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炙日当空
等到人群被冲到间歇河入海口，炙日当空，烈焰一样的炙日光喷射着大地，往生洞口冲出的水柱就像一根燃烧的火柱，颅山山体的一些洞口也向空中喷射着水柱，如同绚丽异彩的喷泉。
人体和尸体不停地被冲出来。
在湍急水流的挟裹中，有人试图游上岸，他们在咆哮的水花中挣扎半天，却离河岸更远了，离往生洞口更远了，离水蟒森林更远了。
没有人声，只有水声。
托三浮出水面，依稀他闻到了肉汤的味道，身旁飘过一些鼓胀的尸体和被炙日煮熟的碎肉。托三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下潜，上浮，下潜，上浮。”托三翻身下潜。
间歇河入海口，水流在这里恢复平静，身后远远地传来轰隆的洪水声，身旁族人的尖叫，哭喊，和着几声婴儿的无力的呛水声。
突然间，水面钻出无数女人的头，是那个自称花休的女人，她们一边下潜上浮，一边不停游向活着的族人，嘴里还大喊：“不要上岸，往左边游，去方陆。”
在涌浪海峡，那些花休把所有活着的族人都救到了这里，族人们聚集在水里，一边扑腾着，一边看着从沸海汹涌而至的海水冲过涌浪海峡最狭窄处，滚滚地奔向北海，海水冲击出的回水在海湾打着旋儿。族人要先游过回水区，才能到涌浪海峡那波浪滚滚的峡湾。
花休们告诉每个人：“游过去，游向方陆。”
人们不能细想，纷纷听从花休们的安排。
托三没游出多远，就听见人声越来越少，越来越轻。婴儿的哭声已经完全没有了。在不停地翻滚中，托三知道，每一次下潜都是为了能够活着上浮，但每一次上浮后都没有力气下潜，在筋疲力尽的挣扎中，托三看见水底花花绿绿的幻象，形同东山石板的光怪陆离的图案。
在水底，托三想到了死亡，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托三告诉自己：“就算我活着游过去了，又能怎样呢？想想我们在洞中的生活，简单的重复，再重复……直至死亡！现在，流水洞已经不复存在了，大家都为此流泪哀嚎绝望，但他们中有几人在洞中活得精彩自在，他们中又有几个人珍惜过洞中的生活？还不是在那种简单的‘重复’中，被时间拖拽推搡着被动前行，直至死亡！”他想起东山石板的所有线条，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就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大圈。托三明白这个世界原来就是两个字“重复”，托三也透过石板知道了自己这一生的所有努力都将是白费。“我是否要停下来这简单的重复？”托三顶着炙日，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问自己。
这时一个声音在叫他：“托三，你还活着？”
托三来不及看，因为灼热迫使他下潜入水。
在水底，他看见了右边水下，一个胖胖的身体。不用看脸，他就知道那是叶三。托三迫不及待地浮出来，叶三下潜了；托三赶紧下潜，叶三却上浮了……这样几个来回后，他们终于在水底看见了彼此。托三和叶三都忍不住笑，海水立刻灌进了他们的口腔，呛得他们都浮了出来。
托三又想起东山石板上的线条，虽然终点就是起点，但是线条的弯曲、弧度、走向、回路……每一个弯、每一次折都是那么精妙，都是那么让人回味无穷。托三豁然开朗，虽然生命就是条环路，但是人都是在路上的，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人事物等着他。
这一刻，当他在“上浮……下潜……”的简单重复中，看见了这世界上最想看见的一张脸的时候，他知道，虽然每天都在重复，虽然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很多东西都没办法改变，虽然我们都在做着许多的无用功。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就可以放弃了，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是值得我们去为他重复的，值得我们去为他做无用功的，我们不能退缩，我们需要继续努力去重复，而且需要更加努力去重复。这时，他豁然开朗，认为不能因为已经知道结果就失去继续“重复”的激情。
终于，那种久违的触电感觉向托三头皮袭来。他成功解读了东山石板。
“从此，我要积极面对每一天！不管做得怎么样，不管有没有奖赏，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炙日多么热……”
托三大叫一声，原来他凝神发呆之时，身体暴露在炙日光之下太久，叶三在水下猛拉托三的腿。经历生死后的重逢，让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齐大在大喊：“看见阳二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齐大再次大喊：“看见阳二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齐大说：“我们先回水蟒森林避一避吧，等到天黑时再游过去，现在游过去太慢了，也太累了。”
花休们说：“不行，现在是最安全的，午后雨时，海里的食肉鱼就会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但是，现在大家都太累了，去水蟒森林歇一晚，明早再走。或者去南方森林吧。”齐大说。
水里，大多数人都同意齐大的说法。
“真的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马上去方陆。”花休们几乎同时说到，声音在海面回荡。
可是族人才刚刚游离圆岛海岸不远，方陆还远在天边。炙日强光像火苗舔着水面上筋疲力尽的族人，很多人下潜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人们在挣扎，在与死神斗争。
和二看着这一切，心想老天要灭掉梅迪尔族。日光照在和二脸上，那种热辣的灼烧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还在继续下潜、上浮……
水底，涌浪海峡的海底是方陆延伸的大陆架，海水并不深，众多的珊瑚，七彩的鱼儿，还有族人挣扎的身体。和二紧闭着嘴，随着大家潜游的方向，奋力地划水。
水面强光刺眼，热浪滔天，那闪耀的白光形同树根世界的虚幻，和二想到了树根世界，那里的舒适和安全会让他忘记眼前的灾厄，这个念头带着和二闪进了树根世界，洁净如洗的完美世界，和二觉得身体一阵清凉，他想自己的身体可能沉入海底，慌忙从树根世界里闪了出来，当他睁眼看时，眼前的一切让和二大惊失色：自己的并没有沉入海底，而是直直地向海面升起，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浮出海面，视野所至是烈日下的海湾以及海湾里慌乱的族人，几个冒出水面的人惊骇地转头看和二，和二赶紧弯腰，准备鱼跃扎下水去，虽然他并没有感到炙日炙烧的疼痛，但是这样暴露在炙日光下是不合常理的，是会吓坏别人的。
和二没能扎下水，在他弯腰的时候，和二听见树叶的哗哗声响，他看见自己向前伸出的手臂、手背、手指已经不见了，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两根长满紫红色树叶的树枝，和二忍不住惊声叫起来，使劲甩手，企图甩掉树叶露出自己肌肉滚滚地胳膊，但是，树叶没有甩掉，在日光下，树叶一开一合，大量水汽喷射而出，和二觉得身体透凉，舒服极了。
水面上，忘了炙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和二。
和二想：“完了，老天要灭梅迪尔族，而且是先灭我。”
他的视线越来越高，他正在长大，长高，长粗，长壮……
和二感觉自己是站在一个泥潭中，他想要垂下向上伸展的手臂，立刻从他那已经长大上百倍躯干上，向下长出两根粗壮的树枝；和二想要拔出双腿，这一使劲，大海中汩汩往外冒气泡，接着是大股海水从海底腾起，水里的人都被打翻，水面上冒出了棕色的小土丘一样的树根，和摇摇树林的树根一模一样，树根上，几个族人正慢慢往下陷。
和二还在继续长着，身下的海面已经被吸出了一个凹陷，周围的海水不停涌来，和二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他仰着满是树叶的头，想着要怎样才能停下来，他进入了树根世界，但是怎么停下来他并不知道，树根世界里已经有几个人，和二知道他们陷入了自己身下的树根中，这样也很好，他们在这里是安全的。和二想到这里，立刻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要把所有人都吸进树根里。就这样，和二左一抬腿，又一抬腿，上伸一拳，下伸一拳，这棵和二“大树”就变得枝叶繁茂，根深蒂固了。
为了挽救所有人，和二一直不停地长大着。他需要将树根延伸到足够宽的范围去，同时，他还要将树冠长到尽可能大，才能为大海里挣扎的族人提供足够的庇荫空间。
不一会儿，和二高耸入云，这棵树已经长满了涌浪海峡，把方陆和圆岛连在了一起，这是和二所看不见的。他只感觉自己所陷入的泥潭越来越浓稠，每次抬腿都要使出浑身力气，终于他停了下来，因为最后一次抬腿，他觉得自己踢到了硬邦邦的岩石。
和二去到树根世界，那里漂浮着很多人，晶亮剔透，像是一个个气泡人，姿态万千，有直立的，倒立的，躺着的，蜷缩的；他们在原地缓慢地做着各种不同的动作，目视前方，表情恬静，一脸的安适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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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和尸体不停地被冲出来。
在湍急水流的挟裹中，有人试图游上岸，他们在咆哮的水花中挣扎半天，却离河岸更远了，离往生洞口更远了，离水蟒森林更远了。
没有人声，只有水声。
托三浮出水面，依稀他闻到了肉汤的味道，身旁飘过一些鼓胀的尸体和被炙日煮熟的碎肉。托三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下潜，上浮，下潜，上浮。”托三翻身下潜。
间歇河入海口，水流在这里恢复平静，身后远远地传来轰隆的洪水声，身旁族人的尖叫，哭喊，和着几声婴儿的无力的呛水声。
突然间，水面钻出无数女人的头，是那个自称花休的女人，她们一边下潜上浮，一边不停游向活着的族人，嘴里还大喊：“不要上岸，往左边游，去方陆。”
在涌浪海峡，那些花休把所有活着的族人都救到了这里，族人们聚集在水里，一边扑腾着，一边看着从沸海汹涌而至的海水冲过涌浪海峡最狭窄处，滚滚地奔向北海，海水冲击出的回水在海湾打着旋儿。族人要先游过回水区，才能到涌浪海峡那波浪滚滚的峡湾。
花休们告诉每个人：“游过去，游向方陆。”
人们不能细想，纷纷听从花休们的安排。
托三没游出多远，就听见人声越来越少，越来越轻。婴儿的哭声已经完全没有了。在不停地翻滚中，托三知道，每一次下潜都是为了能够活着上浮，但每一次上浮后都没有力气下潜，在筋疲力尽的挣扎中，托三看见水底花花绿绿的幻象，形同东山石板的光怪陆离的图案。
在水底，托三想到了死亡，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托三告诉自己：“就算我活着游过去了，又能怎样呢？想想我们在洞中的生活，简单的重复，再重复……直至死亡！现在，流水洞已经不复存在了，大家都为此流泪哀嚎绝望，但他们中有几人在洞中活得精彩自在，他们中又有几个人珍惜过洞中的生活？还不是在那种简单的‘重复’中，被时间拖拽推搡着被动前行，直至死亡！”他想起东山石板的所有线条，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就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大圈。托三明白这个世界原来就是两个字“重复”，托三也透过石板知道了自己这一生的所有努力都将是白费。“我是否要停下来这简单的重复？”托三顶着炙日，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问自己。
这时一个声音在叫他：“托三，你还活着？”
托三来不及看，因为灼热迫使他下潜入水。
在水底，他看见了右边水下，一个胖胖的身体。不用看脸，他就知道那是叶三。托三迫不及待地浮出来，叶三下潜了；托三赶紧下潜，叶三却上浮了……这样几个来回后，他们终于在水底看见了彼此。托三和叶三都忍不住笑，海水立刻灌进了他们的口腔，呛得他们都浮了出来。
托三又想起东山石板上的线条，虽然终点就是起点，但是线条的弯曲、弧度、走向、回路……每一个弯、每一次折都是那么精妙，都是那么让人回味无穷。托三豁然开朗，虽然生命就是条环路，但是人都是在路上的，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人事物等着他。
这一刻，当他在“上浮……下潜……”的简单重复中，看见了这世界上最想看见的一张脸的时候，他知道，虽然每天都在重复，虽然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很多东西都没办法改变，虽然我们都在做着许多的无用功。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就可以放弃了，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是值得我们去为他重复的，值得我们去为他做无用功的，我们不能退缩，我们需要继续努力去重复，而且需要更加努力去重复。这时，他豁然开朗，认为不能因为已经知道结果就失去继续“重复”的激情。
终于，那种久违的触电感觉向托三头皮袭来。他成功解读了东山石板。
“从此，我要积极面对每一天！不管做得怎么样，不管有没有奖赏，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炙日多么热……”
托三大叫一声，原来他凝神发呆之时，身体暴露在炙日光之下太久，叶三在水下猛拉托三的腿。经历生死后的重逢，让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齐大在大喊：“看见阳二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齐大再次大喊：“看见阳二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齐大说：“我们先回水蟒森林避一避吧，等到天黑时再游过去，现在游过去太慢了，也太累了。”
花休们说：“不行，现在是最安全的，午后雨时，海里的食肉鱼就会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但是，现在大家都太累了，去水蟒森林歇一晚，明早再走。或者去南方森林吧。”齐大说。
水里，大多数人都同意齐大的说法。
“真的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马上去方陆。”花休们几乎同时说到，声音在海面回荡。
可是族人才刚刚游离圆岛海岸不远，方陆还远在天边。炙日强光像火苗舔着水面上筋疲力尽的族人，很多人下潜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人们在挣扎，在与死神斗争。
和二看着这一切，心想老天要灭掉梅迪尔族。日光照在和二脸上，那种热辣的灼烧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还在继续下潜、上浮……
水底，涌浪海峡的海底是方陆延伸的大陆架，海水并不深，众多的珊瑚，七彩的鱼儿，还有族人挣扎的身体。和二紧闭着嘴，随着大家潜游的方向，奋力地划水。
水面强光刺眼，热浪滔天，那闪耀的白光形同树根世界的虚幻，和二想到了树根世界，那里的舒适和安全会让他忘记眼前的灾厄，这个念头带着和二闪进了树根世界，洁净如洗的完美世界，和二觉得身体一阵清凉，他想自己的身体可能沉入海底，慌忙从树根世界里闪了出来，当他睁眼看时，眼前的一切让和二大惊失色：自己的并没有沉入海底，而是直直地向海面升起，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浮出海面，视野所至是烈日下的海湾以及海湾里慌乱的族人，几个冒出水面的人惊骇地转头看和二，和二赶紧弯腰，准备鱼跃扎下水去，虽然他并没有感到炙日炙烧的疼痛，但是这样暴露在炙日光下是不合常理的，是会吓坏别人的。
和二没能扎下水，在他弯腰的时候，和二听见树叶的哗哗声响，他看见自己向前伸出的手臂、手背、手指已经不见了，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两根长满紫红色树叶的树枝，和二忍不住惊声叫起来，使劲甩手，企图甩掉树叶露出自己肌肉滚滚地胳膊，但是，树叶没有甩掉，在日光下，树叶一开一合，大量水汽喷射而出，和二觉得身体透凉，舒服极了。
水面上，忘了炙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和二。
和二想：“完了，老天要灭梅迪尔族，而且是先灭我。”
他的视线越来越高，他正在长大，长高，长粗，长壮……
和二感觉自己是站在一个泥潭中，他想要垂下向上伸展的手臂，立刻从他那已经长大上百倍躯干上，向下长出两根粗壮的树枝；和二想要拔出双腿，这一使劲，大海中汩汩往外冒气泡，接着是大股海水从海底腾起，水里的人都被打翻，水面上冒出了棕色的小土丘一样的树根，和摇摇树林的树根一模一样，树根上，几个族人正慢慢往下陷。
和二还在继续长着，身下的海面已经被吸出了一个凹陷，周围的海水不停涌来，和二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他仰着满是树叶的头，想着要怎样才能停下来，他进入了树根世界，但是怎么停下来他并不知道，树根世界里已经有几个人，和二知道他们陷入了自己身下的树根中，这样也很好，他们在这里是安全的。和二想到这里，立刻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要把所有人都吸进树根里。就这样，和二左一抬腿，又一抬腿，上伸一拳，下伸一拳，这棵和二“大树”就变得枝叶繁茂，根深蒂固了。
为了挽救所有人，和二一直不停地长大着。他需要将树根延伸到足够宽的范围去，同时，他还要将树冠长到尽可能大，才能为大海里挣扎的族人提供足够的庇荫空间。
不一会儿，和二高耸入云，这棵树已经长满了涌浪海峡，把方陆和圆岛连在了一起，这是和二所看不见的。他只感觉自己所陷入的泥潭越来越浓稠，每次抬腿都要使出浑身力气，终于他停了下来，因为最后一次抬腿，他觉得自己踢到了硬邦邦的岩石。
和二去到树根世界，那里漂浮着很多人，晶亮剔透，像是一个个气泡人，姿态万千，有直立的，倒立的，躺着的，蜷缩的；他们在原地缓慢地做着各种不同的动作，目视前方，表情恬静，一脸的安适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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