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梁山君子
周府庭院的古槐树下，星花零落，老少相倚坐，胜似祖孙。
周夫人认下元来这个孙子后，心头的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轻抚着元来的手，直抒胸臆道：“奶奶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这周家偌大的家产，便后继无人了。
等你从书院学有所成，便莫要如萍絮般漂泊了，直接回梁山县来，继承周家的产业，在此安家落户。
奶奶无须你改姓，只望你在富余之下，能遵守周家祖训，造福这一方百姓。”
梁山县城在禹国境内，虽算不上极为繁华富裕，但周家贵为一城富甲，其家财亦是不言而喻。
于元来这般的穷小子而言，这简直是一桩飞黄腾达的洪福之运，恐怕只有祖坟冒青烟，才能遇到这千载难逢的改命时运。
元来听罢，一时惊愣，他目瞪口呆地凝望着周夫人，见她神色认真，丝毫不似在开玩笑。
元来虽不知周家究竟有多富有，但仅凭这宅院的奢华，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绝非等闲的富绅。
说句实在的，从小贫苦潦倒的他，其实忒没出息。
他这一生最贪心的念想，其实也就只想发一笔小财，过上一份不算殷实，但勉强能温饱的生活。
他从没奢望过，卑贱如劳燕麻雀的他，能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成凤凰，不必为温饱发愁，不必担心无地方可夜宿，甚至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贵公子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旁人眼里，恐怕也只有傻子才会踌躇不决。
元来便是这种傻子，他沉默良久，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傻子偏偏有傻福。
在周夫人观来，元来面对如此诱惑，居然不露形色，可见其心性是何等的难得可贵。
她心下愈发坚定了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
她神情黯然道：“奶奶愧对周家的列祖列宗，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以至于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
但事已至此，所以奶奶只能将其托付给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别人看来，将家产托付给一位相识不过数日的少年，未免太过草率。
可是，识人讲究识心，而非凭面相与时长。
人心复杂，但你却很简单。
你就宛若那冬日的暖炉般，只需靠近，便知冷暖。
这周家财产交托于你，奶奶死后，也能安心。”
这番话令元来心下有些不安，沉吟道：“奶奶，元来自幼浪迹四方，穷苦惯了，这突然要安居一地，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一时间实在难于接受。”
周夫人见元来面露难色，不由笑道：“是奶奶唐突了，不急不急，你这几日且慢慢想便是。”
元来挠了挠头，问道：“周老爷没有近亲远戚，那奶奶也没有？”
周夫人明白他的心思，叹气道：“奶奶的舍弟，生有一子，有三位孙女，这女儿家终归也是要外嫁的。
我那侄儿若不能再生下一位孙男丁，那往后的苏氏书院，恐怕也要易姓了。
他们一生富贵清闲，于周家这份家财，虽勉强能入眼，但也没闲心来这梁山县操持，最终怕是难逃贱卖的命运。”
元来默默点头。
周夫人言罢，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继而递给元来，笑道：“这枚玉佩是算是一件信物，等你以后去了寻壑书院，便将其与书信一同示于舍弟，他见此玉佩，定会信信中内容。”
元来接过那枚半月形玉佩，入手便觉温润圆滑，定眼端详了一番，见其是块断玉，应是一块完璧从中切断，断痕平整如镜，瞧不出一丝褶纹。
玉佩上的图案，是一朵镂空的花，至于是何物种的花，元来就不识得了，他没有细思，便将玉佩收好。
......
随着一封封讣告信送出，周老爷的死讯，不时便传遍了整个梁山县城。
对于这位大善人之死。
初闻者，无不悲声痛惜，更有甚者，声泪俱下。
纵然烈日灼灼，老百姓仍是不约而同地齐聚街头，悲论周老爷之死。
周老爷虽是花甲之年，但体魄还算硬朗，怎么突然死了？
对此，老百姓百思不得其解。
百味居的店小二，在店门口大声吆喝着：“欲知周老爷之死因，往里一坐，点上一壶茶酒，几碟小菜，便可坐听真相。”
好奇乃是人之天性。
一些有钱的富绅闲人，在家中憋了数月，如今妖怪伏诛，这城里但凡是有些新鲜事，便恨不得立马去凑凑热闹，赶鲜地打听个一清二楚。
这周老爷之死，无疑是最大的新鲜事。
店小二也是招客有道，花了一笔小钱，从周府的一位家仆口中买来周老爷的死因，故而以此为噱头，大肆揽客。
一时间，百味居坐无缺席，无不盼着早点知晓真相。
这些都是有钱的主，彼此认识，趁说书先生没开讲之前，不免互相讨论起来。
有人说前夜见周府失火，猜周老爷应该是被火烧死的。
但有些人又不信，理由便是，若前夜烧死的，那昨日便就传出死讯才对。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很难分说。
等了良久，仍不见说书先生出来，诸人耐不住性子，便开始囔囔催促。
不时，说书先生从一间侧室出来，只见他神色惊慌，手中拿着几张纸稿，慌张坐上了桌案前，一声惊木拍响，诸人顿时肃静，竖耳倾听。
平素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都是些不着边的野史异志，就算是一些真实事件，也是陈年往事，哪有如今朝这般赶新鲜说，而且说的还是本县第一大善人，万一没说好，那岂不是得遭大殃，所以他事前将故事润色了一番，令原本舍身就义的周老爷更显风骨伟岸。
原来周老爷是为了救一本书而葬身于火海，而那本书的主人，居然是那夜斩杀妖魔的神人少年。
待其讲完，诸人无不愣怔。
周老爷本身就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了，加之说书人有意吹捧，又与神人有关。
诸人顿时心生敬佩，纷纷赞道：“周老爷当真是君子一诺，纵死亦往！”
“梁山君子，我辈与有荣焉！”
诸人散席之后，便一同朝不远处的周府而去，路上恰巧遇见郭县君的官轿，便联名求郭县君替周老爷求“梁山君子”这一美头衔。
郭县君奉周老爷为先生不说，后者更是有恩于他，对此，他自是求之不得，当场便应了下来，并命人匾铺造这“梁山君子”的牌匾。
梁山君子一名，随着诸人口口相传，一日间便满城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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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认下元来这个孙子后，心头的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轻抚着元来的手，直抒胸臆道：“奶奶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这周家偌大的家产，便后继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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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无须你改姓，只望你在富余之下，能遵守周家祖训，造福这一方百姓。”
梁山县城在禹国境内，虽算不上极为繁华富裕，但周家贵为一城富甲，其家财亦是不言而喻。
于元来这般的穷小子而言，这简直是一桩飞黄腾达的洪福之运，恐怕只有祖坟冒青烟，才能遇到这千载难逢的改命时运。
元来听罢，一时惊愣，他目瞪口呆地凝望着周夫人，见她神色认真，丝毫不似在开玩笑。
元来虽不知周家究竟有多富有，但仅凭这宅院的奢华，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绝非等闲的富绅。
说句实在的，从小贫苦潦倒的他，其实忒没出息。
他这一生最贪心的念想，其实也就只想发一笔小财，过上一份不算殷实，但勉强能温饱的生活。
他从没奢望过，卑贱如劳燕麻雀的他，能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成凤凰，不必为温饱发愁，不必担心无地方可夜宿，甚至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贵公子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旁人眼里，恐怕也只有傻子才会踌躇不决。
元来便是这种傻子，他沉默良久，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傻子偏偏有傻福。
在周夫人观来，元来面对如此诱惑，居然不露形色，可见其心性是何等的难得可贵。
她心下愈发坚定了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
她神情黯然道：“奶奶愧对周家的列祖列宗，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以至于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
但事已至此，所以奶奶只能将其托付给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别人看来，将家产托付给一位相识不过数日的少年，未免太过草率。
可是，识人讲究识心，而非凭面相与时长。
人心复杂，但你却很简单。
你就宛若那冬日的暖炉般，只需靠近，便知冷暖。
这周家财产交托于你，奶奶死后，也能安心。”
这番话令元来心下有些不安，沉吟道：“奶奶，元来自幼浪迹四方，穷苦惯了，这突然要安居一地，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一时间实在难于接受。”
周夫人见元来面露难色，不由笑道：“是奶奶唐突了，不急不急，你这几日且慢慢想便是。”
元来挠了挠头，问道：“周老爷没有近亲远戚，那奶奶也没有？”
周夫人明白他的心思，叹气道：“奶奶的舍弟，生有一子，有三位孙女，这女儿家终归也是要外嫁的。
我那侄儿若不能再生下一位孙男丁，那往后的苏氏书院，恐怕也要易姓了。
他们一生富贵清闲，于周家这份家财，虽勉强能入眼，但也没闲心来这梁山县操持，最终怕是难逃贱卖的命运。”
元来默默点头。
周夫人言罢，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继而递给元来，笑道：“这枚玉佩是算是一件信物，等你以后去了寻壑书院，便将其与书信一同示于舍弟，他见此玉佩，定会信信中内容。”
元来接过那枚半月形玉佩，入手便觉温润圆滑，定眼端详了一番，见其是块断玉，应是一块完璧从中切断，断痕平整如镜，瞧不出一丝褶纹。
玉佩上的图案，是一朵镂空的花，至于是何物种的花，元来就不识得了，他没有细思，便将玉佩收好。
......
随着一封封讣告信送出，周老爷的死讯，不时便传遍了整个梁山县城。
对于这位大善人之死。
初闻者，无不悲声痛惜，更有甚者，声泪俱下。
纵然烈日灼灼，老百姓仍是不约而同地齐聚街头，悲论周老爷之死。
周老爷虽是花甲之年，但体魄还算硬朗，怎么突然死了？
对此，老百姓百思不得其解。
百味居的店小二，在店门口大声吆喝着：“欲知周老爷之死因，往里一坐，点上一壶茶酒，几碟小菜，便可坐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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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有钱的富绅闲人，在家中憋了数月，如今妖怪伏诛，这城里但凡是有些新鲜事，便恨不得立马去凑凑热闹，赶鲜地打听个一清二楚。
这周老爷之死，无疑是最大的新鲜事。
店小二也是招客有道，花了一笔小钱，从周府的一位家仆口中买来周老爷的死因，故而以此为噱头，大肆揽客。
一时间，百味居坐无缺席，无不盼着早点知晓真相。
这些都是有钱的主，彼此认识，趁说书先生没开讲之前，不免互相讨论起来。
有人说前夜见周府失火，猜周老爷应该是被火烧死的。
但有些人又不信，理由便是，若前夜烧死的，那昨日便就传出死讯才对。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很难分说。
等了良久，仍不见说书先生出来，诸人耐不住性子，便开始囔囔催促。
不时，说书先生从一间侧室出来，只见他神色惊慌，手中拿着几张纸稿，慌张坐上了桌案前，一声惊木拍响，诸人顿时肃静，竖耳倾听。
平素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都是些不着边的野史异志，就算是一些真实事件，也是陈年往事，哪有如今朝这般赶新鲜说，而且说的还是本县第一大善人，万一没说好，那岂不是得遭大殃，所以他事前将故事润色了一番，令原本舍身就义的周老爷更显风骨伟岸。
原来周老爷是为了救一本书而葬身于火海，而那本书的主人，居然是那夜斩杀妖魔的神人少年。
待其讲完，诸人无不愣怔。
周老爷本身就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了，加之说书人有意吹捧，又与神人有关。
诸人顿时心生敬佩，纷纷赞道：“周老爷当真是君子一诺，纵死亦往！”
“梁山君子，我辈与有荣焉！”
诸人散席之后，便一同朝不远处的周府而去，路上恰巧遇见郭县君的官轿，便联名求郭县君替周老爷求“梁山君子”这一美头衔。
郭县君奉周老爷为先生不说，后者更是有恩于他，对此，他自是求之不得，当场便应了下来，并命人匾铺造这“梁山君子”的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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