课必须上，剩下的时间便回家准备日语考试了，成了校园里的自由人。
待到报完了课程，他爸还特意带着原斌去了趟堂姐家认认门。
原斌和堂姐在屋子里笑呵呵的装作刚认识的样子，尴尬极了。
成为自由人的好处，便是“骚俊儿牌”答案网络里多了条外线儿。松一点儿的考场，韦方俊甚至能用终于能拍照了的手机将难一些的题目直接发给原斌，原斌在电脑前百度一下，再把正确答案发回来。
韦方俊已经越来越倚靠着外面来的答案了，而“答案老大”的身份也时常让他平日里的各种工作应接不暇。
爸妈也听说了他成绩有所下滑的事情，给他打过不少电话，叮嘱他家里“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韦方俊他虽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焦虑，但确实不希望他们因此事杀过来。所以这一次的模考他还挺重视的，把选择题发完之后，便开始绞尽脑汁应对后面的填空。
“新岁清平思同辇，XXXXXXXXXXX。”
韦方俊反复思考了好久，还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暗自感慨自己确实有些分心了，便发信息问原斌。原斌早在电脑前久侯，这么点事自然手到擒来。
“争奈长安路远。”
韦方俊写完，刚想把这题编到答案里发出去，转念一想又给删了：
正好拉开些差距，好显出自己的成绩“尚未掉队”。
卷子发下来的那个上午，班主任拿着卷子喜气洋洋的冲向后排。她心里很是高兴，前段时间苦口婆心的骂韦方俊几次，也确实有了功效：
那首诗早就从教材里删除了，这次有个出题老师忘了这事儿，写到了卷子中。本以为这道“超纲”题，市里没几个学生能答对，却没想到仅仅自己班里就出了两个。
一个是韦方俊，一个是盖悦辉。
但是韦方俊却没在，班主任扑了个空，脸拉的老长。她走到桌前拧了万哥一把：
“韦方俊他人呢？”
万哥自然知道韦方俊去了哪里，但韦方俊叮嘱过他不许胡说，所以只好愣愣的盯着班主任：
“消，消失了。”
“剃马蛋！剃马蛋！剃马蛋！剃马蛋！”
与此同时，梁续和原斌欢呼的声音在小发廊里面此起彼伏。这家小发廊在大下坡的中间位置，据说开店的大哥当年也是混社会的，别的手艺没有，只会给在附近的孩子们剃寸头。
狭窄的推拉门上贴着塑料布，上午温和的阳光照进来，贴满海报的墙面被照的蓝莹莹的。
一推子下去，后面站着的两个人便笑的蹲在了地上，而就在这时，本来面色就不大好看的韦方俊尴尬的伸出手，示意大哥停一下。
“咋的了，勇敢一点儿，小胖子。”梁续笑着将脸贴到韦方俊旁边儿，看着镜子里的他。
“等会儿，等会儿，有信息。”
韦方俊烦闷的掏出手机看了看，随着手的扬起，寸把长的头发茬子掉了一地。
信息是吴越发来的：“老王找你，速回。”
韦方俊慌张的抬头看了看刚下去一推子的脑袋，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脑袋。心说还是别继续刺激班主任的好，于是叹了口气，把塑料布一扯，站起身子。
还拿着推子的大哥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在不是从中间儿剃的。
之所以挑了个上课的时间剪头，是因为那天下午，有一场重要的活动：
梁续第二天就要启程去北京“探路”了，他们决定在学校外的一家KTV庆祝一下。
可能是最早的几家KTV赚了钱，那几年烟台的KTV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时间竟比发廊还多。多便意味着竞争，竞争便会便宜，最夸张的时候，有KTV打出了震撼的条幅：“白天不要钱，晚上一块钱。”
既然便宜，唱歌便成了那一代学生们主要的娱乐方式，他们也不例外。
他们中意的那一家叫“大家乐”，这个听起来更适合□□业的牌子，就开在学校门前那个大下坡的终点，依旧符合这条路越往下越堕落的性格，若是穿过它再往后面走，就是“所城里”了，生于上个世纪的烟台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里小粉灯敲窗户的勾当。
虽有些闲钱，但KTV里的酒也太不实惠。所以梁续和原斌在后面哄笑着目送韦方俊进了学校，便转身钻进居民楼的楼道里，将小超市里卖的一整箱小青啤塞了进去。
梁续为了这一天可没少准备，穿了那一件美国的姑姑带回来的白色短袖，V字领和紧身的剪裁显得他平日里锻炼出的胸肌还算是立体。而后选了一条迷彩的裤子，裤子两边儿坠着布条，这是爸妈最讨厌的一条，说是“劳保服”，但学校里还是有不少人学着他买了相似的款式。
父母今年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块儿银白色的机械手表，此刻也成了必需品。他对着镜子搓了些发胶，将头顶的几根毛支棱住，闻了闻腋下，又喷了些不知品牌的古龙水。
其实这么精心的捯饬，倒也不是有什么企图。下午参与的三个女生，分别是盖悦辉，蒋甜和“大脸”董艳萍，皆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临别之时，给大家留个潇洒的印象罢了。
董艳萍虽然平日里和他们关系不错，时长帮带点儿冰棍儿和魔法士，但因为并不出众的长相，一直没有在一起“玩儿”的名单里。
让她晋级的事情，源于前段时间答案网络所出现的一次危机。
那天中午韦方俊的“前女友”来找他，说五中那边出了点儿事情。有个女生说答案是自己的，偷着发展了不少女生来收钱。
这事情让几个人有些头疼，男生好说，教训一下应该的。可女孩儿就别扭了，总不能去跟小姑娘动手。即便是最没皮没脸的梁续，也没有什么办法。
好在仅仅过去了半天儿，便又传来了事情已经解决的消息。董艳萍带着另外两个答案网络中的“女骨干”，去五中找把那个女生拉到厕所里扇了一顿，钱也要了回来。
四个人知道信儿，惊得嘴巴半天闭不上。关于女生圈子中的暴力事件，还从没有听说过，只能脑补扇巴掌的画面。好在事情无可厚非，在五中那种地方，学习好的女生也没能力回来找事儿，竟然真的就慢慢平息了。
两个人在门前等了好久，终于看见团伙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天很蓝，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有着黄褐色的斑驳的梧桐树干，在路边一颗一颗的等待着他们穿越。带着丝丝咸味的温和海风，将女孩儿们的长头发吹起来，在针织上衣四周飞舞着。似乎整个城市都陶醉在水果糖味儿的空气之中，人们脸上都带着对这初夏满意的笑容，穿梭在两侧。
梁续时不时回身看看几个人，吴越和蒋甜早就偷偷的在下面勾起了手指，“不能说的秘密”里桂纶镁火了之后，蒋甜也剪了一个类似的齐肩短发。
董艳萍则将手揣在帽衫兜里，边走边和韦方俊吹着牛逼。
原斌跟在韦方俊的身侧，似有意无意的和两人搭着腔，将盖悦辉远远甩在后边。
梁续在前面开路，每当这种时候他会把手揣在屁股兜里，将脚尖向外撇。在他的记忆里，那天似春游般开心。
待到走到大家乐门口，众人便将背着大背包的梁续护在当中。梁续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刚放学就被绑到这里的乖学生样子，随着人群蹑手蹑脚的挤进包厢。
进去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他和原斌将脚搭在包厢中的茶几上，这种小的越界标志着他们即将不被束缚的豪迈。
吴越将胳膊靠在沙发椅背儿上，翘着二郎腿，相对比起梁续和原斌两个麦霸，他有些羞于张嘴。梁续看他无聊，特意点了几首周杰伦的歌，将麦克递给吴越。
吴越耍帅般的接过麦克，唱几句，却总感觉出来的声音不像自己的，似乎人家唱歌声音是一根琴弦，而自己则像是弹棉花的大弓。
不是RAP的部分，也唱出了念词儿的感觉。
“这他妈背课文背到这儿来了。”
梁续讥讽道，随即抢过麦克风去唱，声音瞬间将吴越的盖了过去。吴越跟了两句，才知货比货得扔，干脆放弃了瘫坐回去。
好在蒋甜倒是因为这个心疼起他来，她将身子躺在吴越的怀里。像是一只乖巧的猫一样，只是待在那，不做声。
吴越瞬间又自信了一些，他将手绕过蒋甜的脖颈，放在她的肩膀上，静静看着梁续和原斌唱歌。
男生之间讨论恋爱的进度，是以□□占有的比例来划分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对感情的纯洁性。
上个周末，两个人去了烟台有名的竹林寺，在赤黑色的铁链子上，绑上了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同心锁。那三条铁链上，两条都已经再也腾不出任何空档，只有最下面的一条把头处还有个缝隙。吴越蹲下身子，将锁扣上，而后转头亲了亲一旁蒋甜的脸。
属于那个年龄的便宜承诺，那天他说了很多。毕竟在那个时间点儿，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冲着一辈子去的。
盖悦辉略有些反常，并没有和原斌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和谁都报以亲和的微笑。
梁续发现了这种尴尬局面，便让蒋甜点两手女生之间能合唱的歌，姜甜点了一首“倒带”，拉着盖悦辉唱了起来。两个人竟然都在调上，引得大家摇起沙锤儿和铃铛一阵欢呼。
蒋甜是聪明的，于是半首歌过后又合乎时宜的将自己的麦克递给了一直跟着张嘴的董艳萍。董艳萍倒是也不客气，一边儿唱着一边儿走到屏幕前接着点歌，虽不甚着调，还是让众人又热闹了一番。
姜甜趁着欢闹拿了一瓶啤酒，自然的走到盖悦辉的旁边，坐下敬了盖悦辉一杯，盖悦辉赶忙拿起易拉罐，却几次都没有打开。
一旁的韦方俊似乎一直都在关注着这边，立刻伸手过来，从盖悦辉手里接过罐子，打开又递了回去。
梁续的“ONE NIGHT IN BEIJING”太过嘹亮，也着实应景。等他唱罢，蒋甜总算找到一个岔口，如同闺蜜一般将手放在盖悦辉的膝盖上，低声喃喃道：
“我觉得你特能理解我。”
这话让盖悦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赶忙笑着点头。
蒋甜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之后，坐了一会儿又和吴越嬉闹去了。待她走了，盖悦辉细细品起来其中深意，她猜姜甜的意思是，她们一样是学校里所谓“早恋”的人，一样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个酒局上，该是差不多的人吧。
但这让盖悦辉心里闪过一丝鄙夷，那又能证明什么，跟自己是一路人？然后呢？是想套一丘之貉的近乎么？虽说话里没什么比较的意思，但盖悦辉还是听出了一丝高高在上，毕竟这两种人生道路，从不曾相同过，自己也从不需要谁的理解。
当然，她还是在蒋甜转过头的间隙，端起易拉罐儿微笑着回敬，似乎有一种“你我皆是红尘客”的熟络感，将那无法言说的不悦藏在了心里。
他们就那样欢闹着，原斌和梁续唱“你那么爱她”，梁续又自己唱“那女孩儿对我说”，原斌有些不服，又唱了“该死的温柔”。那时的KTV里没有水烟，没有站成一排鞠躬的姑娘，他们却陶醉的忘乎所以。甚至有的歌最后一个字刚刚唱完，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按下了切歌，只为了在时间结束前能多唱几首。
四个男孩儿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将梁续带着的啤酒喝了个精光，原斌开始醉眼迷离，梁续舌头也大了起来。
前奏响起，是一首杨丞琳的“左边”。
董艳萍拿着麦克风愣愣的回头问道：“谁点的？”
“我给她点的。”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韦方俊说道，他转转头，似不经意的用下巴点了一下盖悦辉的方向。
盖悦辉一愣，忐忑的从董艳萍手里接过麦，有些惶恐的再看向他。韦方俊没有说别的，又转头回去盯着屏幕，掂量着啤酒罐子。
韦方俊这个细微的举动，盖悦辉自然之道是什么意思。盖悦辉半月前找到韦方俊，说这次的期末考对自己很重要，申请加入“组织”之中，最好再多些“关照”。
韦方俊自然满口应允，甚至还特意给她发了多一个答案的版本。
对此盖悦辉心存感激，特别是，她记得当年情书的乌龙事件。作为“奖赏”，她给韦方俊发信息，说晚自习的时候自己想去KTV里面练一下歌，希望他能陪着自己一起去。
虽感觉有些对不住原斌，但毕竟不是什么下流勾当，韦方俊便暗自答应了。他跑回宿舍洗了半天，连鼻子上的每个黑头都挤干净。待到校门前等到了盖悦辉，还是走的直直愣愣的。
盖悦辉远远的看见他，便如同电影“情书”里一样，大方的伸出手在空中摆了摆。
他就这么一路低着头和自己曾经暗恋的姑娘穿过了这条长长的坡路，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从她身上划过都不敢停留。他心底执拗的认为似乎不说话代表了一种冷峻的感觉，能为自己加些分，殊不知这紧张连路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人在KTV包厢里，将这首“左边”唱了三十遍，那天韦方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在角落里抽着烟，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隔着眼镜看着屏幕。腿一时不停的抖着，像是在应付差事，不时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待到唱的倦了，盖悦辉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对他的奖励还是折磨，还是站起身说练够了，回去吧。
韦方俊似有邀请她吃饭的意思，路上小声嘟囔了几句。盖悦辉不想有更多让韦方俊误会，只是一前一后的让韦方俊和自己走回家，在楼下礼貌的道了别。
韦方俊这个时间点这首歌给自己唱，似乎是想提醒那天约会的存在。再扭捏怕是只会让人想更多，她只好大大方方的唱了一遍，众人从没听过专业水准的演唱，直到尾音结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她又偷眼看向韦方俊，好在，他也识趣的没有解释什么。
“诶，我说——‘老大’，”梁续趁着间隙喊了韦方俊一声，韦方俊反应半天才转过头，梁续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空了一片的啤酒瓶子。
韦方俊懂了梁续所指，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钱，起身出了包厢，向KTV的超市走去。
韦方俊在超市里研究了一下，最便宜的是小瓶儿的青啤，一瓶儿十二。他拿框装了七瓶，走去结账，穿着红马甲的男人说一共是八十四块。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过去，又说道：“等会儿啊，有四块零的。”说罢伸手进兜里去摸，果然，印象里的几个钢镚儿还在。
只是这运动裤的兜都做的很深，恨不得掉到膝盖上，好容易掏了出来，却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滚落在地上。
“唉，”韦方俊赶忙低头去捡。硬币越滚越远，害得他往前追了好几步，直到超市的台阶旁才停了下来。
“呦——”耳边传来吴越熟悉的声音，“‘老大’你至不至于啊，钢镚儿都掏出来了。你要不就买两瓶水得了，哈哈，别硬撑哈。”
韦方俊抬头看了看，他们已从包厢出来了。看来在他出来的间隙，大家已经决定散了伙儿。究其原因，似乎是吴越搀着的原斌，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喝大了，胸口一股一股的往外使劲。
梁续晃悠着空荡荡的背包，“走了走了。”
“呵——滚蛋。”韦方俊笑着小声骂了一句，随后用鼻子轻笑一声。
他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自吴越的那一句话开始，他便走在了离盖悦辉最远的位置，目光再没有偷瞄过那个方向。
原斌再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一辆不知名的公交车上。一阵恶心让他急匆匆的跑下车，蹲在路旁的绿化带边上，用手抠住嗓子眼，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来来回回的行人们，看着这个下午五点钟就醉成这样的爆炸头少年，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直到脑袋都快要沉到污秽之中，原斌总算感觉肚子舒服了很多，重新喘上了气。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依稀辨认着周围的房舍，慢慢的向家走去。
掏钥匙拧开了绿色的铁皮防盗门，屋里的光线一如既往的有些昏暗。母亲带着厚厚的茶色眼镜坐在茶几前看着电视，旁边儿饭桌上的夜宵已经用塑料罩子罩了起来。
“回来了？”母亲将正在放着的“少年包青天”声音关小了一些，将腿放回到地面上。
“嗯，”原斌急匆匆的转身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脱光了上身衣服，躺倒在床上，楞楞地看着天花板。
“斌斌啊，”母亲在门口敲着门说道，“快出来吃点儿饭。”
“等会儿再吃，”原斌没动身子，天花板依旧在旋转着，他只好点了一根烟，将手挡在自己的脸上揉搓起来。
门外的叨叨念念却没有停止，“斌斌啊，你姥姥最近身体不好，我得回去几天，你这几天得自己吃饭哦。那个小语种，不是不用考，也得好好学习的你知道吧？”
“嗯——”原斌烦闷的应了一声。
“听没听见啊，”母亲一把拧开了原斌的房门，原斌听见声儿便慌忙坐了起来，将窗台上放着接烟灰的易拉罐儿塞到了床缝里。
“斌斌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母亲拧开了门，一股烟酒混合的气息撞了出来。
“你干什么了你？”她走过来，伸手去摸原斌的脑袋，“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原斌赶忙躲开母亲的视线，从椅子上拿起刚准备换上的睡衣。
“行了行了!”原斌有些恼怒的将喋喋不休的母亲一步步推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有些反感母亲整日里不是烟雾缭绕，就是叨叨念念，反感她还是像叫一个三岁孩子一般称呼自己。他把锁反锁上，转身躺回去，用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无奈的继续看着屋顶。
“你听见没有原斌？你再这样我找你们老师去!”母亲边说边不停的用指节叩击着房门。
“我没事儿！”原斌脑海中拂过近日的伤痛，咬紧牙，眼圈儿微红，努力颤抖起身体好恢复清醒：
“听不懂吗？没事儿！”
空气里的声音似忽然被消掉了，许久的静谧后，门外再次响起了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
“斌斌啊，”母亲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
“你都好久没跟妈妈聊聊天了。”
原斌将身子背过去，转向靠墙的一边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