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小镇的年（下）
这些天，沉寂许久的小镇开始变得越来越热闹。
小镇如同暮年的老人在经过一整年的翘首以盼后，迎回了散落在天涯海角的儿孙们。
昔日寂寥的老街慢慢被塞满久别重逢的亲情显得格外热闹。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也比平时更有力量，热气腾腾的街边小吃散发着让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人们脸上都挂着喜悦，一年的酸甜苦辣也都在驶往小镇的列车里被抛向了遥远的城市。
那曾经在小镇集市走街窜巷，捏着辣条，揣着炮仗的孩子们也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成年后要找寻年味儿，还得循着各自的根，往自己曾经向外出发的地方。
和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相比，小镇的街道显得很是破败。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小镇的人气。
余水云和田志远领着田叶田斌两个小家浩浩荡荡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乔纳森头上扣了顶老式**棉帽，遮住了金黄的卷发。两家孩子争抢着要骑在各自父亲的肩膀上赶大集。
田叶叽叽喳喳地喊着一家人去年画摊儿前看年画，花花绿绿的颜色仿佛像电影的快进镜头不断闪过。
有那么一瞬间，田叶甚至有了一种穿越回小时候的感觉。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年画儿了，有老寿星，八仙过海，哪吒闹海，七仙女，福娃，财神爷……”田叶如数家珍地给乔纳森和孩子讲着。
“咱们挑点年画，对联吧！咱家大门还得贴呢！”田斌提议道。
“这事以前都是我和小叶做的。我站在椅子上，小叶帮我刷浆糊。小叶，还记得吗？”田志远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
“这些年要是不去城里咱可不就一直能过这样的生活？”余水云说，“但是为了孩子能有好学校，好未来，咱们也值了！老了，干不动的时候，我和你爸还是要回到小镇住。你们愿意回来看看，我们就高兴。”
“叶落归根啊！等你老了，就明白了，小叶。”余水云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
田叶回应母亲一个微笑。
人群里冒出红灿灿的糖葫芦，田叶大声对家人宣布：“让我们向着目标前进！人手一串！出发！谁慢谁付钱！”
余水云忍不住笑：“都当妈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嘴上说着，身体却也快速地挤进了人群中。
田叶在人群里挤着挤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了。
那个扎着羊角辫，骄傲晃着手里两毛钱糖葫芦的小女孩儿又回来了。
大年三十儿。
余水云和田斌媳妇在厨房里炒菜；田叶和乔纳森负责包饺子；田斌陪着两个互相第一次见面的小子做游戏；田志远则哼着小曲儿骑着电动车去街角的商店买酒水饮料。
看着满桌熟悉的年夜饭，沙发上摆着她上学时钟爱的海豚和小猪玩偶。田叶再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客”。
田志远喝醉了，仍红着脸对着乔纳森和田斌使劲儿劝酒。
余水云试图夺走他手里的酒瓶。
田志远一把护住酒瓶，紧紧地搂在怀里。
突然他嘴角一抽，开始放声哭泣：“十年了，终于一家团圆了！我以为小叶要怨我们一辈子。我们不得已啊！别人都遵守老传统，我没办法不守啊！”
两个孩子见了立马指着田志远笑起来：“爷爷是小孩儿，哭鼻子了！哭鼻子了！”
余水云抽了几张纸递过去，也红了眼圈，数落道：“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年，多高兴。你这当长辈的当着小辈的面儿哭鼻子，丢不丢人？”
说完，余水云自己却酸了鼻子，红了眼圈儿。
田志远擦了擦鼻涕，又哭又笑，“我开心！我开心我才哭！我闺女回家了！我儿孙满堂，我一家团圆，我满足！”
同一条街上的林家也是热闹非凡。
林有和金花被孩子们安排在沙发上坐着，除了吃零嘴儿，喝茶，啥也不许干。
二老虽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林有面色红润，说话也格外有力。
金花被电视里的贺岁小品逗得捧腹大笑。
林有拍拍她，咧着嘴笑道：“看把你得意的，好像以前没看过小品似的。”
“那可不？我这还真是头一次过大年能坐下来啥也不干，被人伺候！以前三十儿，我在厨房里忙乎得脚不离地，哪儿能坐下来看会儿电视？今年我是沾了你的光喽！”金花脸上仍挂着笑。
“以后孩子们一直这么孝顺你！”林有的眼睛闪闪发光。
先前他专门让孙子孙女们拉着金花出去买炮仗玩儿，他要故意支开她。他想在孩子们都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候把金花好好地托付给他们。
人老了，要想把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要么等一年一次的春节，要么等到老人身体不行了。
这聚会，难啊！
林有喊了林波两口子和林贵两口子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孩子们，以后爸不在了，好好对你们妈。她才是咱们家里最苦的人！爸先谢谢你们了！爸在下面一定好好保佑你们顺顺利利！”
四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林波刚想说什么，林有摆摆手，打住他的话。
“孩子，啥也别说了。你们啥心意我知道。我的路我看得到头。你们的路长着哩，都好好过日子，千万把你们妈照顾好了！。”
说完林有会心地笑了。
“爸，妈，赶快洗手吃饭了！孩子们，赶快打盆水给爷爷奶奶洗手！放鞭炮的任务就交给小波和小贵了！大家快点上桌啊！”田静大声地安排着。
老两口和孩子们就位后，外面便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坐在一大桌的美味佳肴面前，边聊着家长里短边大快朵颐。
“一家人在一起真热闹！”金花感叹道。
林有把目光投向林波身边的空位，那里摆着一副空碗筷。
林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围坐的儿孙们说道：“你们有心了，还惦记着老二。哪天你们找到老二了，哪怕我不在了，也要带着他过来跟我说说话！”
一家人恨忌讳他提到跟生死有关的一切字眼，都不愿意再接老人的话茬。
良久，林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颤抖地举起酒杯对着放置那副空碗筷的位子一饮而尽，默默道：“老二，爸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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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如同暮年的老人在经过一整年的翘首以盼后，迎回了散落在天涯海角的儿孙们。
昔日寂寥的老街慢慢被塞满久别重逢的亲情显得格外热闹。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也比平时更有力量，热气腾腾的街边小吃散发着让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人们脸上都挂着喜悦，一年的酸甜苦辣也都在驶往小镇的列车里被抛向了遥远的城市。
那曾经在小镇集市走街窜巷，捏着辣条，揣着炮仗的孩子们也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成年后要找寻年味儿，还得循着各自的根，往自己曾经向外出发的地方。
和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相比，小镇的街道显得很是破败。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小镇的人气。
余水云和田志远领着田叶田斌两个小家浩浩荡荡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乔纳森头上扣了顶老式**棉帽，遮住了金黄的卷发。两家孩子争抢着要骑在各自父亲的肩膀上赶大集。
田叶叽叽喳喳地喊着一家人去年画摊儿前看年画，花花绿绿的颜色仿佛像电影的快进镜头不断闪过。
有那么一瞬间，田叶甚至有了一种穿越回小时候的感觉。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年画儿了，有老寿星，八仙过海，哪吒闹海，七仙女，福娃，财神爷……”田叶如数家珍地给乔纳森和孩子讲着。
“咱们挑点年画，对联吧！咱家大门还得贴呢！”田斌提议道。
“这事以前都是我和小叶做的。我站在椅子上，小叶帮我刷浆糊。小叶，还记得吗？”田志远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
“这些年要是不去城里咱可不就一直能过这样的生活？”余水云说，“但是为了孩子能有好学校，好未来，咱们也值了！老了，干不动的时候，我和你爸还是要回到小镇住。你们愿意回来看看，我们就高兴。”
“叶落归根啊！等你老了，就明白了，小叶。”余水云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
田叶回应母亲一个微笑。
人群里冒出红灿灿的糖葫芦，田叶大声对家人宣布：“让我们向着目标前进！人手一串！出发！谁慢谁付钱！”
余水云忍不住笑：“都当妈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嘴上说着，身体却也快速地挤进了人群中。
田叶在人群里挤着挤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了。
那个扎着羊角辫，骄傲晃着手里两毛钱糖葫芦的小女孩儿又回来了。
大年三十儿。
余水云和田斌媳妇在厨房里炒菜；田叶和乔纳森负责包饺子；田斌陪着两个互相第一次见面的小子做游戏；田志远则哼着小曲儿骑着电动车去街角的商店买酒水饮料。
看着满桌熟悉的年夜饭，沙发上摆着她上学时钟爱的海豚和小猪玩偶。田叶再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客”。
田志远喝醉了，仍红着脸对着乔纳森和田斌使劲儿劝酒。
余水云试图夺走他手里的酒瓶。
田志远一把护住酒瓶，紧紧地搂在怀里。
突然他嘴角一抽，开始放声哭泣：“十年了，终于一家团圆了！我以为小叶要怨我们一辈子。我们不得已啊！别人都遵守老传统，我没办法不守啊！”
两个孩子见了立马指着田志远笑起来：“爷爷是小孩儿，哭鼻子了！哭鼻子了！”
余水云抽了几张纸递过去，也红了眼圈，数落道：“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年，多高兴。你这当长辈的当着小辈的面儿哭鼻子，丢不丢人？”
说完，余水云自己却酸了鼻子，红了眼圈儿。
田志远擦了擦鼻涕，又哭又笑，“我开心！我开心我才哭！我闺女回家了！我儿孙满堂，我一家团圆，我满足！”
同一条街上的林家也是热闹非凡。
林有和金花被孩子们安排在沙发上坐着，除了吃零嘴儿，喝茶，啥也不许干。
二老虽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林有面色红润，说话也格外有力。
金花被电视里的贺岁小品逗得捧腹大笑。
林有拍拍她，咧着嘴笑道：“看把你得意的，好像以前没看过小品似的。”
“那可不？我这还真是头一次过大年能坐下来啥也不干，被人伺候！以前三十儿，我在厨房里忙乎得脚不离地，哪儿能坐下来看会儿电视？今年我是沾了你的光喽！”金花脸上仍挂着笑。
“以后孩子们一直这么孝顺你！”林有的眼睛闪闪发光。
先前他专门让孙子孙女们拉着金花出去买炮仗玩儿，他要故意支开她。他想在孩子们都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候把金花好好地托付给他们。
人老了，要想把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要么等一年一次的春节，要么等到老人身体不行了。
这聚会，难啊！
林有喊了林波两口子和林贵两口子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孩子们，以后爸不在了，好好对你们妈。她才是咱们家里最苦的人！爸先谢谢你们了！爸在下面一定好好保佑你们顺顺利利！”
四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林波刚想说什么，林有摆摆手，打住他的话。
“孩子，啥也别说了。你们啥心意我知道。我的路我看得到头。你们的路长着哩，都好好过日子，千万把你们妈照顾好了！。”
说完林有会心地笑了。
“爸，妈，赶快洗手吃饭了！孩子们，赶快打盆水给爷爷奶奶洗手！放鞭炮的任务就交给小波和小贵了！大家快点上桌啊！”田静大声地安排着。
老两口和孩子们就位后，外面便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坐在一大桌的美味佳肴面前，边聊着家长里短边大快朵颐。
“一家人在一起真热闹！”金花感叹道。
林有把目光投向林波身边的空位，那里摆着一副空碗筷。
林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围坐的儿孙们说道：“你们有心了，还惦记着老二。哪天你们找到老二了，哪怕我不在了，也要带着他过来跟我说说话！”
一家人恨忌讳他提到跟生死有关的一切字眼，都不愿意再接老人的话茬。
良久，林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颤抖地举起酒杯对着放置那副空碗筷的位子一饮而尽，默默道：“老二，爸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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