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
李小年从嘴里吐出一条银练，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深红色的朝霞晒在他的脸上，他那皮肤顷刻间由淡黑色变成紫色。如果被人看见难免被人误认为是什么妖魔，显然他已有所计较。
楼下是周桐在派粥，那是用他给的十几两银子买的玉米秸秆。那东西便宜，比起小麦、稻谷来说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但现在是在做救济粥，周桐昨天给他说了打算。老弱病残都赶回黑狐狸城去，只留那些清壮出来养着给自己卖命，那与他来说自然是极好的，尤其不用自己出手，有人打理是最好不过。
身后传来一阵推门声，那是众匪中的一员，被周桐抽调出来给李小年做侍者。
李小年回头看他，青秀的面容不知因为何故被扯了一道末及耳根的裂疤，年龄大概在十六、七岁，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袍，赤脚，长短不一的袖口不知是为别人包扎伤口还是长时间在森林穿梭而导致的东截西长。
“罗先生请吃饭。”忘了提，李小年已化名为罗喉，名字来由是大陆传说里的地狱之子，喜欢蹂躏女尸而臭名昭著。
年轻人的眸子很亮，笑起来左脸有一个酒窝。
“你叫什么？”李小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那是油菜炒鸡蛋和半碗腌肉，在这平淡无奇之中突兀的放着一壶一两银子才能买到的烧酒。
“黄世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微微鞠躬，倒也不卑不亢。
“你读过书？”
“回先生，读过两年。家里没钱，后来便跟周大哥来这里做了这档买卖。”他像在回忆往惜，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像看到了什么希望。
“想回去读书吗？”
“当然想，我武修不行，想试试能不能考个冶师。他说“那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父亲的希望。”
“你父亲？”
“死了，吊死的。我回去接他的前一天，被人吊死在树上。”他眼里看不到丝毫波澜，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李小年摇了摇头“那可真是世事无常。”
“乡下听别人说我当了土匪就把他吊死了。”
李小年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
“不提那些，听周大哥说以后你要带我们做生意，不偷不抢，做一个正直的人。”他笑着问他，像是渴望已久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李小年感觉这笑容里像是掺杂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他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狂乱，曾几何时他对欺骗自己的人有着难言的愤怒。
可是到了人生的低谷，诚实是固然可贵的，但一步登天报仇雪恨才是自己的心中所想，他要做出选择。就像狐狸在乌鸦面前一样，目的是肉，而不是一定要让乌鸦说话。说话是方法，方法很多，骗是其中的一个，而且直接有效。
其实他多想告诉他，那是骗他的，那是周桐想方设法骗他给自己效力说的谎话。可是理智还是战胜了他的倔强，就像以前吃喝嫖赌的他一样理所应当的欺骗他。也许吧，也许我总能够找到一个对你们来说好的活法，不抢，不偷？
李小年拍拍黄世奇那干瘦的肩膀“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黄世奇错愕的念了声“是”便要出门去，对于李小年的不做回答，他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却又转身看了眼李小年，他发现李小年也微笑的看着他“放心，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上学，上最好的伽罗医学院。”又指了指他那破旧的麻布“你还会有很多好看的衣裳，没人欺负你，也没人看不起你。因为在那个时候你是个正经的好人，所有人都羡慕你。”
“谢谢你。”他的笑容很好看，像以前的自己，李小年有些发愣。
门外那一束灿烂的阳光因为大门的合拢而消失殆尽，转而来的是无尽的昏暗，而窗子打进来的朝阳，则变成黑暗里倾倒的血水，涂满沙树木做的桌子和板床。
李小年吞了口饭，大概是水放的太多了，糯软黏牙。菜也不会如同酒店里的那般清香，缺盐少油不说，剁不齐整的油菜里夹着湖里的生沙，直咯的牙齿冒出摩擦的脆响。酒也掺了水，不多，三分酒里有七分是水，也不辣喉，喝着到也清甘止渴。
没什么好抱怨，在这里能吃上这碗饭的就他和周桐两人。迎窗向下看去，昨天抢他的那二十几人多数喝的是稀饭加野菜。
李小年想去趟黑狐狸城，下楼正好碰到要找他的周桐。那厮想拉他去做一趟无本的买卖。
“罗兄留步，兄弟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他呲着牙，一脸哂笑的拦住李小年，不知道的指定以为他憨厚可掬。
“怎么？”
“今天太阳高悬，橡树林那边的官道上泥土都晒硬了。我想请你和我走一遭，有你相助必定事半功倍。”他摸了摸腰上挂的马鞭和断头刀，意思相当明显。
“我要去趟黑狐狸城，今天没时间。下次吧，日久天长嘛。”李小年皱了皱眉头小声的问他“听说你向他们说我要带你们做正经的生意？”
“嗳，这想法很正常呀，谁不想抬起头来做人。以后你是老大，今晚帮我除了那贼子你我就是一家人了，我哪能坑你。”他说“难道，你信不过我？”
李小年摆了摆手“信与不信到不重要，不过我讨厌骗人。”
“我骗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周桐摊了摊手，把马鞭丢给李小年，一脸讨好“我有匹良驹，你跟我来。”
“总得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说多了那是胡搅蛮缠。”
李小年无奈的跟着周桐一路杀到营寨的后面，入眼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足能容下上千匹马的马厩，四条长长的食槽显得空无一物。要是在高处可以看到上面的顶棚，大概是久经风雨无人修理的原因，满是黑白相间的纹理，档雨棚上虫孔、木斑、裂痕不一而足。那顶上的两块衔接处还有高矮不齐的几蓬木犀草。
越走近越能听到一声“希聿聿”的马鸣，李小年显得有些惊异，这里还真的有马？
而一旁的周桐听了则格外兴奋，他像献宝一样领着李小年到了最后一列马厩。那赫然是一匹马，矮而瘦，有一对高高的棕色耳朵，皮肤黑灰，流着哈喇子，模样煞是愚蠢。说是匹蠢马，却不如说是匹老骥，因为它那额头上像人一样象征性的长了道清晰的川字纹。那家伙，不时咀嚼一口地上的干草，朝着自己来的方向吐口水，李小年看了满头黑线，周桐则信誓旦旦。
“可别光瞧他长的丑，跑的可快呢。不过这里四周都是野林子留着用处不大，除了我时常要去城里打探消息外也没人骑马。有一次大伙饿慌了，它差点被一个兄弟拉去杀了，活炖。”周桐抚挲着马头，拿起几缕干草喂到他嘴里“幸好那天运气好遇到过路的商队，劫了些吃的才止了这祸事。”
“以为你带我来看一匹梁州宝马呢。”李小年面带笑容。
“宝马会有的，金银也会有的。”他看着李小年说。
李小年也掀起地上的草料喂到马嘴里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指望我是没用的，我也才区区武者八层，说个大实话，四大家族随便拉队人马就够把咱们灭了。”
“嘿嘿，谁愿意兴师动众来灭一群穷叫花子呀。”
李小年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的火辣辣的脸颊“你别忘了，这偌大的营寨至少能屯下上千的兵马，朱厚荣他还年轻，指望着战功升上去怕是不成，以剿匪之名开拓疆土可是个不错的主意。”
周桐面色一变，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那到有可能……时间不早了，我去集合兄弟。”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李小年摸了摸马头，那家伙顺从的打了个鸣。
周桐转过头看着这个在容貌上略显稚嫩的年轻人，说实话他讲晚上除了黄蜂道人后一切听李小年的，那是有一半不甘心在里面。但除了自己和几个兄弟的命能拿出来卖之外，也就没什么筹码能请到人为自己血刃强敌。
他也曾想过说话不算数，可他内心过不去这坎，
眼看强敌要除了，再把性命交给这个年轻人，凭自己这阅历做个狗头军师这辈子就差不多了，整日打打杀杀也不适合。不成想，一番谋划下来面临的却是山寨易手，兄弟阴阳相隔的祸事。本想撒手而去，现在木已成舟，空许了无数诺言而不去履行却不像他的作风。
“当然信你。”他的肩膀低垂，慢慢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周桐二十岁那年便修到了普通人家羡慕的武者七层，在贫家子弟的眼里他的天赋也算出众。教他的先生给他某到了城里的捕快一职，算是吃上了皇粮，拿到了铁饭碗。后面巴结的人多了起来，自然有了一副得意忘形的嘴脸，当职几年里得罪了好些贵人。
前两年有老先生在官面上护着，整日叫他做事不要毛躁，要力由心发才可水到渠成。这是做官的道道，他不懂，没当回事。两年后先生年龄到了，辞了学官的职务，回乡下种起了蘑菇。偶得了本《老子》，一看实在发人肺腑，尤其是顺其自然这四字真言可谓是妙不可言。于是乎，手下弟子也落了个顺其自然不管不顾的下场。周桐更是没了先生的管束变的越加放肆。连当时洪家的少爷洪元宝都敢扭送进监牢加以酷刑。
两人就此结仇，洪公子回了家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扬言不出半年要让周桐自食其果。
那公子果真一言九鼎，三个月后，周桐在追捕一个实力强悍的贼人时被对对方的一枚灵气炸弹射瞎了眼睛不说，还被人家废了三道大穴，官面上说是雁水郡第一盗圣平江一芦下的黑手，其实暗地里大家都清楚，那不过是洪家在后面导出的一场好戏。
整死一个半大不大的小捕快，也不至于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周桐后面拉到城里医馆救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转，用药之深几乎让他倾家荡产，最终也只能怪当时的医疗手段有限吧，眼睛是缝好了，穴位却还是以经脉絮乱写在病例上。像这样的内创手术一般的冶师也只有一成把握，治不好遗误终身是小，截经断脉不小心动了命门一命呜呼是大。老父亲以防万一止住他冒险开刀，草草出院后他知道，今是武者七层一辈子也只能是武者七层了。逆天改命不成，家里上有老父亲下有妻女自暴自弃更是不成。
回了衙门，平日里同行多是流言蜚语内心过不去又过不去，便举家迁到清风寨来混饭吃。他对父亲说“这里来钱快，兄弟多，窝心斗角虽是免不了，可总不用整天面对那一张张面笑心不笑的脸要好受的多，我那一身的病灶也说不定是哪位龟儿子捣的鬼。等着吧，等我坐到内堂堂主的位置，一定要一血前仇！”
可谁都知道，一个终身武者七层的人要想混到内堂那基本是不可能。
他父亲来这里半年后就病死了，妻子受不了丈夫整日烧杀抢掠的恶行二年后也带着子女强让他写了封休书，奔黑狐狸城娘家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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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眸子很亮，笑起来左脸有一个酒窝。
“你叫什么？”李小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那是油菜炒鸡蛋和半碗腌肉，在这平淡无奇之中突兀的放着一壶一两银子才能买到的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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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先生，读过两年。家里没钱，后来便跟周大哥来这里做了这档买卖。”他像在回忆往惜，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像看到了什么希望。
“想回去读书吗？”
“当然想，我武修不行，想试试能不能考个冶师。他说“那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父亲的希望。”
“你父亲？”
“死了，吊死的。我回去接他的前一天，被人吊死在树上。”他眼里看不到丝毫波澜，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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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年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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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年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的火辣辣的脸颊“你别忘了，这偌大的营寨至少能屯下上千的兵马，朱厚荣他还年轻，指望着战功升上去怕是不成，以剿匪之名开拓疆土可是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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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桐二十岁那年便修到了普通人家羡慕的武者七层，在贫家子弟的眼里他的天赋也算出众。教他的先生给他某到了城里的捕快一职，算是吃上了皇粮，拿到了铁饭碗。后面巴结的人多了起来，自然有了一副得意忘形的嘴脸，当职几年里得罪了好些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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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此结仇，洪公子回了家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扬言不出半年要让周桐自食其果。
那公子果真一言九鼎，三个月后，周桐在追捕一个实力强悍的贼人时被对对方的一枚灵气炸弹射瞎了眼睛不说，还被人家废了三道大穴，官面上说是雁水郡第一盗圣平江一芦下的黑手，其实暗地里大家都清楚，那不过是洪家在后面导出的一场好戏。
整死一个半大不大的小捕快，也不至于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周桐后面拉到城里医馆救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转，用药之深几乎让他倾家荡产，最终也只能怪当时的医疗手段有限吧，眼睛是缝好了，穴位却还是以经脉絮乱写在病例上。像这样的内创手术一般的冶师也只有一成把握，治不好遗误终身是小，截经断脉不小心动了命门一命呜呼是大。老父亲以防万一止住他冒险开刀，草草出院后他知道，今是武者七层一辈子也只能是武者七层了。逆天改命不成，家里上有老父亲下有妻女自暴自弃更是不成。
回了衙门，平日里同行多是流言蜚语内心过不去又过不去，便举家迁到清风寨来混饭吃。他对父亲说“这里来钱快，兄弟多，窝心斗角虽是免不了，可总不用整天面对那一张张面笑心不笑的脸要好受的多，我那一身的病灶也说不定是哪位龟儿子捣的鬼。等着吧，等我坐到内堂堂主的位置，一定要一血前仇！”
可谁都知道，一个终身武者七层的人要想混到内堂那基本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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