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老人与过往以及痴心不悔
晨曦初露时分，天谕殿主秋枫道人信步来到清虚宫光明殿。
国师穿着一身庄重服饰，头戴神冕，正襟坐在那方最华贵的神座上静静相候。
秋枫道人见到国师如此正式的着装，心里有些诧异，暗想既非大朝之日，亦非祭祀之时，国师何以如此盛装？今日有何要紧大事？
国师右手朝旁边白玉圆凳一指，示意秋枫道人安坐，然后仍是沉默不语，微蹙眉头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国师开口道：“师兄，昨夜陛下相召，我二人秉烛深谈，直到方才传信与你，我才回到殿中片刻。据可靠消息，天魔族数位魔王在几日前已经越过漠北雪原，潜入中土大陆。”
秋枫道人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国师，此事当真？多少年没有这等级数的天魔族来犯了？他们，他们这是要全面开战吗？”
国师摇摇头，“全面开战？魔族军队依然陈兵阴山以北，总数不足五万，拿什么开战？陛下忧心的是数位魔王进入中土以后就销声匿迹，就算他们境界玄妙，有无数法器遮蔽气机，可是大唐强者对北方边界监视极严，没有强大的内应相助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国师，老道早已听闻国境内仍有魔族余孽潜伏，若是两方合流成为一股......”
“景阳弟子已有数人前赴北地进行搜索，短时间内他们休想南下一步！”
“那可是数位魔王啊，景阳弟子......应付得过来吗？”秋枫道人有些担心。
国师眼中露出笑意，缓缓说道：“世间已经有些岁月不闻景阳弟子的威名了。”
秋枫道人见国师显得甚是轻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接着问道：“陛下召你入宫还商量出了什么对策？”
“呵呵，说来有趣。”国师一笑，“陛下准备派端王代天巡狩，赴阴山、乌兰海一线犒军慰民。”
“哦？”秋枫道人眼前一亮，展颜笑道：“陛下果然妙计。如此一来，李暮云进退维谷。一旦他奔赴边关，唐境再发现魔踪，他这位代天巡狩便脱不了干系！”
国师脸色一肃，沉声说道：“他不是喜欢和迷雾城勾搭来往吗？这回就让他勾搭个够！”
秋枫道人点点头，然后问道：“既然是亲王代天出巡，封号是什么？”
“平北！”
※※※
落枫学院外，两位发间均有霜色的道人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不住眺望院内情景。
二人年岁已然不轻，脸上带着希冀，又隐有些退缩，双腿迟迟不能迈开前进的一步，已站了好些时候。
甲胄将领从院旁隐处走出，对着二人微一抱拳，说道：“数日不见二位大人，以为你们不会来了。既已到此，那就请进去吧。”
两位道人转头着他，其中一人问道：“秦将军，今日怎地不阻拦我们？”
甲胄将领微微一笑，说道：“日前殿主有令，晚间落枫学院外不许任何人窥伺，可是白天不同，何况二位大人与此地有旧，这便请吧。”说完右手往院门处一引。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均有惊喜之色，朝着甲胄将领微一躬身，一前一后的走进院去。
来到院中，两人缓缓行走在前院废墟，看到昔日大战留下伤痕累累的楼宇、亭台还有龙首喷泉，想起曾经此处的辉煌和荣耀，不禁悲从中来，四行浊泪滚滚而下，两人抚着斑驳的墙头破壁痛哭不已。
哭了一阵，再看看当年那栋最宏伟的教学楼已经垮塌的不成样子，只有当日三分之一左右的高度，两人心中凄楚难当。
一路走一路看，过了枫林，前方的情形有些不同。
那是甲栋宿舍？左边塌掉的部分是什么时候修缮的？
还有剑舍、厨房，竟然已经完好如初？
湖畔那栋庄严的黑色大楼，那是藏书阁？墙上的油漆是新上的？
湖的对面，那一排冥想的静室群，还有后面的药圃园门，居然保持了当年的模样？
两人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看着内院处处焕然一新的模样，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
这两人都是过去落枫学院的教授，曾经深受院长的信任，深得学员的爱戴。
曾经他们德才兼备，意气飞扬，择天下英才而育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正当落枫学院名震大陆、如日中天的时候，一场塌天巨祸改变了这里的一切，亦毁灭了他们的一生。
幸亏当日二人境界有些低微，侥幸保住一条性命，那些踏足天玄的强者几乎被震怒的王朝绞杀一空。
风波之后，十余年来，二人坚辞不受其他学院的邀请，默默的在国子监做一个普通的教士。
由于落枫学院的历史背景和幕后某些大人物的冷眼注视以及打压，他们在国子监的地位与职务一直处在最惨淡的阶层，自身修为也停滞不前。如果没有异常特殊的情况，他们将会在国子监最不起眼的部门，终日做些最繁琐最低贱的差事，然后抱着一腔郁郁，最后含恨而终。
谋逆，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是罪不容诛的首恶，不幸的是，当年的落枫学院比这个罪名更加严重，是与整个人族、妖族为敌，背叛整个中土大陆。
二人在国子监默默苦守，怀着对昔日荣光的无限眷恋和对知遇之恩的无限愧疚，一直饱受煎熬的惶恐度日。偶尔能够听到昔日的弟子或是擢升或是名声渐露，便是二人心中最大的安慰。
原本以为此生就要如此蹉跎而去。
十余日前，京城突然传出一股暗流，据说国师大人将要重启落枫学院？
二人经过十余年的辛酸困苦，心智已然有些呆滞，本来不愿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听闻之后只是嗤之一笑。
后来消息越来越多，越传越真，直到他们听说国师的传人已经入住落枫学院，并且国子监的相关部门拨下款项，准备立即修缮那座废园。
两人听到这些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决定悄悄前往试探虚实。
那个夜晚，两人联袂来到废弃的院门，不料云翼将军秦越现身阻拦，两人无奈只得废然而回。
可是秦将军说，奉天谕殿主之命？
天谕殿主......？
莫不是数十年前推荐院长成为国教继承人的那位大人？
两人回去后，私下理清了一系列的人脉亲疏，心里的兴奋和期望大增！
于是，今日两人抛开一切顾虑和胆怯，光天化日之下再次来到这里。
秦越将军以礼相待，邀请二人进院。
内院深处各种修缮已经全面铺开。
除了没有昔日的众多学子，这里似乎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圣和庄严。
两人看着逐渐焕发生机的校园，不由得惊喜交加！
两人稍稍商量几句，决定去藏书阁，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传说中的国师传人。
......
西门光不知去了哪里练功，赵寒煜一个人坐在藏书阁大厅的地板上，面前摆着一摞关于剑法的书籍。
他自己仍嫌胸中所藏剑法不足，可是整个藏书阁的类似书籍都已被他看了个通透，无奈之下，只得寻到一些境界高深才能施展的剑诀提前攻读。
刚要翻开今晨读的第二本书册，赵寒煜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他狐疑的转过身，只见大厅正门两侧各有一个脑袋，可是外间日光刺眼，看不清两人面目。
二人见赵寒煜已经发现了他们，不再躲避，径直走了进来。
赵寒煜看到进来的是两位年岁不轻的道人，他站起身，抱拳一礼，口中说道：“晚辈赵寒煜，在此间读书修行，不知两位前辈......”
两位道人来到他的身旁站定，一人伸手轻捏了下他的肩、腰部位，不禁眉头一皱，对另一人说道：“南师兄，这少年还未入境，真会是国师的传人？”
南师兄的双眉也紧蹙在一起，暗想国师大人何等神通，怎会寻一名还没进入修行的孩子做传人？他沉吟片刻，说：“林师弟，先问问再作打算。”
林师弟点点头，对着赵寒煜温和问道：“孩子，你真是国师大人的传人吗？为何还没入境成功？”
赵寒煜看二人脸上都有风霜之色，眉眼间却甚是清冽，心想应该不是坏人，于是恭敬地答道：“前辈，晚辈确实是国师安排在此读书修行，至于没有入境......这事说来话长，两位前辈到此有什么事吗？”
林、南两名道人对望一眼，均难掩失望之色。
南师兄似乎有些不死心，他出声问道：“孩子，就你一人在此，难道国师没有安排老师和教授吗？”
赵寒煜摇了摇头。
两名道人闻言彻底失望。
林师弟长叹一声，说道：“唉！国师大人怎会如此儿戏？既然重启学院，可是师资后备一切全无，再把一个不会修行的少年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如此......落枫学院哪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说完悲叹不已。
南师兄也是一脸难看之色，他再看了看赵寒煜，仔细的感知过身边的气息流动，确定这个少年是真的不会修行。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扶着林师弟的一侧肩膀，再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大厅里的四周，最终两人还是颓然而去。
赵寒煜看着两人远去的凄凉背影，心中有些惘然。
来人并未表明身份，他亦不知二人来意，只是直觉对方不是坏人，所以以礼相待，温言作答。
见到两人神色凄楚满腹心事，他也不愿多语发问。
两名道人走到湖畔，看着逐渐翻修一新的几栋楼宇，心中抑郁且大惑不解。
两人对这里有极其深厚的情感，他们在这里启智、读书、修行、脱颖而出，然后随着一起壮大、一起荣耀，再随着一起遇祸、一起沉沦。
南师兄凝视那片湖泊半晌，开口说道：“这幅景象，明明白白的是重启学院的态度，可是为何院中会是这样一种怪异的现状？让人好生费解。”
林师弟在一旁说道：“师兄，我盼望学院重见天日之迫切不亚于你，可是......毕竟当年是陛下亲诏，端王亲临，如此狂暴的镇压连国师都闭口不言，你说，这里真的还有希望复苏吗？”
南师兄摇了摇头，说道：“院长大人冤屈未雪，一日不见学院重生，我一日不能闭眼！我要去天谕殿，亲口询问秋枫大人，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看见新生入院之后。”说完眼神一凝，神色坚决的朝院外走去。
林师弟在后面边走边喊：“师兄，我们品级太低，见不到四大殿主！”
南师兄在前面疾步走着，回了一句：“就算是跪死，我也要把殿主大人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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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右手朝旁边白玉圆凳一指，示意秋枫道人安坐，然后仍是沉默不语，微蹙眉头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国师开口道：“师兄，昨夜陛下相召，我二人秉烛深谈，直到方才传信与你，我才回到殿中片刻。据可靠消息，天魔族数位魔王在几日前已经越过漠北雪原，潜入中土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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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数位魔王啊，景阳弟子......应付得过来吗？”秋枫道人有些担心。
国师眼中露出笑意，缓缓说道：“世间已经有些岁月不闻景阳弟子的威名了。”
秋枫道人见国师显得甚是轻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接着问道：“陛下召你入宫还商量出了什么对策？”
“呵呵，说来有趣。”国师一笑，“陛下准备派端王代天巡狩，赴阴山、乌兰海一线犒军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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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北！”
※※※
落枫学院外，两位发间均有霜色的道人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不住眺望院内情景。
二人年岁已然不轻，脸上带着希冀，又隐有些退缩，双腿迟迟不能迈开前进的一步，已站了好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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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道人转头着他，其中一人问道：“秦将军，今日怎地不阻拦我们？”
甲胄将领微微一笑，说道：“日前殿主有令，晚间落枫学院外不许任何人窥伺，可是白天不同，何况二位大人与此地有旧，这便请吧。”说完右手往院门处一引。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均有惊喜之色，朝着甲胄将领微一躬身，一前一后的走进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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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没有昔日的众多学子，这里似乎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圣和庄严。
两人看着逐渐焕发生机的校园，不由得惊喜交加！
两人稍稍商量几句，决定去藏书阁，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传说中的国师传人。
......
西门光不知去了哪里练功，赵寒煜一个人坐在藏书阁大厅的地板上，面前摆着一摞关于剑法的书籍。
他自己仍嫌胸中所藏剑法不足，可是整个藏书阁的类似书籍都已被他看了个通透，无奈之下，只得寻到一些境界高深才能施展的剑诀提前攻读。
刚要翻开今晨读的第二本书册，赵寒煜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他狐疑的转过身，只见大厅正门两侧各有一个脑袋，可是外间日光刺眼，看不清两人面目。
二人见赵寒煜已经发现了他们，不再躲避，径直走了进来。
赵寒煜看到进来的是两位年岁不轻的道人，他站起身，抱拳一礼，口中说道：“晚辈赵寒煜，在此间读书修行，不知两位前辈......”
两位道人来到他的身旁站定，一人伸手轻捏了下他的肩、腰部位，不禁眉头一皱，对另一人说道：“南师兄，这少年还未入境，真会是国师的传人？”
南师兄的双眉也紧蹙在一起，暗想国师大人何等神通，怎会寻一名还没进入修行的孩子做传人？他沉吟片刻，说：“林师弟，先问问再作打算。”
林师弟点点头，对着赵寒煜温和问道：“孩子，你真是国师大人的传人吗？为何还没入境成功？”
赵寒煜看二人脸上都有风霜之色，眉眼间却甚是清冽，心想应该不是坏人，于是恭敬地答道：“前辈，晚辈确实是国师安排在此读书修行，至于没有入境......这事说来话长，两位前辈到此有什么事吗？”
林、南两名道人对望一眼，均难掩失望之色。
南师兄似乎有些不死心，他出声问道：“孩子，就你一人在此，难道国师没有安排老师和教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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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师弟长叹一声，说道：“唉！国师大人怎会如此儿戏？既然重启学院，可是师资后备一切全无，再把一个不会修行的少年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如此......落枫学院哪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说完悲叹不已。
南师兄也是一脸难看之色，他再看了看赵寒煜，仔细的感知过身边的气息流动，确定这个少年是真的不会修行。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扶着林师弟的一侧肩膀，再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大厅里的四周，最终两人还是颓然而去。
赵寒煜看着两人远去的凄凉背影，心中有些惘然。
来人并未表明身份，他亦不知二人来意，只是直觉对方不是坏人，所以以礼相待，温言作答。
见到两人神色凄楚满腹心事，他也不愿多语发问。
两名道人走到湖畔，看着逐渐翻修一新的几栋楼宇，心中抑郁且大惑不解。
两人对这里有极其深厚的情感，他们在这里启智、读书、修行、脱颖而出，然后随着一起壮大、一起荣耀，再随着一起遇祸、一起沉沦。
南师兄凝视那片湖泊半晌，开口说道：“这幅景象，明明白白的是重启学院的态度，可是为何院中会是这样一种怪异的现状？让人好生费解。”
林师弟在一旁说道：“师兄，我盼望学院重见天日之迫切不亚于你，可是......毕竟当年是陛下亲诏，端王亲临，如此狂暴的镇压连国师都闭口不言，你说，这里真的还有希望复苏吗？”
南师兄摇了摇头，说道：“院长大人冤屈未雪，一日不见学院重生，我一日不能闭眼！我要去天谕殿，亲口询问秋枫大人，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看见新生入院之后。”说完眼神一凝，神色坚决的朝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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