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落英寒风顾远凤 江陵别院有客来
落英寒风顾远凤，江陵别院有客来
“哎呀……别追了，别追了。”
树林中，一个老头的不爽声不断传出，似乎是被什么人一直追着，使得他浑身不自在。
然而，却无人理会他，他继续身行如燕，落草点地，速度飞快间，又行进了好几里路程，又三四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他终于忍不住，又道：“哎呀，都追了快二十年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后面同样身轻如燕的女子冷笑道：“消停会儿，你有为我消停会儿吗？”
白发老头实在是受不了，说道：“这样，你我都先消停会儿，你不过来，我也不过去，怎么样？”
那鹤发童颜的绝代女子没回答，那老头也就当她答应了。
可那女子身体是消停了，嘴巴可不消停。
“二十年了吗？没想到这一闹就是二十年，误了你，也误了我。”她喃喃自语地说道。但她的思绪却飘回到二十五年前，那年她年芳十八，孤身离开落英岛，少女心思纯澈，不涉世事，不知江湖人心最险恶，遇小人而不知其心生邪念。
她，本以为就此堕入魔窟，成为他人的玩物，不曾想不胜不败墨守剑也有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胜利，宛若天神降世救她出水火，从此她芳心暗许，随他天涯飘零，浮萍不是根，本以为你我不说，便可安平一生，世间皆是你我。
奈何世间托生水云诗，愚弄世间有情人，两大枭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书剑狂生柳叶升，为人坦荡不羁，为朋友肝胆两相照，为心爱之人世俗礼教皆不受，负了医毒双仙何清雪。不胜不败墨守剑，一生只为一人出非攻剑，不好胜负兼爱守，落英寒风不曾想，自是多情顾远凤。
落英寒风顾远凤，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出身落英岛，一时贪玩走上了江湖不归路，认识了兰文生这个误了她一生的人。她的寒风掌打得是炉火纯青，臻至化境，但多数都是为兰文生而出，就像兰文生的墨守剑的非攻篇只为水云诗而出一样。
“二十年了，你的心就是这么硬吗？”
顾远凤已不是当年的亭亭少女，眼角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旧是风华绝代的年华。她再次重复道：“兰大哥，你的心就真的就这么硬吗？”
原来兰文生口中的疯婆子和他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林间，兰文生回头看向那白了青丝的绝代妇人，欲言而不及口，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心中难免愧疚，默不作声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
然而，兰文生的沉默，却使得落英寒风顾远凤再难压制住情绪，泪眼婆沙控诉道：“你既然烦我，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救我，江湖上不就没有落英寒风顾远凤，不是吗？你不救我，江湖上就不会有个满江湖缠着你的顾疯婆子，不是吗？你不救我，这二十年你就可以安安生生，不是吗？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告诉我？”
不爱名气的大侠，潇洒江湖的老前辈，兰文生在这一刻欲言又止，道：“远凤，我……”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自己亏欠了二十余年的女子，所有欲言的话语终究化作一生叹息，道：“唉，你说得对，如若当年我没救你，就不会后来的事，可……”
潇洒江湖半辈子的老头望着眼前仍旧风华绝代的鹤发妇人，思绪飘回二十五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又浮现在他眼前，还是一口一个“兰大哥”，但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而如今她却因为自己误了终身。
当年他要是早些明白她的心意，当年他要是没有碰到水云诗，又怎会酿成今天的结果，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月老无眼。
含泪的顾远凤接下他没有说完的话，道：“可你还是救了，可一切都发生了，不是吗？”
这一刻，兰文生竟不知该怎么面对，说道：“既然你知道一切都发生了，你就不能放下？”
顾远凤冷笑道：“放下，二十年了，你放下了吗？”
兰文生自言自语地问自己：“是呀！放下，谈何容易，我不也没放下吗？”
他苦笑，自己劝顾远凤放下，可自己不也是没有放下，即便水云诗欺骗了他，他不也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人生在世，最难解的就是情。
柳叶升为了爱情，不分正邪，失去了家业。
杜千行为了恩情，不分家国，嗅臭了名声。
而她顾远凤为了自己，误了终身。
“你知道吗？”
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像是提及一件陈年往事，顾远凤平淡说道：“那次你在月水岸榭买醉，醉的不省人事，做了什么吗？”
“那天，你醉意朦胧地问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你要怎么回答你？因为我知道你问的不是我，同样，我也很想知道，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我终究没能问出口，因为我知道你总是不在意我的存在。”
“但那天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了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她水云诗，还是我顾远凤，但我真的很开心，因为你难过的时候，是否陪自你身边的。”
五十出头同样白了华发的墨守剑看着女子的自言自语，眼前却不断浮现那些往事……
“那一夜之后，我以为你就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你会知道明白我的心意，可你却还是念着她，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顾远凤提起自己当年为什么离开的原因，但兰文生却仍旧未听出自己喝醉之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如今好像又明白当年的少女对他是什么情谊，只是当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位江湖第一美人，水云诗。
兰文生苦笑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顾远凤冷笑道：“你眼中从来都看不见我，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你要我怎么开口？”
“况且，我也不想让你因为觉得愧疚，而和我在一起。”
兰文生有些迷糊，愧疚？于情感上是有的，但自己并未做出什么僭越礼仪之事吧？
“既然你选择离开，那后来你为什么……”
误了少女二十余载，兰文生知道自己劝他在找一人嫁了，如今，好像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顾远凤也理解到了他要问什么，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当年我离开后不久，因为那晚的事，我发现自己已经怀有你的身孕，我本想把孩子生下来，独自将他抚养成人，了此残生。”
那晚……时隔二十余年，兰文生已经记不得发生过什么，因为那时他已经喝得全然不省人事，自己做过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听到孩子之时，他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这二十余年来顾远凤一直像个疯子一般执着的追着自己不放，原来她一直想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个。
他更没想到自己漂泊了半辈子，竟然，还有一个孩子，此时，其他的已经不再重要，他全然不顾，欣喜地问道：“那孩子呢？”
然而，顾远凤的情绪却转为凄凉、气愤：“孩子，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他终究没能来到世上，他不到八个月就流了，可恨的老天，它为什么偏偏要捉弄我，将我对你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毁了，兰大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谈及自己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她那双眸子便充满了泪珠，充满了悔恨……
孩子没了……兰文生捶打着旁边的树，以责备的语气提高了声调，说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了？为什么？”
名震江湖的落英寒风掌，顾远凤笑了，笑得无比凄凉，眼角仍旧挂着晶莹的泪珠，哭着笑，笑着哭，“告诉你，你有给过我机会吗？这二十年来，哪次见了我，你不是躲的？”
“我回来找你，不过是想让你再给我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可你呢？你这一躲就是二十年，而我这一追就是二十年，误了韶华，误了你我，如今你也白发苍苍，而我也是人老珠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又能如何？你告诉我，兰大哥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痛苦要我自己独自承受二十年，而你却从不肯给我机会，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呀！不甘心，又能如何？是呀！为什么要你独自承受了这二十年的痛苦？终是我负了你。”
兰文生也凄凉起来，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当年，我本以为只要我躲着你，你就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有个归宿，不至于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原来一切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从未考虑你的感受，远凤，是我对不起你，是兰大哥对不起你啊！”
顾远凤冷冷道：“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二十年的青春都被你误了，你一句对不起，我们就能回到二十年前吗？”
兰文生痛苦的闭上眼睛，是呀，对不起，有什么用，这二十年的时间都失去了，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使得时光倒流？
顾远凤道：“如今，我已四十有三，本不该奢望，但这一生，你未娶，我未嫁，我不奢望你能为我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做一次母亲的机会，去除这二十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的痛苦，我们的孩子必须出世，兰大哥，你可愿意帮我？”
提到这个的时候，她嘴角都带着凄凉而又期盼的笑意，这个年纪，真的还有机会吗？
孩子，可怜的孩子……她还赔拥有吗？
“远凤，我……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你突然跟我提及这些，我觉得我已经……你能不能让我冷静一阵？”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二十年的青春，自己误了一个深爱自己二十余年的女人，只因为另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的存在，此时，兰文生很痛苦，很纠结。
“你还是忘不了她，对吗？”
“也好。”
见兰文生抱头，顾远凤不带多问，留下简短的两个字，说完，转身就走了，将空间留给兰文生……
江陵府，别院。
大寒的冬季早已过去，屋内早已没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大厅。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鼎两尺高的双耳三足青铜炉，青铜炉上方飘出一股带着细微香味的淡淡青烟，此外，厅堂上还放着一方靠椅之外，便简陋得别无他物。
八年前这里的主人曾宴请了一位不算是朋友的朋友，小酌了两杯，说了几句奇怪话语。
八年前，他儒雅沉稳，令人猜不透，不知道八年后，会是什么样，是否依旧那般不轻易言笑，言笑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此时，空寂的大厅内，安静地站着一个穿着黑裘的中年男子，就这样安分地站着，什么事也不做，就算是眼睛，也不会胡乱瞟来瞟去，十分地懂规矩。
许久，一中年，还是雪白淡青裘的装束，似乎变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让人看起来沉稳的青年，他像刚起床一般，打着哈欠，步履蹒跚的从后堂走出，缓缓从黑裘中年身旁经过，往门口走去。
他驻足，抬头看着瓦檐下滑落的雨水，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曾经言行沉稳的他，如今已变得不朽边幅，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只是一场春雨，却寒意不减。”
虽然看起来没有年轻时的严谨、靠谱，可就是这不靠谱的样子，反而使人更加难以看透他那不修边幅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黑裘中年白遇川像根木头一般，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也不是没听到，只是没听懂，又或是听懂了，但也不好出声，毕竟中年并没有点名是跟自己说话，可不敢把规矩逾越了。
两人站在一个大厅，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大家一起装深沉，一时间氛围倒显得有些尴尬，可这两个当事人却完全毫无察觉。
半响儿，那身着雪白淡青裘男子开了口，语气平淡问道：“点苍派的那几个小子，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遇川回过身沉着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解释。
想来是又把事情办砸了。
中年见虎背熊腰的汉子白遇川许久都未做出答复，无奈地叹息道：“唉，算了，点苍派那一群不成器的东西，也没指望他们能成事。”
听到中年这般说，白遇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解释什么来着，但想想还是算了，搞砸了就是搞砸了，哪有那么多的借口，何况，爷最不喜欢听人解释。
从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中转移开思绪，中年男子又说道：“说说看，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吧？”
白遇川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倒也有这么几件新鲜事，就如最近，许久未出现的不胜不败墨守剑和落英寒风顾远凤出现在江湖上了。”
中年男子听到笑了笑，说道：“这两个家伙，一闹也快小二十年了吧！还没闹完？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我看整座江湖就数他们俩最清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算了，不用管他们。”
虎背熊腰的汉子继续道：“另外，听说宣汉剑在四川一带出现了，最近江湖上一直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至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宣汉剑，陈应龙，三百万两，《武穆兵法》……十六年过去了，上次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八年前了，终于又有消息了。
中年整了整衣衫，来了精神，自言自语道：“有意思，这个江湖又要乱起来了……没想到一转眼，岳武穆那厮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唉……”
提及岳武穆，男子眼眸中有那么一丝的落寞流露出来，不由得低骂一句，“文人带兵，真是胡闹。”
显然，他对朝廷重文轻武的态度极为不满，当然，更不满的是边关的情形……良久，他才收住心中愤怒的情绪，再度抬眸看向白遇川，“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白遇川迟疑了下，继续说道：“最近，鹤州那边倒是出了几个有意思的江湖后辈，而且还跟侠义山庄那丫头搅浑在一起，将那鹤州城闹得满城风雨，那鹤州知州已经将折子送到了我们追武司来，不过更有意思的是，是一个叫青羽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是导致点苍派那群蠢货失手的人。”
青羽生？
这个名字，这位追武司司主可是不知道有多熟悉，因而，这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来了兴致，问道：“怎么说？”
白遇川实在不想解释，也没脸解释，但无奈自家爷问了，只能舔着脸说下去，“点苍派那几个家伙，本来就要把事情办成了，没想到这小子无声无息地扔了几片树叶就吓退了点苍派的那群蠢货。”
当然，点苍之事，白遇川说得轻巧，这其中的凶险，怕也只有点苍的人自己知晓吧？
“……后面这个少年在潼川府与叫春床笫风二娘有了说不清的关系，接着便是前断时间鹤州知州告他搅乱朝廷律法之事了。”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笑着道：“叫春床笫风二娘，是十年前艳明远播那位吗？啧啧……真没看出来，遇川你这家伙还会关注这个？”
白遇川着实委屈，“爷，不是你想得那样，属下之所以会关注这件事，是因为那叫春床笫最近有一幅画流传在江湖上，是风二娘的自画像，但那画风像是出自那个柳叶镖局少镖主书剑狂生柳叶升之手，只是那所作之人却是这个青羽生。”
柳叶升？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中年眸子眯起，“哦，青羽生，柳叶升，有意思，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不探听这个江湖，这个江湖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就连一个死十六年的人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哦，对了，这个青羽生，他和青羽山庄又是什么关系吗？”
柳叶升，青羽生，这两个名字很熟悉，碍于这两个人的身份，很难不使得这位司主大人联想到当年的青羽山庄啊！
白遇川以为自家爷是想起了八年前的青羽山庄，解释道：“爷，他复姓青羽。”
“复姓么？”
男子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这样想，或许以后，他会更加关注这个青羽生和那个青羽生的。
“还有吗？”
将疑问暂时藏在心底，中年男子又多问了一句。
有是有，但白遇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这件事对于感兴趣的人确实算是新鲜事，但这不感兴趣的人就算是无聊的事情了，他欲言又止地说道：“还有……”
中年男子见他欲言又止，宽慰了一句，“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白遇川也不在顾虑，说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寻妻的少年。”
男子听到白遇川的回答，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有些玩味地说道：“寻妻的少年，有意思，有意思……遇川，你带回来的消息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当然，白遇川并不是想表达这个，他继续说道：“爷，遇川指得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寻妻少年身边的一个老头。”
司主大人平复下笑意，诧异问道：“老头，什么老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白遇川想了想说：“是个满嘴黄牙的老头，身上带着个黄色的破葫芦，没事就傻笑或者喝上两口，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但给人的感觉又很特别，兴许是我们的人敏感了。”
中年男子并没有听白遇川说完，他嘴中就冒出一句，“醉意楚歌王九心。”
同样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可以追溯到四十多年前了。
白遇川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便是中年男子也只是在一些江湖典籍上找到这个名字相关的只言片语。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了一会儿，便又松懈下来，只当是自己多心了，道：“算了，既然宣汉剑出现在江湖上了，那你就带着少司主去江湖玩一玩，顺便让这小子会一会那个青羽生。此外，如果宣汉剑真的出现了，那你必须让少司主将它给我带回我们追武司，明白吗？”
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知道追武司创立的初衷，自然明白司主是什么意思，中年又道：“先下去准备一下吧！待会儿有客到。”
白遇川觉得奇怪，这种鬼天气会有什么人来，但也没多问，先下去准备了些招待人的东西，就离开了。
果不其然，白遇川刚走没多久，门口就进来了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人，越过庭院进了大厅，见大厅内依旧是上次来时一般“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
那中年头也没回，取下火炉上温热的酒壶，倒了一碗，自言自语地说道：“驱驱寒意先。”
那人也不客气，脱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径直走了过去，坐下，端起酒碗就是一口闷，然后，骂道：“这鬼天气，这雨水真是刺骨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完，他自顾自地伸出双手去感受猩红的炭火带来的丝丝暖意，以驱走自己一身的寒意。
这个过程，中年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给他续上。
大概三四碗下肚，刚才从外面进来的人方才道：“苏司主，八年不见还是这般玉树临风、料事如神，我这东风还未至，你就万事俱备了。”
被称作苏司主的中年男子已经重新修了边幅，看起来和八年前相差无几，只是比以前显得更加儒雅了些，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哪有千行兄过得惬意潇洒，我这司主可不好当，尤其是我这背后，还有一个朝廷指着我这小小的追武司养活呢？”
虽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有要捧吹杜千行的意思。
当然，这句客套话，也是句大实话，追武司成立了十六年，虽然没有找回那批军饷，但借着各种手段也筹集了近两百万两银两充了军饷，其中半数之多是来自与这位千行兄的合作。
不过，客套完，又陷入了沉默，苏司主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所以，也不问这位铁血银枪不问路的汉子有什么事，他想，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自是有事求于他的，那又何须自己开口问呢？
铁血银枪杜千行更没有再说其他的废话的意思，直奔主题说道：“我们侯爷预感江湖要起风了，所以想请苏司主遇到我们的人之时，能高抬贵手，或者帮衬一二，不要为难兄弟们，当然，我们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然后，他拿出一沓银票，估计少说也有十万两。
苏司主习以为常，他受命朝廷创立的这追武司不就是为了帮朝廷筹集钱财，追回军饷吗？那这钱财怎么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温文尔雅的苏司主收下银钱，以听不出温火的语气说了句，“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苏某自然懂得的，只要你们侯爷与我利益不冲突，我们追武司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找你们麻烦。”
杜千行笑了笑，喝完最后一碗酒，起身穿上蓑衣，重新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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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别追了，别追了。”
树林中，一个老头的不爽声不断传出，似乎是被什么人一直追着，使得他浑身不自在。
然而，却无人理会他，他继续身行如燕，落草点地，速度飞快间，又行进了好几里路程，又三四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他终于忍不住，又道：“哎呀，都追了快二十年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后面同样身轻如燕的女子冷笑道：“消停会儿，你有为我消停会儿吗？”
白发老头实在是受不了，说道：“这样，你我都先消停会儿，你不过来，我也不过去，怎么样？”
那鹤发童颜的绝代女子没回答，那老头也就当她答应了。
可那女子身体是消停了，嘴巴可不消停。
“二十年了吗？没想到这一闹就是二十年，误了你，也误了我。”她喃喃自语地说道。但她的思绪却飘回到二十五年前，那年她年芳十八，孤身离开落英岛，少女心思纯澈，不涉世事，不知江湖人心最险恶，遇小人而不知其心生邪念。
她，本以为就此堕入魔窟，成为他人的玩物，不曾想不胜不败墨守剑也有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胜利，宛若天神降世救她出水火，从此她芳心暗许，随他天涯飘零，浮萍不是根，本以为你我不说，便可安平一生，世间皆是你我。
奈何世间托生水云诗，愚弄世间有情人，两大枭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书剑狂生柳叶升，为人坦荡不羁，为朋友肝胆两相照，为心爱之人世俗礼教皆不受，负了医毒双仙何清雪。不胜不败墨守剑，一生只为一人出非攻剑，不好胜负兼爱守，落英寒风不曾想，自是多情顾远凤。
落英寒风顾远凤，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出身落英岛，一时贪玩走上了江湖不归路，认识了兰文生这个误了她一生的人。她的寒风掌打得是炉火纯青，臻至化境，但多数都是为兰文生而出，就像兰文生的墨守剑的非攻篇只为水云诗而出一样。
“二十年了，你的心就是这么硬吗？”
顾远凤已不是当年的亭亭少女，眼角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旧是风华绝代的年华。她再次重复道：“兰大哥，你的心就真的就这么硬吗？”
原来兰文生口中的疯婆子和他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林间，兰文生回头看向那白了青丝的绝代妇人，欲言而不及口，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心中难免愧疚，默不作声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
然而，兰文生的沉默，却使得落英寒风顾远凤再难压制住情绪，泪眼婆沙控诉道：“你既然烦我，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救我，江湖上不就没有落英寒风顾远凤，不是吗？你不救我，江湖上就不会有个满江湖缠着你的顾疯婆子，不是吗？你不救我，这二十年你就可以安安生生，不是吗？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告诉我？”
不爱名气的大侠，潇洒江湖的老前辈，兰文生在这一刻欲言又止，道：“远凤，我……”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自己亏欠了二十余年的女子，所有欲言的话语终究化作一生叹息，道：“唉，你说得对，如若当年我没救你，就不会后来的事，可……”
潇洒江湖半辈子的老头望着眼前仍旧风华绝代的鹤发妇人，思绪飘回二十五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又浮现在他眼前，还是一口一个“兰大哥”，但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而如今她却因为自己误了终身。
当年他要是早些明白她的心意，当年他要是没有碰到水云诗，又怎会酿成今天的结果，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月老无眼。
含泪的顾远凤接下他没有说完的话，道：“可你还是救了，可一切都发生了，不是吗？”
这一刻，兰文生竟不知该怎么面对，说道：“既然你知道一切都发生了，你就不能放下？”
顾远凤冷笑道：“放下，二十年了，你放下了吗？”
兰文生自言自语地问自己：“是呀！放下，谈何容易，我不也没放下吗？”
他苦笑，自己劝顾远凤放下，可自己不也是没有放下，即便水云诗欺骗了他，他不也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人生在世，最难解的就是情。
柳叶升为了爱情，不分正邪，失去了家业。
杜千行为了恩情，不分家国，嗅臭了名声。
而她顾远凤为了自己，误了终身。
“你知道吗？”
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像是提及一件陈年往事，顾远凤平淡说道：“那次你在月水岸榭买醉，醉的不省人事，做了什么吗？”
“那天，你醉意朦胧地问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你要怎么回答你？因为我知道你问的不是我，同样，我也很想知道，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我终究没能问出口，因为我知道你总是不在意我的存在。”
“但那天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了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她水云诗，还是我顾远凤，但我真的很开心，因为你难过的时候，是否陪自你身边的。”
五十出头同样白了华发的墨守剑看着女子的自言自语，眼前却不断浮现那些往事……
“那一夜之后，我以为你就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你会知道明白我的心意，可你却还是念着她，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顾远凤提起自己当年为什么离开的原因，但兰文生却仍旧未听出自己喝醉之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如今好像又明白当年的少女对他是什么情谊，只是当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位江湖第一美人，水云诗。
兰文生苦笑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顾远凤冷笑道：“你眼中从来都看不见我，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你要我怎么开口？”
“况且，我也不想让你因为觉得愧疚，而和我在一起。”
兰文生有些迷糊，愧疚？于情感上是有的，但自己并未做出什么僭越礼仪之事吧？
“既然你选择离开，那后来你为什么……”
误了少女二十余载，兰文生知道自己劝他在找一人嫁了，如今，好像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顾远凤也理解到了他要问什么，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当年我离开后不久，因为那晚的事，我发现自己已经怀有你的身孕，我本想把孩子生下来，独自将他抚养成人，了此残生。”
那晚……时隔二十余年，兰文生已经记不得发生过什么，因为那时他已经喝得全然不省人事，自己做过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听到孩子之时，他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这二十余年来顾远凤一直像个疯子一般执着的追着自己不放，原来她一直想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个。
他更没想到自己漂泊了半辈子，竟然，还有一个孩子，此时，其他的已经不再重要，他全然不顾，欣喜地问道：“那孩子呢？”
然而，顾远凤的情绪却转为凄凉、气愤：“孩子，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他终究没能来到世上，他不到八个月就流了，可恨的老天，它为什么偏偏要捉弄我，将我对你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毁了，兰大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谈及自己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她那双眸子便充满了泪珠，充满了悔恨……
孩子没了……兰文生捶打着旁边的树，以责备的语气提高了声调，说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了？为什么？”
名震江湖的落英寒风掌，顾远凤笑了，笑得无比凄凉，眼角仍旧挂着晶莹的泪珠，哭着笑，笑着哭，“告诉你，你有给过我机会吗？这二十年来，哪次见了我，你不是躲的？”
“我回来找你，不过是想让你再给我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可你呢？你这一躲就是二十年，而我这一追就是二十年，误了韶华，误了你我，如今你也白发苍苍，而我也是人老珠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又能如何？你告诉我，兰大哥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痛苦要我自己独自承受二十年，而你却从不肯给我机会，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呀！不甘心，又能如何？是呀！为什么要你独自承受了这二十年的痛苦？终是我负了你。”
兰文生也凄凉起来，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当年，我本以为只要我躲着你，你就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有个归宿，不至于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原来一切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从未考虑你的感受，远凤，是我对不起你，是兰大哥对不起你啊！”
顾远凤冷冷道：“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二十年的青春都被你误了，你一句对不起，我们就能回到二十年前吗？”
兰文生痛苦的闭上眼睛，是呀，对不起，有什么用，这二十年的时间都失去了，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使得时光倒流？
顾远凤道：“如今，我已四十有三，本不该奢望，但这一生，你未娶，我未嫁，我不奢望你能为我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做一次母亲的机会，去除这二十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的痛苦，我们的孩子必须出世，兰大哥，你可愿意帮我？”
提到这个的时候，她嘴角都带着凄凉而又期盼的笑意，这个年纪，真的还有机会吗？
孩子，可怜的孩子……她还赔拥有吗？
“远凤，我……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你突然跟我提及这些，我觉得我已经……你能不能让我冷静一阵？”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二十年的青春，自己误了一个深爱自己二十余年的女人，只因为另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的存在，此时，兰文生很痛苦，很纠结。
“你还是忘不了她，对吗？”
“也好。”
见兰文生抱头，顾远凤不带多问，留下简短的两个字，说完，转身就走了，将空间留给兰文生……
江陵府，别院。
大寒的冬季早已过去，屋内早已没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大厅。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鼎两尺高的双耳三足青铜炉，青铜炉上方飘出一股带着细微香味的淡淡青烟，此外，厅堂上还放着一方靠椅之外，便简陋得别无他物。
八年前这里的主人曾宴请了一位不算是朋友的朋友，小酌了两杯，说了几句奇怪话语。
八年前，他儒雅沉稳，令人猜不透，不知道八年后，会是什么样，是否依旧那般不轻易言笑，言笑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此时，空寂的大厅内，安静地站着一个穿着黑裘的中年男子，就这样安分地站着，什么事也不做，就算是眼睛，也不会胡乱瞟来瞟去，十分地懂规矩。
许久，一中年，还是雪白淡青裘的装束，似乎变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让人看起来沉稳的青年，他像刚起床一般，打着哈欠，步履蹒跚的从后堂走出，缓缓从黑裘中年身旁经过，往门口走去。
他驻足，抬头看着瓦檐下滑落的雨水，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曾经言行沉稳的他，如今已变得不朽边幅，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只是一场春雨，却寒意不减。”
虽然看起来没有年轻时的严谨、靠谱，可就是这不靠谱的样子，反而使人更加难以看透他那不修边幅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黑裘中年白遇川像根木头一般，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也不是没听到，只是没听懂，又或是听懂了，但也不好出声，毕竟中年并没有点名是跟自己说话，可不敢把规矩逾越了。
两人站在一个大厅，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大家一起装深沉，一时间氛围倒显得有些尴尬，可这两个当事人却完全毫无察觉。
半响儿，那身着雪白淡青裘男子开了口，语气平淡问道：“点苍派的那几个小子，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遇川回过身沉着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解释。
想来是又把事情办砸了。
中年见虎背熊腰的汉子白遇川许久都未做出答复，无奈地叹息道：“唉，算了，点苍派那一群不成器的东西，也没指望他们能成事。”
听到中年这般说，白遇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解释什么来着，但想想还是算了，搞砸了就是搞砸了，哪有那么多的借口，何况，爷最不喜欢听人解释。
从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中转移开思绪，中年男子又说道：“说说看，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吧？”
白遇川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倒也有这么几件新鲜事，就如最近，许久未出现的不胜不败墨守剑和落英寒风顾远凤出现在江湖上了。”
中年男子听到笑了笑，说道：“这两个家伙，一闹也快小二十年了吧！还没闹完？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我看整座江湖就数他们俩最清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算了，不用管他们。”
虎背熊腰的汉子继续道：“另外，听说宣汉剑在四川一带出现了，最近江湖上一直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至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宣汉剑，陈应龙，三百万两，《武穆兵法》……十六年过去了，上次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八年前了，终于又有消息了。
中年整了整衣衫，来了精神，自言自语道：“有意思，这个江湖又要乱起来了……没想到一转眼，岳武穆那厮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唉……”
提及岳武穆，男子眼眸中有那么一丝的落寞流露出来，不由得低骂一句，“文人带兵，真是胡闹。”
显然，他对朝廷重文轻武的态度极为不满，当然，更不满的是边关的情形……良久，他才收住心中愤怒的情绪，再度抬眸看向白遇川，“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白遇川迟疑了下，继续说道：“最近，鹤州那边倒是出了几个有意思的江湖后辈，而且还跟侠义山庄那丫头搅浑在一起，将那鹤州城闹得满城风雨，那鹤州知州已经将折子送到了我们追武司来，不过更有意思的是，是一个叫青羽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是导致点苍派那群蠢货失手的人。”
青羽生？
这个名字，这位追武司司主可是不知道有多熟悉，因而，这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来了兴致，问道：“怎么说？”
白遇川实在不想解释，也没脸解释，但无奈自家爷问了，只能舔着脸说下去，“点苍派那几个家伙，本来就要把事情办成了，没想到这小子无声无息地扔了几片树叶就吓退了点苍派的那群蠢货。”
当然，点苍之事，白遇川说得轻巧，这其中的凶险，怕也只有点苍的人自己知晓吧？
“……后面这个少年在潼川府与叫春床笫风二娘有了说不清的关系，接着便是前断时间鹤州知州告他搅乱朝廷律法之事了。”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笑着道：“叫春床笫风二娘，是十年前艳明远播那位吗？啧啧……真没看出来，遇川你这家伙还会关注这个？”
白遇川着实委屈，“爷，不是你想得那样，属下之所以会关注这件事，是因为那叫春床笫最近有一幅画流传在江湖上，是风二娘的自画像，但那画风像是出自那个柳叶镖局少镖主书剑狂生柳叶升之手，只是那所作之人却是这个青羽生。”
柳叶升？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中年眸子眯起，“哦，青羽生，柳叶升，有意思，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不探听这个江湖，这个江湖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就连一个死十六年的人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哦，对了，这个青羽生，他和青羽山庄又是什么关系吗？”
柳叶升，青羽生，这两个名字很熟悉，碍于这两个人的身份，很难不使得这位司主大人联想到当年的青羽山庄啊！
白遇川以为自家爷是想起了八年前的青羽山庄，解释道：“爷，他复姓青羽。”
“复姓么？”
男子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这样想，或许以后，他会更加关注这个青羽生和那个青羽生的。
“还有吗？”
将疑问暂时藏在心底，中年男子又多问了一句。
有是有，但白遇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这件事对于感兴趣的人确实算是新鲜事，但这不感兴趣的人就算是无聊的事情了，他欲言又止地说道：“还有……”
中年男子见他欲言又止，宽慰了一句，“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白遇川也不在顾虑，说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寻妻的少年。”
男子听到白遇川的回答，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有些玩味地说道：“寻妻的少年，有意思，有意思……遇川，你带回来的消息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当然，白遇川并不是想表达这个，他继续说道：“爷，遇川指得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寻妻少年身边的一个老头。”
司主大人平复下笑意，诧异问道：“老头，什么老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白遇川想了想说：“是个满嘴黄牙的老头，身上带着个黄色的破葫芦，没事就傻笑或者喝上两口，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但给人的感觉又很特别，兴许是我们的人敏感了。”
中年男子并没有听白遇川说完，他嘴中就冒出一句，“醉意楚歌王九心。”
同样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可以追溯到四十多年前了。
白遇川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便是中年男子也只是在一些江湖典籍上找到这个名字相关的只言片语。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了一会儿，便又松懈下来，只当是自己多心了，道：“算了，既然宣汉剑出现在江湖上了，那你就带着少司主去江湖玩一玩，顺便让这小子会一会那个青羽生。此外，如果宣汉剑真的出现了，那你必须让少司主将它给我带回我们追武司，明白吗？”
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知道追武司创立的初衷，自然明白司主是什么意思，中年又道：“先下去准备一下吧！待会儿有客到。”
白遇川觉得奇怪，这种鬼天气会有什么人来，但也没多问，先下去准备了些招待人的东西，就离开了。
果不其然，白遇川刚走没多久，门口就进来了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人，越过庭院进了大厅，见大厅内依旧是上次来时一般“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
那中年头也没回，取下火炉上温热的酒壶，倒了一碗，自言自语地说道：“驱驱寒意先。”
那人也不客气，脱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径直走了过去，坐下，端起酒碗就是一口闷，然后，骂道：“这鬼天气，这雨水真是刺骨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完，他自顾自地伸出双手去感受猩红的炭火带来的丝丝暖意，以驱走自己一身的寒意。
这个过程，中年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给他续上。
大概三四碗下肚，刚才从外面进来的人方才道：“苏司主，八年不见还是这般玉树临风、料事如神，我这东风还未至，你就万事俱备了。”
被称作苏司主的中年男子已经重新修了边幅，看起来和八年前相差无几，只是比以前显得更加儒雅了些，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哪有千行兄过得惬意潇洒，我这司主可不好当，尤其是我这背后，还有一个朝廷指着我这小小的追武司养活呢？”
虽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有要捧吹杜千行的意思。
当然，这句客套话，也是句大实话，追武司成立了十六年，虽然没有找回那批军饷，但借着各种手段也筹集了近两百万两银两充了军饷，其中半数之多是来自与这位千行兄的合作。
不过，客套完，又陷入了沉默，苏司主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所以，也不问这位铁血银枪不问路的汉子有什么事，他想，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自是有事求于他的，那又何须自己开口问呢？
铁血银枪杜千行更没有再说其他的废话的意思，直奔主题说道：“我们侯爷预感江湖要起风了，所以想请苏司主遇到我们的人之时，能高抬贵手，或者帮衬一二，不要为难兄弟们，当然，我们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然后，他拿出一沓银票，估计少说也有十万两。
苏司主习以为常，他受命朝廷创立的这追武司不就是为了帮朝廷筹集钱财，追回军饷吗？那这钱财怎么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温文尔雅的苏司主收下银钱，以听不出温火的语气说了句，“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苏某自然懂得的，只要你们侯爷与我利益不冲突，我们追武司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找你们麻烦。”
杜千行笑了笑，喝完最后一碗酒，起身穿上蓑衣，重新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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