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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峨眉玉女

小说:明月谣作者:农夫天书字数:5426更新时间 : 2020-11-30 10:56:00
那条尾巴是莫诗诗的尾巴。

        至于是什么人,又为何跟踪自己,莫诗诗懒得去想,也想不明白。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老鼠胆敢追踪猫?而且这只猫并不是只温顺的猫。

        但这只老鼠无疑是只狡猾的老鼠。莫诗诗足足走过了四条大街,五条小巷,才能确认有人在跟踪他。几次转角或是“不经意”地回头,莫诗诗也没能分辨出跟踪者。他也试着去听脚步声,却毫无斩获。那跟踪之人想来不时地变换着步伐的大小,节奏的快慢,着地的轻重。此人是老手,也是高手。

        莫诗诗若单单想甩掉这条尾巴自是轻而易举,可他气性上来了,八匹马拦不住,九匹狼也不敢去拦,非要抓个现行不可。他想着等逮住那跟踪的人,非要喂他吃上十几二十个馊了的窝头,再把他在尿桶里浸上半个时辰,才能出了这口窝囊气。他越来越熟悉跟踪者的路数,估摸着不出二里地,就能收网抓鱼了。

        但偏偏,那跟踪者却消失地悄然无踪。莫诗诗感觉到了,却不甘心,先是放慢了脚步走了些时候,猛然大步奔走,疾行如风,然后又围着几条街兜了个圈子,却再也觅不到那跟踪者的痕迹。他气得七窍生烟,手中攥紧了长鞭,一脚踢翻了靠在小巷墙边的一架板车,又向那不知名姓的跟踪者的祖祖辈辈献上了诚挚的问候。他化气愤为食欲,想着一会儿多吃上两盘肉和三碗面。

        想到这里,莫诗诗扭头就走。不经意间,他瞥到墙上贴着一张画像。他瞄了一眼,这张画像是张悬赏令,不是是官府的通缉令,而是青花会的天青悬赏令。看到这张悬赏上的人像,原本没太大兴趣的莫诗诗却凑了过去,津津有味地看着。“画得不太像,脸尖了些,眼睛大了点……一万两,妈的,烧包……”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大腿,拍得生疼。他一把扯下那张悬赏,揉吧揉吧塞到衣服里,快步往回走去。

        

        宋方平的气息还没喘匀,脚步显得有些吃力,发青的脸上冒着汗,显得仓惶而狼狈。他的武功平平,相较之下最拿手的轻功也只是差强人意。但他有一手跟踪的绝活,更有着机敏的头脑,冷静的判断。这是他的才华,青花会招贤纳才,并不仅限于武功,四堂二十八坛共三十二位主事中,有六位武功很是平庸,甚至还有一人丝毫不会武功,却无人敢小觑半分。自打宋方平两年前升任青花会绝堂兴日坛坛主后,跟踪这种事很少再亲力亲为。他这手绝活纵是生疏了些,但今日被目标所察觉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若不是中途果断放弃,想必会大吃苦头。

        他在一所大宅正门前停下了脚步,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他走到了在东首的角门,两快一慢叩了三下,停了一拍后又一快两慢再叩了三响。

        “谁?”门内问道。

        “二十四桥明月夜。”

          门向内开了。“宋坛主。”门房恭恭敬敬地问好,看到宋方平的狼狈模样,忙搀扶住他。

        “给我碗水。”

          水刚烧开不久,喝着烫口。宋方平一口气喝完一大碗,急促地喘了口气,“再来一碗。”

        门房接过碗,续满了水。“绝堂主在书房等你。”

        宋方平听了,水也不喝了,快步走了进去。临近书房,他放轻了脚步。

        书房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在绝嫣身上描了一层金边,美艳得不可方物。她手上正捧着本《易安词》,恍着神,嘴角挂着笑,眉间锁着愁。宋方平恍神,不禁惊叹几年间岁月不仅没有夺走她的美丽,反为她增添了几分风韵。

        “进来坐吧。”绝嫣觉察到门外的宋方平,合上书,不动声色地收拾起桌上的一方素笺。宋方平看清纸上题了两句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绝嫣将那卷书放回架上,从架后的暗格中取出本簿子。“怎么这么疲惫?”

        “去跟了个人,险些玩砸了。”宋方平苦笑道。这几年里他与绝嫣共事颇多,对这位上司的敬慕更胜往昔,也少了几分拘束之意。

        “你也是个坛主了,做事卖力认真固然是好,更要学会用人驭人。”

        绝嫣的话里不无责备之意,可宋方平听了却很是受用,“属下记住了。”

        “你跟的是什么人?”

        “魔教圣子之一,莫诗诗。”

        “魔教的历练尚未开始,再说,那小子有什么好跟的?无非是吃吃喝喝罢了。”绝嫣嗤之以鼻道。

        宋方平听了也笑了,“我也不是刻意为之,碰巧见到他在一家小吃摊,和一个差不多年岁的青年相谈甚欢,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宋方平顿了顿,小心地斟酌出一个词,“朋友。”

        魔教的人很少有朋友,也很少有人愿意或者敢于和魔教的人交朋友。“魔教的人也是人。”绝嫣缓缓说了这么一句,多少令宋方平摸不到头脑。她又指了指“你还没吃饭呢吧?我给你叫了几道菜。”她指了指右边圆桌上摆的一个红木食盒。食盒里拼了四道菜,酥炸丸子,焦熘鱼片,冬笋炒腊肉,酱肘子,都是宋方平喜欢的,还有三碗精细的白饭。饭菜已放了有些时候,凉透了,可宋方吃着暖在心里。他吃了一碗饭,每道菜夹了几口,便又收了起来。

        “没胃口么?”

        “想留着,晚些带回去再吃。”

        绝嫣点点头,将手中天青色的簿子递给了宋方平。“这几个月的天青悬赏令,都是些小鱼小虾的。你回去核对下,看看哪些已经结了,就销了吧。”

        宋方平草草地翻阅着,忽地停了下来。“他就是和莫诗诗相谈甚欢的青年,叫陈轩宇。”他见绝嫣也有些兴致,将手中的册子递还回去。

        “你先看吧。”绝嫣摇了摇头。

          宋方平一字一句地仔细读着,他又能从这数百字中推测出更多讯息。绝嫣也看了这张悬赏,喃喃道:“大同府的人,又与魔教圣子结交,只是巧合么?”

        宋方平并未妄加揣测绝嫣的话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明白绝嫣的格局比自己高出许多。绝嫣拢了拢头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你看出什么了?”

        宋方平理了理思绪,有条不紊地说道:“这桩悬赏由山西分舵毕月坛的兄弟于二月十三经办,但呈报总舵登记入册已是二月二十四,算上行程,耽搁了至少八天。这不合规矩。”青花会的规矩,是铁的规矩,是血的规矩。“这八天之中,发生了件耐人寻味的事——毕月坛坛主常凡渊的死。或是因为常坛主的死,毕月坛无暇顾及这桩悬赏,更有可能的是,常坛主的死本就与这桩悬赏有所关联。”

        “嗯,说说理由。”绝嫣不动声色。

        宋方平并未直言,而是铺垫道:“四年前我和常坛主在城外的一家小店里,遇到了回京的东方鸿渐。”

        “那家小店的酒饭的确不怎么样,”宋方平继续道,“我还记得当时常坛主没有喝一口酒茶,没有吃一口饭菜。”

          “你呢?”绝嫣有了点兴致,问道。

          “我乐得吃个两人份。”宋方平笑道,“我不吃饭,会饿的。饿了没力气做事,或做不好事。”

        绝嫣赞赏地点了点头。宋方平又说道:“我和常坛主早就相识了,他这人吃穿用度都很是考究。他当上坛主后,金樽美酒,玉盘珍馐,美女香车,金石古玩,样样都不落下。”

        “呵,他活得倒有滋味。”绝嫣轻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只要不耽误做事,不违背会里的规矩,其他的无伤大雅。”

          “可这些都要银子。”

          “为青花会做事,还会缺银子?”绝嫣不解。

          宋方平笑道:“绝堂主事何等样人,自然不会为身外之物费心劳神。青花会不缺银子,但青花会的普通帮众手头很少有宽裕的。”

          “你倒细说说看。”绝嫣对这些琐细之事知之不详。

          “就说我这兴日坛吧,每人月末在坛口能领二两银子,算上做事的赏银奖励,每月能有个十来两的进项。这比起寻常的农户商贾多出许多不假,但除却衣食住行的用度外,还要给外面的眼线一些好处。何况咱们的营生是刀尖上的买卖,时常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出个事受个伤在所难免,说不准几个月一两年银子就搭进去了。”

          “你在坛里的口碑很好,听说你把自己的银子也分给他们不少。”绝嫣又问道。

          “承蒙绝堂主照顾,这两年兴日坛做成了不少事,上头给的赏银多,自然不能亏待弟兄们。我自己孑然一身的,而坛里有些兄弟已成了家,拖家带口的过日子不容易。”

        “你也三十五六了吧?”绝嫣问道,“也该为成家攒些银子了。咱们这行,干不了一辈子。”

        宋方平本想说,“绝堂主不也是一个人么”,犹豫了下还是咽到了肚里,答道:“三十八了。就算有心仪的人,她也看不上我的。再说就算今日有钱成家,明日未必有命养家。”

        这是很多江湖中人的宿命。绝嫣也无法改变。

        宋方平笑了笑,继续道:“先不想这些,如今身为坛主,有能力帮衬坛里的弟兄们,自然要多做些。我是从下面爬上来的,知道下面人的难处。咱们绝堂的弟兄们,不少人都兼着别的活儿,既是为了方便打探情报,再也能添补些用度。”

        “你也干过些别的买卖吧?”绝嫣笑着问道,“总不会是为人助拳吧。”

          “绝堂主取笑了。以我的身手,挣的银子怕是还不够买伤药的呢。”宋方平笑道,“我做过五年卖药看病的游方郎中,也干过四年厨子。”

          “有机会要尝尝你的手艺。”绝嫣笑道。

          “幸何如是。”宋方平道,“那些年手头紧的时候,我也会卖些消息给别人。左右不耽误做事,也不违背会里的规矩。”

        “没必要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你做事有分寸知轻重,我向来是放心的。”

        “多谢,”宋方平又道,“但这些事,常凡渊坛主想来不屑于做的。”

        “绕了这么久,终于说回了正题。”绝嫣微笑道。

        “还不是堂主你总问东问西的。”宋方平见绝嫣心情颇佳,揶揄了一句。

        “哼,”绝嫣一撇嘴,“我偏要问。”她难得露出一副小女人姿态,看得宋方平一呆。宋方平也觉失态,轻咳一声,继续道:“以常坛主的花销,定会找些别的进项,打起‘天青悬赏’的主意在情理之中。何况这桩悬赏,从面上看是件肥差,常坛主不会让他落入旁人手中。我想他会吩咐手下将这悬赏压一压,自己处理完了,也就无须向总舵呈报了。可常坛主死了……”

        “常凡渊的死,你怎么看?”

        “这些年他做过些越界的事,升任坛主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再者他的武功也非易予之流,想杀他没那么容易。常坛主的尸身被发现是在一条乡道旁,身上有七十多处伤痕。有单刀劈砍,棍棒抡抽,匕首戳刺,石头击砸,还有拳脚和暗器。我想行凶之人是为了隐瞒他的武功家数。”他忽地反应过来,皱眉道,“那也不对。若真是要隐瞒,将常坛主的尸身就地一埋,更是人不知鬼不觉,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事倍功半?”

        “你想得很好了,”绝嫣的语气中不无赞许之意。她仍闭着眼,用手揉了揉眼眶,“若一个思路想不明白,不妨换个角度来看。那行凶之人为何要残害常坛主的尸身?”

        宋方平思索了些时候,给出了个最简单也最合理的解释,“仇恨,刻骨的仇恨。”宋方平换了思路去想,茅塞顿开,继续道:“他是在泄愤。常坛主的尸身上棍棒的伤痕,该是行凶者用常坛主的齐眉棍所致;石头可能是就地取材,至于刀和匕首,其中之一该是行凶者的兵刃,赤手空拳也说不定……”宋方平分析着,虽说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臆测,但这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仍旧令他兴奋,“常坛主的面目并未收到损害,尸身也没有移动过。我想这是行凶之人刻意为之,此举或许是在向我们青花会示威。”

        绝嫣淡淡说道:“或是青花会里的某个人,比如常凡渊亲近的,陷堂主。”

        “那…要不要告知陷堂主?”宋方平问道。

        绝嫣摇了摇头,“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他们若询问,咱们就说。不说这事了,我倒是对那陈轩宇有点兴趣,派人查查他的门派师承。”

        宋方平答道:“他是太行派弟子。”

        听到“太行派”三字,绝嫣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问道,“是掌门秦若新收的弟子吧。”

        “不是,他的师父是‘天行剑’刘三忍。”

        绝嫣蓦地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她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五年前,‘风雷刀’吴盛杀了琴箫二友,就在大同境内。他的结义兄弟刘三忍这么多年,只收了掌门秦若的独女一个徒弟。若陈轩宇和吴盛非亲非故,刘三忍怎会收他为徒?”

        宋方平也想明白了,兴奋地搓了搓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这事先放着吧。”绝嫣淡淡说道,接着神色凝重了些,“倒是有件事。云清的死,我也摸不着丝毫头绪,总觉得透着邪性。武当派都有哪些人来京城了?”

        “‘武当八秀’中来了剑公子,东方鸿渐,杜克生,关山岳四人。据报‘青云剑’杨铭前天也到了京城。”宋方平徐徐道来。青花会势力之大,眼线之广,遍布江湖。

        “阵仗不小啊,对他们留点神,但别靠得太近。这两天京城还有什么新鲜事儿么?”绝嫣又问道。

        “近些日子城里有几位妙龄女子失踪,多是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怕是被人掳走了。至于是何人所为,属下无能,尚未查出端倪。”宋方平答道。

        “人渣。”绝嫣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平民,对女人下手。这种人背后不管是谁,都不能姑息。”

        “是。”宋方平凛然道。他犹豫了片刻,说了句没有必要说但自己觉得应该说的话,“他们的目标若是猎色,堂主也要小心些。”

        “他们怕是看不上我这种半老徐娘。”绝嫣笑了,风韵醉人。“不过还是谢了。还有些别的消息么?”

        宋方平想了想,又回道:“‘峨眉玉女’李梦茹回京探亲了。她每次回京,都会去南城的一家小饭馆里,探望那位店老板。这次和往常一样,引得不少青年俊杰聚集于此,盼着一睹芳容。就连咱们诛堂的那位董越董坛主,也是其中的一员。”

        听到董越这个名字,绝嫣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董越为人谦恭知礼,办事干净利落。这几年里积功升任坛主后,赏罚分明,经手的数件棘手之事都处理地漂漂亮亮,诛堂上下无不心悦诚服。可这位全然不会武功的,青花会最年轻的坛主,却能让绝嫣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这位李姑娘真该小心些才是。”绝嫣轻声道,一语双关。她接着说道:“我见过她一次,真的挺讨喜的。还有那么好的才情家世,也难怪引得这许多人趋之若鹜——怕不只是想一睹芳容,更想一亲芳泽才是。哦,那家店的老板,是什么来头?”

        宋方平答道:“姓袁,只是个普通的老头,不过有手捏糖人的好手艺。店里只有一个叫大锤的伙计,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大锤当然不是真名,这位不起起眼的小店里的伙计,在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之前,曾是黑到中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

        绝嫣自然知道大锤的来历。单是大锤如山一般的身形,怎能不引人注目?“他要能踏踏实实做个伙计,对他自己和别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呵,这么一说,我都想去那家店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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