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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厅中恶斗

小说:明月谣作者:农夫天书字数:4259更新时间 : 2020-11-16 16:51:00
秦思瑶羞得晕生双颊,恼得狠狠白了陈轩宇一眼。她更多是无所适从而非真的气恼。她也清楚陈轩宇虽说了不少胡话疯话,但至少从始至终没有越礼之举,如果他看自己的眼光不算的话。

何况他说的话很是有趣,又是因倾慕自己而说,令她甚至有点少女心性的小欢喜;再者听他说得煞有介事的,真说不准是自己不仅同门还是同师的师兄弟,也不好对他动粗;还有他虽未必有多英俊,却很耐看,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上浅浅的酒窝,隐隐让她有些心动。

可她也没打算就这么听之任之置之不理,却也想不出个妥帖的反击之法,只得向师父求助。刘三忍事不关己,嚼着花生,煽风点火:“赌局就像人生。人,生来必有一死,活得久了也终究会死;赌,则是有赌必输,久赌必输。”

“那你还赌?”秦思瑶忿忿道。

“人活着啊,不是为了长生,也当然不是为了死。都说人活着,为了活得有意义。我觉得人活着,要活得有滋味,也许有滋味,就是有意义。赌不是为了赢钱,也肯定不是为了输,若是这般,那赌得无品,赌得无味;像我这等赌客,又何在乎输赢?享受的是那从色子摇出到色盅揭起前的紧张与期待,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赌怡情,赌,与弹琴弈棋吟诗作画别无二致,不过是种消遣罢了。”刘三忍说教起来毫不含糊,虽未必能使人信服。他怂恿着秦思瑶:“所以说啊,和他赌就是了!”

“前辈高见。”陈轩宇笑道。

还未等秦思瑶拒绝这“狼狈为奸”的二人,叶斌与程万鸣的战局又生变化。

叶斌剑势逼人,程万鸣节节退后,败局已显。却见程万鸣败中求变,先拨后挑接下两剑,左手忽地探出,握在叶斌剑锋之上。叶斌运力回夺,程万鸣痛哼一声却不撒手,顺着叶斌收剑的劲力合身扑上,已然近身。叶斌再度运力,长剑一别,心想:“你再不撒手非将你手指斩了下来。”程万鸣吃痛不过,撤手之际矮身出剑,自下而上撩向叶斌下阴。这一剑阴毒至极。叶斌心中暗骂,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冒然相拼,当此情形,该是所有男人下都不会硬刚。

程万鸣徒手夺剑可说是极险,若是稍有差池,一只手会就此残废。抛开他近乎于亡命的胆量不谈,这一手无论是对叶斌行剑的判断,脚下的步法,出手的方位时机力道,可称是他平生所学之荟萃。也正是这一招,令这二人优劣攻守之势登时反转。程万鸣得以近身,兵刃上“寸短寸险”之“险”便从己之险化为彼之险,兼之他身材本就矮小,在这近身相搏中更是灵便。相较之下,面对程万鸣既快又诡的剑法,叶斌的一柄长剑却显得臃肿累赘。好在他也看出对手此刻已然气力不济,难以久战,于是紧守门户,且战且退,欲与对手拉开数尺之距再行反攻。

“那愣小子看着不怎么聪明,实际上…果然如此。”刘三忍评论着叶斌。

“我看也还好啊,虽忙而不乱,守御之中又暗藏机锋。”秦思瑶不解道。她见刘三忍打了个哈欠,冲着他撅了撅嘴。她不愿再问,认真地看着,又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既想着熬到对手力尽,却又想着伺机而动反攻取胜。他心思驳杂,瞻前顾后,难了。”

“哟,我这小徒儿也不傻。”刘三忍笑道。

“哼,我聪明着呢。”秦思瑶得意而骄傲地仰起头,看得陈轩宇忍俊不禁。

“学武学武,什么是学?”

“是练,也是悟。手脚要勤快,心思要活泛。”秦思瑶答道,“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刘三忍说道:“像那愣小子就是反例,剑法练得还算熟,但他脑子却不大够用,既不懂审时度势,又不能量力而行,不然怎么连那小矬子也收拾不了。”

陈轩宇听了点头附和,暗想此人话虽不好听,但句句击中要害。

正如那师徒二人所料,数招过后,程万鸣目露凶色,剑剑不离叶斌要害;叶斌则是处处受制,只得勉力支撑,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又是后悔不迭。他也看得出程万鸣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却偏生无力挡驾,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先前若是凝神守御,绝不至于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程万鸣破釜沉舟分刺三剑,逼得已至墙根的叶斌再无可退之地。叶斌只得迎上相拼,他无奈,却也无畏,左手引诀,一招“有欲无求”,长剑回圈斜劈向下。两柄剑一短一长、一先一后、一刺一削,皆是有进无退,也注定这二人会伤在对方剑下。程万鸣兵刃虽短,却出手在先,又是直刺而出,未必会输给叶斌。但他怯了,生了退意,短剑刚刺入叶斌右肋便撒手而撤,肩上仍重重挨了一剑,又痛又惧,委顿在地。

终是叶斌胜了。比起武功,更多是胜在他的勇气与信念,胜得惨烈。他脸色苍白,捂着伤口的手已是鲜血淋漓,他的腰却挺得更直。

戚嵩有些心疼,更多是骄傲。他见赵虎扑身上前,迎面一刀斩向叶斌。戚嵩早有防范,怒喝一声,举刀劈向赵虎后心,围魏救赵。赵虎回刀相迎,只听双刀相交,“当”地一声剧响,震屋动瓦。戚嵩心念叶斌安危,不敢撤步卸力,强自站定,直感胸口一阵气闷。

赵虎左臂扬起,向叶斌劈出一掌。叶斌已无力再战,在江婉月搀扶之下勉强躲开,肩头被掌缘扫到,痛得额头见汗。戚嵩抢上前去相救,故技重施,又是一刀斩向赵虎。赵虎早已料算到,等着戚嵩来袭,猛然反手一刀,撩向戚嵩。无奈先前对拼那一刀震得他手臂发麻,运使不上力,慢了一分。饶是这般,戚嵩避得已是险之又险,惊出一身冷汗,回身还了一刀。

二人互骂一声,提刀厮杀起来,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厉害啊!”陈轩宇赞道。

“雕虫小技罢了。”刘三忍仍没什么好话。

“你们说什么呢?”秦思瑶不明就里地问道。

陈轩宇解释道:“说得是那劫镖的大汉赵虎,他第一刀是真想杀人,却没有机会。接下来那一掌则是诱敌,出手狠辣,心机深沉,不太好对付。”

“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秦思却看不上眼。

刘三忍不以为然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再说了,你当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呢?他们要是谁输了,或许都会把命搭上去。成王败寇,这话未必全对,但总有些道理。”

这一战关乎生死存亡,赵虎与戚嵩都不敢有半分轻忽。他二人本都是身强力足之辈,使的又都是分量极重的大刀,此刻卯足了劲,更是悍猛。赵虎双目通红,眼中似是要眦出血来,一柄金背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黄光灿然;戚嵩手臂上青筋暴起,手中长刀横扫直砍,也是神足力强。

赵虎所使的是“三才盈损”刀法,所谓三才,乃天、地、人三者。天居于上,地栖于下,人位天地之间,贯通天地之道,法天地而正己身,方有人物相谐,天人合一。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这套刀法特异之处在于“盈损”二字,舍阴而取阳,舍柔而取刚,舍仁而取义,每招每式走的都是刚强威猛的路子,与他手中的金背大刀相辅相成,着实非同小可。戚嵩用的是“五虎断门刀”。五虎断门刀本是单刀刀法,源自山西彭家,在江湖之中所传甚广,原算不上出类拔萃的武功。但戚嵩这几年间多受严庄提点,在武学一道上实是今非昔比,这套刀法更是去莠存良,亦是不可小觑。

这番交手,与先前叶斌程万鸣相斗炯然不同,二人招式上少了许多变换,多是直截了当大开大阖,却委实更加凶险。二人挥刀所生刀风激得厅中的烛火忽明忽暗,跳跃不止,有几支蜡烛已被劲风卷得熄灭;中间的火堆已燃烧殆尽,泛着火星的炭灰,也被刀风卷起,扬向四周。二人兵刃相交之声伴着呼喝怒骂之声回荡在厅中,轰鸣震耳。

平顺镖局的镖师们紧握着兵刃,手心冒着汗,紧盯着激战正酣的二人。叶斌虽感念戚嵩待自己的好,心中却有些瞧不太上戚嵩的行事做派。但见戚嵩面对赵虎如狂风暴雨般的一轮攻势,长刀挥砍挂撩,守得严丝合缝水泄不通,又趁赵虎力尽之际回攻一刀,沉稳又不失凌厉。叶斌此刻也不禁佩服,也不禁对自己的轻狂暗自羞惭。

那避雨的挑夫早些时候不敢走,这会儿再不敢留。他乞求地看着钟无恨,好在钟无恨没有为难他。他瑟瑟发抖着地溜了出去……

陈轩宇问道:“前辈,你可认得那挑夫是何人?”

“哦,当然认得。”刘三忍正嚼着鸭脖,头也不抬地答道,“几个月我们一起挑过大粪的。”

秦思瑶本也想尝尝鸭脖,听刘三忍来了这么一句,没了食欲,“好好说话!”

刘三忍笑道:“当然不认得了。”

那人作为一个挑夫,太高太瘦了,而且他的双肩一般地平。还有他的衣服,袖口已有磨损,但肩上的布料太新了些。陈轩宇也就不再多问,反正那人也已经走了。他与平顺镖局之人虽没什么交情,但见叶斌战胜强敌,伤势也并无大碍,依旧为他欢喜,本不沉重的心情更轻松了些,向秦思瑶笑道:“喂,我赌输了。”他说着轻轻伸过脸去。

秦思瑶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刘三忍笑道:“我不早说了,和这小子赌就是了。他也就敢口头上讨个便宜,真要让他亲你,非把他吓得得背过气去。”陈轩宇无言,笑了一笑。

“甭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刘三忍撇了撇嘴,不屑之色溢于言表,“赵虎,还有两下子,能算是个人物吧。小子,你觉得这一场谁会赢?”刘三忍又问道。

“看上去不分高下,那赵虎气力更长,戚大叔刀法似是更高明些。但这么打下去,赵虎有八成胜算。”陈轩宇答道,“戚大叔的刀法破绽很少,以沉稳见长。但他是护镖之人,沉稳的性子或会让他有患得患失之心,手上功夫难免打些折扣。与之相反,那赵虎刚猛狠戾,看他那样子好像并不把自己性命太当回事。跟这种人交手,我反正是会怕的。”

秦思瑶调侃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好像说不怕的啊。”

陈轩宇笑道:“我胆子很小的,连亲你下都不敢。”他见秦思瑶面露薄怒,忙岔开话题,向刘三忍问道:“前辈不打算相助么?”

“帮你么?我也怕她,再说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刘三忍似是误会了陈轩宇所言。

“我说的是平顺镖局。”陈轩宇无奈道。

“看在李老头的面上,别闹出人命就是了。别的就算了。”他扫了眼忿忿不平的秦思瑶和不以为然的陈轩宇,平淡地说道:“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时候是行侠仗义,更多时候不过是意气用事的好勇斗狠。江湖中的路,曲曲折折,坑坑洼洼,哪里有平路?再说了,镖局与强盗,本就像光与影。”刘三忍对“光与影”这个比喻大是满意,却见二位听者没太大反应。他也知道这二人少不经事还不能理解,仍觉得有些失望,只得王婆卖瓜般自夸自赞了几句。他继续解释道:“光与影。镖局在明,是光;强盗在暗,是影。这样说得通,但我觉得反过来说更贴切。光与影,先有光,再有影,影由光而生,依光而存。正是因为有了强盗,才会有镖局;若没有强盗,谁还会花银子托人护送财物,那些大镖局也好小镖局也罢,一股脑地都就狗屁着凉了。所以说强盗是光,而镖局是影。”

刘三忍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强盗劫镖,镖局护镖,都是他们的本分。你们或许不认同,觉得强盗的‘本分’没那么本分。他们为了什么?为了利。小子,这个‘利’字会写么?”

“这字虽然难,却难不倒我。”陈轩宇没好气地答道。

刘三忍点点头,“嗯,你会写,未必会解。‘利’,左边是‘禾’,意为庄稼,右边是‘刂’,就是刀。所谓‘利’,就是用刀割庄稼,至于割谁的庄稼,怎么割,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像刀的两竖一长一短,谁的刀更强,谁就得。”

这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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