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降神仙
小乞儿有些发傻，那具浑身血污的尸体却很不耐烦：“小子怎么不回话？难道你是个傻子？”
凌辰一点都不生气，他从小被人说成傻子都说习惯了，反而看着这个重伤的男人，心中满是一种奇货可居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家伙和弥罗城的人不同。
凌辰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定心珠。
眼前这个人虽然看着凄惨，但气度非凡，身怀异宝，而且从天而降，伤成这样居然都没死！更重要的是，凌辰注意到这家伙刚刚说了一句话。
“想不到在隐梦山也能见到凡人。”
凡人？
什么人才会称呼普通人为凡人？
弥罗城的人们一直传说，这个世上是有神仙的。他们神通广大、飞天遁地，弹指之间，可劈山断海。
据说张二柱那死了快二十年的老爹生前是个行脚商人，在外游历数年后回到弥罗城，也曾口口声声说世上确实有神仙。
难道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凄惨大叔就是所谓的神仙吗？
看样子神仙也不是过得很舒服嘛……
凌辰心思转动，压制住内心的悸动，讪讪说道：“大叔，你没死啊？不好意思，这个珠子还给你。”说着，凌辰便要把手中的定心珠放下，却不料那人却慢慢悠悠说道：“这个倒不急。小鬼，你眼珠子乱转，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凌辰止住身形，不自然的笑起来，状作乖巧的模样道：“怎么会呢，我很老实的！”
“呵呵。”那人干笑两声，也不拆穿，问道：“你叫什么？”
凌辰老实答道：“我叫凌辰，凌云直上的凌，诸天星辰的辰。”
那人赞了一句：“名字不错，你妈取的？”
“……”凌辰有点无语。
“不是吗？”
“我自己取的。”
“哦。”那人沉默，又问道：“那你妈呢？”
这人老纠结我妈的问题干嘛？凌辰有点抓狂，却又不敢露出不悦，不由有些迟疑。
那人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生硬了，换了个问题问道：“好吧，那你怎么取的这个名字？”
凌辰闻言笑起来，咳嗽两声，摆出一副回忆当年往事的吹牛架势，连目光都变得很缥缈，准备神侃一番：“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长话短说。”无情打断。
凌辰瞬间萎靡，简短道：“我从小就没有爹妈。大家说当时在垃圾堆见到我的时候，大概是在凌晨。我就说日，然后我就叫凌辰了。”
“名字起的挺好。”
那人无语片刻，略有尴尬了称赞了一句，问道：“这么说你是孤儿了？”
“……是啊。”凌辰面色平淡。
“真是啊？”那人再次确认问道，语气中隐约居然有些雀跃。
“嗯。”
“哈，那真是太好了！”这个重伤在地的王八蛋顿时喜笑颜开。
“啊？”凌辰一脸茫然，心里有点像揍他。
“哦，我是说——”这位大叔直挺挺躺在地上，就这么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凌辰一番，尤其注视着小乞儿身上破洞补丁密布、显得极其非主流风格的衣服，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样子，你的生活过的不是太好吧？”
凌辰看看衣衫褴褛、一身泥垢的自己，没应声。
“你住哪？”那家伙不依不饶继续盘问。
“棚户区。”
“什么？”
“哦哦，弥罗城。”凌辰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哦，就是那个隐梦山脉边上偏僻的与世隔绝的那座小城池吗？”那人呵呵笑了一下，貌似关心的问道：“那你怎么跑到这？这里距离弥罗城可不近，而且隐梦山脉对于你们凡人而言是很危险的。”
又是凡人这个词……
凌辰心里冒出无数以前在弥罗城听说的关于神仙的传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凄惨的疑似神仙的大叔，总不能直说自己有病吧？
“问你话呢！”这位大叔不耐烦了。
“哦哦，我有病！”凌辰连忙答道。
“什么病？”这个混蛋很欠揍的显示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神经病。”凌辰小声说着，旋即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只说这三个字容易让人对自己产生误会，索性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从小到大做怪梦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然后凌辰发现眼前这个疑似神仙的家伙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除了惊喜，还充斥着渴望、困惑和好奇，让凌辰有一种胆小懦弱的良家少妇在僻静无人处遇到了色鬼流氓一样的忐忑心情，却又不敢妄动。
就这么忐忑了好一会儿，凌辰听到那人淡淡的声音。
“如果你在那个什么弥罗城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先跟着我吧。”
凌辰闻言一愣。
他不会要占有我吧？
然后凌辰便把这种扯淡的想法抛诸脑后，心中好一番权衡思虑，最终满脸的纠结。
那人见凌辰犹豫不定的样子，努力把自己重伤的脑袋微微挪了挪，换了个舒服些的角度看着凌辰说道：“我觉得你在弥罗城没什么可留恋的啊，有什么好迟疑的。”
凌辰努力挤出点笑容，依然一副进退两难的表情。
那人叹了口气，自顾自叹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若是以前，单单亮出我的身份，不知多少俊彦天才都会挤破了头争夺一个跟着我的机会，如今一个凡人乞儿面对如此机缘居然还犹豫不决。”
凌辰有些愕然，不无尴尬的笑了笑。
那人见凌辰依然不松口，终于拿出了杀手锏：“我要是告诉你，你的怪病，我可以治，你跟不跟我走？”
凌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人目光看向凌辰还依然呆呆握在手中的定心珠，说道：“不说别的，单单这颗定心珠就对你的怪病有一定的压制作用。昨晚上，你应该没有做梦吧？”
凌辰怔怔低头，看着手中温润漂亮的珠子，心中火热起来。
从小到大，凌辰每晚入睡都会陷入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甚至有时候让他分不清自己所处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些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可怕，却又离奇的出格。对于凌辰而言，那不是梦境，那是梦魇。
而这梦魇，这让自己整晚整晚不敢入睡的怪病，居然真的是可以治好的吗！
那人见凌辰意动，趁机添油加醋：“我知道你的病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给你治。就算你不相信我，但还有这颗定心珠，你已经感受过它的功效。只要你跟我走，这颗定心珠就送你了。”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凌辰。
凌辰毅然说道：“好，我跟你走，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顿时笑起来：“你很聪明，直到我需要你做事。”
凌辰苦笑一声：“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我很早就知道了。”
那人微微点头，忽然整个人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浮空而起，直立起来，保持双脚距离地面一尺的高度，就这么稳稳地飘在半空中，和凌辰对视。
凌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个家伙真的是神仙啊！
“别惊讶，这不是什么戏法。”这位一脸血的神仙出言安慰道。
凌辰点点头，压下内心的震惊。
“既然决定跟着我了，那咱们就走吧。”神仙说着，便转身飘走。
飘着走，像鬼一样……凌辰心中吐槽，脚下则是连忙跟上。
看方向，是在往南走？那不就是离弥罗城越来越远，往隐梦山更深处去了？
凌辰心中一惊，不由想起昨晚遇到的怪兽，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费力的跟着神仙，一边东张西望起来。
“看什么呢？”神仙就是神仙，不转头都知道凌辰在干嘛。
凌辰心有余悸的答道：“神仙大叔你要小心啊，这山里很多怪兽的。”
“放心，不会遇到怪兽的。”神仙大叔淡淡道。
“为什么？”听到如此笃定的回答，让凌辰不禁想问。
“因为我在这里，它们不敢靠近。”神仙大叔不无傲气的答道：“兽族大多灵觉敏锐，只要远远察觉到我的气味，就会绕开。”
哇，这么牛，难道你有狐臭吗？
凌辰暗自吐槽一句，心里却不得不相信。这位神仙大叔浑身是血，血腥味极重，可在这荒山躺了一夜，也没什么恶兽凶禽出现，平静的有些异常。
凌辰陡然想起昨晚遇到的那头怪兽最后落荒而逃的场景。
或许神仙有着凡人难以察觉的王霸之气，可以威胁到那些毒虫恶兽？嗯，一定是这样。
神仙大叔知道凌辰在想什么，说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息，这种气息凡人是察觉不到的，但兽类与人不同。他们行动更多是出于本能，无论是划分地盘、繁衍生息还是捕杀猎物，都是如此。本能驱使它们行动，也让它们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各种各样的气息。而我我虽然有伤在身，但气息依然比绝大多数人强大，那些弱小的兽族又岂敢来送死？”
“强者，自有气场和威势。在这威势之下，弱者自然臣服畏惧。”神仙大叔总结道。
还真是王霸之气啊！
凌辰惊奇不已，脸上难掩艳羡。
神仙大叔微微翘起嘴角，却不再多言，由着凌辰胡思乱想，而是沉默前行，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就这里吧！”神仙大叔说道。
凌辰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只见眼前居然有一片平坦的小开阔地，周围四面环山，显得极为幽静。
然后凌辰又见到了更加神奇惊异的景象。
神仙大叔凌空而立，身体未动，却有一柄三尺青锋凭空出现，直立在神仙大叔面前。那长剑模样古拙朴素，通体墨青，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釉色，更如通灵般在虚空中不断颤动。，
“去吧。”神仙大叔对古剑说道。
古剑腾空而起，如疾光闪掠，周围的巨树被纷纷砍倒，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紧接着叶落如雨，木屑乱飞……
片刻之后，这块群山围绕的小盆地上便搭起了两间崭新的木屋，里面甚至木床木椅木桌都一应俱全，还散发着新鲜的木脂香气。
目睹全程的凌辰眼看着两座木屋拔地而起，最后墨青古剑倏然缩小，化为一缕毫光没入神仙大叔眉心后差点跪了。
这就是神仙的手段？
神仙大叔见凌辰看的傻眼，面有得色，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厉害吗？”
凌辰两眼放光，疯狂点头。
神仙大叔对凌辰的反应很满意，指着木屋周围的树林说道：“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建议你就在周围这一片区域活动就好了。”
“那我吃喝拉撒怎么办？”乞儿凌辰对于基本生存资料非常敏感，不假思索问道。
这世俗的问题让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大叔也是一愣，想了想说道：“拉撒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至于吃喝——你知道那种树叫什么名字吗？”
凌辰顺着神仙大叔指示的方向看去，眼瞅着那棵足有两丈粗、通体蓝色，泛着幽幽蓝光的巨树，干脆答道：“幽蓝树！”
神仙大叔脸色一黑：“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那旁边那棵树叫什么名字？”
凌辰看向“幽蓝树”旁边那棵光秃秃一根树干直冲天际的巨木，答道：“竹竿树！”
神仙大叔沉默半晌，淡定的赞叹了一声：“蓝沉木和岁竹这两个名字确实没有你取的幽蓝树和竹竿树形象，你很有才华。你记着啊，幽蓝树的树叶可以食用，你可用来充饥。至于竹竿树，敲开树皮，里面有很多甘甜的树汁，可为你解渴。这样，你吃喝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凌辰忙不迭点头表示明白。
神仙大叔又说道：“记住，不要走远，只要在木屋方圆三里以内，我保你安然无恙。给你一个时辰自己活动，一个时辰后回到木屋来。”
“诶，那我想洗脸洗头刷牙洗澡怎么办啊？”凌辰突然又问道。
神仙大叔叹了口气：“你的事真多。洗漱的话，从这里往西五里有一个水潭，不过我并不建议你去。我身受重伤，实力大损，只能保你三里之内无恙，水潭太远，我照顾不到你。而且深山之中，水源往往是猛兽聚集之处，你要是去了估计也就是给那些恶兽毒虫加餐。”说着，神仙大叔手中凭空出现一物，扔向凌辰：“这个拿着。”
凌辰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件纯黑的长袍，触感丝滑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玄元甲，你暂且穿着，换了你那一身乞丐装吧！”神仙大叔撂下一句话，飘然入屋。
凌辰不知这衣服明明是个长袍却为何要叫做玄元甲，但如此一件不似凡物的新衣入手，还是让小乞儿呵呵傻笑起来。
而神仙大叔以出尘之姿潇洒入屋之后，却轻笑一声，得意非常：“真好糊弄啊！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哈哈！”
一个时辰后，吃饱喝足、换上新衣服玄元甲的凌辰乖巧地回到木屋，在冒着树脂香味的木榻上与神仙大叔相对而坐。
此时，神仙大叔已经除去一身血污，换了衣服。凌辰也总算是见到了神仙大叔的真容：一头夹杂些许银丝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挺拔修长的身材配上一张英朗帅气的大叔脸，还真像个神仙一样丰姿如玉，气质卓绝。
凌辰不由啧啧称赞：“神仙大叔，没想到你还真是活神仙啊！”
神仙大叔却神色有异，冷笑着看着凌辰，出口第一句话就让小乞儿吓得几乎蹦起来：“知道我是活神仙，你还敢三番两次算计我？”
此话一说，屋内气氛陡然变冷。
凌辰一脸愕然，强作镇定笑道：“神仙大叔你这是怎么说的，我哪敢算计你啊！”
神仙大叔冷哼一声，目露凶光：“你还嘴硬？”
凌辰似乎真被吓住了，怔怔数秒后强颜欢笑道：“我没有啊。”
神仙大叔说道：“不承认是吧？先不说昨夜你趁我重伤昏迷，想要拿走定心珠。就说后面我让你跟着我走，你其实心里是愿意的，却故作犹豫，所想的不就是看我能不能拿出些好处给你吗？”
凌辰面色惨白。
神仙大叔继续说道：“我说能够治愈你的怪病，你果然动了心。可即便如此，你却贪心不足，还想让我立时拿出点实在的好处，因此便又磨磨蹭蹭用吃喝拉撒和日常洗漱的问题来试探我。直到我拿出玄元甲，你方才作罢——你可真是好算计！嗯？凌辰小子！”
“一个小小乞儿，也敢对我用如此龌龊心思？找死不成？”神仙大叔目光锐利如剑，让整个人迸发出一股无形气势，屋内不远处一方木凳在这气势之下砰然炸开，碎木四溅，一块零碎的木块激射向凌辰，从他的脸侧擦过，割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凌辰被吓得汗毛倒竖，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看着指尖的血珠，却陡然平静下来，也不再辩解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声色俱厉的神仙大叔，默然不语。
屋内归于平静，气氛却极为僵硬。
两人僵持许久，神仙大叔却突兀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心性不错，居然没尿裤子。”
凌辰闻言苦笑一声：“你果然是在试探我？”
神仙大叔轻呵一声：“你果然也猜到了我是在试探你。”
凌辰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伤口：“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神仙大叔你刚刚的气势太惊人了。而且，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之前三番两次都在算计你。”
神仙大叔此时脸色毫无恼怒之色，反而嘴角微翘，眼中有着一抹赞赏：“敢算计我，你很了不起。”
凌辰无奈说道：“没办法，你我虽未谋面，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何况你从天而降，模样凄惨，实在是诡异，我本来想拿了你的定心珠就走的，谁知却睡过去了。”
“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还是跟着我了吗？”神仙大叔得意一笑。
凌辰定定的看着神仙大叔说道：“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你说能治好我的怪病，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总要赌一把。后来看见神仙大叔你凭空驭剑，手段非凡，我相信你的确是神仙，或许真有办法治好我的怪病。”
“只是就算病治好了，可我跟着你走，却是前途叵测。治病虽然重要，可活着更重要。我不知道大叔你是好还是坏，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跟着你把命给丢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之前就借机问我一些吃喝拉撒的问题？”神仙大叔似笑非笑。
凌辰点头，说道：“大叔你作为神仙，根本不用在乎吃喝这种小事。但我只是个食不果腹的小乞丐，吃喝拉撒在我这儿就是天大的事。若你是好人，应该会很周到的为我打理好这方面。结果大叔你居然愿意给我一件一看就不一般的新衣服，我想我跟着你是没什么问题了。”
凌辰摸着身上崭新柔软的玄元甲，笑容笃定。
神仙大叔面色感慨，轻笑一声：“你小小年纪，心思可真够重的。我活了六千多年，从未见过你这个年纪居然有这么深城府的人。”
凌辰笑逐颜开：“神仙大叔你过奖了！”说着忽然面色惊色：“什么玩意儿？六千多年？”
神仙大叔冷笑一声：“哼，是啊，徒子徒孙都一大堆了。你居然叫我大叔，你可真会占便宜！”
凌辰这下真的有些吃惊了，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那……神仙祖宗？”
神仙大叔满头黑线：“还是叫大叔吧！”
“好嘞！”凌辰笑眯眯的。
“不过前面就不要加神仙两字了。”大叔一脸严肃的说道：“严格讲，我根本算不上神仙。”
“哦。”凌辰应了一声，心思百转千回。
大叔目光戏谑：“怎么样？失望了吧？”
凌辰却面色平淡，语气毫无波澜：“是有些失望，不过无关紧要。反正你是不是神仙都无所谓，我只是想治好我的怪病而已。”
“仅此而已？”大叔追问道。
凌辰呵呵讪笑两声，坦然嬉笑道：“大叔知我。无论是谁，有我这番奇遇，心思总是会活络起来的。如果能得到更多，又有谁会拒绝呢？只是我的经历告诉我，做人不能奢望太多，能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大叔闻言，不由深深看了凌辰一眼，沉吟一会说道：“如你、如弥罗城的人们，若是没有特殊的机缘，往往终其一生也只是困于一城一地之中，寿命不过百年，争名逐利，生老病死，碌碌而终，这就是凡人。”
“除了凡人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类人，也就是我这种人。你们弥罗城太过偏僻闭塞，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外界的普通人都知道，像我们这类人，是有专门的一个称呼。”
“行道人！”
“行道人？什么意思？”凌辰有些不解。
大叔反问道：“你识字吗？”
凌辰答道：“弥罗城有家私塾，私塾先生讲课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偷听。”
“那你也算读过书了？”大叔问道：“那你说，什么是道呢？”
“道？”凌辰愕然，试探着答道：“那个私塾先生曾经摇头晃脑的说，道可道，非常道。大道缥缈，存乎天地一心。”
大叔哑然失笑：“说的很对，但不着边际，毫无意义。”说着，他突然笑容陡敛，严肃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水为什么是透明的？人为什么有生老病死？万物为什么各有不同？”
凌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天蓝水透、生老病死、万物有别，这是常识。至于为什么？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哪有什么为什么。
大叔看出凌辰心中所想，冷笑道：“世间其实没有本来就有的道理，只是因为这些道理存在于事实，于是人们理所当然。可又有谁深思过究竟是为什么呢？对于行道人而言，天地万物所存在的客观事实，便是道。行道人的追求，就是通过修炼强大自己，来探索这个世界潜在的至理和源头，甚至——超越这个世界。”
凌辰听的几乎呆滞，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说道：“这……这也太飘渺难及了吧。”
大叔也无奈一笑：“的确缥缈难及，这也只是所有行道人的终极目标而已。别说探索天地源头，就是踏上求道之路的那第一步，一万个凡人都难有一个能成功迈出。而长生不老、登仙成神，古往今来更是无人能做到，除非追溯到上古时代了。”
大叔收起感慨，正视凌辰，说道“其实你只要把我们行道人当作一群身怀异术、有着各种强大手段的普通人来看就行了。”
凌辰呵然一笑，依然震撼无语。
长生、登仙……这种词听起来实在太陌生了。对于总共也就挣扎活了十三年的苦命小乞儿而言，自己活的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凡人都不如，至于登仙成神？哪有功夫想这些？
一念至此，凌辰也冷静下来，呵呵干笑道：“大叔你如此不凡，和我自然不同。我不想那么多，只要能治好怪病，以后睡觉别老做梦就行了。”
大叔目光灼灼的看着小乞儿：“真的吗？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可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凌辰微微一怔，笑道：“大叔你就别拿我说笑了。”
“你看我像说笑吗？能走上行道之路的凡人万中无一，可你恰恰是那万里挑一的一个。你以为我要你跟着我是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你修炼的潜质吗？”大叔语气平缓，目光如炬，似笑非笑地直视小乞儿，神色丝毫不似作伪。
凌辰当场愣住，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躲开神仙大叔的眼神说道：“还是先说说我的怪病吧。”
大叔嘴角上勾，缓缓说道：“好，我给你解释一下，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修炼的好苗子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但每个人的意识强弱都有不同。有些人天生意识强大，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感觉敏锐；还有些人意识弱小，总是后知后觉，就是人们所说的榆木脑袋。可以说，意识这种东西，先天就有区别。”
凌辰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叔的表情突然有些玩味，定定的看着凌辰说道：“虽然意识有强弱之分，但绝大多数人的意识都在正常阈值内。什么叫正常？就是人体承受容纳的限度。在这限度之内，无论强还是弱，总归是正常人。”
“可凡事总有例外呐，有些人的意识偏偏不正常。”
“比如有的人意识弱到小于最低值，这样的人甚至连正常的行为、思考乃至控制身体器官的能力都没有，生活不能自理，时时需要照管——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痴呆、傻子。还有些人则恰恰相反，他们的意识强大，强大的匪夷所思，结果强过头了，连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庞大的意识没有了约束，便失去了秩序，就像过重的货物直接压垮了载货的车子，这样的人最终结果就是——疯掉。”
“疯子？”凌辰有些愕然。
原来疯子和傻子竟然是这么来的吗？
大叔笑道：“疯子往往会说一些疯话，那可能是他们头脑混乱在瞎说，也有可能是用强大的意识感知到别人感知不了的东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就是属于意识过于强大的那种类型。”
大叔不看凌辰下巴掉到地上的愕然表情，自顾自说道：“不过你的情况更难得。你是意识强大超越绝大多数人，却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上，所以你没有直接疯掉。但是对于这股太过强大的意识，你虽能勉力压制却不能管束，所以总是精神恍惚，神游天外。至于长期做怪梦，也是意识过强的一种副作用。而梦境的详细内容，这就没法说了，因人而异，视人而定，谁也说不清。”
“是这样？那……”
凌辰一朝醒悟，解了多年的困惑心结，感慨不已。心里百感交集，却欲言又止。
大叔则是笑吟吟的看着凌辰：“我不得不称赞你一句，世上意识天生强大的人不在少数，但却很难找出一个不疯的。或许不止你一个人的意识强度处在临界点上，可少有人能熬得住精神恍惚、噩梦连年的折磨而不崩溃，一旦受不了了，最终还是疯掉的下场。你小小年纪能苦熬这么久，说明你不仅意识强横，意志也超乎常人的坚韧。这才是你难得可贵之处。”
“意识强，修炼法术，感悟道法就能事半功倍；意志强，道心便可坚如磐石、不动如山，更能吃得了苦，耐得了磨。这也是我说你是个修炼苗子的原因。而且跟你相处不到一天，我发现你天生聪慧，心性机巧灵动，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了。至于能不能成为一个修炼天才乃至行道高手，还要等你真正踏上这条路之后才知道。”
凌辰听出大叔话里的含义，心中顿时狂跳起来，愈发小心的说道：“大叔，你的意思是，会收下我……是吗？”
“你说收你为徒？”大叔直截了当。
凌辰忐忑不安的点点头。
大叔遗憾的摇摇头：“不行。”
凌辰笑容凝滞，心中刚涌起的希望瞬间破碎，心境短短片刻大起大伏，此时落至谷底，只能无奈一叹。
大叔悠悠说道：“虽有良才美质，也需明师雕琢。你可知，我是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
凌辰摇摇头。
大叔笑道：“那你总有看到，我曾凭空召出一把墨青色古剑吧？我行道至今，只专情与剑。而你虽适合修道，却不适合修剑道。”
“剑乃锋锐之兵，修行剑道，需要一往无前的悍勇和锋芒毕露的锐气。可你呢？你见到我的手段，第一反应是保全自己；我想让你跟着我，你又有所迟疑，屡次试探。你受怪梦打熬和环境磨练，嬉笑怒骂在外，淡漠疏离在内；生性聪慧却又懒散不争，精于算计取舍，实在不适合练剑。”
这到底是夸自己呢还是骂自己呢？
凌辰翻个白眼，有些发怔。
没想到在隐梦山脉的这番奇遇，最终却因为心性和修炼路子的迥异与机缘擦肩而过。
这时大叔忽然拍拍小乞儿的肩膀，挤了挤眼睛顽皮道：“不过你也别灰心丧气。我虽然是主修剑道，对其它的修炼路子不够精通，可至少还是懂些的，至于法术秘籍嘛，也有一点，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学啊。”
凌辰几乎吐血。
这位大叔玩心太重了吧，竟然如此戏耍自己！
只是凌辰也实在无力做出什么表情了。今日所见所闻异于常人，又柳暗花明大起大落，凌辰心里受到的冲击太大， 最后只能翻个白眼，然后惊喜的望着神仙大叔，而神仙大叔却还感慨的说着。
“咱俩深山相遇也是缘分，就当见面礼了。何况要你照顾我，总也该给点酬劳嘛……你放心，我出手，肯定不会亏待你！”
凌辰看着大叔豪气万丈的样子，心里也高兴万分，忍不住调侃道：“真不知道大叔你是个什么来路，言语之间阔绰的不像话，不会是吹牛吧！你之前问我你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不如你告诉我，以后我有能力了，也好给你报恩！”
大叔瞪了凌辰一眼，嗤之以鼻道：“指望你报恩，那得猴年马月。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出身于一个名为剑流的宗门，不过剑流这个名字太过高端，就算是行道人也大多不知道。你只需记住我的名字。”
“我修道六千余载，寄情于剑，俗世之名早已忘却，而是以剑为姓，逍遥世间，游历红尘。”
“因而名为，剑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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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辰一点都不生气，他从小被人说成傻子都说习惯了，反而看着这个重伤的男人，心中满是一种奇货可居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家伙和弥罗城的人不同。
凌辰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定心珠。
眼前这个人虽然看着凄惨，但气度非凡，身怀异宝，而且从天而降，伤成这样居然都没死！更重要的是，凌辰注意到这家伙刚刚说了一句话。
“想不到在隐梦山也能见到凡人。”
凡人？
什么人才会称呼普通人为凡人？
弥罗城的人们一直传说，这个世上是有神仙的。他们神通广大、飞天遁地，弹指之间，可劈山断海。
据说张二柱那死了快二十年的老爹生前是个行脚商人，在外游历数年后回到弥罗城，也曾口口声声说世上确实有神仙。
难道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凄惨大叔就是所谓的神仙吗？
看样子神仙也不是过得很舒服嘛……
凌辰心思转动，压制住内心的悸动，讪讪说道：“大叔，你没死啊？不好意思，这个珠子还给你。”说着，凌辰便要把手中的定心珠放下，却不料那人却慢慢悠悠说道：“这个倒不急。小鬼，你眼珠子乱转，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凌辰止住身形，不自然的笑起来，状作乖巧的模样道：“怎么会呢，我很老实的！”
“呵呵。”那人干笑两声，也不拆穿，问道：“你叫什么？”
凌辰老实答道：“我叫凌辰，凌云直上的凌，诸天星辰的辰。”
那人赞了一句：“名字不错，你妈取的？”
“……”凌辰有点无语。
“不是吗？”
“我自己取的。”
“哦。”那人沉默，又问道：“那你妈呢？”
这人老纠结我妈的问题干嘛？凌辰有点抓狂，却又不敢露出不悦，不由有些迟疑。
那人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生硬了，换了个问题问道：“好吧，那你怎么取的这个名字？”
凌辰闻言笑起来，咳嗽两声，摆出一副回忆当年往事的吹牛架势，连目光都变得很缥缈，准备神侃一番：“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长话短说。”无情打断。
凌辰瞬间萎靡，简短道：“我从小就没有爹妈。大家说当时在垃圾堆见到我的时候，大概是在凌晨。我就说日，然后我就叫凌辰了。”
“名字起的挺好。”
那人无语片刻，略有尴尬了称赞了一句，问道：“这么说你是孤儿了？”
“……是啊。”凌辰面色平淡。
“真是啊？”那人再次确认问道，语气中隐约居然有些雀跃。
“嗯。”
“哈，那真是太好了！”这个重伤在地的王八蛋顿时喜笑颜开。
“啊？”凌辰一脸茫然，心里有点像揍他。
“哦，我是说——”这位大叔直挺挺躺在地上，就这么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凌辰一番，尤其注视着小乞儿身上破洞补丁密布、显得极其非主流风格的衣服，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样子，你的生活过的不是太好吧？”
凌辰看看衣衫褴褛、一身泥垢的自己，没应声。
“你住哪？”那家伙不依不饶继续盘问。
“棚户区。”
“什么？”
“哦哦，弥罗城。”凌辰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哦，就是那个隐梦山脉边上偏僻的与世隔绝的那座小城池吗？”那人呵呵笑了一下，貌似关心的问道：“那你怎么跑到这？这里距离弥罗城可不近，而且隐梦山脉对于你们凡人而言是很危险的。”
又是凡人这个词……
凌辰心里冒出无数以前在弥罗城听说的关于神仙的传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凄惨的疑似神仙的大叔，总不能直说自己有病吧？
“问你话呢！”这位大叔不耐烦了。
“哦哦，我有病！”凌辰连忙答道。
“什么病？”这个混蛋很欠揍的显示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神经病。”凌辰小声说着，旋即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只说这三个字容易让人对自己产生误会，索性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从小到大做怪梦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然后凌辰发现眼前这个疑似神仙的家伙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除了惊喜，还充斥着渴望、困惑和好奇，让凌辰有一种胆小懦弱的良家少妇在僻静无人处遇到了色鬼流氓一样的忐忑心情，却又不敢妄动。
就这么忐忑了好一会儿，凌辰听到那人淡淡的声音。
“如果你在那个什么弥罗城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先跟着我吧。”
凌辰闻言一愣。
他不会要占有我吧？
然后凌辰便把这种扯淡的想法抛诸脑后，心中好一番权衡思虑，最终满脸的纠结。
那人见凌辰犹豫不定的样子，努力把自己重伤的脑袋微微挪了挪，换了个舒服些的角度看着凌辰说道：“我觉得你在弥罗城没什么可留恋的啊，有什么好迟疑的。”
凌辰努力挤出点笑容，依然一副进退两难的表情。
那人叹了口气，自顾自叹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若是以前，单单亮出我的身份，不知多少俊彦天才都会挤破了头争夺一个跟着我的机会，如今一个凡人乞儿面对如此机缘居然还犹豫不决。”
凌辰有些愕然，不无尴尬的笑了笑。
那人见凌辰依然不松口，终于拿出了杀手锏：“我要是告诉你，你的怪病，我可以治，你跟不跟我走？”
凌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人目光看向凌辰还依然呆呆握在手中的定心珠，说道：“不说别的，单单这颗定心珠就对你的怪病有一定的压制作用。昨晚上，你应该没有做梦吧？”
凌辰怔怔低头，看着手中温润漂亮的珠子，心中火热起来。
从小到大，凌辰每晚入睡都会陷入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甚至有时候让他分不清自己所处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些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可怕，却又离奇的出格。对于凌辰而言，那不是梦境，那是梦魇。
而这梦魇，这让自己整晚整晚不敢入睡的怪病，居然真的是可以治好的吗！
那人见凌辰意动，趁机添油加醋：“我知道你的病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给你治。就算你不相信我，但还有这颗定心珠，你已经感受过它的功效。只要你跟我走，这颗定心珠就送你了。”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凌辰。
凌辰毅然说道：“好，我跟你走，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顿时笑起来：“你很聪明，直到我需要你做事。”
凌辰苦笑一声：“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我很早就知道了。”
那人微微点头，忽然整个人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浮空而起，直立起来，保持双脚距离地面一尺的高度，就这么稳稳地飘在半空中，和凌辰对视。
凌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个家伙真的是神仙啊！
“别惊讶，这不是什么戏法。”这位一脸血的神仙出言安慰道。
凌辰点点头，压下内心的震惊。
“既然决定跟着我了，那咱们就走吧。”神仙说着，便转身飘走。
飘着走，像鬼一样……凌辰心中吐槽，脚下则是连忙跟上。
看方向，是在往南走？那不就是离弥罗城越来越远，往隐梦山更深处去了？
凌辰心中一惊，不由想起昨晚遇到的怪兽，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费力的跟着神仙，一边东张西望起来。
“看什么呢？”神仙就是神仙，不转头都知道凌辰在干嘛。
凌辰心有余悸的答道：“神仙大叔你要小心啊，这山里很多怪兽的。”
“放心，不会遇到怪兽的。”神仙大叔淡淡道。
“为什么？”听到如此笃定的回答，让凌辰不禁想问。
“因为我在这里，它们不敢靠近。”神仙大叔不无傲气的答道：“兽族大多灵觉敏锐，只要远远察觉到我的气味，就会绕开。”
哇，这么牛，难道你有狐臭吗？
凌辰暗自吐槽一句，心里却不得不相信。这位神仙大叔浑身是血，血腥味极重，可在这荒山躺了一夜，也没什么恶兽凶禽出现，平静的有些异常。
凌辰陡然想起昨晚遇到的那头怪兽最后落荒而逃的场景。
或许神仙有着凡人难以察觉的王霸之气，可以威胁到那些毒虫恶兽？嗯，一定是这样。
神仙大叔知道凌辰在想什么，说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息，这种气息凡人是察觉不到的，但兽类与人不同。他们行动更多是出于本能，无论是划分地盘、繁衍生息还是捕杀猎物，都是如此。本能驱使它们行动，也让它们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各种各样的气息。而我我虽然有伤在身，但气息依然比绝大多数人强大，那些弱小的兽族又岂敢来送死？”
“强者，自有气场和威势。在这威势之下，弱者自然臣服畏惧。”神仙大叔总结道。
还真是王霸之气啊！
凌辰惊奇不已，脸上难掩艳羡。
神仙大叔微微翘起嘴角，却不再多言，由着凌辰胡思乱想，而是沉默前行，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就这里吧！”神仙大叔说道。
凌辰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只见眼前居然有一片平坦的小开阔地，周围四面环山，显得极为幽静。
然后凌辰又见到了更加神奇惊异的景象。
神仙大叔凌空而立，身体未动，却有一柄三尺青锋凭空出现，直立在神仙大叔面前。那长剑模样古拙朴素，通体墨青，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釉色，更如通灵般在虚空中不断颤动。，
“去吧。”神仙大叔对古剑说道。
古剑腾空而起，如疾光闪掠，周围的巨树被纷纷砍倒，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紧接着叶落如雨，木屑乱飞……
片刻之后，这块群山围绕的小盆地上便搭起了两间崭新的木屋，里面甚至木床木椅木桌都一应俱全，还散发着新鲜的木脂香气。
目睹全程的凌辰眼看着两座木屋拔地而起，最后墨青古剑倏然缩小，化为一缕毫光没入神仙大叔眉心后差点跪了。
这就是神仙的手段？
神仙大叔见凌辰看的傻眼，面有得色，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厉害吗？”
凌辰两眼放光，疯狂点头。
神仙大叔对凌辰的反应很满意，指着木屋周围的树林说道：“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建议你就在周围这一片区域活动就好了。”
“那我吃喝拉撒怎么办？”乞儿凌辰对于基本生存资料非常敏感，不假思索问道。
这世俗的问题让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大叔也是一愣，想了想说道：“拉撒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至于吃喝——你知道那种树叫什么名字吗？”
凌辰顺着神仙大叔指示的方向看去，眼瞅着那棵足有两丈粗、通体蓝色，泛着幽幽蓝光的巨树，干脆答道：“幽蓝树！”
神仙大叔脸色一黑：“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那旁边那棵树叫什么名字？”
凌辰看向“幽蓝树”旁边那棵光秃秃一根树干直冲天际的巨木，答道：“竹竿树！”
神仙大叔沉默半晌，淡定的赞叹了一声：“蓝沉木和岁竹这两个名字确实没有你取的幽蓝树和竹竿树形象，你很有才华。你记着啊，幽蓝树的树叶可以食用，你可用来充饥。至于竹竿树，敲开树皮，里面有很多甘甜的树汁，可为你解渴。这样，你吃喝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凌辰忙不迭点头表示明白。
神仙大叔又说道：“记住，不要走远，只要在木屋方圆三里以内，我保你安然无恙。给你一个时辰自己活动，一个时辰后回到木屋来。”
“诶，那我想洗脸洗头刷牙洗澡怎么办啊？”凌辰突然又问道。
神仙大叔叹了口气：“你的事真多。洗漱的话，从这里往西五里有一个水潭，不过我并不建议你去。我身受重伤，实力大损，只能保你三里之内无恙，水潭太远，我照顾不到你。而且深山之中，水源往往是猛兽聚集之处，你要是去了估计也就是给那些恶兽毒虫加餐。”说着，神仙大叔手中凭空出现一物，扔向凌辰：“这个拿着。”
凌辰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件纯黑的长袍，触感丝滑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玄元甲，你暂且穿着，换了你那一身乞丐装吧！”神仙大叔撂下一句话，飘然入屋。
凌辰不知这衣服明明是个长袍却为何要叫做玄元甲，但如此一件不似凡物的新衣入手，还是让小乞儿呵呵傻笑起来。
而神仙大叔以出尘之姿潇洒入屋之后，却轻笑一声，得意非常：“真好糊弄啊！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哈哈！”
一个时辰后，吃饱喝足、换上新衣服玄元甲的凌辰乖巧地回到木屋，在冒着树脂香味的木榻上与神仙大叔相对而坐。
此时，神仙大叔已经除去一身血污，换了衣服。凌辰也总算是见到了神仙大叔的真容：一头夹杂些许银丝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挺拔修长的身材配上一张英朗帅气的大叔脸，还真像个神仙一样丰姿如玉，气质卓绝。
凌辰不由啧啧称赞：“神仙大叔，没想到你还真是活神仙啊！”
神仙大叔却神色有异，冷笑着看着凌辰，出口第一句话就让小乞儿吓得几乎蹦起来：“知道我是活神仙，你还敢三番两次算计我？”
此话一说，屋内气氛陡然变冷。
凌辰一脸愕然，强作镇定笑道：“神仙大叔你这是怎么说的，我哪敢算计你啊！”
神仙大叔冷哼一声，目露凶光：“你还嘴硬？”
凌辰似乎真被吓住了，怔怔数秒后强颜欢笑道：“我没有啊。”
神仙大叔说道：“不承认是吧？先不说昨夜你趁我重伤昏迷，想要拿走定心珠。就说后面我让你跟着我走，你其实心里是愿意的，却故作犹豫，所想的不就是看我能不能拿出些好处给你吗？”
凌辰面色惨白。
神仙大叔继续说道：“我说能够治愈你的怪病，你果然动了心。可即便如此，你却贪心不足，还想让我立时拿出点实在的好处，因此便又磨磨蹭蹭用吃喝拉撒和日常洗漱的问题来试探我。直到我拿出玄元甲，你方才作罢——你可真是好算计！嗯？凌辰小子！”
“一个小小乞儿，也敢对我用如此龌龊心思？找死不成？”神仙大叔目光锐利如剑，让整个人迸发出一股无形气势，屋内不远处一方木凳在这气势之下砰然炸开，碎木四溅，一块零碎的木块激射向凌辰，从他的脸侧擦过，割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凌辰被吓得汗毛倒竖，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看着指尖的血珠，却陡然平静下来，也不再辩解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声色俱厉的神仙大叔，默然不语。
屋内归于平静，气氛却极为僵硬。
两人僵持许久，神仙大叔却突兀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心性不错，居然没尿裤子。”
凌辰闻言苦笑一声：“你果然是在试探我？”
神仙大叔轻呵一声：“你果然也猜到了我是在试探你。”
凌辰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伤口：“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神仙大叔你刚刚的气势太惊人了。而且，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之前三番两次都在算计你。”
神仙大叔此时脸色毫无恼怒之色，反而嘴角微翘，眼中有着一抹赞赏：“敢算计我，你很了不起。”
凌辰无奈说道：“没办法，你我虽未谋面，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何况你从天而降，模样凄惨，实在是诡异，我本来想拿了你的定心珠就走的，谁知却睡过去了。”
“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还是跟着我了吗？”神仙大叔得意一笑。
凌辰定定的看着神仙大叔说道：“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你说能治好我的怪病，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总要赌一把。后来看见神仙大叔你凭空驭剑，手段非凡，我相信你的确是神仙，或许真有办法治好我的怪病。”
“只是就算病治好了，可我跟着你走，却是前途叵测。治病虽然重要，可活着更重要。我不知道大叔你是好还是坏，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跟着你把命给丢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之前就借机问我一些吃喝拉撒的问题？”神仙大叔似笑非笑。
凌辰点头，说道：“大叔你作为神仙，根本不用在乎吃喝这种小事。但我只是个食不果腹的小乞丐，吃喝拉撒在我这儿就是天大的事。若你是好人，应该会很周到的为我打理好这方面。结果大叔你居然愿意给我一件一看就不一般的新衣服，我想我跟着你是没什么问题了。”
凌辰摸着身上崭新柔软的玄元甲，笑容笃定。
神仙大叔面色感慨，轻笑一声：“你小小年纪，心思可真够重的。我活了六千多年，从未见过你这个年纪居然有这么深城府的人。”
凌辰笑逐颜开：“神仙大叔你过奖了！”说着忽然面色惊色：“什么玩意儿？六千多年？”
神仙大叔冷笑一声：“哼，是啊，徒子徒孙都一大堆了。你居然叫我大叔，你可真会占便宜！”
凌辰这下真的有些吃惊了，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那……神仙祖宗？”
神仙大叔满头黑线：“还是叫大叔吧！”
“好嘞！”凌辰笑眯眯的。
“不过前面就不要加神仙两字了。”大叔一脸严肃的说道：“严格讲，我根本算不上神仙。”
“哦。”凌辰应了一声，心思百转千回。
大叔目光戏谑：“怎么样？失望了吧？”
凌辰却面色平淡，语气毫无波澜：“是有些失望，不过无关紧要。反正你是不是神仙都无所谓，我只是想治好我的怪病而已。”
“仅此而已？”大叔追问道。
凌辰呵呵讪笑两声，坦然嬉笑道：“大叔知我。无论是谁，有我这番奇遇，心思总是会活络起来的。如果能得到更多，又有谁会拒绝呢？只是我的经历告诉我，做人不能奢望太多，能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大叔闻言，不由深深看了凌辰一眼，沉吟一会说道：“如你、如弥罗城的人们，若是没有特殊的机缘，往往终其一生也只是困于一城一地之中，寿命不过百年，争名逐利，生老病死，碌碌而终，这就是凡人。”
“除了凡人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类人，也就是我这种人。你们弥罗城太过偏僻闭塞，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外界的普通人都知道，像我们这类人，是有专门的一个称呼。”
“行道人！”
“行道人？什么意思？”凌辰有些不解。
大叔反问道：“你识字吗？”
凌辰答道：“弥罗城有家私塾，私塾先生讲课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偷听。”
“那你也算读过书了？”大叔问道：“那你说，什么是道呢？”
“道？”凌辰愕然，试探着答道：“那个私塾先生曾经摇头晃脑的说，道可道，非常道。大道缥缈，存乎天地一心。”
大叔哑然失笑：“说的很对，但不着边际，毫无意义。”说着，他突然笑容陡敛，严肃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水为什么是透明的？人为什么有生老病死？万物为什么各有不同？”
凌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天蓝水透、生老病死、万物有别，这是常识。至于为什么？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哪有什么为什么。
大叔看出凌辰心中所想，冷笑道：“世间其实没有本来就有的道理，只是因为这些道理存在于事实，于是人们理所当然。可又有谁深思过究竟是为什么呢？对于行道人而言，天地万物所存在的客观事实，便是道。行道人的追求，就是通过修炼强大自己，来探索这个世界潜在的至理和源头，甚至——超越这个世界。”
凌辰听的几乎呆滞，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说道：“这……这也太飘渺难及了吧。”
大叔也无奈一笑：“的确缥缈难及，这也只是所有行道人的终极目标而已。别说探索天地源头，就是踏上求道之路的那第一步，一万个凡人都难有一个能成功迈出。而长生不老、登仙成神，古往今来更是无人能做到，除非追溯到上古时代了。”
大叔收起感慨，正视凌辰，说道“其实你只要把我们行道人当作一群身怀异术、有着各种强大手段的普通人来看就行了。”
凌辰呵然一笑，依然震撼无语。
长生、登仙……这种词听起来实在太陌生了。对于总共也就挣扎活了十三年的苦命小乞儿而言，自己活的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凡人都不如，至于登仙成神？哪有功夫想这些？
一念至此，凌辰也冷静下来，呵呵干笑道：“大叔你如此不凡，和我自然不同。我不想那么多，只要能治好怪病，以后睡觉别老做梦就行了。”
大叔目光灼灼的看着小乞儿：“真的吗？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可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凌辰微微一怔，笑道：“大叔你就别拿我说笑了。”
“你看我像说笑吗？能走上行道之路的凡人万中无一，可你恰恰是那万里挑一的一个。你以为我要你跟着我是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你修炼的潜质吗？”大叔语气平缓，目光如炬，似笑非笑地直视小乞儿，神色丝毫不似作伪。
凌辰当场愣住，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躲开神仙大叔的眼神说道：“还是先说说我的怪病吧。”
大叔嘴角上勾，缓缓说道：“好，我给你解释一下，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修炼的好苗子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但每个人的意识强弱都有不同。有些人天生意识强大，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感觉敏锐；还有些人意识弱小，总是后知后觉，就是人们所说的榆木脑袋。可以说，意识这种东西，先天就有区别。”
凌辰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叔的表情突然有些玩味，定定的看着凌辰说道：“虽然意识有强弱之分，但绝大多数人的意识都在正常阈值内。什么叫正常？就是人体承受容纳的限度。在这限度之内，无论强还是弱，总归是正常人。”
“可凡事总有例外呐，有些人的意识偏偏不正常。”
“比如有的人意识弱到小于最低值，这样的人甚至连正常的行为、思考乃至控制身体器官的能力都没有，生活不能自理，时时需要照管——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痴呆、傻子。还有些人则恰恰相反，他们的意识强大，强大的匪夷所思，结果强过头了，连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庞大的意识没有了约束，便失去了秩序，就像过重的货物直接压垮了载货的车子，这样的人最终结果就是——疯掉。”
“疯子？”凌辰有些愕然。
原来疯子和傻子竟然是这么来的吗？
大叔笑道：“疯子往往会说一些疯话，那可能是他们头脑混乱在瞎说，也有可能是用强大的意识感知到别人感知不了的东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就是属于意识过于强大的那种类型。”
大叔不看凌辰下巴掉到地上的愕然表情，自顾自说道：“不过你的情况更难得。你是意识强大超越绝大多数人，却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上，所以你没有直接疯掉。但是对于这股太过强大的意识，你虽能勉力压制却不能管束，所以总是精神恍惚，神游天外。至于长期做怪梦，也是意识过强的一种副作用。而梦境的详细内容，这就没法说了，因人而异，视人而定，谁也说不清。”
“是这样？那……”
凌辰一朝醒悟，解了多年的困惑心结，感慨不已。心里百感交集，却欲言又止。
大叔则是笑吟吟的看着凌辰：“我不得不称赞你一句，世上意识天生强大的人不在少数，但却很难找出一个不疯的。或许不止你一个人的意识强度处在临界点上，可少有人能熬得住精神恍惚、噩梦连年的折磨而不崩溃，一旦受不了了，最终还是疯掉的下场。你小小年纪能苦熬这么久，说明你不仅意识强横，意志也超乎常人的坚韧。这才是你难得可贵之处。”
“意识强，修炼法术，感悟道法就能事半功倍；意志强，道心便可坚如磐石、不动如山，更能吃得了苦，耐得了磨。这也是我说你是个修炼苗子的原因。而且跟你相处不到一天，我发现你天生聪慧，心性机巧灵动，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了。至于能不能成为一个修炼天才乃至行道高手，还要等你真正踏上这条路之后才知道。”
凌辰听出大叔话里的含义，心中顿时狂跳起来，愈发小心的说道：“大叔，你的意思是，会收下我……是吗？”
“你说收你为徒？”大叔直截了当。
凌辰忐忑不安的点点头。
大叔遗憾的摇摇头：“不行。”
凌辰笑容凝滞，心中刚涌起的希望瞬间破碎，心境短短片刻大起大伏，此时落至谷底，只能无奈一叹。
大叔悠悠说道：“虽有良才美质，也需明师雕琢。你可知，我是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
凌辰摇摇头。
大叔笑道：“那你总有看到，我曾凭空召出一把墨青色古剑吧？我行道至今，只专情与剑。而你虽适合修道，却不适合修剑道。”
“剑乃锋锐之兵，修行剑道，需要一往无前的悍勇和锋芒毕露的锐气。可你呢？你见到我的手段，第一反应是保全自己；我想让你跟着我，你又有所迟疑，屡次试探。你受怪梦打熬和环境磨练，嬉笑怒骂在外，淡漠疏离在内；生性聪慧却又懒散不争，精于算计取舍，实在不适合练剑。”
这到底是夸自己呢还是骂自己呢？
凌辰翻个白眼，有些发怔。
没想到在隐梦山脉的这番奇遇，最终却因为心性和修炼路子的迥异与机缘擦肩而过。
这时大叔忽然拍拍小乞儿的肩膀，挤了挤眼睛顽皮道：“不过你也别灰心丧气。我虽然是主修剑道，对其它的修炼路子不够精通，可至少还是懂些的，至于法术秘籍嘛，也有一点，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学啊。”
凌辰几乎吐血。
这位大叔玩心太重了吧，竟然如此戏耍自己！
只是凌辰也实在无力做出什么表情了。今日所见所闻异于常人，又柳暗花明大起大落，凌辰心里受到的冲击太大， 最后只能翻个白眼，然后惊喜的望着神仙大叔，而神仙大叔却还感慨的说着。
“咱俩深山相遇也是缘分，就当见面礼了。何况要你照顾我，总也该给点酬劳嘛……你放心，我出手，肯定不会亏待你！”
凌辰看着大叔豪气万丈的样子，心里也高兴万分，忍不住调侃道：“真不知道大叔你是个什么来路，言语之间阔绰的不像话，不会是吹牛吧！你之前问我你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不如你告诉我，以后我有能力了，也好给你报恩！”
大叔瞪了凌辰一眼，嗤之以鼻道：“指望你报恩，那得猴年马月。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出身于一个名为剑流的宗门，不过剑流这个名字太过高端，就算是行道人也大多不知道。你只需记住我的名字。”
“我修道六千余载，寄情于剑，俗世之名早已忘却，而是以剑为姓，逍遥世间，游历红尘。”
“因而名为，剑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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