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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多事之夜 (五)

小说:明月谣作者:农夫天书字数:4270更新时间 : 2020-12-07 18:00:00
“什么人?!”有人喝问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轩宇拍了拍欧宇的肩膀笑道。欧宇还算镇定,只是膝盖弯了弯,还勉强能站着没瘫倒在地,虽说双腿抖得像筛糠一般。

        “大晚上的吼什么?送饭的!”莫诗诗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声音未必多大,但其理直气壮竟让发问的人反觉得心虚理亏。没有人上前盘问。莫诗诗一马当先领着“二宇”,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又湿哒哒地向着兵仗局走去。沿着河走出一里多地,远远看到一排屋舍,“那边就是了”,因是莫诗诗领路,绕到正门时已走岔了三回。朱红大门左右各挂着三盏灯笼,灯笼上的“兵仗局”三字在夜风中轻轻的左右旋转。灯火虽说昏暗,但好歹有了点光亮,照着大门前的两名守卫。守卫后背靠着墙,墙上搭着长枪,长枪上倚着守卫的头,守卫歪着头打着盹。

        “下手轻点,”陈轩宇不忘向莫诗诗轻声嘱咐了一句。两人一左一右,悄然上前……守卫睡得更沉了。“好梦,”陈轩宇轻声的祝福被莫诗诗“哐当”的踹门声淹没。院中有几人当值守夜,陆陆续续出来查看动静。“不早了,你们也睡吧。”莫诗诗大步流星上前,手脚齐施,那几人一声未吭便被悉数放倒。

        “你找那铁疙瘩去吧,”莫诗诗招呼了声,和陈轩宇找到间生着火的小屋烘烤衣服。陈轩宇有些突兀地问道:“岚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诗诗说道:“听小芋头说是个苦情人,三十多了还没嫁呢。小芋头是孤儿,岚姨一手将她拉扯大的。怜香楼里其他几个姑娘也都差不多。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刚才看你踹门,忽地想到了。你记得岚姨说得最后一句话么?”

        “不记得。”当时的莫诗诗,或许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你问能不能去窃玉姑娘的小院看看,她说的是‘她要能回来,你踹烂了门,我也不拦你。”陈轩宇仔细回想着,一字一句,岚姨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怎么了?”莫诗诗想了想,而不得其所。他平素里很多事只是懒得去想,至于此事,他身处局中又心绪纷乱,想也徒劳。

        “岚姨之前说了,窃玉姑娘是八九天前出嫁的。”陈轩宇解释道,“可岚姨那句话,分明在盼着她回来。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不大对劲。”

        莫诗诗听着,原本抬起的手自然而然地垂了下去。火堆中的木炭“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燎在他手上,他却恍若未绝。另一间屋中传来欧宇的声音:“两…两位大哥,来这边。”

        这间屋纵深六丈有余,数盏油灯烧得正旺,照得屋中明亮宽敞。前前后后整整齐齐地摆列着一排排刀剑,寒光相映,森然肃杀。欧宇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融进去似的。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向后仰着,眼睛紧紧盯着,盯着喉前的一把弯钩。那把弯钩不是拿在手上,而是连在手腕上。那人没有左手,手腕处接了这把一尺七八寸长的弯钩。此人年约花甲,须发灰白,一双三角眼忽地抬起,扫了眼陈轩宇,又盯着莫诗诗看了片刻,转回面前小桌上摆的一碟花生,一盘猪头肉。他夹起一块猪头肉,细嚼慢咽着,又喝了口酒。他的手很稳,稳得像是左臂的弯钩。钩尖泛着碧蓝色的幽光,距欧宇喉结不足半寸,欧宇大口喘气都不敢出,原本吓得苍白的脸色上憋出了一抹红润。

        “有镜子么?”陈轩宇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老者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开口答话。“你还找什么镜子?!快救…救我啊!”欧宇话音带着哭腔。

        “找找镜子,让你照照镜子。”陈轩宇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这会儿的脸色真好,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像萝卜。”莫诗诗补充了句。

        老者没有笑,淡淡地说道:“从来没有人敢私闯这兵仗局。”

        莫诗诗说道:“接着你是不是要说,‘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老者哼了一声,默认。莫诗诗继续道:“别人都是怕我来,盼我走。像你这般真心留我,我倒挺感动的。”

        对莫诗诗而言,这你言我语的不过是些不着真假的家常闲话,也不存机锋;在那老者看来,这几句对话也是心力上的比拼较量,而这番较量是自己起的头,却被别人牵着走。他夹起一粒花生,花生却从筷尖滑落。莫诗诗走上来,抓了一把花生塞进嘴里,“嗯,花生不错。”他囫囵地说道。他并无别的心思,只是看着别人在吃,馋了。

        老者放下了筷子,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你们是想痛痛快快地死,还是慢慢被我折磨死?”

        莫诗诗说道:“这小子落了块铁疙瘩在这儿,你拿出来,我们拍拍屁股走人。不早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老者话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他又接了莫吃吃的话,暗自懊恼,狠狠说道:“你们会后悔的,我有九种方法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诗诗淡淡地说道:“要说折磨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方法,我知道两百三十多种。没意思。”

        陈轩宇喜欢莫诗诗的性情,相处之际很少想到莫诗诗的身份。此刻听到这番话不禁心中一寒。欧宇看着近在咫尺的弯钩微微颤抖了下,更是吓得心胆俱裂,结结巴巴地说道:“冤…冤家宜解不宜结。前…前辈饶了我们三个,我有…有银子,很多,都给你!”

        老者冷冷哼了一声。莫诗诗挖了挖耳朵,又指了指欧宇,“你小子有点小本事但没什么用,又怂,又面……”陈轩宇插口道:“怂得有诗意,面得有情趣。”莫诗诗接着说道,“不过你还有点义气,也不算全无是处了。”

        “别废话,快…快想办法救我!”

        老者臂上弯钩微微挑起,点在欧宇下颔。“我这钩上喂着毒,见血封喉。”对付欧宇,老者很有把握。欧宇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只是牙齿不听使唤地“格格”打架。但能让莫吃吃闭嘴的,或许只有美食,“什么见血封喉啊,十步一杀啦,十有八九是吹出来的,我真不信,你倒让我开开眼界。”

        “前…前辈,我信,我真信!”欧宇又不得不开口。

        “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老者遇到这么块滚刀肉,也没了脾气。

        莫诗诗笑道:“我会杀人,但不会救人。再说,我和他不熟,何必救他?”

        欧宇颤声哀求道:“莫…莫大哥别闹了,快救我!”莫诗诗看得有趣,哈哈大笑着,还举起了酒杯。欧宇尖着嗓子破口骂道:“莫诗诗你个王八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莫诗诗吹了声口哨,他的口哨吹得没比陈轩宇好,只比陈轩宇响。老者死死盯着莫吃吃,忽地收回抵在欧宇喉咙的弯钩。“你们两个,想走就走吧。姓莫的小子,你得留下。”

        欧宇连滚带爬地逃离老者,长舒了一口气。陈轩宇也往后退了几步,笑道,“你怕我们联起手来你不好应付,大可不必的,我巴不得有人要找他的麻烦呢。”

        莫诗诗耸了耸肩,“得,这回轮到你看热闹了,山水有来回。”

        “苍天饶过谁!”陈轩宇欢畅地笑道。

        “给我揍他,往死里打!”欧宇又焕发了生机,跟着起哄吆喝着。

        老者心中也有考量,他不难看出这三人里只有被自己轻松擒住的欧宇是个草包。他分而治之的想法一眼就被对方识破,而对方竟还这般任性托大。“毕竟年轻识浅,”老者不禁心想,不再拖沓,右手连拍带打,罩住莫吃吃面门,同时左钩自右臂下穿出,拦腰横扫。单看这一招便知老者不易对付,右手掌力凝练沉稳老辣,与弯钩的诡秘狠险相辅相成。

        若不清楚对手底细,面对这一掌一钩,寻常人十有七八或退或守,另外的十之二三或凭快或取巧抢夺先机。可莫诗诗并不寻常,无论对手是柔是灵是巧是阴,他都直搠其锋。若对手和他一般是刚是强是猛是阳,他更以硬碰硬,以更硬碰硬。他左臂竖起拦相老者手掌,右手直奔弯钩而去……

        陈轩宇喜欢看莫吃吃和人动手,粗豪,快意,看得人热血沸腾。只是他从不会以自身武功印证,也不能。就算是在梦中想象自己像莫诗诗那般与人交手,怕是三招两式也会吓醒或疼醒过来。

        老者他手掌一翻,运足了真气,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打在莫诗诗小臂上。“不好!”欧宇叫出声来,连他也看出这一掌力道奇劲,挨上怕是免不了臂骨断折。老者在掌上下过数十年的苦功,虽只剩一只右手,仍能开碑裂石。可莫诗诗的手臂仿佛百世丰碑,千年顽石,一掌下来毫发无伤,反震得老者掌缘隐隐生疼。

        “你不是也见过他这手功夫么?”陈轩宇瞟了眼欧宇,“大惊小怪。”话虽这么说,他心中不无羡慕之意。想想几个时辰前,同样是空手对敌,自己只能靠取巧而侥幸蒙得一场胜利,若也能像莫诗诗一般……算了,那样怕是坟头草已有半人多高了,或许还不只。

        老者右掌攻势受挫,左钩也被牵连,气力稍滞,不仅未能伤敌,手腕险被对方拿住。老者心中大是惊骇,他不知经历过多少大战小战,却从未遇到过这般对手。老者应变得及时,应对得巧妙,弯钩自腰腹而上,斜斜划出,端得是凌厉狠辣。莫诗诗见状不禁暗赞一声,也不敢太过草率轻敌。他虽练得一身钢筋铁骨,可胸腹不似臂腿,抵挡寻常刀剑自是不在话下,但面对这老者的弯钩,未必能安然无恙,或被开肠破肚亦未可许。老者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左腕前压,扣住对方右腕,向外一拗,将老者远远甩了出去。

        莫诗诗这一掼之力有若千钧,老者径直飞出两丈多远。老者手脚齐用,带倒了两排架子,刀剑“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好歹脚下站稳,也未受什么伤。这一交手,老者心中大为戒惧,对方比自己想象得还难对付得多,他丝毫没有胜出的把握。可他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又腾身而上,拳钩交并,向莫诗诗袭去。

        老者拳掌精妙,功力深厚,原本是他极大的倚仗,可对上了莫吃吃,虽不至于说是蚍蜉撼树,却难见成效。好在他以弯钩替代了左手,一钩一掌相辅相成,武功多了诸般变化,不乏凌厉杀招。老者的弯钩刃口锋利,招式诡异,莫诗诗也不能等闲视之。可老者偏生以拳掌为主,弯钩作辅,取短而舍长,面对莫诗诗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一双肉掌,老者不得不趋避退让,仅仅十余招过后就已是遮拦多还手少了。

        莫诗诗打得兴起,捭阖纵横招招逼近,老者且战且退。莫诗诗右手似雷腾云奔两掌连拍。老者只觉对方掌风疾劲,凝运毕生功力方能抗衡。他已无处可避,左钩连削带打,欲迫使对方变招。只见莫诗诗移步向前,左掌忽地变换成虎爪之势,抓向老者前胸。莫诗诗已算准老者再无处可避,这一抓如潮鸣电掣,同样令对手无力也不及招架。

        陈轩宇暗自佩服。莫诗诗那两掌是酒尊者的长江三叠浪;这一抓精准凝练,兼之快捷突兀,确是医尊者武功之精要,更令人防不胜防。

        老者身形微侧,右臂探出,松肩裹肘,直直迎上。他这条手臂眼见不保,怎知他手腕微撤,肩头竟缩回寸许,手肘竟像打了个结似的向外转扭,化去了莫诗诗这长驱直入的一抓。一招避过,老者赶忙抽身而出,反手一钩劈向莫吃吃。

        陈轩宇旁观者清,意识到老者的意图,提醒道:“你小心着些,他这‘通臂拳’的功夫配上那钩子,不是闹着玩的。他正扮猪吃虎,琢磨着阴你呢。”“这臭小子好毒的眼光。”老者心中暗骂一声。莫诗诗一掌震开老者,说道:“管他什么‘通臂拳’还是‘通屁拳’,在我这儿都不好使。”

        “‘通臂拳’是什么?”欧宇本不想暴露自己不知道,却忍不住真想知道。

        “北方流传甚广的拳法,拳与肩臂相通,双臂相通,讲究活灵柔巧,拳法变幻莫测而醒懈有章。”陈轩宇解释道。

        欧凌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那‘通屁拳’又是什么?”

        陈轩宇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道:“那是你莫大哥的独门绝艺,我也只闻其名,不对,是只闻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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