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水隐子
在仆众村，传说，乌鸦是不吉祥的东西。它们不仅喜欢吃尸体，还喜欢成群结队刨土挖尸体吃。黄老仙在世时，仆众村里，只死人，而尸体又无人收敛的话，他便会帮忙收敛。不然，尸体会很快引来乌鸦，然后被分食。如今，黄老仙不在了，这墓地，成为了乌鸦的乐园。
把孙旗妻子埋掉，陆正龙悄悄地抓了两只乌鸦拿回家烤了吃。这还是他第一次吃乌鸦，这乌鸦个头之大，可见，人类尸体养肥了它们。
陆正龙小心翼翼，可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猎杀乌鸦，不然会被当成得了疯人症的人，然后抓起来交给妖兵。传说，乌鸦身上带着诅咒，因此，仆众村里的人类，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乌鸦。
这传说，从何而来，没人知道。陆正龙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患上了疯人症，便无所谓诅咒不诅咒。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成。吃饱喝足，他乌鸦的骨头悄悄地埋在了地下。埋好后，他躺到床上养伤，看着顶棚洞外的天空。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城中给妖族干活，每天，也只能勉强果腹。如果以乌鸦为食物，却比在城里干活轻松许多。
遗憾的是，这风险太大，真这么做了，总有一天会给他带来灾难。
过两天，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妖都工地干活吧。
扬起手指，在空中描绘梦中小姑娘的模样。
“你叫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你在哪？”
“……是不是有人伤害你……你想要我去救你么……还是，你其实，已经死了……”
轻言细语地说着。想到小姑娘死了，内心便难受起来。明明，他不知道她是谁。
“人一旦忘记了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东西和事情，就真的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宋子的话尤言在耳。一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已无法分辨。该相信墓主他们的话么？如果，他们的话是真的，那么，梦里的小姑娘，有可能是他最重要的人。重要到，她时常出现梦中。
侧身抱住脑袋，陆正龙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里，他又梦到了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对他招手，然后，被杀而死……而他，想救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屋子水缸里的水，荡起了好几圈波纹。
棚顶上的破洞，星光照射进来，照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此人脸上，布满了汗水。他皱着一张脸，显得极其痛苦。
妖都皇宫内，茂典大人抬进四具尸体。他恭敬道：“王，昨天晚上，妖都西城区一家废弃的客栈里，发现了四具尸体。负责那一片区域的巡官发现后，禀告到我这里。我带人前去查看，发现，被杀死的妖族，身上的伤口不简单。”
穷奇护法上前翻了翻尸体，然后奇道：“咦？怪了，他们身上怎么没有任何兵器留下的痕迹？”
梼杌护法上前认真查视死者伤口，他道；“死者身上的伤口不简单，这绝非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
混沌护法打量了一圈，皱眉道：“这伤口，像是会法术的人干的。”
口中不停地吃着东西的饕餮护法吃惊道：“法术？”
穷奇则问道：“有什么法术杀人不留痕迹的？”
四大护法的话，让索寞想起了了十年前妖族与人类之间的大战。他道：“天师院的水系法术有此神通。”
穷奇瞪大了一双铜铃大眼：“天师院的人还没死绝？”
饕餮继续往嘴巴里塞东西，含糊道：“如果他们没死绝，也不可能十年都没有动静。”
梼杌是个警戒的人：“此事蹊跷，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索寞道：“茂典。”
茂典大人单膝跪下；“属下在！”
索寞下令：“严查城中，如有天师与违抗者，杀无赦。”
茂典大人道：“是！”于是，领命下去严查有问题的人类。
傍晚，刘几如约来到陆正龙家里，陆正龙接过他手中的食物，一面吃，他一面听刘几说着妖都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在酒楼里看到的趣事。
“对了，正龙。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今天茂典大人带人巡守严查人类。”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好像是有妖兵被杀了，据说是患了疯人症的人干的。现在，大街上只要有一点怀疑的，便被带走。这城里啊，现在弄得人心惶惶。妖王索寞保佑，希望患了疯人症的人被赶紧被抓住，以免把灾难传给我们。”
刘几的话，让陆正龙瞬间想到墓主那群人。
他们杀了妖兵？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聊到日暮沉沦，刘几告别回家。在他走后，陆正龙更加坚定了要保密好，自己与感染了疯人症的人类接触过。
倒在床上，陆正龙闭上眼睛，人有些睡不着。或许，是因为睡了一个下午的原因。脑海里，不禁想到那个小姑娘……
“哗啦啦——哗啦啦——”
他似乎听到流水的声音。这声音，在耳边响动，且，变得越来越清晰。陆正龙睁开眼睛，他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幻想。屋子里的水缸，水像喷泉一样，哗啦啦地往外冒。他不由嘀咕：“这水怎么回事？”说完，下床走到水缸旁。那一直往外喷涌的水突然静止。水面，浮出一个头发斑白的人，及对方周遭的环境。他周边的环境，是外面仆众村广场上，为妖王索寞祈祷的篝火会。
陆正龙心下不由一惊！
“这水怎么回事？”
他看到，水里的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句话：请到外面的篝火处来一下。
陆正龙看看屋子，又看看水缸里。
而水里的人却写道：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陆正龙吓得退了一步：“喝！谁？别装神弄鬼的！”
水里的人继续写：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陆正龙隐隐一道：“别想躲在我屋子里吓唬我。”说完，开始在简陋的屋子里翻找起来。可这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并无第二个人存在。他有些心惊和忐忑地走回水缸边。只看到，那人留下的一句话：快来吧，别乱找了，我在外面等你。
陆正龙怀着疑问和不安走出家门朝广场上的篝火会去。
仆众村中心广场上，燃有一堆篝火。星光下，人们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索寞，索寞，伟大的妖王
创造了这个繁华的世界
索寞，索寞，至尊的妖王
养活了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
索寞，索寞，我们永远爱你
做你最忠实的奴仆
索寞，索寞，我们永远敬仰你
祝你万寿无疆
一曲毕，外围的人加入篝火会，一起为索寞祈祷。一阵推搡，陆正龙被推了上去。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跳了起来。跳了一会，有人从背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惊，转身看到了水缸里看到的老者。
此人，便是一直在寻找陆正龙的水系法师水隐子。他低声对陆正龙说：“去那里谈谈。”
陆正龙想大声质问眼前的人是谁，又想做什么。可任何人都不许破坏为妖王索寞高歌赞美的篝火会，因此，他乖乖地跟随了水隐子来到广场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陆正龙皱着眉头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水隐子不答反问：“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人？”
陆正龙低声呵斥：“少装神弄鬼，你再不说，我就高喊，让大家一起把你押到妖都里！”
水隐子无奈，他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告诉你答案。”说罢，他离开在篝火处拿了个碗，然后折回。接着，把腰间的葫芦取下，把水倒进碗里。他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手挥过，水盆里的水荡起了水圈。待水平静下来后，水里浮现出陆正龙未曾见过的场景。
恢弘的宫殿里，帝王与群臣在议国家大事。
大街上，人们锦衣玉服，自由地行走。
饭馆里，吃饭喝酒的，是人类。
学堂里，学童在牙牙学语。
城墙上，守卫者，是人类士兵。
……
陆正龙脸色骤变，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水里的景象——墓主的话，竟活生生地出现眼前。
水隐子摸着胡子娓娓说道：“你看到的，是我们人类过去的世界。十年前，人类与妖族大战。人类失败，妖族统治世界，然后奴役你们……”
陆正龙听着，水隐子的话，竟然和墓主一模一样！他内心掀起浩瀚的波澜：“你没有失去记忆？”
水隐子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没有喝过圣水。”
陆正龙大吃一惊：“你竟然没有喝过圣水？”
水隐子点点头：“是的，我没有喝过圣水。因为，我是天师院的水系法师，那场大战后，我与其他师兄弟拖过了一劫，逃进了无为谷中的小天师院。”
陆正龙突然脱口道：“十年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拯救人类？”
水隐子叹息一声：“不是我们不想救，而是法师太少。真要和索寞硬碰硬，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陆正龙闷声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水隐子道来意：“你的体内，封印着第六代天师的法力。而唯有这些法力，才能拯救人类。”
拯救人类？就他？
陆正龙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若不是远处的篝火会，他还以为自己做梦中。他不由道：“老爷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什么力量也没有。”
水隐子不疾不徐地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经常感到头晕？”
“是又如何？”他头晕，不过是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才会这样。在武斗场与半瞎子那场战斗是，在墓主那里，同样也是。
“这都是因为你体内的法力作祟。孩子，相信我吧，为了找到你，我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老爷子，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真的找错了人。”
说完，陆正龙转身要走。水隐子急忙拉住他：“哎哎哎，等等。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陆正龙被缠得无奈，他道：“好，我就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他不可能是什么天师的传人！
水隐子道：“你坐下。”
两人席地而坐，按照水隐子的要求，陆正龙伸出双掌。之后，水隐子与他对掌。水隐子闭上眼睛，开始运法解开陆正龙身上的封印。
不一会，水隐子额头大汗淋漓，白气缭绕，接着双掌之间一道黄色的光闪烁，砰的一下，水隐子被震飞，口中吐了一口血。
陆正龙站起走到水隐子身边把人扶起：“你没事吧？”
水隐子咳了好几下：“孩子，对不起，我没能力打开六代天师留下的封印。”
陆正龙内心有些闷，也不知在闷什么：“早说了你找错了人，我不是什么天师传人，更不是救世主。这次，就算了。你再来找我的话，我就高发你。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陆正龙从睡梦里惊醒，他额头布满汗水，口中喘着气。他摇摇头，想把昨天晚上做的梦境甩出脑后。
昨晚，他做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他梦到，人类锦衣玉服衣食无忧。还梦到，有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说他是天师传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一会，陆正龙脸上自嘲地笑道：“我哪是什么天师啊。”然后起床。走出家门，在经过小神龛时，他看了一眼供奉在里面的妖王索寞的石像，然后离开混入人群，朝妖都的方向去。
走了没一会，有人从背后拍到他的肩膀上。以为是刘几，陆正龙回头。却看到了，昨天晚上的老者：“是你！”
一身衣衫褴褛的水隐子，把自己伪装成苍老的老人，他说：“是我。”
陆正龙不禁紧张道：“你怎么还没走？敢混进妖都，就不怕我揭发你么？”
水隐子摸了摸胡子：“你不会。”
“为何？”
“昨天晚上，即使你不相信自己是天师传人，但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相信其他话。所以，正龙，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你赶紧离开！要让妖族发现，必死无疑！”陆正龙紧张低声呵斥。
水隐子“呵呵”一笑：“小妖兵还奈何不了我。而且，我隐匿了身上的水系法术，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就算是妖族四大护法，也未必能看穿我。”
“那也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不会找错人。而且，这个世界，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我连记忆也没有。”陆正龙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有办法帮助你恢复记忆。”
“你是说……是真的？”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知道，梦里的小姑娘是谁了？
“自然是真的。”
陆正龙突然沉默。
今天进城的速度有点慢。前面，有消息传来。说茂典大人带妖兵守城门，检查有可能患疯人症的。还说，是因为有人杀死了妖兵，才会盘查。
“那四个妖兵是我杀死的。”这句话，突然从水隐子的嘴巴里蹦出来，陆正龙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他张口结舌道，“你杀的？”
水隐子毫不隐瞒地笑道：“对，是我。我在找你，他们却先找上了我。为了不让他们坏事，我便把他们杀了。”
“那你赶紧走吧。”陆正龙赶到。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了，他又惊又怕，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渗了出来——若让茂典大人发现了什么，他一定被送上刑台斩首。
“别紧张，虾兵小将，不会发现什么的。倒是你，太紧张了。”说着，水隐子手贴到陆正龙背后，某种力量从他手里传到陆正龙的身体里，对方才慢慢放松下来。
陆正龙苦笑道：“你这样，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的。”
水隐子则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改变么？”
改变？改变什么？
他只是普通的人类，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卷入奇怪诡异事情中。可偏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却缠上了他，把他紧紧束缚住，无法逃离。
“不，我不想……”
不，不是的。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做梦，梦到那个小姑娘；他想回忆起关于她的记忆，想知道过去；想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某种东西，根植内心，生根发芽。或许，从在武斗场上开始，他就已经染上了疯人症，成为了觉醒者。可又因为自己不愿意面对，而一再逃避。如此，这样浑浑噩噩的下去，真的好么？成为丧失思想和灵魂的傀儡，被奴役至死。
秋冬楚和半瞎子，没有找回记忆，却找回了自己。他们宁愿在武斗场战斗至死，也不愿成为奴隶。而他，却连他们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陆正龙有些头晕……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这么下去……
“不，我不想成为受人随意摆布的傀儡。水隐子，不管我是不是你要找的天师，你愿意帮我找回，属于我的记忆么？”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而梦中的小姑娘，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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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孙旗妻子埋掉，陆正龙悄悄地抓了两只乌鸦拿回家烤了吃。这还是他第一次吃乌鸦，这乌鸦个头之大，可见，人类尸体养肥了它们。
陆正龙小心翼翼，可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猎杀乌鸦，不然会被当成得了疯人症的人，然后抓起来交给妖兵。传说，乌鸦身上带着诅咒，因此，仆众村里的人类，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乌鸦。
这传说，从何而来，没人知道。陆正龙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患上了疯人症，便无所谓诅咒不诅咒。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成。吃饱喝足，他乌鸦的骨头悄悄地埋在了地下。埋好后，他躺到床上养伤，看着顶棚洞外的天空。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城中给妖族干活，每天，也只能勉强果腹。如果以乌鸦为食物，却比在城里干活轻松许多。
遗憾的是，这风险太大，真这么做了，总有一天会给他带来灾难。
过两天，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妖都工地干活吧。
扬起手指，在空中描绘梦中小姑娘的模样。
“你叫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你在哪？”
“……是不是有人伤害你……你想要我去救你么……还是，你其实，已经死了……”
轻言细语地说着。想到小姑娘死了，内心便难受起来。明明，他不知道她是谁。
“人一旦忘记了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东西和事情，就真的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宋子的话尤言在耳。一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已无法分辨。该相信墓主他们的话么？如果，他们的话是真的，那么，梦里的小姑娘，有可能是他最重要的人。重要到，她时常出现梦中。
侧身抱住脑袋，陆正龙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里，他又梦到了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对他招手，然后，被杀而死……而他，想救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屋子水缸里的水，荡起了好几圈波纹。
棚顶上的破洞，星光照射进来，照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此人脸上，布满了汗水。他皱着一张脸，显得极其痛苦。
妖都皇宫内，茂典大人抬进四具尸体。他恭敬道：“王，昨天晚上，妖都西城区一家废弃的客栈里，发现了四具尸体。负责那一片区域的巡官发现后，禀告到我这里。我带人前去查看，发现，被杀死的妖族，身上的伤口不简单。”
穷奇护法上前翻了翻尸体，然后奇道：“咦？怪了，他们身上怎么没有任何兵器留下的痕迹？”
梼杌护法上前认真查视死者伤口，他道；“死者身上的伤口不简单，这绝非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
混沌护法打量了一圈，皱眉道：“这伤口，像是会法术的人干的。”
口中不停地吃着东西的饕餮护法吃惊道：“法术？”
穷奇则问道：“有什么法术杀人不留痕迹的？”
四大护法的话，让索寞想起了了十年前妖族与人类之间的大战。他道：“天师院的水系法术有此神通。”
穷奇瞪大了一双铜铃大眼：“天师院的人还没死绝？”
饕餮继续往嘴巴里塞东西，含糊道：“如果他们没死绝，也不可能十年都没有动静。”
梼杌是个警戒的人：“此事蹊跷，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索寞道：“茂典。”
茂典大人单膝跪下；“属下在！”
索寞下令：“严查城中，如有天师与违抗者，杀无赦。”
茂典大人道：“是！”于是，领命下去严查有问题的人类。
傍晚，刘几如约来到陆正龙家里，陆正龙接过他手中的食物，一面吃，他一面听刘几说着妖都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在酒楼里看到的趣事。
“对了，正龙。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今天茂典大人带人巡守严查人类。”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好像是有妖兵被杀了，据说是患了疯人症的人干的。现在，大街上只要有一点怀疑的，便被带走。这城里啊，现在弄得人心惶惶。妖王索寞保佑，希望患了疯人症的人被赶紧被抓住，以免把灾难传给我们。”
刘几的话，让陆正龙瞬间想到墓主那群人。
他们杀了妖兵？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聊到日暮沉沦，刘几告别回家。在他走后，陆正龙更加坚定了要保密好，自己与感染了疯人症的人类接触过。
倒在床上，陆正龙闭上眼睛，人有些睡不着。或许，是因为睡了一个下午的原因。脑海里，不禁想到那个小姑娘……
“哗啦啦——哗啦啦——”
他似乎听到流水的声音。这声音，在耳边响动，且，变得越来越清晰。陆正龙睁开眼睛，他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幻想。屋子里的水缸，水像喷泉一样，哗啦啦地往外冒。他不由嘀咕：“这水怎么回事？”说完，下床走到水缸旁。那一直往外喷涌的水突然静止。水面，浮出一个头发斑白的人，及对方周遭的环境。他周边的环境，是外面仆众村广场上，为妖王索寞祈祷的篝火会。
陆正龙心下不由一惊！
“这水怎么回事？”
他看到，水里的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句话：请到外面的篝火处来一下。
陆正龙看看屋子，又看看水缸里。
而水里的人却写道：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陆正龙吓得退了一步：“喝！谁？别装神弄鬼的！”
水里的人继续写：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陆正龙隐隐一道：“别想躲在我屋子里吓唬我。”说完，开始在简陋的屋子里翻找起来。可这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并无第二个人存在。他有些心惊和忐忑地走回水缸边。只看到，那人留下的一句话：快来吧，别乱找了，我在外面等你。
陆正龙怀着疑问和不安走出家门朝广场上的篝火会去。
仆众村中心广场上，燃有一堆篝火。星光下，人们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索寞，索寞，伟大的妖王
创造了这个繁华的世界
索寞，索寞，至尊的妖王
养活了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
索寞，索寞，我们永远爱你
做你最忠实的奴仆
索寞，索寞，我们永远敬仰你
祝你万寿无疆
一曲毕，外围的人加入篝火会，一起为索寞祈祷。一阵推搡，陆正龙被推了上去。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跳了起来。跳了一会，有人从背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惊，转身看到了水缸里看到的老者。
此人，便是一直在寻找陆正龙的水系法师水隐子。他低声对陆正龙说：“去那里谈谈。”
陆正龙想大声质问眼前的人是谁，又想做什么。可任何人都不许破坏为妖王索寞高歌赞美的篝火会，因此，他乖乖地跟随了水隐子来到广场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陆正龙皱着眉头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水隐子不答反问：“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人？”
陆正龙低声呵斥：“少装神弄鬼，你再不说，我就高喊，让大家一起把你押到妖都里！”
水隐子无奈，他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告诉你答案。”说罢，他离开在篝火处拿了个碗，然后折回。接着，把腰间的葫芦取下，把水倒进碗里。他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手挥过，水盆里的水荡起了水圈。待水平静下来后，水里浮现出陆正龙未曾见过的场景。
恢弘的宫殿里，帝王与群臣在议国家大事。
大街上，人们锦衣玉服，自由地行走。
饭馆里，吃饭喝酒的，是人类。
学堂里，学童在牙牙学语。
城墙上，守卫者，是人类士兵。
……
陆正龙脸色骤变，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水里的景象——墓主的话，竟活生生地出现眼前。
水隐子摸着胡子娓娓说道：“你看到的，是我们人类过去的世界。十年前，人类与妖族大战。人类失败，妖族统治世界，然后奴役你们……”
陆正龙听着，水隐子的话，竟然和墓主一模一样！他内心掀起浩瀚的波澜：“你没有失去记忆？”
水隐子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没有喝过圣水。”
陆正龙大吃一惊：“你竟然没有喝过圣水？”
水隐子点点头：“是的，我没有喝过圣水。因为，我是天师院的水系法师，那场大战后，我与其他师兄弟拖过了一劫，逃进了无为谷中的小天师院。”
陆正龙突然脱口道：“十年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拯救人类？”
水隐子叹息一声：“不是我们不想救，而是法师太少。真要和索寞硬碰硬，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陆正龙闷声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水隐子道来意：“你的体内，封印着第六代天师的法力。而唯有这些法力，才能拯救人类。”
拯救人类？就他？
陆正龙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若不是远处的篝火会，他还以为自己做梦中。他不由道：“老爷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什么力量也没有。”
水隐子不疾不徐地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经常感到头晕？”
“是又如何？”他头晕，不过是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才会这样。在武斗场与半瞎子那场战斗是，在墓主那里，同样也是。
“这都是因为你体内的法力作祟。孩子，相信我吧，为了找到你，我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老爷子，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真的找错了人。”
说完，陆正龙转身要走。水隐子急忙拉住他：“哎哎哎，等等。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陆正龙被缠得无奈，他道：“好，我就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他不可能是什么天师的传人！
水隐子道：“你坐下。”
两人席地而坐，按照水隐子的要求，陆正龙伸出双掌。之后，水隐子与他对掌。水隐子闭上眼睛，开始运法解开陆正龙身上的封印。
不一会，水隐子额头大汗淋漓，白气缭绕，接着双掌之间一道黄色的光闪烁，砰的一下，水隐子被震飞，口中吐了一口血。
陆正龙站起走到水隐子身边把人扶起：“你没事吧？”
水隐子咳了好几下：“孩子，对不起，我没能力打开六代天师留下的封印。”
陆正龙内心有些闷，也不知在闷什么：“早说了你找错了人，我不是什么天师传人，更不是救世主。这次，就算了。你再来找我的话，我就高发你。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陆正龙从睡梦里惊醒，他额头布满汗水，口中喘着气。他摇摇头，想把昨天晚上做的梦境甩出脑后。
昨晚，他做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他梦到，人类锦衣玉服衣食无忧。还梦到，有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说他是天师传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一会，陆正龙脸上自嘲地笑道：“我哪是什么天师啊。”然后起床。走出家门，在经过小神龛时，他看了一眼供奉在里面的妖王索寞的石像，然后离开混入人群，朝妖都的方向去。
走了没一会，有人从背后拍到他的肩膀上。以为是刘几，陆正龙回头。却看到了，昨天晚上的老者：“是你！”
一身衣衫褴褛的水隐子，把自己伪装成苍老的老人，他说：“是我。”
陆正龙不禁紧张道：“你怎么还没走？敢混进妖都，就不怕我揭发你么？”
水隐子摸了摸胡子：“你不会。”
“为何？”
“昨天晚上，即使你不相信自己是天师传人，但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相信其他话。所以，正龙，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你赶紧离开！要让妖族发现，必死无疑！”陆正龙紧张低声呵斥。
水隐子“呵呵”一笑：“小妖兵还奈何不了我。而且，我隐匿了身上的水系法术，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就算是妖族四大护法，也未必能看穿我。”
“那也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不会找错人。而且，这个世界，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我连记忆也没有。”陆正龙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有办法帮助你恢复记忆。”
“你是说……是真的？”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知道，梦里的小姑娘是谁了？
“自然是真的。”
陆正龙突然沉默。
今天进城的速度有点慢。前面，有消息传来。说茂典大人带妖兵守城门，检查有可能患疯人症的。还说，是因为有人杀死了妖兵，才会盘查。
“那四个妖兵是我杀死的。”这句话，突然从水隐子的嘴巴里蹦出来，陆正龙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他张口结舌道，“你杀的？”
水隐子毫不隐瞒地笑道：“对，是我。我在找你，他们却先找上了我。为了不让他们坏事，我便把他们杀了。”
“那你赶紧走吧。”陆正龙赶到。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了，他又惊又怕，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渗了出来——若让茂典大人发现了什么，他一定被送上刑台斩首。
“别紧张，虾兵小将，不会发现什么的。倒是你，太紧张了。”说着，水隐子手贴到陆正龙背后，某种力量从他手里传到陆正龙的身体里，对方才慢慢放松下来。
陆正龙苦笑道：“你这样，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的。”
水隐子则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改变么？”
改变？改变什么？
他只是普通的人类，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卷入奇怪诡异事情中。可偏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却缠上了他，把他紧紧束缚住，无法逃离。
“不，我不想……”
不，不是的。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做梦，梦到那个小姑娘；他想回忆起关于她的记忆，想知道过去；想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某种东西，根植内心，生根发芽。或许，从在武斗场上开始，他就已经染上了疯人症，成为了觉醒者。可又因为自己不愿意面对，而一再逃避。如此，这样浑浑噩噩的下去，真的好么？成为丧失思想和灵魂的傀儡，被奴役至死。
秋冬楚和半瞎子，没有找回记忆，却找回了自己。他们宁愿在武斗场战斗至死，也不愿成为奴隶。而他，却连他们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陆正龙有些头晕……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这么下去……
“不，我不想成为受人随意摆布的傀儡。水隐子，不管我是不是你要找的天师，你愿意帮我找回，属于我的记忆么？”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而梦中的小姑娘，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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