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以死明志
政治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对决，他们的勇已经斗过了，现在正是最后的斗智。
韩莹雪知道，即便到了现在，东方明也不会乖乖说出一切，他很有可能刻意在一些小事上打马虎眼或者颠倒黑白，扰乱她的思考方向，就像她刚才一样。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能抽丝剥茧从中分辨清楚，才是这场对战的最终赢家。
韩莹雪抛出了试金石：“你已位极人臣，却还贪心不足想要继续控制朝堂，为了你儿子，你还真是拼了。”
“茂青性子单纯，又一心要报效国家，可如今朝堂这么混乱，一旦我不在了，他一个人将举步维艰。”东方明道：“我为了他清洗朝堂，又有什么不对吗？”
“你既然如此想，更应该扶持一位明君才是。”韩莹雪又道。
“明君？”东方明嗤笑，“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宸王上位能成为明君？他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哪里有做明君的资质？”
“他没有，难倒呼延天枫就有吗？”韩莹雪道。
“呼延天枫不过是个傀儡，只要给我二十年，不十五年，我定能让大越朝堂焕然一新，一片风清气朗。”东方明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一下子从稻草上跳起来，“你看看，如今的大越是个什么样子？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随便弄几个舞刀弄剑的就能将他们控制住。官员们各个包藏祸心，他们不但贪赃枉法、官匪勾结，还欺上瞒下，弄得哀嚎遍野，民不聊生，暴民四起，哪里有那么多的暴民？都是些活不下去难民。你以为这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吗？不，这是大越国策的错，可偏偏就有那么一群人，为了一己私利打着祖宗王法不能改的牌子阻止改革……”
看着眼前这个慷慨陈词的中年人，韩莹雪冷冷道：“一个迫害忠良、视将士性命如草芥、将贫民卖做奴隶大发横财的人，你不觉得，此刻的义愤填膺很好笑吗？”
东方明却只是嗤笑一声，“这些罪名我都认，我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以为只有我这么做吗？锦城最大的老板名义上是我，实际上朝中哪个人手上没有一笔烂账？能走进皇极殿的官员们，哪个手上没有百姓的血？整个朝堂都已经烂透了！”
“既然烂透了你还抱着不放？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拨乱反正？”韩莹雪继续冷笑。
“我自然不是……”东方明刚刚喊出口却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立刻闭上了嘴。
韩莹雪却开心地笑了，“你自然不是一个人，你们是一批人，以改革旧制、推行新政为目标的人。你们以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不，应该说的更崇高一点，共同的信仰。你们都希望自己能为了这个信仰而努力，可是日子久了，你们的意见开始不合，有人主张徐徐图之，有人主张打破旧制，于是你们的内部出了分歧，从此各自为战，分道扬镳了。”
东方明显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太多，紧闭双唇，愤愤地又坐回了原地。
韩莹雪笑着说道：“让我猜猜，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结盟一起的呢？应该是在天德十八年那次大战之后吧！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大越便已入不敷出了。天德皇帝的前任天顺皇帝一向穷兵黩武，他和他的儿子在位期间大越打了三场大规模的战争。”
“第一场战争是在天顺三年，为了对外扩张，跟垣东争夺关外六营，大越和垣东之间对打十几年，最激烈的时候，天顺皇帝以一国之力对抗北疆和垣东等四国组成的同盟，可谓是威风一时。”
“第二场战争发生在天顺十二年，大越联手周边各国包括百溪等一起对抗垣东，这场仗打了整整七年，最终垣东惨败，北疆彻底独立。”
“第三场战争发生在天德十八年，我们帮助临水打赢了大合国的入侵，这仗虽然打赢了，但大越人却没捞着任何好处。”
“连年征战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天顺帝和天德帝又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光是每年回礼各国朝贡的钱就是个无底洞，我猜如今的国库不仅空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吧？”
东方明的瞳孔微微张大，这个情况即便是户部尚书也未必能说得如此到位，这个未涉过朝堂的女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就听韩莹雪继续道：“国库空虚就意味着要向百姓征税，大越在天顺和天德统治的这四十多年里共增加了七次赋税，而奇怪的是，按照大越律法，贵族和世家是不需要交税的。你们一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意识到，其实大越的国策是有问题的吧？”
“好，我们继续说成员，我来数一数。”韩莹雪坐直身子，掰着手指道：“最开始带动大家的应该是秦家，毕竟只有这样的世家才能有足够的号召力让其他人跟随，然后就是东方家、北辕家，因为他们都会以秦家马首是瞻，一定会紧接着响应。而这里面也有韩家、唐家、楚家、马家、方家等这些老牌家族，他们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必然也会加入。”
“渐渐地你们开始意见不合，秦家、东方家、北辕家、韩家、唐家这样的家族势力庞大，主张柔和过渡，而你则是激进的，你的意思是不破不立，坚持要摧毁呼延家族的统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代。所以，你才不在乎扶持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上位，你想的只是要造反而已。”
“你所谓的给你二十年，不是要改革，而是要改朝换代。而其他家族虽然不支持你激进的想法，却也不想让自己的理想功亏一篑，所以他们虽然打压你却没有将你逼死，他们的放任让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惜他们不知道，你连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都已经抛弃了。”
韩莹雪清晰无比地吐出东方明的真正目的，却感觉自己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滴血。
如今看来，即便宁州城墙没有被炸毁，韩父和唐家的老辈们也没打算活着，他们已经意识到东方明的作为，可他们还是选择以死报国，到底是为了用死来唤醒昔日的盟友？还是为了，用死来坚持自己的初心呢？
说到这里，韩莹雪突然产生一股无力感，一直以来，无论是将敌人设为天德皇帝还是东方明，她的复仇目标都十分明确，可是此时，她却糊涂了。
如果一切都是父辈们的以死明志，她费尽心力谋划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苦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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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莹雪知道，即便到了现在，东方明也不会乖乖说出一切，他很有可能刻意在一些小事上打马虎眼或者颠倒黑白，扰乱她的思考方向，就像她刚才一样。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能抽丝剥茧从中分辨清楚，才是这场对战的最终赢家。
韩莹雪抛出了试金石：“你已位极人臣，却还贪心不足想要继续控制朝堂，为了你儿子，你还真是拼了。”
“茂青性子单纯，又一心要报效国家，可如今朝堂这么混乱，一旦我不在了，他一个人将举步维艰。”东方明道：“我为了他清洗朝堂，又有什么不对吗？”
“你既然如此想，更应该扶持一位明君才是。”韩莹雪又道。
“明君？”东方明嗤笑，“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宸王上位能成为明君？他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哪里有做明君的资质？”
“他没有，难倒呼延天枫就有吗？”韩莹雪道。
“呼延天枫不过是个傀儡，只要给我二十年，不十五年，我定能让大越朝堂焕然一新，一片风清气朗。”东方明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一下子从稻草上跳起来，“你看看，如今的大越是个什么样子？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随便弄几个舞刀弄剑的就能将他们控制住。官员们各个包藏祸心，他们不但贪赃枉法、官匪勾结，还欺上瞒下，弄得哀嚎遍野，民不聊生，暴民四起，哪里有那么多的暴民？都是些活不下去难民。你以为这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吗？不，这是大越国策的错，可偏偏就有那么一群人，为了一己私利打着祖宗王法不能改的牌子阻止改革……”
看着眼前这个慷慨陈词的中年人，韩莹雪冷冷道：“一个迫害忠良、视将士性命如草芥、将贫民卖做奴隶大发横财的人，你不觉得，此刻的义愤填膺很好笑吗？”
东方明却只是嗤笑一声，“这些罪名我都认，我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以为只有我这么做吗？锦城最大的老板名义上是我，实际上朝中哪个人手上没有一笔烂账？能走进皇极殿的官员们，哪个手上没有百姓的血？整个朝堂都已经烂透了！”
“既然烂透了你还抱着不放？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拨乱反正？”韩莹雪继续冷笑。
“我自然不是……”东方明刚刚喊出口却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立刻闭上了嘴。
韩莹雪却开心地笑了，“你自然不是一个人，你们是一批人，以改革旧制、推行新政为目标的人。你们以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不，应该说的更崇高一点，共同的信仰。你们都希望自己能为了这个信仰而努力，可是日子久了，你们的意见开始不合，有人主张徐徐图之，有人主张打破旧制，于是你们的内部出了分歧，从此各自为战，分道扬镳了。”
东方明显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太多，紧闭双唇，愤愤地又坐回了原地。
韩莹雪笑着说道：“让我猜猜，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结盟一起的呢？应该是在天德十八年那次大战之后吧！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大越便已入不敷出了。天德皇帝的前任天顺皇帝一向穷兵黩武，他和他的儿子在位期间大越打了三场大规模的战争。”
“第一场战争是在天顺三年，为了对外扩张，跟垣东争夺关外六营，大越和垣东之间对打十几年，最激烈的时候，天顺皇帝以一国之力对抗北疆和垣东等四国组成的同盟，可谓是威风一时。”
“第二场战争发生在天顺十二年，大越联手周边各国包括百溪等一起对抗垣东，这场仗打了整整七年，最终垣东惨败，北疆彻底独立。”
“第三场战争发生在天德十八年，我们帮助临水打赢了大合国的入侵，这仗虽然打赢了，但大越人却没捞着任何好处。”
“连年征战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天顺帝和天德帝又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光是每年回礼各国朝贡的钱就是个无底洞，我猜如今的国库不仅空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吧？”
东方明的瞳孔微微张大，这个情况即便是户部尚书也未必能说得如此到位，这个未涉过朝堂的女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就听韩莹雪继续道：“国库空虚就意味着要向百姓征税，大越在天顺和天德统治的这四十多年里共增加了七次赋税，而奇怪的是，按照大越律法，贵族和世家是不需要交税的。你们一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意识到，其实大越的国策是有问题的吧？”
“好，我们继续说成员，我来数一数。”韩莹雪坐直身子，掰着手指道：“最开始带动大家的应该是秦家，毕竟只有这样的世家才能有足够的号召力让其他人跟随，然后就是东方家、北辕家，因为他们都会以秦家马首是瞻，一定会紧接着响应。而这里面也有韩家、唐家、楚家、马家、方家等这些老牌家族，他们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必然也会加入。”
“渐渐地你们开始意见不合，秦家、东方家、北辕家、韩家、唐家这样的家族势力庞大，主张柔和过渡，而你则是激进的，你的意思是不破不立，坚持要摧毁呼延家族的统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代。所以，你才不在乎扶持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上位，你想的只是要造反而已。”
“你所谓的给你二十年，不是要改革，而是要改朝换代。而其他家族虽然不支持你激进的想法，却也不想让自己的理想功亏一篑，所以他们虽然打压你却没有将你逼死，他们的放任让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惜他们不知道，你连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都已经抛弃了。”
韩莹雪清晰无比地吐出东方明的真正目的，却感觉自己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滴血。
如今看来，即便宁州城墙没有被炸毁，韩父和唐家的老辈们也没打算活着，他们已经意识到东方明的作为，可他们还是选择以死报国，到底是为了用死来唤醒昔日的盟友？还是为了，用死来坚持自己的初心呢？
说到这里，韩莹雪突然产生一股无力感，一直以来，无论是将敌人设为天德皇帝还是东方明，她的复仇目标都十分明确，可是此时，她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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