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云水
片刻后，几个身着轻纱，娇嫩欲滴的姑娘前来俯身斟酒。一旁，二姨娘借机道：“几位公子，这可是上好的蜜酒。”柳藏锋不屑道：“蜜酒有什么好喝的，不香不烈。”慕征炆轻尝一口，不禁道：“柳兄，切不可与烈酒相提而论，此酒清香醇甜，细细尝之，余味香长，别有一番风味。”他对二姨娘道：“定是加了蜂蜜与百花。”二姨娘笑赞道：“不愧是慕公子，正是选用了上好的糯米，加之酒药、蜂蜜、百花酿制而成。虽是普通的蜜酒，却含有姑娘的思乡之情。”柳藏锋一笑：“思乡之情？”二姨娘道：“可不是，这酿酒的姑娘聪明灵秀，凡针神、曲圣、食谱、茶经，无不精晓。难能可贵的是，还弹得一手好琴。”柳藏锋疑惑：“‘小外婆’，你说的这位姑娘，我怎没印象？”二姨娘道：“唉，我这位‘小女’年芳一十六，天性好静，独待闺中（男女阗集喧嚣之地，林蓉自是思远避之）。从未待过人陪过客，柳公子自然不曾见过。”她又对高嵩之道：“高公子，小女虽琴艺了得，但深在院内，终究无人指点。素闻高公子精通音律，我有个不情之请。”高嵩之道：“但说无妨。”二姨娘道：“老奴想，想请高公子指教‘小女’一二，若能尝得零星点拨，也是小女的福分。”高嵩之点点头。
少顷，丫头们搬来五个香炉，焚起了龙诞香。只见幽香弥漫，丝丝缕缕，沁人心脾。雅室内，有一别室小房，一丫头将两帘绸翼轻轻一拉，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柳藏锋开心了：“有点意思。”慕征炆道：“抚其琴丝着，必澄其心，缓其度，方能远其神，才能达到宁静致远，心身和一，与天地相和之境。”别室里，朦胧可见一女子，她纤手一拨，琴声渺渺传来，细细一听，乃是郭沔的《潇湘水云》。帘中，进退复起，挑拨滚拂。帘外，柳藏锋不时伸头张望，畅饮佳酿；高嵩之凝眉细品，举杯淡抿；慕征炆闭目会意，悟其神韵。
曲终人不去，琴思梦云萦。高嵩之一脸钦佩：“刘梦得曾言：‘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没想到这小小的悉尘院，竟有如此高人。”二姨娘不禁道：“公子盛赞了，还请公子指点一二。”高嵩之推托摇头：“诶，姑娘琴艺远在我之上，这指点就罢了吧。”
二姨娘轻声一唤，别室绸帘如风一般地飘落下来，众人将目光洒向帘内女子，只见她身着桃粉花绸长衫，立于琴几前，花颜却被一幅面具遮掩。柳藏锋急道：“二姨娘，你家这‘小女’又是闹得那出啊？”二姨娘急道：“小女不懂事，不懂事啊！哎呦，今儿几个姑娘都怎么了呀……”
高嵩之不禁起身：“琴声绝妙，六马皆仰秣啊。”林蓉走到高嵩之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高公子过奖了，小女子惭愧。还望高公子指点。”一旁，慕征炆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蓉，高嵩之不禁干咳一声：“咳咳，说起琴艺，若论指点，非征炆兄不可。”他轻轻拍了拍慕征炆，征炆方才回过神，立马道：“姑娘，有礼了，在下慕征炆。姑娘琴艺了得，倒是……倒是……”他思了片刻：“刚刚姑娘所奏之曲乃是《潇湘水云》。”林蓉点点头：“正是。”征炆又道：“整曲十段，期间有烟波行云之飘逸，又存万马奔腾之雄壮。全曲虽妙，可我有一丝不解，还想请问姑娘。”林蓉微微一笑：“公子请讲。”慕征炆道：“昔日郭公泛舟于潇湘之上，感山川秀色，观云水奔腾。奈此时千山被云水遮蔽，不见天日，正如当年之时势。郭公心生悲痛，如九嶷云萦，不能自己，遂以此曲抒郁。”说罢，他不禁感慨了一声：“词曲尾声应是郭公忧世殇国，有志不得之清郁，此处肃清应为宫音，而姑娘抚弦有敛，奏为角调。如此一来，郭公心忧国忧民，郁悒之情岂不？（清淡稍许）”
高嵩之赞道：“征炆兄，不愧是征炆兄啊！”林蓉微微一笑：“公子果然心细，小女子佩服。慕公子应知，琴者，弹其琴，重其韵。小女子所弹之曲，取自郭公，却不寄郭公之思。”柳藏锋傻傻一问：“重其韵？这‘韵’又是何物啊？”林蓉道：“所谓‘韵’，就是其神韵意境。不可言传之谓‘神’，余味绵延之谓‘韵’，琴者之思谓之‘意’，天地自然，人间世象谓之‘境’。” 高嵩之与征炆连连点头，柳藏锋却饮起酒，听得云里雾里。
一阵熏香飘来，征炆内心已是小鹿乱窜，早已无处安置，如此风雅绝俗的女子，怎能令人不动情愫。
“姑娘为何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高嵩之问道，林蓉缓缓道：“小女子沦落风尘，若以真面目相示，怕晦气了公子。”征炆心思着：“她，莫非是与高兄相撞那位？”高嵩之一笑：“这倒是有趣了，那……姑娘，如何才能让你摘下面具呢？”林蓉道：“若是心有所犀，遇着有缘之人，我自会摘下面具与他相见。”高嵩之又笑：“姑娘，姑娘说‘缘’，不知是何？”
这时，征炆忽然站起来，走到林蓉身畔，轻声道：“知琴声所寄，并非郭公之所感。姑娘改宫调为商调，抒怀的，乃是思乡怀人之情。”林蓉听后，嘴角不禁微扬（她才发现，征炆是自己难得一遇的“知音”，想起与他初识之景，林蓉不禁无比心暖），只见征炆悄声一问：“姑娘，若没有猜错，姑娘名叫作夏林蓉吧？”林蓉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她四处闪躲眼神，转身跑了出去。
见林蓉也跑了出去，二姨娘又是生气，又是害怕，无奈道：“那个，那个啊，各位大人啊，实在是对不住啊！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好好教训她们……哎呦……真是……”征炆转身一笑:“二姨娘此言差矣，悉尘院里的姑娘都是性情中人。适才是我唐突冒昧在前，夏姑娘转身离去在后。而纤云姑娘。”他转身对高嵩之道：“我们怎忍心责怨于这两姑娘。”高嵩之笑道：“征炆兄所言极是。那颀而长兮的仙姿。纤云真若天人入凡，其舞更是绝尘而来，着实让人回味无穷啊。”他不禁嘱咐二姨娘：“无需在意此事。”说罢，三人又开始饮酒而论，畅饮而谈。
二姨娘本是风月情场里女张良，见征炆替林蓉掩饰“失礼之错”，满嘴惜才怜爱，便知其心入彀，情愫倾泛，以后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子倾入囊中，不禁暗喜起来。对于高嵩之，二姨娘自然知晓，早已坠入了纤云的“春江花月夜”，但其毕竟是纨绔子弟，生性凉薄，她需乘高嵩之追笑买欢之际，多捞些“好处”。
那日，夜近黄昏。柳藏锋喝得烂醉如泥，在（署院衙门）几个书办的“搀扶”下，才踉跄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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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丫头们搬来五个香炉，焚起了龙诞香。只见幽香弥漫，丝丝缕缕，沁人心脾。雅室内，有一别室小房，一丫头将两帘绸翼轻轻一拉，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柳藏锋开心了：“有点意思。”慕征炆道：“抚其琴丝着，必澄其心，缓其度，方能远其神，才能达到宁静致远，心身和一，与天地相和之境。”别室里，朦胧可见一女子，她纤手一拨，琴声渺渺传来，细细一听，乃是郭沔的《潇湘水云》。帘中，进退复起，挑拨滚拂。帘外，柳藏锋不时伸头张望，畅饮佳酿；高嵩之凝眉细品，举杯淡抿；慕征炆闭目会意，悟其神韵。
曲终人不去，琴思梦云萦。高嵩之一脸钦佩：“刘梦得曾言：‘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没想到这小小的悉尘院，竟有如此高人。”二姨娘不禁道：“公子盛赞了，还请公子指点一二。”高嵩之推托摇头：“诶，姑娘琴艺远在我之上，这指点就罢了吧。”
二姨娘轻声一唤，别室绸帘如风一般地飘落下来，众人将目光洒向帘内女子，只见她身着桃粉花绸长衫，立于琴几前，花颜却被一幅面具遮掩。柳藏锋急道：“二姨娘，你家这‘小女’又是闹得那出啊？”二姨娘急道：“小女不懂事，不懂事啊！哎呦，今儿几个姑娘都怎么了呀……”
高嵩之不禁起身：“琴声绝妙，六马皆仰秣啊。”林蓉走到高嵩之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高公子过奖了，小女子惭愧。还望高公子指点。”一旁，慕征炆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蓉，高嵩之不禁干咳一声：“咳咳，说起琴艺，若论指点，非征炆兄不可。”他轻轻拍了拍慕征炆，征炆方才回过神，立马道：“姑娘，有礼了，在下慕征炆。姑娘琴艺了得，倒是……倒是……”他思了片刻：“刚刚姑娘所奏之曲乃是《潇湘水云》。”林蓉点点头：“正是。”征炆又道：“整曲十段，期间有烟波行云之飘逸，又存万马奔腾之雄壮。全曲虽妙，可我有一丝不解，还想请问姑娘。”林蓉微微一笑：“公子请讲。”慕征炆道：“昔日郭公泛舟于潇湘之上，感山川秀色，观云水奔腾。奈此时千山被云水遮蔽，不见天日，正如当年之时势。郭公心生悲痛，如九嶷云萦，不能自己，遂以此曲抒郁。”说罢，他不禁感慨了一声：“词曲尾声应是郭公忧世殇国，有志不得之清郁，此处肃清应为宫音，而姑娘抚弦有敛，奏为角调。如此一来，郭公心忧国忧民，郁悒之情岂不？（清淡稍许）”
高嵩之赞道：“征炆兄，不愧是征炆兄啊！”林蓉微微一笑：“公子果然心细，小女子佩服。慕公子应知，琴者，弹其琴，重其韵。小女子所弹之曲，取自郭公，却不寄郭公之思。”柳藏锋傻傻一问：“重其韵？这‘韵’又是何物啊？”林蓉道：“所谓‘韵’，就是其神韵意境。不可言传之谓‘神’，余味绵延之谓‘韵’，琴者之思谓之‘意’，天地自然，人间世象谓之‘境’。” 高嵩之与征炆连连点头，柳藏锋却饮起酒，听得云里雾里。
一阵熏香飘来，征炆内心已是小鹿乱窜，早已无处安置，如此风雅绝俗的女子，怎能令人不动情愫。
“姑娘为何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高嵩之问道，林蓉缓缓道：“小女子沦落风尘，若以真面目相示，怕晦气了公子。”征炆心思着：“她，莫非是与高兄相撞那位？”高嵩之一笑：“这倒是有趣了，那……姑娘，如何才能让你摘下面具呢？”林蓉道：“若是心有所犀，遇着有缘之人，我自会摘下面具与他相见。”高嵩之又笑：“姑娘，姑娘说‘缘’，不知是何？”
这时，征炆忽然站起来，走到林蓉身畔，轻声道：“知琴声所寄，并非郭公之所感。姑娘改宫调为商调，抒怀的，乃是思乡怀人之情。”林蓉听后，嘴角不禁微扬（她才发现，征炆是自己难得一遇的“知音”，想起与他初识之景，林蓉不禁无比心暖），只见征炆悄声一问：“姑娘，若没有猜错，姑娘名叫作夏林蓉吧？”林蓉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她四处闪躲眼神，转身跑了出去。
见林蓉也跑了出去，二姨娘又是生气，又是害怕，无奈道：“那个，那个啊，各位大人啊，实在是对不住啊！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好好教训她们……哎呦……真是……”征炆转身一笑:“二姨娘此言差矣，悉尘院里的姑娘都是性情中人。适才是我唐突冒昧在前，夏姑娘转身离去在后。而纤云姑娘。”他转身对高嵩之道：“我们怎忍心责怨于这两姑娘。”高嵩之笑道：“征炆兄所言极是。那颀而长兮的仙姿。纤云真若天人入凡，其舞更是绝尘而来，着实让人回味无穷啊。”他不禁嘱咐二姨娘：“无需在意此事。”说罢，三人又开始饮酒而论，畅饮而谈。
二姨娘本是风月情场里女张良，见征炆替林蓉掩饰“失礼之错”，满嘴惜才怜爱，便知其心入彀，情愫倾泛，以后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子倾入囊中，不禁暗喜起来。对于高嵩之，二姨娘自然知晓，早已坠入了纤云的“春江花月夜”，但其毕竟是纨绔子弟，生性凉薄，她需乘高嵩之追笑买欢之际，多捞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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