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弦外之音
2013年11月16日，上午10点26分，绿洲泛亚集团8楼会议室对面，休息室里我焦躁不安。
一个老烟民，憋了两个小时，忽然发觉身上没有香烟了，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休息室约莫四十平方，长十米宽四米，我从这头走到那头，来回走到第十二遍，无可适从。
会议室还没有人出来，我却大致已知会议结果。
小吉给我发来一条微信“老大，你闯祸了，董事长正在点名批评你，还说让财务部扣你本季度奖金。”
扣奖金我倒并不担心，因为工行短信提示，我的账户收到转账25万。我明白这是为蒋龙更改合同的报酬，只是比约定与想象中要多，看来我还有存在的价值，看来这个地下洗钱集团的实力还在我原先预想之上。邵董在会议室越是骂我骂得凶，我反而越是安全，事态正按照我预料的方向发展。
我一向在口袋里带包烟，包里放包烟，今天怎么会断粮？总有哪里疏忽了，我想，一边翻看手机。
早上浴室出来，客厅里，手机一共收到五个未接来电，四个是李芬芬的，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呢？想到这里，我找到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电话那头传来沙哑带着浓重四川腔的声音：“曹总嘛，不好意思撒，我刚才在楼上发报纸。”
我怔了征，这个声音很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出于职业习惯，我并没有直接了当地问哪位，这样子不礼貌，呵呵笑了声道：“您够忙的，注意劳逸结合，该休息就休息，健康第一位。”
电话那边声音受宠若惊，开心笑说：“不忙不忙，都是我份内的工作撒，您的快递门卫室快堆不下撒，我早上打电话就是问您在不在我给您送上去哈。”
我明白了，这是楼下的保安老葛，一个挺热心的四川人，前两天还给我送过快递。应该是双十一买的东西，都陆续到了，有些快递面单上并没有隐去收件方的联系方式。
“谢谢，谢谢！我没在家，回家的时候自己拿吧。你今天白班？”我继续通话，本也没什么话题了，就是独自在休息室烦躁，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我昨天夜班撒，”保安老葛解释道：“小六子老家来人了，他去火车站接下，说好十点半过来上班，我帮忙顶会。”
我知道小六子也是我这栋楼的保安，道：“你还真是个好人。”
“说啥子嘛，”老葛开心爽朗地笑着说：“都是同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我可以想见电话那端，保安老葛因为贴切应用了某个成语而面有得色。心念一动道：“是不是小六子马上就来上班了？”
老葛没有马上回答，应该是透过门卫室的落地大窗在向外眺望，这个位置没有遮挡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对头对头，”老葛愉悦地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六子下车了，这小子说好的时间从来不迟到。”
我暗自苦笑，我知道保安老葛并不是在说我，我这拖拖拉拉的习惯总改不了。“能不能请您帮忙，去对面联华超市帮我买几包烟来？我在公司开会，走不开。”我商量道：“打车过来，再打车回家，车费我一会儿和烟钱一起给你。”
“要的要的，您买什么烟？几包？”保安老葛爽朗地笑着，有些人只要受到重视觉得自己还能为别人做些事，就会很幸福。
“三包硬中华，”我随口道：“地址我马上发你手机上，谢谢啊！”我准备一会自己要两包，一包给老葛，作为感谢。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老葛为今天连续用对了三个成语而兴奋不已。
………………………………
2013年11月16日，上午11点08分，我接过保安老葛专程给我送来的香烟时，真心有些感动。
老葛说，怕您等着着急，我就打车来撒，三十块钱呦。一会儿我就坐公交回家，这时候不挤。我叫小六子都查好了，倒两部车就成，我反正下班了没事别浪费那个钱。
我把两百元和一包烟塞老葛手上，他直说多了多了，不能收。推搡间，我看到对面的会议室房门缓缓打开，小吉冲在第一个，朝我疾步走来。
我连忙真诚地对老葛说：“您看，我还有事，您就收下早些回家，好吧？”
“老大，你……”小吉看到手里拿着香烟正不知所措的老葛，不知什么路数，硬生生收住了嘴里的话。我能感觉到，她看老葛的眼神非常奇怪。
我拍拍老葛肩头，和声道：“今天谢谢老哥帮我买烟，我们改日聊。”
几乎是把老葛推出了休息室，老葛一路都在嘟囔，你说这事办得，哪能买几包烟自己还拿一包撒。
小吉望着保安老葛远去的背影，呆立半晌，跺脚道：“隔两条马路就有烟店，老大你真是够懒的。”
我瞧了瞧会议室方向，示意揶揄道：“我不是怕我的老大，出来找不到我，拿你撒气么。”
小吉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无语。
我低下头，凑近她的耳际低声道：“一回儿，你给我个银行账号。”此际闻到淡淡的幽香，甚至可以看到小吉耳朵上细密的绒毛。
小吉一怔，随即莞尔，轻声道：“是蒋龙那钱？”
我点头道：“给你15万。”
小吉惊讶地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感激，说道：“怎么这么多？我不要。”
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透真假。她被我瞧得不好意思，扭头道：“我真不要，你留着娶媳妇吧。”
我一愣，看着她乌黑发亮的发髻，猜不透她的心思。
………………………………
2013年11月16日，中午12点15分，公司食堂。
这个点吃饭的员工已然不多，显得有些稀稀落落。我和小吉对面坐着，没什么胃口，我就打了碗荠菜馄饨，很久没有吃馄饨了。小吉三荤两素，外加一碗蛋花紫菜汤。我们公司食堂的伙食向来比较丰盛，而且不限量随便吃。用邵董的话来说，只有抓住了员工的胃，才能抓住员工的心，这就是企业文化。
我看着小吉啃猪排的样子，筷子不够方便，还用手指来帮忙，不禁莞尔道：“看你这吃相，饿死鬼投胎啊。”
小吉不置可否，自顾细嚼慢咽，直到吃完这块猪排，才用餐巾纸擦手道：“老大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吃饭好贵的。除非知道晚上加班，我一般中午必定吃的饱饱的，晚上吃点水果就行。”
“这么节约？”我咬一口馄饨，实在是兴趣不大，说：“存那么多钱干嘛，谁又知道意外和未来哪一个先到？”
不知小吉想到了什么，双颊绯红，扭捏道：“我得给自己多准备点嫁妆，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个败家的。”
我咳咳两声，这样子节省的一个好女孩，给她15万却不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吉道：“老大，6张话剧票已经订好，我一会把取票码发给你。”
“真订了？”我问：“多少钱？把钱给你。”
小吉微微抬头，看着我缓缓道：“150一张，你给我600好了。”
“600？”我有些诧异，道：“600是四张票的钱，还差2张。”
“我的不用你给，我请你。”小吉淡淡道。
这个每天一顿饭钱都要节省的女孩子，花300元请我看话剧？我越来越是看不懂了。
“老大，刚才休息室给你买烟的那个人是谁？”小吉问。
“哦，”我还是微信转了600元，应声道：“我家楼下的保安。”忽然想起老葛昨晚上的是夜班，故意说：“他还说今天早上见过你。”
小吉的脸上闪过几丝茫然与疑惑，清澈的眼睛宛若一潭秋水，说：“我早上电梯直接下的地下车库，不应该看到我呀？难道是监控，可我明明戴了口罩呀。”
电梯？地下车库？我问：“李芬芬一早找你什么事？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
“李副部长？”小吉惊异的神色不像是伪装，她说：“我不知道呀，她没有给我打电话，刚才就坐一起也没提起过。”
我愣住，两个女人，究竟谁在说谎？
小吉一脸正色，认真对我说：“老大，这个保安你以后最好离得远些，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我有些奇怪。
“就是，就是，”小吉说话时的神色仿佛又回到昨天夜半的汽车中，喃喃道：“昨天服务区里，你不在，外面下着大雨，我见到的那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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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烟民，憋了两个小时，忽然发觉身上没有香烟了，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休息室约莫四十平方，长十米宽四米，我从这头走到那头，来回走到第十二遍，无可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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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给我发来一条微信“老大，你闯祸了，董事长正在点名批评你，还说让财务部扣你本季度奖金。”
扣奖金我倒并不担心，因为工行短信提示，我的账户收到转账25万。我明白这是为蒋龙更改合同的报酬，只是比约定与想象中要多，看来我还有存在的价值，看来这个地下洗钱集团的实力还在我原先预想之上。邵董在会议室越是骂我骂得凶，我反而越是安全，事态正按照我预料的方向发展。
我一向在口袋里带包烟，包里放包烟，今天怎么会断粮？总有哪里疏忽了，我想，一边翻看手机。
早上浴室出来，客厅里，手机一共收到五个未接来电，四个是李芬芬的，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呢？想到这里，我找到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电话那头传来沙哑带着浓重四川腔的声音：“曹总嘛，不好意思撒，我刚才在楼上发报纸。”
我怔了征，这个声音很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出于职业习惯，我并没有直接了当地问哪位，这样子不礼貌，呵呵笑了声道：“您够忙的，注意劳逸结合，该休息就休息，健康第一位。”
电话那边声音受宠若惊，开心笑说：“不忙不忙，都是我份内的工作撒，您的快递门卫室快堆不下撒，我早上打电话就是问您在不在我给您送上去哈。”
我明白了，这是楼下的保安老葛，一个挺热心的四川人，前两天还给我送过快递。应该是双十一买的东西，都陆续到了，有些快递面单上并没有隐去收件方的联系方式。
“谢谢，谢谢！我没在家，回家的时候自己拿吧。你今天白班？”我继续通话，本也没什么话题了，就是独自在休息室烦躁，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我昨天夜班撒，”保安老葛解释道：“小六子老家来人了，他去火车站接下，说好十点半过来上班，我帮忙顶会。”
我知道小六子也是我这栋楼的保安，道：“你还真是个好人。”
“说啥子嘛，”老葛开心爽朗地笑着说：“都是同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我可以想见电话那端，保安老葛因为贴切应用了某个成语而面有得色。心念一动道：“是不是小六子马上就来上班了？”
老葛没有马上回答，应该是透过门卫室的落地大窗在向外眺望，这个位置没有遮挡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对头对头，”老葛愉悦地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六子下车了，这小子说好的时间从来不迟到。”
我暗自苦笑，我知道保安老葛并不是在说我，我这拖拖拉拉的习惯总改不了。“能不能请您帮忙，去对面联华超市帮我买几包烟来？我在公司开会，走不开。”我商量道：“打车过来，再打车回家，车费我一会儿和烟钱一起给你。”
“要的要的，您买什么烟？几包？”保安老葛爽朗地笑着，有些人只要受到重视觉得自己还能为别人做些事，就会很幸福。
“三包硬中华，”我随口道：“地址我马上发你手机上，谢谢啊！”我准备一会自己要两包，一包给老葛，作为感谢。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老葛为今天连续用对了三个成语而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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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6日，上午11点08分，我接过保安老葛专程给我送来的香烟时，真心有些感动。
老葛说，怕您等着着急，我就打车来撒，三十块钱呦。一会儿我就坐公交回家，这时候不挤。我叫小六子都查好了，倒两部车就成，我反正下班了没事别浪费那个钱。
我把两百元和一包烟塞老葛手上，他直说多了多了，不能收。推搡间，我看到对面的会议室房门缓缓打开，小吉冲在第一个，朝我疾步走来。
我连忙真诚地对老葛说：“您看，我还有事，您就收下早些回家，好吧？”
“老大，你……”小吉看到手里拿着香烟正不知所措的老葛，不知什么路数，硬生生收住了嘴里的话。我能感觉到，她看老葛的眼神非常奇怪。
我拍拍老葛肩头，和声道：“今天谢谢老哥帮我买烟，我们改日聊。”
几乎是把老葛推出了休息室，老葛一路都在嘟囔，你说这事办得，哪能买几包烟自己还拿一包撒。
小吉望着保安老葛远去的背影，呆立半晌，跺脚道：“隔两条马路就有烟店，老大你真是够懒的。”
我瞧了瞧会议室方向，示意揶揄道：“我不是怕我的老大，出来找不到我，拿你撒气么。”
小吉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无语。
我低下头，凑近她的耳际低声道：“一回儿，你给我个银行账号。”此际闻到淡淡的幽香，甚至可以看到小吉耳朵上细密的绒毛。
小吉一怔，随即莞尔，轻声道：“是蒋龙那钱？”
我点头道：“给你15万。”
小吉惊讶地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感激，说道：“怎么这么多？我不要。”
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透真假。她被我瞧得不好意思，扭头道：“我真不要，你留着娶媳妇吧。”
我一愣，看着她乌黑发亮的发髻，猜不透她的心思。
………………………………
2013年11月16日，中午12点15分，公司食堂。
这个点吃饭的员工已然不多，显得有些稀稀落落。我和小吉对面坐着，没什么胃口，我就打了碗荠菜馄饨，很久没有吃馄饨了。小吉三荤两素，外加一碗蛋花紫菜汤。我们公司食堂的伙食向来比较丰盛，而且不限量随便吃。用邵董的话来说，只有抓住了员工的胃，才能抓住员工的心，这就是企业文化。
我看着小吉啃猪排的样子，筷子不够方便，还用手指来帮忙，不禁莞尔道：“看你这吃相，饿死鬼投胎啊。”
小吉不置可否，自顾细嚼慢咽，直到吃完这块猪排，才用餐巾纸擦手道：“老大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吃饭好贵的。除非知道晚上加班，我一般中午必定吃的饱饱的，晚上吃点水果就行。”
“这么节约？”我咬一口馄饨，实在是兴趣不大，说：“存那么多钱干嘛，谁又知道意外和未来哪一个先到？”
不知小吉想到了什么，双颊绯红，扭捏道：“我得给自己多准备点嫁妆，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个败家的。”
我咳咳两声，这样子节省的一个好女孩，给她15万却不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吉道：“老大，6张话剧票已经订好，我一会把取票码发给你。”
“真订了？”我问：“多少钱？把钱给你。”
小吉微微抬头，看着我缓缓道：“150一张，你给我600好了。”
“600？”我有些诧异，道：“600是四张票的钱，还差2张。”
“我的不用你给，我请你。”小吉淡淡道。
这个每天一顿饭钱都要节省的女孩子，花300元请我看话剧？我越来越是看不懂了。
“老大，刚才休息室给你买烟的那个人是谁？”小吉问。
“哦，”我还是微信转了600元，应声道：“我家楼下的保安。”忽然想起老葛昨晚上的是夜班，故意说：“他还说今天早上见过你。”
小吉的脸上闪过几丝茫然与疑惑，清澈的眼睛宛若一潭秋水，说：“我早上电梯直接下的地下车库，不应该看到我呀？难道是监控，可我明明戴了口罩呀。”
电梯？地下车库？我问：“李芬芬一早找你什么事？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
“李副部长？”小吉惊异的神色不像是伪装，她说：“我不知道呀，她没有给我打电话，刚才就坐一起也没提起过。”
我愣住，两个女人，究竟谁在说谎？
小吉一脸正色，认真对我说：“老大，这个保安你以后最好离得远些，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我有些奇怪。
“就是，就是，”小吉说话时的神色仿佛又回到昨天夜半的汽车中，喃喃道：“昨天服务区里，你不在，外面下着大雨，我见到的那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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