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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武当弟子 (四)

小说:明月谣作者:农夫天书字数:4552更新时间 : 2020-12-03 16:29:00
叶斌愕然。他难以想象面前这位形貌平凡无奇,言行举止局促木讷的青年竟是名动天下的剑公子。他随后也就释然,剑法上有这般超凡造诣的武当弟子,除了那位后起之秀中的翘楚,又会有谁?

        严庄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剑公子此行有何贵干?”

        “晚辈有句话想问前辈,”欧凌拘谨而不卑微,“我派云清师叔,可是前辈所杀?”

        “若是呢?”严庄不置可否反问一句。

        欧凌一愣,答道:“我会去查证。若罪在严镖头,欧凌会再来讨回公道。”

        “以命抵命,是再公道不过的公道。”严重冷然道。

        “我杀了你,然后你的徒子徒孙亲朋好友会再我复仇。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欧凌反问道。

        “自有了江湖那天起,就有恩怨,有仇杀。以前有,以后也会有。”严庄说道。

        欧凌摇头道:“我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不能这样。”

        严庄咄咄逼人,“这就是江湖。堂堂剑公子,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么。”

        欧凌沉声道:“我说不清楚,但我练剑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保护别人不受伤害。”

        “武当得此佳徒,实乃大幸。”严庄凛然,向欧凌抱拳致歉,郑重道:“严庄言语多有冒犯,剑公子恕罪。”

        欧凌忙回礼,口中连连道:“啊,不敢,不敢…”

        “云清不是我杀的。我从扬州押镖,前几日刚回京城,剑公子自可查证。”

        “我信得过前辈。”

        严庄又道:“听说抱瓮老人在京城中。关于云清的死,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多谢前辈!还有一事,”欧凌说着,右手搭在剑鞘上,眼光变得炽热,“请前辈指点剑法。”

        “算了。”严庄的话语似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以你的剑法,我指点不了你什么。再者,我刚与别人交过手,此时既无心,又无力。你若想取我性命,此刻再合适不过。”

        “前辈说笑了。”欧凌难掩失望。他与叶斌作别,离了平顺镖局……

          日近西山,南城。

        李梦茹走后,小店也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索性下了板掩上门。袁掌柜乐得清闲,看着陈轩宇莫诗诗二人胡吃海塞着,手上忙活着些什么。大锤也被勾起了馋虫,取了几个白面馒头,一大碗酒,凑到桌前。

        一大碗刀削面下了肚,陈轩宇还停不下手中筷子,反倒越吃越起劲,面前的一盘炒猫耳又已消灭了大半。陈轩宇夹起一块猫耳,打了个饱嗝,缓了缓才送入口中,配上羊肉臊子的浇头,又是入味,又有嚼劲。

        “我是山西人,可这碗炒猫耳是我从小到大吃到过最香的,”陈轩宇赞道,“大锤师傅的手艺,”他毕竟不是莫吃吃,在“大锤”二字后面加了“师傅”的称呼,“我可得小心点,别把舌头咬下来。”

        大锤听了大是满意,哈哈大笑,豪爽地招呼道:“放开了吃喝,管够。”

        莫诗诗嘴里塞得满满的,囫囵道:“大锤这人,嘴臭,脾气差,不过做的饭菜倒还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凑凑合合,能吃。”

        说起嘴臭脾气差,莫诗诗怕是不输于任何人。大锤刚喝了口酒,正想反驳,呛到了,大声咳嗽着。只听莫诗诗又数落起陈轩宇来:“不过像你这般肥猪拱食,恶狗扑屎地吃,也真糟践了……”

        陈轩宇吹了声口哨,向着莫诗诗面前累的一摞空盘空碗扬了扬头,其意不言而喻。莫诗诗冷哼道:“我吃的比你快,吃的也比你精细。就像今天下了雨,明天未必会再下一样。”

        “这是什么狗屁比喻。”陈轩宇愣了愣,想不明白这驴唇马嘴,也不想较这个真,“你倒说说,你吃出什么乾坤了?”

        “就说你这碗猫耳,你先说说你吃出什么感觉?“

        “一个字,‘香’!”陈轩宇回答地言简意赅。

        莫诗诗不屑地“切”了一声,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猫耳朵天南海北做法多了去了,不过老袁头这炒猫耳淋臊子,是我吃过的,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这不是大锤师傅做的么?”陈轩宇插口问道。

        “切,就大锤那满脑子浆糊,只会做,却琢磨不出个道道儿来。袁老头胡子白头发稀,但这么多年,没白活。先说这臊子,寻常臊子多以猪肉为底,三四分肥,六七分瘦。但咱这儿得羊肉臊子就不同喽,三分肥,四分瘦,剩下三分肥中带瘦,瘦中有肥。肥的也好,瘦的也罢,不能带半点花。”

        陈轩宇听着,从盘中加了几块肉丁,真像莫吃吃说的一般,不禁叹道:“这得费多大事啊…”

        大锤打了个酒嗝笑道:“干久了,熟了,也就不费事了。”

        天下事莫不是这个道理:无他,唯手熟耳。

        莫诗诗继续道:“这吃,里面学问大了去了。像你们读书人里面也有明白人,人家什么大夫子小夫子的不是说‘民以食为天’么。”

        “王者以民人为本,而民人以食为天。这话是说粮食是百姓最为赖以生存的,不是你所谓的口腹之欲。”陈轩宇没想到自莫诗诗嘴里竟能说出这话,解释道。这解释也是白费功夫

        “那是你书没读好。”和莫诗诗将道理多半是行不通的,尤其是经史子集中的道理,“再说这羊肉,和姜末一起下锅炒个三分熟,再放葱花、蒜泥、干辣椒吾的,炒个半熟,加醋……”

        莫诗诗口沫横飞地说到此处,袁掌柜忽地插口道:“醋讲究。我这儿的醋是清徐的陈醋。”

        “清徐的醋?有什么说法?”陈轩宇不解。

        莫诗诗鄙夷地瞥了陈轩宇一眼:“自古酿醋数山西,追源溯流在清徐。清徐的陈醋又绵又香,酸醇味长,亏你还是山西人,这都不知道,还不如老袁头呢。”

        袁掌柜笑了笑,“我在山西住的年头,比他可久多了。”

        “也是。不过我说老袁头,这羊肉一是吃个鲜,再是吃个膻,你这么一鼓捣,这酸、辣、香味是出来了,可膻味淡了,吃着总有点美中不足。”

        袁掌柜淡淡地说道“众口难调,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做。再者说了,鱼与熊掌,焉能兼得?”

        “倒也是。”莫诗诗难得地赞同了回他人的话,“等这肉臊出锅,和备好的木耳、笋丁、蛋皮吾的,往炒好的猫耳上一淋一拌,”莫吃吃边说边吃,砸了咂嘴,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又乐此不疲地数落起陈轩宇来:“你们读书,动脑;咱们练武,动手;至于这吃饭,要认真品,仔细尝,不然你那舌头跟口条也没什么分别了。”

        陈轩宇无言以对,只得吃了这个闷亏,咬牙切齿地说道:“受教了。我敬你一碗!”

        陈轩宇喝了一大口,而莫吃吃以得胜者的姿态干了满满一碗,继续胡吃海喝着。

        剑公子欧凌也在吃饭,两个烧饼。烧饼是早间出门时顺手买的,晌午那顿忘了吃,此刻早已凉透,硬邦邦的,一口咬下去掉渣。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连一口就的水都没有。他不觉得难以下咽,自然也不会觉得美味。他连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脑中想着刚才所见的那套“五蕴剑法”,一招一式……

        直到险些撞倒一位收摊回家的小贩,迎来一阵污言喝骂后,欧凌方然恍然回神,连声道歉。好容易化解了这场尴尬。他遇到了新问题,“这是哪儿?”欧凌彷徨着。他看向天边的残阳,辩明那是向西。可他却不识得路。

      “请问去杨府该怎么走?”欧凌向路人问道。

        “杨府?京城里姓杨的府宅,少说有五十处。”路人对这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你倒说在哪儿啊。”

        “啊…西砖剑法,第二招。”欧凌说道。

        “什么玩意儿?”

        “啊…西砖胡同,甲二号。”欧凌又说道。

        “西砖胡同不难找,往北走到菜市口,不过街,往…左转,走个二百来步,有颗老歪脖子树,就是了。甲二号劳驾自己找吧。”路人答道。欧凌谢过离去后,路人看着他的背景,撇了撇嘴道:“就这德性,还琢磨什么剑法呢……”

        这杨府住的是“青云剑”杨铭。关于杨铭的身世有过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一说他是“三杨”中某位的庶子;又有说他是某位大将军与外室的私生子;亦有说他是某位江南巨商的养子……诸般传闻无不与某位显赫的大人物相关。若是抛开傲视同辈的武功,杨铭实是位风度翩翩,倜傥潇洒的佳公子。这等人物怎会出自寻常百姓家?

        欧凌叩门。开门的是个老仆,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丝毫未有龙钟之态。

        “在下…”欧凌尚未自报家门,老仆说道:“是欧公子吧。两年前公子来过,快请。”他年纪大耳朵背了,说话不自觉地大声。

        前院东首栽着一棵老槐,双臂合抱粗细。晚风徐徐,夕阳的余晖在地上投出斑驳跳跃的叶影。左首种着一圃兰花,打理得很是精细,莹白如美人手,娇嫩如美人脸。花旁有一口井,井栏似是白石垒砌,光洁如镜,不染尘苔。

        老仆领着欧凌进了后院。后院草色青青,黄花点点,莺声蛩语,生机勃然。老仆顿住了脚步,歉然道:“我家公子在灵堂,我不好去通报,还请恕罪。”

        欧凌愕然问道:“杨师弟家里有什么变故?”

        老仆答道:“贵派云清道长亡故,少爷为他服丧守灵。”

        五间后罩房正中的一间设成了灵堂,森森沉沉。屋中没有三牲供品,没有挽联。只有一方香案,一对白烛,一副灵牌,一人披麻戴孝,伏在案上,肩膀轻轻颤抖着,轻轻啜泣着。那是杨铭。

          “云清师叔生前不喜繁扰,杨师弟这般祭奠或最和他意。”欧凌心道,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缓缓说了一句:“师弟节哀顺变。”

        “师兄…”简单的一声招呼,没有虚文,没有虚礼。

        

          灵堂旁的偏厅中,茶刚沏好,清香四溢。欧凌喝了一口茶。茶具是素白的,与屋中所有的摆设一般,不见只红片紫。“师弟真有心了。”欧凌心中又道。他向门外看去,看到院角的十来竿竹隐在一道青玉栏后,他依稀记得两年前那一片郁郁青青……如今栏杆依旧,可有几竿竹子已然枯死,欧凌不禁轻叹了口气。

          杨铭进了屋,没有更衣,草草洗了把脸,脸上没有了泪痕,眼眶还是红红的。

        “师弟近来清瘦了。”欧凌说道,

        “嗯。”杨铭应了一声,失神了片刻说道:“师兄和云清师叔不算亲近吧。”        

      “不算,四年还是五年前曾讨教过剑法,第四十八招,师叔的‘乱九环’我没接下来。”欧凌回忆道,“云清师叔在太极剑‘乱环诀’的造诣很是独到,往后再不能向他讨教了。”

        杨铭深吸了一口气,“我修习太极剑法那些年,师父常常闭关。是云清师叔他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教授督导我,从‘太一总诀’,到‘阴阳诀’‘乱环诀’……师叔对我有授业之恩,我绝不会令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欧凌点了点头。

        “前些时候我见到了师父。”杨铭又说道。

        “他老人家身子安好?”欧凌挂念地问道。

          “咳嗽的老毛病时好时坏的,精神倒是一如往昔。”杨铭答道。欧凌放心地点了点头。杨铭又说道:“师父近年来云游天下,仙踪难觅,很少再过问门派中事。我向师父禀报了师叔的死,他没说什么,只是劝我不必为云清师叔守孝三年,而该想如何能让九泉之下的云清师叔,瞑目。”

        “我也这么想。“欧凌赞同道,“可师弟你还在家中设了灵堂。”

        “多少尽一份心意。”杨铭顿了片刻,说道。“师兄怎么看云清师叔的事?”

        “以师叔的武功,能杀他的人不多。”欧凌说道。

        “能杀人的,不仅仅是武功;真正杀人的,也往往不是武功。”杨铭说道,“我们该考虑的,不只是谁能杀云清师叔,还有谁会这么做。但云清师叔很多事我们不知道,查起来事倍功半……”

          “是。我怀疑平顺镖局的严镖头,刚去了平顺镖局。”

          “严镖头?”杨铭不解道。

          “他曾是魔教的庄严王。”

        “师兄的意思是,”杨铭反应地很快,“云清师叔或和当年魔教妖女的死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欧凌说道,“但严镖头说非他所为。”

        杨铭犹豫了片刻说道:“魔教之中,也有正气浩然,光明磊落之辈。但魔教与我武当世代为敌,又事关重大,还是莫要轻信地好。”

        “师弟说的是。”

        杨铭又道:“若云清师叔真和魔教妖女的死有关,有一人比那位严镖头更有可能。”

        欧凌想了片刻,却得不出个答案,只得问道:“你说的是谁?”

        “‘风雷刀’吴盛。”

        “嗯,也有可能。”欧凌点头道,“但我想不能只局限于这一条线。严镖头说抱瓮老人在京城中,我想去向他请教。”

        “前天我去找过抱瓮前辈,”杨铭皱了皱眉,“他也不知是何人杀害了云清师叔。”

          “还有一处可着手。”欧凌说道,“杜师弟得到消息,云清师叔是锦衣卫的人,这或许和他的死有关…”

        “不仅如此,”杨铭轻叹,“我犹豫着是否该和宏渐师弟说。当年言家灭门,云清师叔也参与其中。”

        这回欧凌也反应过来。想到那个绝世的剑客,欧凌的目光变得灼热。

        太行派,言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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