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方城
无方城坐落碧霄山脚下，规模可称得上极大，若要问为何？其一因为要往碧霄山去，必需经过这里，或者说无方城是因碧霄山而建，也无不可，本来碧霄山这等被修行者选定的灵脉也最适合居住；其二便是这城中既无朝廷官吏之人管辖，也无兵勇将士把守，整座城竟是全然交与碧霄派统辖，加之这碧霄派从不恃强凌弱，而是庇护一方，故而无方城内自有一股不同于它处的逍遥。
萧雨换过便服下山后，正在城南的一家客栈里用饭，多年未归，城中依旧热闹非常，除了各色商贩和城中住户，最多的便是那些求仙问道的修士，也许说是准修士更确切些。
凡有心拜入碧霄派之人，必得先到这里打探消息，若是走运能拜入碧霄门下，当然最好，若失败了，无方城里从来不乏修为精深的高人，如能被指点一二，也不算白走一遭。
萧雨找了一个靠街的位子坐下，背靠着墙，懒洋洋叫道：“小二，来一碗粥，两个小菜。”
“来嘞，客官！”小二嗓子清亮，很提精神，不消片刻，一碗香喷喷的咸粥便摆在案上，“客官，您的粥，小菜一会儿就到！”
萧雨抬头瞅一眼这小二，真是把精明都长在了脸上，眼睛小的过分，却极能聚光，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惦记你荷包里的银子。
然而这小二自然是机灵的，在无方城干活，别的不说，该见的世面绝对缺不了。大大小小的修士倒属其次，弄不好刚聊过两句的客人，就是哪国来走访或求助的王爷世子。
从萧雨进门起，小二打眼就看出了门道，眼前这人通身的气派里分明写着“不好惹”三个字，以他的经验，这人绝对不是个吃素的主。店小二满脸堆笑，声音仍然很高：“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萧雨舀一勺粥放进嘴里细品，看样子像是满意：“粥熬得不错。我问你，最近城中有什么趣事吗？说来听听！”
这话可是正中小二下怀，心里乐道：“原来是个打听消息的！”继而答道：“您让我好好想想。”说时果然认真想了起来，“最近倒没什么趣事，不过来打听消息的确实多了点儿，这不！客官您就是今儿头一个。”
萧雨怎会不知小二的九曲肚肠，无非是想得些好处，可对付这样的人，只利诱往往不够，非得威逼一下半下，才能让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出来。
萧雨一松手里的汤匙，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敲，五道细细的裂痕便自指尖处蔓延开来，直至案沿方止，说话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这木案很结实啊！”目光扫过小二身上，“钱我照赔，可我难得来一趟，打听点儿闲事也有人找不痛快，是我老了不中用了？”继而压两锭银子到小二手里，悄声商量道：“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管说出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小二先是见那蛛网一样蔓延开的裂痕，只觉地那哪里是打在木头上，分明就是打在自己脊梁骨上，只消一想，耳边就像真的听到骨头开裂的响动。可银子一到手，立时就没那么疼了，想来这人既然肯打赏，当是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匆忙把银子揣进怀里，轻快地拍了拍，那声音比天籁不差什么，话匣子自然而然地打开了：“客官您是明眼人，这两天打听消息的实在多了点儿，而且多是打听碧霄派的事儿。”
“继续说！”萧雨道。
小二转了转眼珠，一颗七巧玲珑心翻腾起来：“这人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说了只怕要惹麻烦，可不说恐怕也哄不过去。”
正在为难时，萧雨开了口：“这些人的口音都非中原人士，可对？”
小二忙点头道：“是！是！客官英明，这可是您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萧雨没再为难小二，挥挥手让他下去，用过饭后，便向热闹的街道走去。
商贩的气力好像总也使不完，街边吆喝的汉子通身透出庄稼地里阳光的色彩，还有那些打把势卖艺的班子，小姑娘端着铜锣笑脸盈盈，等待着看客手里的铜板落入时“叮铃”的响声。
萧雨闷头走着，心思像抽开的线头：“云诡阁的手已然伸到碧霄山了，灵力消退之事恐怕瞒不了多久，可事到如今，应该从何查起呢？如果不能立刻找到解决之法，若能缓解一二也是好的，但谁来办才合适呢？”
一个名字猛然跳入萧雨脑中—沐江玉。此人是出尘派长老，现下所居之处名曰冰宁谷，距碧霄山不过两三百里的路程。那里常年冰天雪地，荒僻异常，且不说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单是谷内连年不断的呜咽声，就吓退了不知多少人。
故此萧雨起身北上，可他二人虽然私交甚好，萧雨却并没有把握能说动他出谷，唯有尽力一试。
再说林慕云接令下山时，师父那几句颇有深意的话让他疑惑重重，但也只是暗自忖度，不曾显露。然而田青是心思多灵活的人，每日间嘻嘻哈哈地跟白落成斗嘴不止，心里却片刻也没消停，如今猜中个五六成不是问题。白落城是实打实的武人，凡是直来直往、直言直语，从来不屑于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诡心思，更别提揣度人心这样的细密功夫。
转眼跟随萧雨已有两日，却也足够他们对这位师叔“刮目相看”，漫长的两日里他只做过两件事：喝酒，赶路。这可着实难为了田青，他那副天生的懒骨头，哪被这样折腾过，晌午时分便又掂量着要休息，对林慕云试探道：“林师兄，咱们歇歇可好？”因为清楚自己歇得确实频繁了点儿，口气里多了几分商量的意味。
哪想林慕云还没开口，白落城先冷冷撂下一句：“歇什么歇！师兄不责备，你别得寸进尺，就你金贵！”
田青本就觉得理亏，听了这话，就算没理也要替自己辩解一番了：“你也知道师兄没开口，那你插什么嘴。再者师叔是有道行的，不眠不休当然不怕，咱们怎么比得了，养精蓄锐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十分聒噪，不过沉闷的路上有点儿这样的动静，倒也不错，因此林慕云并不动气，略清了清嗓子道：“要养精蓄锐便少说两句，把劲儿用到脚力上，只怕还能多走几步。”
这话一出，田青嘴里像被塞满了棉花，再难说什么，唯有闷头继续赶路，正是此时，正在施展追踪术的林慕云停步道：“师叔停下来了。”
此时，萧雨驻足冰宁谷外，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枯枝白雪，阵阵冷风略过耳畔，回荡在山谷中，尽是痛哭后的呜咽，萧雨不由叹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莫赤.匪狐，莫黑匪乌。千年一朝啊！”一道极深的皱纹现于眼角，而后萧雨收敛过心情，运功牵动内力，向山谷深处言道：“江玉兄，多年不见，可否允萧雨入谷一叙！”
话音方落，谷中骤起巨响，无边枯木纷纷左右避开，让出一条极细长幽深的小径来。
谷内的形貌景致与谷外并无不同，衰草连天，寒雪刺骨，伸向天空的细密枯枝像是要缝补此处破败不堪的天幕，让人的心境也不免随着景色落寞，如此走过一炷香的路程，一间落魄茅舍便在连天灰白中渐入眼帘。
这间茅舍十分简朴，说是简陋也不为过。整间屋子的小半边耷拉着，像是被雪压弯了腰，支撑房梁的木头看起来也颇为费力，门上挂着半扇竹帘，帘上大多的竹签各自断着，完整的没剩几根，风一吹，倒能出些难得的响动。
萧雨正恍惚时，那破茅屋的门“嘎吱”地响了，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天庭饱满，眉骨微耸，鼻翼宽大，一双微开的眸子炯炯有神，却透出与面相颇不协调得沧桑。
萧雨笑着高举右臂，挥动几下，沐江玉也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喜色，疾步迎上前道：“萧兄，一晃数年，近来可还好吗？”
萧雨朗声笑道：“特来讨杯热茶吃，不知兄欢迎否？”
沐江玉握住他手腕，延他进屋：“罢罢罢！我便施舍你这可怜人一杯茶，有何不可！”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还是冷的，沐江玉让出一方黑色木案旁枯草编织的蒲团，请萧雨坐下，他自己则从靠窗的木架上取下一只青石茶杯，缓缓斟上一杯清茶递给萧雨。
萧雨双手接过茶杯，放在鼻前轻嗅，还是那般苦涩的味道。
沐江玉浅饮一口，看向萧雨：“你这次来有何事，说吧。”
萧雨习惯了沐江玉直爽的性子，咽下热茶，顿了片刻方道：“兄长，我有话便直说了，此来的确有一事相托。多年来碧霄山灵力衰减，却不明缘由，云诡阁多番侵扰，仍不知所图，掌门师兄特命我下山寻求解决之法。”
沐江玉将茶杯捧在双掌间摩挲，茶香扑面：“你果然还是回去了吗？”
萧雨听言并未回答，继续说道：“弟思来想去，只有拜托兄长了！”
沐江玉放下茶杯，案上发出极轻的声音，一抹淡淡的苦笑现于唇边，他伸开双臂，打量自己破旧的衣裳，褪了色的苍黄色长袍被窗缝投进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我？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恐怕九分像鬼，一分也不像人，尚且不能自救，如何救人？”
萧雨看他神色，一时只觉对面坐着的便是自己：“兄长，我似乎没有资格劝你，但世事繁复，非一人之因，亦非一人之果，不若......”
“谈何容易！”沐江玉道，“你不必再说了，容我些时辰，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望着沐江玉眼里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愤恨，萧雨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好，我等到明晨，你若不来，我便离开。”
沐江玉静坐在蒲团上，橘色的阳光照上面庞，却照不进那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当年的模样依稀可辨，只是此刻有如一尊雕像，显出更多的却是冷峻。
一夜寒风，破败的门窗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青蓝色，万物如同鬼魅，棱棱角角格外分明，冰冷的荒野寒彻心肺，谷中死水般的沉寂。萧雨一身白衣立在风中，仿若随风而去。
当次日第一道晨光投射到萧雨脚下的雪地，身后草屋木门“嘎吱”一声震裂四周得宁静，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终在他身后停下：“走吧！”
沐江玉手持承平宝剑，神色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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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萧雨驻足冰宁谷外，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枯枝白雪，阵阵冷风略过耳畔，回荡在山谷中，尽是痛哭后的呜咽，萧雨不由叹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莫赤.匪狐，莫黑匪乌。千年一朝啊！”一道极深的皱纹现于眼角，而后萧雨收敛过心情，运功牵动内力，向山谷深处言道：“江玉兄，多年不见，可否允萧雨入谷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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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内的形貌景致与谷外并无不同，衰草连天，寒雪刺骨，伸向天空的细密枯枝像是要缝补此处破败不堪的天幕，让人的心境也不免随着景色落寞，如此走过一炷香的路程，一间落魄茅舍便在连天灰白中渐入眼帘。
这间茅舍十分简朴，说是简陋也不为过。整间屋子的小半边耷拉着，像是被雪压弯了腰，支撑房梁的木头看起来也颇为费力，门上挂着半扇竹帘，帘上大多的竹签各自断着，完整的没剩几根，风一吹，倒能出些难得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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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双手接过茶杯，放在鼻前轻嗅，还是那般苦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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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习惯了沐江玉直爽的性子，咽下热茶，顿了片刻方道：“兄长，我有话便直说了，此来的确有一事相托。多年来碧霄山灵力衰减，却不明缘由，云诡阁多番侵扰，仍不知所图，掌门师兄特命我下山寻求解决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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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听言并未回答，继续说道：“弟思来想去，只有拜托兄长了！”
沐江玉放下茶杯，案上发出极轻的声音，一抹淡淡的苦笑现于唇边，他伸开双臂，打量自己破旧的衣裳，褪了色的苍黄色长袍被窗缝投进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我？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恐怕九分像鬼，一分也不像人，尚且不能自救，如何救人？”
萧雨看他神色，一时只觉对面坐着的便是自己：“兄长，我似乎没有资格劝你，但世事繁复，非一人之因，亦非一人之果，不若......”
“谈何容易！”沐江玉道，“你不必再说了，容我些时辰，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望着沐江玉眼里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愤恨，萧雨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好，我等到明晨，你若不来，我便离开。”
沐江玉静坐在蒲团上，橘色的阳光照上面庞，却照不进那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当年的模样依稀可辨，只是此刻有如一尊雕像，显出更多的却是冷峻。
一夜寒风，破败的门窗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青蓝色，万物如同鬼魅，棱棱角角格外分明，冰冷的荒野寒彻心肺，谷中死水般的沉寂。萧雨一身白衣立在风中，仿若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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