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剪不断
楚幻儿看他已不再追问，便道：“既然都是误会，那多谢公子相助，幻儿就此别过。”转身便要离开，只听冷月芜冷哼一声，道：“慢着。你的话问完了，我的还没问完。你伤了英捷和凝安，这事如何解决呢？三江口的救命之恩，你又准备如何报答呢？”
“这……”楚幻儿一时语塞，转念一想，冷声道：“英捷伤我在先，凝安害我在后，你纵人行凶，不曾管教，这些我不和你计较，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冷月芜轻笑一声，道：“行，那三江口呢？”
救命之恩，一时哪里想到如何报答，总不能让自己赔条命吧？楚幻儿一时语结，半晌道：“你想如何？”
冷月芜轻摇折扇，笑问：“听闻姑娘与那玉枫林是旧相识？”
楚幻儿心中一惊，迟疑道：“偶尔遇见，算不得旧相识。”
“他待你如何？”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楚幻儿心想，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谁知道他和玉枫林到底有恩还是有仇。
“嗯，还行吧。”她想半天，觉得这样回答比较安全，进可攻退可守，都有话说。
冷月芜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冷笑道：“他为救你，生生挨了我一剑，我那日若没有收剑，他那条膀子怕是要废了。这也叫还行吧？”
楚幻儿有些窘迫，不知道冷月芜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么护着你，想必你是他的心上人？”冷月芜戏谑道；
“不是！我们只是偶然相识的。”楚幻儿急了。
“在哪里相识？”
“在……哦，我知道了。”楚幻儿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那白玉麒麟吧？不在我身上，早被人拿走了。再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什么？”
“英捷既然知道我伤了玉枫林，当然也知道我为何伤他。那白玉麒麟早被他拿走了。”楚幻儿心思缜密，马上想到英捷先前的话，知道他目睹了自己和玉枫林的冲突。
冷月芜会心一笑，道：“我要的不是白玉麒麟，是玉枫林。”
“你们，有仇？”楚幻儿试探地问。
“血海深仇。”
楚幻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冷月芜要是让她去杀玉枫林这事可不好办，且不论自己能不能杀得了，主要是她不想杀啊。
“你放心，我不让你去杀人。只是想请姑娘暂留碧水山庄。”冷月芜打消她的顾忌。
楚幻儿眼光闪动，心里明白了，冷笑道：“你是想用我做质子？引玉枫林前来？”
“姑娘果然聪慧。”冷月芜很欣慰。和聪明人说话，着实方便很多。
“你这可算错了，玉枫林不知道我在这，而且我们的交情也不至于让他冒险来救我。”楚幻儿黯然道；
“那我们拭目以待。”
楚幻儿在碧水山庄已住了半月有余，连玉枫林的影子也没引来。她心中焦急不已，盼着他来，又怕他来。
这一日，她实在忍无可忍，去找冷月芜算总帐。
来到碧波亭，却见冯先生及英氏兄弟也在此。冯冷二人正在对弈。楚幻儿对冯先生向来敬重，行礼问好。冯先生看她气冲冲而来，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和月芜说起你。”
“先生说我什么？”楚幻儿笑问。
“先生说，我不该把你留在这，应该放你离去。可我想，你既欠了我的大恩，总该要报答才是。你说呢？”冷月芜笑吟吟地看着她。
楚幻儿秀眉紧蹙，略一沉思道：“你是救了我的命，可凝安差点害死我，我也未曾对她下死手。你若是一直苦苦相逼，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冯先生哈哈一笑，道：“如此美景，你们却要在这费口舌之争，不好，不好。”
“先生的意思呢？”楚幻儿道；
“年轻人，这自古以来啊，世间的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楚呢。有了互相亏欠，才能一次次的相见。人生很长，你们以后会遇到的人和事，数不胜数，哪能事事都分得那么清楚呢。如今为这点事纠缠，实在不值啊。也罢，今日我就托大，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如何？”
冷月芜和楚幻儿连忙行礼道：“听先生吩咐。”
冯先生略一沉思，对楚幻儿道：“我听英捷说姑娘智慧过人，可不知这琴棋书画练得如何啊？”
“略懂一二。”楚幻儿其实有些心虚，但也不能失了面子。
“哎，这就好办了。刚好，这月芜对琴棋书画啊，也是略懂一二，不如你们挑一样来比吧，怎么样？”
冷月芜轻声一笑道：“好，我同意。”
楚幻儿也道：“我也同意。只是这输赢如何分辨？分出了输赢又该如何处置？”
冯先生大笑道：“哟，这丫头真是个鬼机灵，还怕我会害你不成？这琴棋书画啊，唯有棋易辨输赢，不如你们就比棋吧。”其实他还有个原因没说，只是因为，琴棋书画里，他也只精通棋。如果比试其它的，万一让他做裁判，那岂不尴尬。
二人均点头同意，又听冯先生道：“至于这分出输赢后如何处置，你们俩自己定吧，啊。”
楚幻儿眼光闪动，轻笑道：“好，就请先生作证。若幻儿侥幸赢了，就请公子送幻儿出庄，前仇旧恨一笔勾消。若幻儿输了，听凭处置。”
冷月芜丝毫不放在心上，笑道：“好。我若输了，定随你愿。可我若赢了，你就乖乖留在这，而且……”说着眼光落到石台的琴上，接口道：“还要请姑娘弹上一曲，如何？”
楚幻儿看了一眼放在石台上的琴，心中暗想，冷月芜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让我弹一曲便完了？也罢，管他打什么主意，先把旁人支走再说。想罢，便道：“好。既是比棋，那需得清静才好。就请冯先生及各位到岸边等候，赢者自会乘船离开，请众位且莫阻拦。”对于这个要求，冷月芜奇怪地看她一眼，却也未提出疑问。
待棋盘布下，众人均已退下。英敏看楚幻儿一眼，犹豫片刻，不愿离去。
冷月芜轻拍英敏肩膀，笑道：“英敏，你去吧，不会有事的。”英敏无柰，走出亭子。
楚幻儿笑道：“真是想不到，冷公子竟然如此温情。”
冷月芜坐下道：“英氏兄弟自幼父母双亡，打小便跟着我了。”
楚幻儿也在棋局前坐下，道：“难怪如此忠心，原来有这份恩情在。”说完，却忽然想起凝安来，初见她时凝安也说自己父母双亡，自幼便跟随公子。只是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冷月芜冷笑一声，落下一个黑子，随后作一个请的动作，口中道：“没错，他们是有心人，所以会感恩在心，不像有些人，不识好歹。”
楚幻儿眼光闪动，也落下一子，懒懒地道：“是啊，你碧水山庄的人都是有心人，都会感恩。”
冷月芜看她一眼，觉得话里有话，并不接口，又落下一子。
楚幻儿看着他落子，又道：“莫非，你碧水山庄的人全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说完，她死死盯住冷月芜，希望能捕风捉影，看出一些端倪。可冷月芜面上却没有一点痕迹，嘴角甚至还保留着那丝笑意，摇头道：“我劝你还是安心下棋吧，你这棋艺虽然不错，却也未必能赢得了我。”
楚幻儿自知对方心机极深，面上定不会露出痕迹，口中却不服输，道：“是吗？那就走着瞧。”
半个时辰过去了，岸边的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只听英捷道：“真不知道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丫头如此狂妄，公子竟然不生气。和她比什么比，直接赶回去锁起来得了。”
英敏接口道：“只要她不施诡计，公子定能赢她。只怕，这丫头心术不正。”
冯先生在旁边感慨道：“过慧易夭，谁知道是不是好事呢？不过英敏啊，你也不用担心，月芜这小子，心眼多着呢，吃不了亏。不过嘛，我倒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一个比一个心眼多，恩，很有意思。”
“般配？”英氏兄弟同时大叫道，“公子若看上了这个丫头，那不翻天才怪呢。”
冯先生不解地看着他们，道：“怎么？你们觉得这姑娘配不上你们公子？”英氏兄弟低头不语。冯先生道：“我告诉你们啊，且不说她这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你们就看她那一手九九梅花结的功夫，再加上她心思敏捷，智慧过人，放眼整个冷苑阁，谁能比得过她啊？就是这丫头，唉……”
他为楚幻儿惋惜，惋惜她资质太好，身体太差，不是长寿之相。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对楚幻儿来说，这一个时辰堪比两年那么长。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觉得冷月芜的心思太深，像一潭湖水，深不见底。哪怕下面波涛汹涌，湖面却依然风平浪静。她尽力在猜测他心中所想，截断他所有的退路，并且设下无数个陷阱，却都被他轻松破解。
可博弈，总有胜负。
楚幻儿凝神思量，正走到关键一步，忽觉心口疼痛难忍，右手慌忙抚胸，却不想，袖子竟然带落一子，这子一落，棋局顿时成了定局。
楚幻儿输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心口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候疼？这袖子竟然也能带落棋子？怎会这样？是天意，天意如此吗？
冷月芜看出了她的不甘心，大度说道：“你若不服，我们再下一盘？”楚幻儿闻言抬起头，看到冷月芜眼底有着挥不去的笑意。眼角暼到石阶上的琴，绝望地道：“幻儿输了，幻儿愿赌服输，不知公子要听什么曲子？”
冷月芜嘴角抽搐一下，随即淡然笑道：“姑娘可随意。”
楚幻儿点点头，走到琴前。
琴声悲凉凄婉，听者落泪。她心中万种情绪涌到胸口。这一路走来，万分艰辛，步步算计，层层杀机。她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她只希望有人能在此时拉她一把，给她点希望，给她点力量，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啊。这种巨大的压力和无人诉说的寂寞把她逼到了顶点，稍有不慎，她便会跃进万丈深渊。即使她再聪慧过人，可有些东西却是需要锻炼的，比如：忍耐；比如：成长；比如：计算。
她的琴，一字字，一句句诉说着心底的苦闷，琴声切切急如雨，曲子到了高潮，忽然“铮”地一声响，琴弦竟然断了。楚幻儿用力过猛，一口气涌到心口，无处发泄，只见她“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到琴上，人也随即昏了过去。
冷月芜大惊，慌忙把她扶起来，道：“楚姑娘，你没事吧？楚姑娘？醒醒啊，幻儿……”叫了半天，见她毫无知觉，便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塞到她嘴里。又急忙去摸脉象，不禁大惊，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这脉象是中毒了？”再看她面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自语道：“还是先取了解药再说吧。”说罢，把她平放到地上。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呻吟声，他刚一回头，只见她出手如电，已点了他两处大穴。冷月芜顿时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她。只见楚幻儿一手扶住栏杆，另一手捂胸口，连咳数声，吐出一口鲜血。却满脸开心，笑着说：“我本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这么容易上当。现如今，我本可以杀了你，不过你对我终究有救命之恩，我便还了你这人情。但是，我今日是一定要离开这的……。”冷月芜看她又咳数声，嘴角又有鲜血流出。她却毫不在意，依然笑颜如花。他心中有一丝难言的苦涩，她差一点就死了。他幽幽地想：这碧水山庄，当真留不住她？
冷眼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为何玉枫林会被她刺伤？为何英捷会莫名其妙中毒？为何药仙把成名绝技传授给她？她的过人之处是什么？不是她聪明过人，不是她诡计多端，不是她貌美如花，而是她有一种勇气。一种近乎残忍的勇气。一种能对自己狠到骨子里的勇气。对别人狠，谁都会，可对自己狠，拿着自己的命去赌，又有几人做得到？冷月芜似乎有点明白她了。她生性如此吗？
他知道，这次他低估了女人。
冷月芜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小船旁，轻声道：“你如此计算，以命来赌，就为了离开？你要去哪？”
楚幻儿停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找药仙。”
“你没有查出结果，如何回复？”
楚幻儿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你费神。”
“你走不了的，这庄子是按五行所布，里面机关重重，若无人引路，你是出不去的。”冷月芜的声音依旧很轻。
楚幻儿开心一笑，道：“多谢提醒。冷公子，后会无期。”
忽然听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我说过了，你走不了的。”楚幻儿一惊，刚想回头，只觉后面风声一动，说话之人已来到跟前。他的眼底还是带着笑意，淡淡地看着她。
楚幻儿大骇，急道：“你……你……我明明点了你的穴道的？不，我该杀了你的。”
冷月芜看她一脸懊恼，轻声道：“对，你不应该心软。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你口中那位朋友没有告诉你，冷苑阁的少阁主早已学会了移穴换位吗？”
楚幻儿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忽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哭着恳求道：“冷公子，求求你，让我走吧……求求你，楚幻儿发誓，今生今世都不再与你为敌，放了我吧，好不好……”
楚幻儿的眼泪，楚幻儿的恳求并不能让冷月芜心软，他只轻声道：“我不会像你那么心软。”
楚幻儿听后，心都要碎了。无力地放了手，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到底要留我做什么？玉枫林不会来的！楚幻儿一无是处，你留她何用？”
冷月芜愣了一愣，低声说了句什么。脚尖轻点荷叶，一跃而起，直掠到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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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楚幻儿一时语塞，转念一想，冷声道：“英捷伤我在先，凝安害我在后，你纵人行凶，不曾管教，这些我不和你计较，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冷月芜轻笑一声，道：“行，那三江口呢？”
救命之恩，一时哪里想到如何报答，总不能让自己赔条命吧？楚幻儿一时语结，半晌道：“你想如何？”
冷月芜轻摇折扇，笑问：“听闻姑娘与那玉枫林是旧相识？”
楚幻儿心中一惊，迟疑道：“偶尔遇见，算不得旧相识。”
“他待你如何？”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楚幻儿心想，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谁知道他和玉枫林到底有恩还是有仇。
“嗯，还行吧。”她想半天，觉得这样回答比较安全，进可攻退可守，都有话说。
冷月芜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冷笑道：“他为救你，生生挨了我一剑，我那日若没有收剑，他那条膀子怕是要废了。这也叫还行吧？”
楚幻儿有些窘迫，不知道冷月芜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么护着你，想必你是他的心上人？”冷月芜戏谑道；
“不是！我们只是偶然相识的。”楚幻儿急了。
“在哪里相识？”
“在……哦，我知道了。”楚幻儿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那白玉麒麟吧？不在我身上，早被人拿走了。再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什么？”
“英捷既然知道我伤了玉枫林，当然也知道我为何伤他。那白玉麒麟早被他拿走了。”楚幻儿心思缜密，马上想到英捷先前的话，知道他目睹了自己和玉枫林的冲突。
冷月芜会心一笑，道：“我要的不是白玉麒麟，是玉枫林。”
“你们，有仇？”楚幻儿试探地问。
“血海深仇。”
楚幻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冷月芜要是让她去杀玉枫林这事可不好办，且不论自己能不能杀得了，主要是她不想杀啊。
“你放心，我不让你去杀人。只是想请姑娘暂留碧水山庄。”冷月芜打消她的顾忌。
楚幻儿眼光闪动，心里明白了，冷笑道：“你是想用我做质子？引玉枫林前来？”
“姑娘果然聪慧。”冷月芜很欣慰。和聪明人说话，着实方便很多。
“你这可算错了，玉枫林不知道我在这，而且我们的交情也不至于让他冒险来救我。”楚幻儿黯然道；
“那我们拭目以待。”
楚幻儿在碧水山庄已住了半月有余，连玉枫林的影子也没引来。她心中焦急不已，盼着他来，又怕他来。
这一日，她实在忍无可忍，去找冷月芜算总帐。
来到碧波亭，却见冯先生及英氏兄弟也在此。冯冷二人正在对弈。楚幻儿对冯先生向来敬重，行礼问好。冯先生看她气冲冲而来，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和月芜说起你。”
“先生说我什么？”楚幻儿笑问。
“先生说，我不该把你留在这，应该放你离去。可我想，你既欠了我的大恩，总该要报答才是。你说呢？”冷月芜笑吟吟地看着她。
楚幻儿秀眉紧蹙，略一沉思道：“你是救了我的命，可凝安差点害死我，我也未曾对她下死手。你若是一直苦苦相逼，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冯先生哈哈一笑，道：“如此美景，你们却要在这费口舌之争，不好，不好。”
“先生的意思呢？”楚幻儿道；
“年轻人，这自古以来啊，世间的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楚呢。有了互相亏欠，才能一次次的相见。人生很长，你们以后会遇到的人和事，数不胜数，哪能事事都分得那么清楚呢。如今为这点事纠缠，实在不值啊。也罢，今日我就托大，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如何？”
冷月芜和楚幻儿连忙行礼道：“听先生吩咐。”
冯先生略一沉思，对楚幻儿道：“我听英捷说姑娘智慧过人，可不知这琴棋书画练得如何啊？”
“略懂一二。”楚幻儿其实有些心虚，但也不能失了面子。
“哎，这就好办了。刚好，这月芜对琴棋书画啊，也是略懂一二，不如你们挑一样来比吧，怎么样？”
冷月芜轻声一笑道：“好，我同意。”
楚幻儿也道：“我也同意。只是这输赢如何分辨？分出了输赢又该如何处置？”
冯先生大笑道：“哟，这丫头真是个鬼机灵，还怕我会害你不成？这琴棋书画啊，唯有棋易辨输赢，不如你们就比棋吧。”其实他还有个原因没说，只是因为，琴棋书画里，他也只精通棋。如果比试其它的，万一让他做裁判，那岂不尴尬。
二人均点头同意，又听冯先生道：“至于这分出输赢后如何处置，你们俩自己定吧，啊。”
楚幻儿眼光闪动，轻笑道：“好，就请先生作证。若幻儿侥幸赢了，就请公子送幻儿出庄，前仇旧恨一笔勾消。若幻儿输了，听凭处置。”
冷月芜丝毫不放在心上，笑道：“好。我若输了，定随你愿。可我若赢了，你就乖乖留在这，而且……”说着眼光落到石台的琴上，接口道：“还要请姑娘弹上一曲，如何？”
楚幻儿看了一眼放在石台上的琴，心中暗想，冷月芜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让我弹一曲便完了？也罢，管他打什么主意，先把旁人支走再说。想罢，便道：“好。既是比棋，那需得清静才好。就请冯先生及各位到岸边等候，赢者自会乘船离开，请众位且莫阻拦。”对于这个要求，冷月芜奇怪地看她一眼，却也未提出疑问。
待棋盘布下，众人均已退下。英敏看楚幻儿一眼，犹豫片刻，不愿离去。
冷月芜轻拍英敏肩膀，笑道：“英敏，你去吧，不会有事的。”英敏无柰，走出亭子。
楚幻儿笑道：“真是想不到，冷公子竟然如此温情。”
冷月芜坐下道：“英氏兄弟自幼父母双亡，打小便跟着我了。”
楚幻儿也在棋局前坐下，道：“难怪如此忠心，原来有这份恩情在。”说完，却忽然想起凝安来，初见她时凝安也说自己父母双亡，自幼便跟随公子。只是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冷月芜冷笑一声，落下一个黑子，随后作一个请的动作，口中道：“没错，他们是有心人，所以会感恩在心，不像有些人，不识好歹。”
楚幻儿眼光闪动，也落下一子，懒懒地道：“是啊，你碧水山庄的人都是有心人，都会感恩。”
冷月芜看她一眼，觉得话里有话，并不接口，又落下一子。
楚幻儿看着他落子，又道：“莫非，你碧水山庄的人全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说完，她死死盯住冷月芜，希望能捕风捉影，看出一些端倪。可冷月芜面上却没有一点痕迹，嘴角甚至还保留着那丝笑意，摇头道：“我劝你还是安心下棋吧，你这棋艺虽然不错，却也未必能赢得了我。”
楚幻儿自知对方心机极深，面上定不会露出痕迹，口中却不服输，道：“是吗？那就走着瞧。”
半个时辰过去了，岸边的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只听英捷道：“真不知道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丫头如此狂妄，公子竟然不生气。和她比什么比，直接赶回去锁起来得了。”
英敏接口道：“只要她不施诡计，公子定能赢她。只怕，这丫头心术不正。”
冯先生在旁边感慨道：“过慧易夭，谁知道是不是好事呢？不过英敏啊，你也不用担心，月芜这小子，心眼多着呢，吃不了亏。不过嘛，我倒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一个比一个心眼多，恩，很有意思。”
“般配？”英氏兄弟同时大叫道，“公子若看上了这个丫头，那不翻天才怪呢。”
冯先生不解地看着他们，道：“怎么？你们觉得这姑娘配不上你们公子？”英氏兄弟低头不语。冯先生道：“我告诉你们啊，且不说她这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你们就看她那一手九九梅花结的功夫，再加上她心思敏捷，智慧过人，放眼整个冷苑阁，谁能比得过她啊？就是这丫头，唉……”
他为楚幻儿惋惜，惋惜她资质太好，身体太差，不是长寿之相。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对楚幻儿来说，这一个时辰堪比两年那么长。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觉得冷月芜的心思太深，像一潭湖水，深不见底。哪怕下面波涛汹涌，湖面却依然风平浪静。她尽力在猜测他心中所想，截断他所有的退路，并且设下无数个陷阱，却都被他轻松破解。
可博弈，总有胜负。
楚幻儿凝神思量，正走到关键一步，忽觉心口疼痛难忍，右手慌忙抚胸，却不想，袖子竟然带落一子，这子一落，棋局顿时成了定局。
楚幻儿输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心口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候疼？这袖子竟然也能带落棋子？怎会这样？是天意，天意如此吗？
冷月芜看出了她的不甘心，大度说道：“你若不服，我们再下一盘？”楚幻儿闻言抬起头，看到冷月芜眼底有着挥不去的笑意。眼角暼到石阶上的琴，绝望地道：“幻儿输了，幻儿愿赌服输，不知公子要听什么曲子？”
冷月芜嘴角抽搐一下，随即淡然笑道：“姑娘可随意。”
楚幻儿点点头，走到琴前。
琴声悲凉凄婉，听者落泪。她心中万种情绪涌到胸口。这一路走来，万分艰辛，步步算计，层层杀机。她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她只希望有人能在此时拉她一把，给她点希望，给她点力量，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啊。这种巨大的压力和无人诉说的寂寞把她逼到了顶点，稍有不慎，她便会跃进万丈深渊。即使她再聪慧过人，可有些东西却是需要锻炼的，比如：忍耐；比如：成长；比如：计算。
她的琴，一字字，一句句诉说着心底的苦闷，琴声切切急如雨，曲子到了高潮，忽然“铮”地一声响，琴弦竟然断了。楚幻儿用力过猛，一口气涌到心口，无处发泄，只见她“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到琴上，人也随即昏了过去。
冷月芜大惊，慌忙把她扶起来，道：“楚姑娘，你没事吧？楚姑娘？醒醒啊，幻儿……”叫了半天，见她毫无知觉，便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塞到她嘴里。又急忙去摸脉象，不禁大惊，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这脉象是中毒了？”再看她面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自语道：“还是先取了解药再说吧。”说罢，把她平放到地上。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呻吟声，他刚一回头，只见她出手如电，已点了他两处大穴。冷月芜顿时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她。只见楚幻儿一手扶住栏杆，另一手捂胸口，连咳数声，吐出一口鲜血。却满脸开心，笑着说：“我本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这么容易上当。现如今，我本可以杀了你，不过你对我终究有救命之恩，我便还了你这人情。但是，我今日是一定要离开这的……。”冷月芜看她又咳数声，嘴角又有鲜血流出。她却毫不在意，依然笑颜如花。他心中有一丝难言的苦涩，她差一点就死了。他幽幽地想：这碧水山庄，当真留不住她？
冷眼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为何玉枫林会被她刺伤？为何英捷会莫名其妙中毒？为何药仙把成名绝技传授给她？她的过人之处是什么？不是她聪明过人，不是她诡计多端，不是她貌美如花，而是她有一种勇气。一种近乎残忍的勇气。一种能对自己狠到骨子里的勇气。对别人狠，谁都会，可对自己狠，拿着自己的命去赌，又有几人做得到？冷月芜似乎有点明白她了。她生性如此吗？
他知道，这次他低估了女人。
冷月芜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小船旁，轻声道：“你如此计算，以命来赌，就为了离开？你要去哪？”
楚幻儿停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找药仙。”
“你没有查出结果，如何回复？”
楚幻儿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你费神。”
“你走不了的，这庄子是按五行所布，里面机关重重，若无人引路，你是出不去的。”冷月芜的声音依旧很轻。
楚幻儿开心一笑，道：“多谢提醒。冷公子，后会无期。”
忽然听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我说过了，你走不了的。”楚幻儿一惊，刚想回头，只觉后面风声一动，说话之人已来到跟前。他的眼底还是带着笑意，淡淡地看着她。
楚幻儿大骇，急道：“你……你……我明明点了你的穴道的？不，我该杀了你的。”
冷月芜看她一脸懊恼，轻声道：“对，你不应该心软。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你口中那位朋友没有告诉你，冷苑阁的少阁主早已学会了移穴换位吗？”
楚幻儿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忽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哭着恳求道：“冷公子，求求你，让我走吧……求求你，楚幻儿发誓，今生今世都不再与你为敌，放了我吧，好不好……”
楚幻儿的眼泪，楚幻儿的恳求并不能让冷月芜心软，他只轻声道：“我不会像你那么心软。”
楚幻儿听后，心都要碎了。无力地放了手，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到底要留我做什么？玉枫林不会来的！楚幻儿一无是处，你留她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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