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认命吗？
到了傍晚时分，雷雨还是不停，大师兄离长松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展无风等不了那么久，雨再这么下，他所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
他冒雨前去检查了北城门的四块巨石，还算稳固。
趁着天色，回到木棚后，又做了两个平板车车架的模型交给几位手艺人，让他们琢磨一下工艺。
再让几个搜救时领头的，带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圆轱辘做轮子，尽量多做一些车子出来运送病患，并吩咐他们把能用的马车聚拢起来，损坏的部件也要集中起来按照模型加长加宽，不然这么多病患冒雨迁移，一路吹风淋雨着凉，只怕会有很多人挺不过去。
他则带着另一部分青壮劳力去倒塌的屋舍里寻找合适的木材和遮雨用的油纸布帛。
灵木镇的居民原本有两千一百多户，人丁万余人，一场劫难下来，活着的不足六千人，带伤的就有一千四百多，去掉妇孺老幼，能用的壮年只有不到一千三百人，时间不够，人手不够，想要带着几千老弱病残转移，只能尽力而为。
不知是不是求生心切，又或是人身的潜能爆发，也或是对亲人的保护欲望，他们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将四十辆改装后的大车整齐的停在空地上。
众人没有过多的交流，自发的将病人一车一车的搬上去，每辆车都有几个青壮护送，一来保护他们，二来遇到水洼泥坑也能及时将车推出，以免堵塞后车。
很多妇女把车位让给了需要的病患和老人，自己带着孩童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车子周围前行。
昨夜跟随展无风救人的大牛，二虎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到了后半夜才将最后一辆车收整完毕。
“展大哥，都安顿好了，现在走在前面走的已经走出有二里地了，咱们也快跟上吧。”二虎扎好车边的雨布，拍了拍车架。
前面两个拉车的汉子收到信号，立马鼓足力气拉车前行，车架左右的几个汉子也用力推车，大牛二虎在几人的催促下只好跟着车子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展无风没有回应二虎的话，默默的站在城外，静静的回望夜色下朦胧的灵木镇。
“展大哥，怎么还不走？”闻冰没有跟在虚灵小师叔身边，而是将她交给白日里照顾病患的两位婶婶，她自己一路小跑跑回展无风身边。
“小师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告诉你要在前面领路吗？你是修道者，前方道路不明，让你在前面带路是要你做到遇路而开，以免堵塞后面的车辆，要清楚你身上的责任，这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死，现在回到你该在的位置，立刻！马上！”展无风突如其来的急声厉色，让闻冰一时间难以理解，愣了一下，再回头已是红着眼眶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走？”闻冰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展无风严肃的表情突然一变，笑嘻嘻的对着身前泪眼汪汪的小美女调笑道：“以前都没注意到小师妹的声音这么好听，回去以后我教你唱歌吧，怎么样？”
“嗯？别乱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走？”闻冰脸红彤彤的，害羞的低语道。
夜色暴雨下，她看不到展无风凝重的神色，也没能感觉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你猜？小师妹，别多问了，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
“我等你教我唱歌！”闻冰轻声说着，转身向远去的人群奔去。
天空雷霆炸响，雨夜电闪雷鸣，雷光闪耀下，闻冰在奔跑中回首，泪流满面的看向那个逆行而去的身影。
……
你，认命吗？
在你的人生中有没有那么一刻，向命运低下了头。
是为爱情？是为亲情？还是为名利？又或者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神明？
展无风逆着风雨奔向灵木镇的北城，他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不过并不确定自己的内心有没有妥协过，人是矛盾的，也许这一刻妥协了，下一刻就反悔了。
徘徊不定是人性使然，但不是现在，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坚定的。
我，不认命！
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动，如果不是夜色的掩盖，地上那些水坑就会有阵阵水波荡漾，山间凛冽的风却在慢慢变小，呼啸声渐消。
天地间除了雨还在下，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展无风高高跃起站在四块巨石之上，远处虽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到，山体已经塌陷，雨水混合着泥浆正携带着碎石砂砾翻涌奔腾而来。
这一刻他早已预料，让大师兄把巨石横在这里，并非是要挡住山体塌陷形成的泥石流，而是作为壁障让它改道，向着东侧的山道倾泻，否则那些拖家带口缓慢前行的众人迟早会被这股泥石流吞没。
寂静了许久的城关，雨水慢慢斜打在他的脸上，山风复苏，开始疯狂呼啸，风高雨急，雨滴击打在巨石上叮叮作响，前方像是有头猛兽在狂奔而来，所过之处，树断木折。
展无风后退一步跃下巨石，立在城墙之上。
“轰”一声巨响，奔涌而来的泥石流携着无数山石如同狂暴的巨兽，狠狠地撞在四块巨石之上，其中三块巨石瞬间被冲开，只有最后一块依靠城墙的巨石勉力支撑，城墙已经龟裂，泥石流还在不停的倾泻汇聚，城墙皴裂，即将崩碎。
螳臂当车也好，蚍蜉撼树也罢。
我，不认命啊！
雷光中，展无风跃下城墙，一拳击碎将要崩溃的城墙，双腿如磐石般立在地上，双手撑住了慢慢后移的巨石。
“哈啊~！”
展无风平生第一次发出如此呐喊，声势一瞬间压过了天地间的风雷。
一步，两步，他被天地的伟力压得喘不过气，只能被一步步的向后顶退。
展无风全身真气疯狂运转，全身犹如烈火焚身，一股股热流流向全身，身上湿透的衣衫在风雨里居然升腾起阵阵白雾。
“老子把你顶回去！”
展无风大喝一声，完全不顾自己全身已经被烟雾缭绕，浑身如同燃火一般，在夜色下，在烟雾中绽放华光。
如同海中山高的狂浪，泥石流被阻挡后更为暴怒，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巨石。
展无风口鼻已经开始溢血，体内的丹田气海的真气四散，散乱周身的气流在体内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时而低鸣，时而咆哮，气海开始升腾，体内五脏像是此前在黑色禽鸟的玉石上一般，如同跑马灯似的被逐个点亮。
这一刻，天地清明，他清楚的听到了山的呼吸声，水的奔流声，听见雨落的细碎声，听见了远处众人推车的呐喊声，也听见了小师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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