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叙旧
佟夫人一愣，随即搂住自己的女儿，悄悄抹了眼角的一点水光，带着细细的哭腔说着：“怎么穿这么少啊？病才刚好呢。”也没舍得多说，带着宝姑姑引着人进了屋。
佟夫人把她带到床前，又让她躺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才说：
“你穿这么少去开门，身体还没好利索万一又病了怎么办，十六岁的姑娘了还那么贪玩儿，不懂得照顾自己，圣上还夸你是殷朝闺秀里难得的才女，哪里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她越说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猜想她的小愿儿肯定吓坏了，她的女儿就硬生生躺了这么些天，喂什么都喂不进去，整天汤药不断也总吐，瘦了好多，才会醒来看见她就哭。
佟弃微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还是瘪着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佟夫人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怎么了，一觉醒来就不认得娘了，把自己折腾的几天没下地，还说不得你了，娘可告诉你，年关可是不允许哭哭啼啼的，叫你爹爹看见得说你了。”
佟弃微下意识地撅着嘴，委屈地小小声嘀咕：“才不会呢，他可忙了，只想要太子殿下不要我。”
她的父亲佟长君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太师，自打她有记忆起，父亲陪她的画面少之又少。
每每想找父亲时，下人总会说父亲在辅导太子殿下。惹得佟弃微自小就对这个太子殿下没什么好感。
佟夫人失笑，她竟不知女儿对夫君有这么大的怨念，虽然心里也认同这番话，但也忍不住为夫君正一正形象。
“胡说，你这次生病，你爹可急坏了，知道是望之带着你一块儿的，生了好大的气呢……还把望之罚去跪了祠堂，叫他陪老祖宗们聊聊今年的雪，莫叫他们孤单”
佟夫人掩嘴笑得头上的簪花直颤：“你伯父们家里的姊妹们笑话了他好几日了。”
宝姑姑原本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悄悄笑了两声。
佟弃微惊住了，泪花挂在眼角，小嘴微张。
佟望之是她的孪生弟弟，他俩的出生就差了一柱香的时间。
自小她与望之的关系就比跟大哥的亲厚，她也比谁都清楚——望之他最怕鬼了……
“小姐，热水来了！”房门又被打开，悬铃又响起，然后就是水盆一类东西被放下发出的咣响，紧跟着是“哒哒哒”的几声。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秋水从屏风后探出了那张圆圆的脸，笑嘻嘻的，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
“小姐，洗脸水来了，沐浴的水正吩咐着，马上来了！”
佟夫人听声，微微蹙了下眉头，佟弃微见状忙给妙菱使了个眼神，可惜她兀自笑得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室的突然沉默。
宝姑姑率先出声，压低声音训斥道：“妙菱，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妙菱吓得往回一缩，复又耷拉着脑袋从屏风后挪了出来，犹豫着摸了摸自己刚从管家那儿领的新衣裳，将外衫的下摆提高了点，确定不会因为被自己压着弄脏之后才跪下，抬眼看向一旁面目和善的佟夫人：“妙菱知错，请夫人责罚。”
……
“扑哧——”
佟弃微的笑声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佟夫人也缓了神色，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说起来太师府里对待下人还是很厚道的，她只知道妙菱经历有些特别，较别的婢女格外珍惜那些吃穿用度。
小丫鬟是佟弃微十三岁那年，也就是如今的前一年送过来的，之前照顾她的老嬷嬷家里出了点事，回乡了，佟夫人看中了妙菱的老实和与佟弃微相仿的年纪，就把她安排到了佟弃微身边做贴身丫鬟。
佟弃微仔细想了想，上辈子的妙菱统共在她身边侍候了四年，从十三岁一直到出嫁，一直很尽心尽力，比她还小两岁的年纪，有时候机灵得连她都吃惊。
佟夫人坐了一会儿，起身说：“那既然你身子已经无恙，我便先走了，前厅还有些事儿要忙，晚上再来看你吧。”
佟弃微心底不舍，却也乖乖点头。
“对了”，佟夫人看向她，思量了一下：“妙菱与你年龄相仿，应该照顾不周全，你这会儿子病刚好，先前李嬷嬷又回乡下去了，我再给你拨个人过来可好？”
佟弃微点头，她目前确实有许多事情安排，只有妙菱和她也是有许多不便。况且上一世母亲安排的人也的确合她心意。
佟夫人走后，被妙菱拾捯齐整，裹得严严实实了，二人才来到小院里透透气。
今天是元月十一，平日里他爹总是布衣素履，家里一切从简，到了这个时候，也装点得很是喜庆。
院子不大，种了些梅花，还有一棵玉兰树。院门口放了两盆金桔树，黄澄澄的果子圆溜溜的，惹人喜爱。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大姐姐的声音，果不其然，一窈窕的身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来人一身明丽的桃红广袖流光棉裙，腰间丝绸的绶带绣金线云纹，中央镶着一颗朱红剔透的玛瑙，怀里抱着一盏小炉，一头青丝尽数挽成高髻，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佟弃微冲她笑：“姐姐。”
这便是佟弃微的大姐，佟瑜眠，也是这时候的永乐王妃。
“佟小姐，按照礼法，您该称王妃才是。”佟弃微一愣，看向姐姐身旁出声的那个丫鬟。
粉面桃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会说话，有些眼熟。
佟弃微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佟瑜眠也是没有想到揽月会这么说话，呵斥了一声，那个丫鬟便不做声了，退了半步，低头乖顺地站在她的身侧。
佟弃微笑着摇了摇头：“姐姐不必挂怀，别费了那个心思跟个下人计较。”
那丫鬟闻言僵了一僵。
佟瑜眠放下炉子，招人拿来了一个凳子，坐在床前，握住佟弃微的手。
“是我的管教不严，身边下人嘴上没个规矩。”
佟弃微轻轻回握，道：“没事，回去教训教训，应当会长记性。”她边说边看那个丫鬟的反应，越看心里越不舒服。
她又打量了一会儿大姐的神色，没一会儿，嘴唇一瘪，故作委屈地说：“姐姐，我们都许久没见面了，你也不消回来看看我。”
佟瑜眠掩面而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也真是能闹腾，大雪天的把自己弄着凉了，害得叔父叔母担心得不行。”
“那你怎么才来嘛，我可攒了好多私话想跟你说呢。”
佟弃微拽了拽她的手，悄悄给她递了个眼神，佟瑜眠会意，将人都遣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佟弃微忙问：“姐姐，可是王爷殿下对你不好？”
佟瑜眠手一顿，眼神下意识的闪躲，即使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也没逃过佟弃微的眼睛。
她连忙追问：
“他对你做了什么？”
佟瑜眠勉强笑了笑，不赞同似的：“他哪有对我做什么，我过得很好，倒是你，是不是又偷偷看话本了？”
“姐姐！”
佟弃微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你别骗我了，你都不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吗？”
抹了粉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
佟瑜眠没作声。
她继续问：“还有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长得挺标志还隐隐妖里妖气的，没有谁家主母身边的婢女会是这样的姿色，除非是打算送给当家的男人使唤。
再论刚才那个婢女的举动，根本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不把她姐姐放在眼里，不把她姐姐的娘家人放在眼里。
方才觉得眼熟，如今倒是让她想起来了，是因为她前世见过那个女人，还是以安阳王贵妾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沉默良久，佟瑜眠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向来聪慧，难道不知道在高门大户里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吗？何况安阳王他还是个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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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夫人把她带到床前，又让她躺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才说：
“你穿这么少去开门，身体还没好利索万一又病了怎么办，十六岁的姑娘了还那么贪玩儿，不懂得照顾自己，圣上还夸你是殷朝闺秀里难得的才女，哪里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她越说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猜想她的小愿儿肯定吓坏了，她的女儿就硬生生躺了这么些天，喂什么都喂不进去，整天汤药不断也总吐，瘦了好多，才会醒来看见她就哭。
佟弃微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还是瘪着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佟夫人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怎么了，一觉醒来就不认得娘了，把自己折腾的几天没下地，还说不得你了，娘可告诉你，年关可是不允许哭哭啼啼的，叫你爹爹看见得说你了。”
佟弃微下意识地撅着嘴，委屈地小小声嘀咕：“才不会呢，他可忙了，只想要太子殿下不要我。”
她的父亲佟长君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太师，自打她有记忆起，父亲陪她的画面少之又少。
每每想找父亲时，下人总会说父亲在辅导太子殿下。惹得佟弃微自小就对这个太子殿下没什么好感。
佟夫人失笑，她竟不知女儿对夫君有这么大的怨念，虽然心里也认同这番话，但也忍不住为夫君正一正形象。
“胡说，你这次生病，你爹可急坏了，知道是望之带着你一块儿的，生了好大的气呢……还把望之罚去跪了祠堂，叫他陪老祖宗们聊聊今年的雪，莫叫他们孤单”
佟夫人掩嘴笑得头上的簪花直颤：“你伯父们家里的姊妹们笑话了他好几日了。”
宝姑姑原本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悄悄笑了两声。
佟弃微惊住了，泪花挂在眼角，小嘴微张。
佟望之是她的孪生弟弟，他俩的出生就差了一柱香的时间。
自小她与望之的关系就比跟大哥的亲厚，她也比谁都清楚——望之他最怕鬼了……
“小姐，热水来了！”房门又被打开，悬铃又响起，然后就是水盆一类东西被放下发出的咣响，紧跟着是“哒哒哒”的几声。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秋水从屏风后探出了那张圆圆的脸，笑嘻嘻的，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
“小姐，洗脸水来了，沐浴的水正吩咐着，马上来了！”
佟夫人听声，微微蹙了下眉头，佟弃微见状忙给妙菱使了个眼神，可惜她兀自笑得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室的突然沉默。
宝姑姑率先出声，压低声音训斥道：“妙菱，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妙菱吓得往回一缩，复又耷拉着脑袋从屏风后挪了出来，犹豫着摸了摸自己刚从管家那儿领的新衣裳，将外衫的下摆提高了点，确定不会因为被自己压着弄脏之后才跪下，抬眼看向一旁面目和善的佟夫人：“妙菱知错，请夫人责罚。”
……
“扑哧——”
佟弃微的笑声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佟夫人也缓了神色，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说起来太师府里对待下人还是很厚道的，她只知道妙菱经历有些特别，较别的婢女格外珍惜那些吃穿用度。
小丫鬟是佟弃微十三岁那年，也就是如今的前一年送过来的，之前照顾她的老嬷嬷家里出了点事，回乡了，佟夫人看中了妙菱的老实和与佟弃微相仿的年纪，就把她安排到了佟弃微身边做贴身丫鬟。
佟弃微仔细想了想，上辈子的妙菱统共在她身边侍候了四年，从十三岁一直到出嫁，一直很尽心尽力，比她还小两岁的年纪，有时候机灵得连她都吃惊。
佟夫人坐了一会儿，起身说：“那既然你身子已经无恙，我便先走了，前厅还有些事儿要忙，晚上再来看你吧。”
佟弃微心底不舍，却也乖乖点头。
“对了”，佟夫人看向她，思量了一下：“妙菱与你年龄相仿，应该照顾不周全，你这会儿子病刚好，先前李嬷嬷又回乡下去了，我再给你拨个人过来可好？”
佟弃微点头，她目前确实有许多事情安排，只有妙菱和她也是有许多不便。况且上一世母亲安排的人也的确合她心意。
佟夫人走后，被妙菱拾捯齐整，裹得严严实实了，二人才来到小院里透透气。
今天是元月十一，平日里他爹总是布衣素履，家里一切从简，到了这个时候，也装点得很是喜庆。
院子不大，种了些梅花，还有一棵玉兰树。院门口放了两盆金桔树，黄澄澄的果子圆溜溜的，惹人喜爱。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大姐姐的声音，果不其然，一窈窕的身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来人一身明丽的桃红广袖流光棉裙，腰间丝绸的绶带绣金线云纹，中央镶着一颗朱红剔透的玛瑙，怀里抱着一盏小炉，一头青丝尽数挽成高髻，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佟弃微冲她笑：“姐姐。”
这便是佟弃微的大姐，佟瑜眠，也是这时候的永乐王妃。
“佟小姐，按照礼法，您该称王妃才是。”佟弃微一愣，看向姐姐身旁出声的那个丫鬟。
粉面桃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会说话，有些眼熟。
佟弃微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佟瑜眠也是没有想到揽月会这么说话，呵斥了一声，那个丫鬟便不做声了，退了半步，低头乖顺地站在她的身侧。
佟弃微笑着摇了摇头：“姐姐不必挂怀，别费了那个心思跟个下人计较。”
那丫鬟闻言僵了一僵。
佟瑜眠放下炉子，招人拿来了一个凳子，坐在床前，握住佟弃微的手。
“是我的管教不严，身边下人嘴上没个规矩。”
佟弃微轻轻回握，道：“没事，回去教训教训，应当会长记性。”她边说边看那个丫鬟的反应，越看心里越不舒服。
她又打量了一会儿大姐的神色，没一会儿，嘴唇一瘪，故作委屈地说：“姐姐，我们都许久没见面了，你也不消回来看看我。”
佟瑜眠掩面而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也真是能闹腾，大雪天的把自己弄着凉了，害得叔父叔母担心得不行。”
“那你怎么才来嘛，我可攒了好多私话想跟你说呢。”
佟弃微拽了拽她的手，悄悄给她递了个眼神，佟瑜眠会意，将人都遣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佟弃微忙问：“姐姐，可是王爷殿下对你不好？”
佟瑜眠手一顿，眼神下意识的闪躲，即使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也没逃过佟弃微的眼睛。
她连忙追问：
“他对你做了什么？”
佟瑜眠勉强笑了笑，不赞同似的：“他哪有对我做什么，我过得很好，倒是你，是不是又偷偷看话本了？”
“姐姐！”
佟弃微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你别骗我了，你都不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吗？”
抹了粉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
佟瑜眠没作声。
她继续问：“还有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长得挺标志还隐隐妖里妖气的，没有谁家主母身边的婢女会是这样的姿色，除非是打算送给当家的男人使唤。
再论刚才那个婢女的举动，根本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不把她姐姐放在眼里，不把她姐姐的娘家人放在眼里。
方才觉得眼熟，如今倒是让她想起来了，是因为她前世见过那个女人，还是以安阳王贵妾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沉默良久，佟瑜眠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向来聪慧，难道不知道在高门大户里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吗？何况安阳王他还是个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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