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职
裴君涛入职这天正好是12月24日，宁若男和他约好早上九点在外交公寓大门口见面。
早上快八点五十的时候，裴君涛到了外交公寓门口，然后，他就看到宁若男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穿一件橄榄绿色的羽绒服，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头上带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和围巾一起，把她那张圆圆的脸裹在中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偶尔还会眯起来。
宁若男说她很喜欢观察街上的人们，在心里胡乱猜测他们身后的故事，仿佛自己被短暂的抽离这个世界一样。不需要与人交流，不需要考虑未来，短暂的只属于她的时间，安静又美好。
此刻，她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里一样。
等宁若男无意中看到裴君涛的时候，笑着冲他轻轻挥挥手，于是，他走过去打招呼，“早，等很久了吗？”
宁若男抬头看看他，微微笑着，“没有，我也刚到。先去登记吧。”
等裴君涛登记完，宁若男掏出出入证给武警叔叔看，然后和他一起进门。
“咱们先去办公室把包放下，然后再去物业。”宁若男边走边翻包找钥匙，“大家一般是九点半上班，不打卡，你也知道，做这行的时间根本没谱。”
宁若男边走边跟裴君涛介绍公司的情况，“我负责记考勤，只要别缺勤或者迟到的太过分，我不会太难为你，老夏一般不太管考勤这块儿。”宁若男打开公司的门，“钥匙我有一把，老夏有一把，有需要周末过来加班的，要提前跟我俩借钥匙。”
“除了老夏和老侯共用一间办公室，大家都在这间最大的开放办公区，其实就是这房子原来的客厅。这儿还有两张空桌子，学长你先随便挑一张用吧。”宁若男指着靠窗的位置，“哦，对了，最里面是于莉的位置，就是东西堆得满满的，超多的那个。”
宁若男放下包，又想到了什么，“友情提示：不建议你坐她对面。”
“为什么？”裴君涛始终微笑着看她。
“那个......”宁若男突然词穷，“就......她东西太多了，经常会越界......”总不能说她记得他洁癖还挺严重的，跟老夏有一拼。
老夏当初说为了他们之间好交流，方便看图纸，所以办公桌之间不要隔断。但宁若男知道，其实他就是为了省钱。
而于莉有个神奇的“魔法”——东西越收拾越多。经过十年的努力，老夏基本已经放弃改造于莉了。
“谢谢。那我想我只能选这张了。”裴君涛指着靠近门口的那张堆满杂物的桌子。
好像是没得选了，宁若男尴尬的半天没说出话来，“......一会儿我帮你收拾。”
“那个，去物业之前，你要去抽根烟吗？”宁若男不知道裴君涛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是上次，老侯给的烟他没拒绝，“老夏不让在屋里抽烟，老侯和艾文都是去阳台那里抽，老夏特意给放了椅子和烟灰缸。”
裴君涛笑了笑，“我没那么大的烟瘾，只是偶尔抽。”他记得她不太喜欢男生抽烟，每次看到罗晓白他们几个抽烟，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文件。”宁若男去了办公室，拿出一份文件。
“这个学长你得签个字，一会儿给物业。”宁若男指着纸上需要签字的地方。
裴君涛掏出随身的钢笔，签了个名，字迹如同人一样，刀削般的刚冷。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可能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手指修长，指尖有些泛白，握笔非常用力。宁若男的记忆中，这双手一年四季都很冰冷。
物业负责收款的大姐人特别热情，一看见宁若男就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愉快的打招呼，“姑娘，来，先坐，等我收完这个啊。”
一个金发女人正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跟物业大姐说话，“这个，我，先生，交过。这个，交过，不知道。”
物业大姐英文不太好，俩人比划半天，谁也没弄懂谁的意思。物业会英文的人这会儿又刚好不在，可把大姐给难住了。
“大姐，需要帮忙吗？我能讲点儿英文。”宁若男主动走过去。
大姐立刻点头，“你跟她说，这个费用电脑显示没交过，让她再想想。”
“ Hi， would you mind I translate for you ? Her English not so good.”
裴君涛看着宁若男，她英文发音不是特别标准那种，语速不快，有时会稍微停下来想一下，但很流利，也非常口语化，用的词汇都很常见，让人一听就能懂。
他觉得十五年后再见到宁若男，她每一分钟带给他的都是新奇，就好像她只是拥有一个叫做“宁若男”的外壳，而内里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今儿来办啥啊？”送走外国友人，大姐和蔼的问宁若男，像居委会的大妈一样。
“大姐，我们公司来了新人，办个出入证。”宁若男乐呵呵的跟她拉家常，从今天早上吃没吃饭到昨天新闻说了啥，仿佛就是跟邻居聊天一样自然。
“小伙子，来，签个字。”物业大姐招呼裴君涛，“姑娘，你们公司这几位男士颜值都很高啊，你们公司到底干什么的？”
“大姐，不跟您说了嘛，我们就是个设计公司，室内设计，就是您看北京台，暖暖的新家，里面的那些个设计师，帮您设计房子，我们就做那个的。”宁若男解释的特别接地气。
“哦，明白了。行，这就行了，来，拿好押金条，这是出入证，千万别丢了，记得到期准时来换啊。”大姐热情的叮嘱。
“行，您放心，我都给记着呢，过两天我们换证的时候再来麻烦您哈。”宁若男笑嘻嘻的道。
“行，慢走啊，拜拜。”
“拜拜。”
刚出物业门，宁若男低叫了一声“啊呀”，然后就转头问道：“学长，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开车吗？开车需要另外办车证的。”
“我不开车，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想车的事情，北京现在不好摇号吧？”裴君涛低头从物业稍微有些低矮的门框里走出来。
“不太好摇，老夏都摇了5年了，杳无音信。”宁若男摇摇头，表示遗憾，“而且你得交满五年社保和个税。你是刚回国吗？”
“对，刚回来三个月。行吧，我也响应号召，绿色出行，现在这地铁比咱们上学那会儿可方便多了。”
十五年前的北京，地铁只有三条线：1号线、2号线和八通线，票价是3块钱。对于当时生活费普遍只有800到1000元的学生来说，1块钱的公交更实惠些，所以外出主要都靠公交车或是“11路公共汽车”。
“这倒是。”宁若男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那学长你现在住哪里？”
这本就是普通的聊天，宁若男没多想，一般公司有新员工来，她大概都会问一句住址，主要是为了方便协调工作。但是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题有点儿尴尬。
只是没想到裴君涛很爽快的回答了她，“我现在住在通州，过来稍微远了些，这附近房价贵吗？”
他俩往办公室走，宁若男问他：“你打算买房还是租房？”
裴君涛乐了，笑道：“虽然这些年我不在国内，但也知道帝都房价有多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买不起。”
“哦。”宁若男应了一声，认真想了一下，“这附近前几年还好，老社区里的小一居室或是大开间都在三千多，可是这几年房租真的越涨越高了。你可以去附近的中介问问，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裴君涛点点头，“那你呢？你住哪里？”
这问题问的宁若男措手不及，她觉得自己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不回答显得她小气，但如果回答了，之后呢？他还会问什么吗？
“就……附近……”宁若男含糊的回答。
人和人之间是有很微妙的距离的，像你家住哪儿这种问题，同事之间虽说平等，但又不那么平等。
比如，你住三环和住在五环是不一样的；再比如，房子是自家的和租的也是不一样的；再比如，我的是学区房，而你的只是普通住房……
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很在意的问题，上班之后才发现，它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符号加注在你身上，而你，就生活在这些符号之下。
宁若男以前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在老夏这种人精的熏陶下，她好歹懂得有些场合，有些话不能说。
裴君涛没明白宁若男心里的顾虑，只是想到，毕竟属于隐私，不好再打听，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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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快八点五十的时候，裴君涛到了外交公寓门口，然后，他就看到宁若男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穿一件橄榄绿色的羽绒服，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头上带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和围巾一起，把她那张圆圆的脸裹在中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偶尔还会眯起来。
宁若男说她很喜欢观察街上的人们，在心里胡乱猜测他们身后的故事，仿佛自己被短暂的抽离这个世界一样。不需要与人交流，不需要考虑未来，短暂的只属于她的时间，安静又美好。
此刻，她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里一样。
等宁若男无意中看到裴君涛的时候，笑着冲他轻轻挥挥手，于是，他走过去打招呼，“早，等很久了吗？”
宁若男抬头看看他，微微笑着，“没有，我也刚到。先去登记吧。”
等裴君涛登记完，宁若男掏出出入证给武警叔叔看，然后和他一起进门。
“咱们先去办公室把包放下，然后再去物业。”宁若男边走边翻包找钥匙，“大家一般是九点半上班，不打卡，你也知道，做这行的时间根本没谱。”
宁若男边走边跟裴君涛介绍公司的情况，“我负责记考勤，只要别缺勤或者迟到的太过分，我不会太难为你，老夏一般不太管考勤这块儿。”宁若男打开公司的门，“钥匙我有一把，老夏有一把，有需要周末过来加班的，要提前跟我俩借钥匙。”
“除了老夏和老侯共用一间办公室，大家都在这间最大的开放办公区，其实就是这房子原来的客厅。这儿还有两张空桌子，学长你先随便挑一张用吧。”宁若男指着靠窗的位置，“哦，对了，最里面是于莉的位置，就是东西堆得满满的，超多的那个。”
宁若男放下包，又想到了什么，“友情提示：不建议你坐她对面。”
“为什么？”裴君涛始终微笑着看她。
“那个......”宁若男突然词穷，“就......她东西太多了，经常会越界......”总不能说她记得他洁癖还挺严重的，跟老夏有一拼。
老夏当初说为了他们之间好交流，方便看图纸，所以办公桌之间不要隔断。但宁若男知道，其实他就是为了省钱。
而于莉有个神奇的“魔法”——东西越收拾越多。经过十年的努力，老夏基本已经放弃改造于莉了。
“谢谢。那我想我只能选这张了。”裴君涛指着靠近门口的那张堆满杂物的桌子。
好像是没得选了，宁若男尴尬的半天没说出话来，“......一会儿我帮你收拾。”
“那个，去物业之前，你要去抽根烟吗？”宁若男不知道裴君涛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是上次，老侯给的烟他没拒绝，“老夏不让在屋里抽烟，老侯和艾文都是去阳台那里抽，老夏特意给放了椅子和烟灰缸。”
裴君涛笑了笑，“我没那么大的烟瘾，只是偶尔抽。”他记得她不太喜欢男生抽烟，每次看到罗晓白他们几个抽烟，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文件。”宁若男去了办公室，拿出一份文件。
“这个学长你得签个字，一会儿给物业。”宁若男指着纸上需要签字的地方。
裴君涛掏出随身的钢笔，签了个名，字迹如同人一样，刀削般的刚冷。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可能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手指修长，指尖有些泛白，握笔非常用力。宁若男的记忆中，这双手一年四季都很冰冷。
物业负责收款的大姐人特别热情，一看见宁若男就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愉快的打招呼，“姑娘，来，先坐，等我收完这个啊。”
一个金发女人正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跟物业大姐说话，“这个，我，先生，交过。这个，交过，不知道。”
物业大姐英文不太好，俩人比划半天，谁也没弄懂谁的意思。物业会英文的人这会儿又刚好不在，可把大姐给难住了。
“大姐，需要帮忙吗？我能讲点儿英文。”宁若男主动走过去。
大姐立刻点头，“你跟她说，这个费用电脑显示没交过，让她再想想。”
“ Hi， would you mind I translate for you ? Her English not so good.”
裴君涛看着宁若男，她英文发音不是特别标准那种，语速不快，有时会稍微停下来想一下，但很流利，也非常口语化，用的词汇都很常见，让人一听就能懂。
他觉得十五年后再见到宁若男，她每一分钟带给他的都是新奇，就好像她只是拥有一个叫做“宁若男”的外壳，而内里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今儿来办啥啊？”送走外国友人，大姐和蔼的问宁若男，像居委会的大妈一样。
“大姐，我们公司来了新人，办个出入证。”宁若男乐呵呵的跟她拉家常，从今天早上吃没吃饭到昨天新闻说了啥，仿佛就是跟邻居聊天一样自然。
“小伙子，来，签个字。”物业大姐招呼裴君涛，“姑娘，你们公司这几位男士颜值都很高啊，你们公司到底干什么的？”
“大姐，不跟您说了嘛，我们就是个设计公司，室内设计，就是您看北京台，暖暖的新家，里面的那些个设计师，帮您设计房子，我们就做那个的。”宁若男解释的特别接地气。
“哦，明白了。行，这就行了，来，拿好押金条，这是出入证，千万别丢了，记得到期准时来换啊。”大姐热情的叮嘱。
“行，您放心，我都给记着呢，过两天我们换证的时候再来麻烦您哈。”宁若男笑嘻嘻的道。
“行，慢走啊，拜拜。”
“拜拜。”
刚出物业门，宁若男低叫了一声“啊呀”，然后就转头问道：“学长，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开车吗？开车需要另外办车证的。”
“我不开车，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想车的事情，北京现在不好摇号吧？”裴君涛低头从物业稍微有些低矮的门框里走出来。
“不太好摇，老夏都摇了5年了，杳无音信。”宁若男摇摇头，表示遗憾，“而且你得交满五年社保和个税。你是刚回国吗？”
“对，刚回来三个月。行吧，我也响应号召，绿色出行，现在这地铁比咱们上学那会儿可方便多了。”
十五年前的北京，地铁只有三条线：1号线、2号线和八通线，票价是3块钱。对于当时生活费普遍只有800到1000元的学生来说，1块钱的公交更实惠些，所以外出主要都靠公交车或是“11路公共汽车”。
“这倒是。”宁若男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那学长你现在住哪里？”
这本就是普通的聊天，宁若男没多想，一般公司有新员工来，她大概都会问一句住址，主要是为了方便协调工作。但是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题有点儿尴尬。
只是没想到裴君涛很爽快的回答了她，“我现在住在通州，过来稍微远了些，这附近房价贵吗？”
他俩往办公室走，宁若男问他：“你打算买房还是租房？”
裴君涛乐了，笑道：“虽然这些年我不在国内，但也知道帝都房价有多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买不起。”
“哦。”宁若男应了一声，认真想了一下，“这附近前几年还好，老社区里的小一居室或是大开间都在三千多，可是这几年房租真的越涨越高了。你可以去附近的中介问问，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裴君涛点点头，“那你呢？你住哪里？”
这问题问的宁若男措手不及，她觉得自己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不回答显得她小气，但如果回答了，之后呢？他还会问什么吗？
“就……附近……”宁若男含糊的回答。
人和人之间是有很微妙的距离的，像你家住哪儿这种问题，同事之间虽说平等，但又不那么平等。
比如，你住三环和住在五环是不一样的；再比如，房子是自家的和租的也是不一样的；再比如，我的是学区房，而你的只是普通住房……
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很在意的问题，上班之后才发现，它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符号加注在你身上，而你，就生活在这些符号之下。
宁若男以前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在老夏这种人精的熏陶下，她好歹懂得有些场合，有些话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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