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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九十三章:柳汐沅下线

小说:欢喜呀作者:不才不白字数:10247更新时间 : 2021-11-07 22:40:54
  萧念的房间并不大,视野却是最好的,玻璃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杉木,树梢上还挂着红绸系起的福袋。

  龙翔这人不信神佛,但不妨碍他讲究,当年风水师傅说丘园阴阳不调对萧念不好,中庭园子里就移植了满池子莲花,福袋里除却尤浩几个亲笔外,其他皆是龙翔一人所写的经文,保平安辟邪的佛经。

  此时此刻杉木树下,一双手伸长取过福袋观详,“嫌风铃吵得睡不着,摘挂几回,最后都挪到静和了。”龙翔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小苑传开。

  龙翔合上小苑拱门,踩着石板路,杉木树下纯白千暻花开得正好,几只彩蝶翩翩光顾,花翼轻盈纤弱。

  男人没有应,只是看向四周围墙所设宫灯,灯壁所绘丹青,有的是人像,有的是山水,还有一些题了小字。

  这些宫灯傍晚时分会一一亮起,一同点亮的还有房檐下作装饰用的圆白玉石,绕房屋一圈,特别定制的夜明珠,有驱虫的作用,窗沿下还有两个小的。

  都是龙翔给布置规划的,否则担心萧念以“蚊虫叮咬”为由毁了苑里的花草,这些安神用的药草并不易培植。

  “准备好了?”男人负手而立。

  龙翔神情变得淡漠,“与你何干?”

  树影婆娑,两个男人各执一方,四目相对,暗潮涌动。

  最后是敲门声打断小苑内的僵持,k和东影站在门外,眼神和表情宛若同一个拓本拓印而成,全然无差的生冷。

  小苑内蝴蝶彩翼快速扇动几下,纷纷朝墙外飞散,翠嫩的花草在凉风中摆动,比晨时长高许多。

  龙翔敛声屏气,平息心神再睁眼时院落内已不见他人。

  他说:“进来。”

  k先说明来意,商会被审查当天,龙华情人乔装打扮后离开雨城,坐的是高铁,地点北城。

  “抵达北城当夜,下榻机场酒店,并且往景洲快递一份礼物,收件人写着徐先生。”  k拿出一封信件,“和之前一样,空白纸。”

  龙华可神气,养了群女人,都是调教过的,龙家刚出事,分路分期陆续南下,最近的一位已经顺利抵达景洲远郊。

  “结果。”龙翔今日没耐心听钓鱼的把戏。

  k颔首汇报,“徐司衍已经收到信件,目前暂无行动,已经派人监视,景洲远郊那个女人……”他略微迟疑开口,“大小姐已经在景洲安排好钩子。”

  龙翔不置可否,拂开福袋到廊下的石桌坐下。

  轮到东影,她说起房氏和龙寻行踪,经审讯传话,房氏和龙寻并无涉嫌,已经订机票准备飞国外,迫不及待想要远离是非之地。

  不过……

  “龙寻私下订了飞景洲的机票,大小姐也给房氏准备了独自前往景洲的机票。”东影汇报完了。

  “谁是最后接触龙博天的人?”龙翔问起。

  “回主子,警局里现下不容许探视,包括律师。”东影事无巨细道:“不过龙博天出院前最后接触的人是龙寻,深夜龙寻独自在病房里停留了十分钟。”

  龙翔褪下珠串在手中把玩,隽眸暗藏锋锐。

  龙家包括旁系几支都留了眼睛,密切关注一言一行,任他是出海、空乘、陆行都尽在掌握,何况区区几个情人,萧念此番,是想要玩死龙博天。

  司家被逮捕的事情不可能不透,是因为萧念早早严防死守着,这才没惊动雨城龙家,否则以龙博忠风声鹤唳的警惕性不会如此被动。

  终究是萧恒作孽,让萧念心生怨怼。

  ─────

  雨城九月十一,正午十二点当地新闻播报,多家报社献上龙博忠照片,从法院正门到警车,镣铐加持,前后四位警察看守,与他一块出现的还有亲儿子龙华,以及龙博天。

  多家媒体实时更新报道,从北翱会馆地下连通至城中村的深邃通道,冗长绝望血迹斑斑的地狱之路,尽头是锈迹斑斑的牢笼和腥臭难闻的垃圾场。

  次之便是锦龙酒仓下隐藏的地下室,发现数支注射针管,与之匹配的是一箱箱伪装成酒水的恶魔之花,锦龙不贩卖违禁品,因为这些都是流通到其他几家夜场和小酒吧。

  树大招风便分化视线,北翱会馆内藏匿不计其数的针孔摄像头,镜头另一端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但凡会馆内做事的侍者得令,无论男女老少皆无一幸免。

  可能有人问北翱会馆接待的人虽不说达官显贵,到底都是有家底的顾客,这样无法无天不怕人起疑么?

  许恩义审问时得到这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回答,出自龙华之口,他说:“世上意外千万,并不亚于银行每天需要经手的流水账。”

  北翱会馆登记资料办卡这点就可以得到许多信息,其中也包括附属卡,什么人什么家底背景,身后都站着谁,一目了然,但凡被眼睛盯上特殊手段特殊对待,好比酒吧伺机而动的猎手,不择手段将其捕猎。

  处理方式千万种,然而最蠢笨的方式是他们并不缺替代那些人的尸体,面目全非的酒驾人士、看不出瑕疵的复刻品,还有以旅游为媒介的彻底失踪人口………桩桩件件都可以完美遮盖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样无法无天,还基于警局里为欲望献舍的内鬼们,钱财滋味太香,酒色奢靡几乎操控了大脑理智,使之彻底沉沦深陷,无法自拔。

  龙氏商会彻底垮台。

  其中牵扯出许多雨城豪门秘辛,城池动荡不过如此,而搅乱这座城的主人公之一从法院离开后径直回公司处理公务。

  从踏进办公室开始,四周目光未曾断过,各部门经理汇报工作时望着签署文件的男人各个心惊胆战,唯恐哪里出岔子,这位龙姓的老总便化身成为恶鬼将其生吞扒皮。

  龙家一朝倒台,龙翔却身在顶峰,这不是神明重现光耀,更像修罗索命,步步算计为营,将这城池覆灭。

  同一个时间,环境优美的西餐厅内,萧念将平板放下,斯条慢理地卷起一口意面放进嘴里。

  她对面淋着酱汁诱人的牛排未动分毫,牛排的主人此时面色苍白,眼里血丝翻红,紧盯萧念有如死拽住救命稻草。

  萧念捻起帕子擦拭嘴角,这才不疾不徐开口,“我想我救不了你男朋友,你应该知道,龙翔是我未婚夫。”

  “这是你的承诺!“女人低吼刚完,有侍者将甜品端上来,女人立马收敛作态,慌乱之下双手紧紧握起刀叉。

  “麻烦给我一杯温水,我需要吃药。”萧念对侍者淡笑。

  “请您稍等。”侍者应声退下。

  女人仍旧紧抓着刀与叉,眼里迸发而出一丝狠意,“萧念,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男朋友手里。”

  萧念略微诧异,“我的把柄?”

  女人冷笑,“别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阿永在龙家这么久,不可能让你威胁得不给自己留后路。”

  “那就交换吧,你需要什么?钱,还是你养在镇上的老祖宗?”萧念抛出条件,一派谈和的模样。

  女人盯着萧念眼睛,显然不相信她话里真假。

  萧念这会压低声音,“让我猜猜,你手里的把柄,无非是那根腰带来处?”她身子微微前倾,眸色明亮。

  女人听完仍旧冷笑,她反讽,“当真是城南的小公主,以为所有事情都有因有果?”

  “不是吗?那我猜错了。”萧念颇为可惜,她没忽略女人说话时眼神朝左上瞥了一眼。

  据说说谎时人容易产生下意识的微表情,飘忽的眼珠子,不安的手指头,自以为不露声色的从容。

  “那我再想想,难道是龙博天的强暴案另有隐情?”萧念再次拿起平板,她点几下,将平板划过去正对女人。

  送水的侍者映入眼帘,萧念成功见到女人倏然龟裂的自以为是,相比于她的大惊失色,萧念泰然自若开了口,“最后一个选择,我做人质送你出国,死生不见。”

  说话间,侍者端着托盘走来,“小姐,您的温水。”

  女人下意识去看前来的侍者,触到她耳朵里的微型耳塞时目光一凛,显示卫星地图的平板悄然息屏。

  萧念说了句谢谢,侍者点头退下,她伸手收回自己的平板,温声开口:“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所有选择都有代价,所以才有因果轮回的说法。

  日头高挂的晌午,所有暗哨,包括北淼在内纷纷严阵以待,小主子被挟持,不知所踪。

  楚辞收到消息时刚考完小测,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学校过道,面色冷然地往外跑。

  刚出校门口,被人猛然拉进车厢里,无牌无照的车子疾驰而去。

  北淼对此一无所知,她车子还停在被甩掉的路口,手里是那女人的资料。

  王芷,原籍虞城,现居住雨城西南区,她男朋友叫李旸,正是龙博天司机,造成江北大桥车祸事故的罪魁祸首,李旸在驾驶座伤势惨重,如今还在医院里头躺着,每天勉强清醒几分钟,警方讲人性,在市医院实行监控住院。

  这桩案子原先归属柳汐沅刑警一队管理,由于龙家案件,柳汐沅被停职检查,她麾下几名亲兵亦是,柳汐沅最早问询对象就是王芷,强暴案中王芷属于受害者,可牵扯出江北大桥事故,她现下属于嫌疑人范畴。

  其中原因有两点,江北大桥事故以后,龙博天委托律师主张王芷一案私了,这样的手段律师信手拈来,想来是这些年来处理过很多次,柳家和龙博天私交不浅,再者那会的人情世故是龙家这棵树还没倒台,柳家包括局里那位领导都给几分薄面,这才将事情简化。

  原因之二是王芷和龙博天绝对不止钱财交易那么简单,这女人虚荣心作怪,有李旸这尾鱼还不够,她并没想要放过龙博天这个从天而降的熊掌,当然,这个心思亦是处于龙家没倒台的基础上,而现在她显然更关心李旸这个便宜的胖头鱼能给她带来多少利益。

  强暴案当晚三方看似因为巧合走到一起,事情过去月余,警方并不好追溯当时车里的细节,唯一的疑点不过就是李旸下车买水那段时间,可笑的事,车上两位当事人皆是醉酒之人,科学研究虽表明男人真喝醉立不起来,但龙博天他有太多前科,再者王芷不是安分性子,好比潘金莲西门庆韵事,你说到底是媒婆犯的错,还是潘金莲将计就计顺从上天美意?

  北淼眉头紧皱,在车里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小主子或许不是被绑架而她自己为鱼饵,让她做她的线,小主子想要钓鱼?

  听起来像是异想天开的谬论,但放在小主子身上太过合情合理,看看雨城以命相博的算计,她从来都是站在悬崖边上反复横跳的狠人。

  车窗被人敲响,颜西月站在外头,北淼降下车窗,冷面凝视来人。

  “我们报警吗?”颜西月弯下腰询问。

  东西南北四人是从齊洲层层选上的佼佼者,跨越距离去到丘园内,各自并不相识,是因小主子错认北淼腕带图案为猫才选上她,后来龙翔亲点留下东影和北淼打配合,明暗中交流多了,自然有了默契,至于其他两人留在了丘园暗哨中继续培养,职业仍旧只是为了萧念安全。

  “我收到消息,龙华情妇前后往这边来,会不会是他们联合起来想要威胁主子?”颜西月说话时通知眉头紧锁。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这四人皆是上乘貌美,齊洲那地什么都教,并不亚于正规雇佣兵,颜西月是四人之中姿色最顶的,身段玲珑有致。

  北淼突然想起一事,小主子回国以后,主子另外把颜西月和南歆的资料交给自己,说和东影一人一份,如果不出错,是定下的意思,但小主子对替补这事很排斥,锦龙酒吧那夜小主子还把两人拨出去做任务,美曰考察任务。

  任务很简单,她在锦龙的事情并不想雨城那三个少年掺和知晓,颜西月守席勒,南歆顾尤浩,可后来颜西月私自交换任务目标,这是大忌!只不过小主子后来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她告知尤浩想吃鸡丝凉面。

  还特意叮嘱是席勒家的鸡丝凉面。

  “北淼?”车外,颜西月再次出声。

  北淼视线盯着颜西月,脑海中有东西划过,席勒、鸡丝凉面……小主子原话是想要吃席勒家的阿姨做的鸡丝凉面……她心思转动间豁然开朗。

  “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警方不受理。”北淼这话说得简直是睁眼说瞎话,胡说八道的失踪,眼见是被人带走了,见鬼的失踪!

  她又说:“暂时不用惊动主子,你再带些人沿路找,路边废弃建筑、草木茂盛的地方必须仔细搜查。”北淼停顿下来,肃声警告,“你应该知道这位主子什么价值,你我都承担不住她出事的后果。”

  北淼说完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颜西月身影消失不见,双手握紧方向盘,良久以后,还是拨了雨城的电话。

  席勒家的阿姨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不擅长南方菜,据闻席夫人早年被乡下的鸡琢过脑袋,更是对这类家禽敬而远之,小主子的小团体里,事关鸡丝凉面只有一回。

  那时候她刚到任没多久,小主子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特别排斥她这个陌生人,多数她都在暗处待着保护,有天夜里念宝悠悠转醒,不知为何,亲近的拉着她说要去北城找哥哥,注意,是要去而不是想去,小姑娘巴巴淌泪,哭得梨花带雨撒娇带她去。

  后来她和东影打商量,当然也和主子告知过,带着人去了,在路上,小念宝还以为没人知道,为她找借口说,主子问起就说去找席勒吃鸡丝凉面;去到北城Ruffian  hero时候,天边鱼肚泛白,进去才发现酒吧里大家都在,大家指的是包括主子在内的尤浩等人。

  原来那是场考验,小主子情况好时并不介意多两个人在她身后,倒是病情不稳定时异常排斥,她们两个不信任陌生人,甚至不相信自己人。

  念宝和主子联合起来做了场把戏,而她和东影通过了这场悄然而至的考验。

  这一次,同样的把戏,却换了清醒的小主子来实行。

  疾驰的车子打拐急刹停靠进小巷中,北淼看着手机上的讯息,心思百转千回。

  :楚辞被来路不明的人抓走。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北淼回信息:查。勿打草惊蛇。

  北淼的职责是保护萧念,不仅是契约精神,一声小主子,一生主子,所以当前没什么比萧念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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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景洲一中学校里,穿校服的马尾辫女生顶着白脸惊慌失措冲进陆子骞班级,她抓着陆子骞手臂喘息未定,“有、有急事…跟我出来。”

  陆子骞一头雾水,微微皱眉扯出衣袖,两人走到楼梯间他才问:“祁媛,有事说事。”

  祁媛嗓子口干痒,急促又沙哑地说出来意,陆子骞听完浑身一震,边跑边掏手机给楚家人打电话。

  祁媛原地愣了一会软着腿也跟着跑,她这两天感冒,从医院打完针刚回来,警卫大叔不知道又哪里去了,顾自在门卫室刷卡登记,就蹲下系鞋带的功夫,刚抬头就瞥见不足五米的街道停下一辆车,下来俩男人左右配合就把楚辞扔车里去了,也就眨眼间的事情,车子疾驰而去。

  她从小到大没遇过这事儿,冷不丁怔住,回过神时已经跌坐在地了,顾不上拿药还有包,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失措间想起陆子骞还在学校,这才慌乱地去找了他。

  千里之外的雨城除却满天乱飞的新闻报道,还有怨声载道的股市市场之外,其他地方仍旧按部就班进行着客观的二十四小时日常生活。

  东影收到消息立马知会龙翔,彼时龙翔在开一个紧急会议,她先打的电话,后才赶往集团,被拒接的来电让东影不以为意,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东影这才觉察到不对劲。

  天地可证,事关萧念,再小的事情亦是大事,这一次龙翔实在反常,也让她琢磨出不同寻常。

  客观来讲,这次龙家倒台是蓄谋已久,预料之中,证物充足,人物证词环环相扣,审查结果利落得毫不拖泥带水,小鱼小虾一律被堵死在雨城,一一缉拿归案,眼看这大好之势,集团两位大股东倒是因为饭局闹得不欢而散,这是蹊跷之处。

  是了,就这龙家翻飞的热闹新闻中,连靳龙翔二人竟也上了新闻,将全鱼宴那点事情爆得明明白白,东影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这只能说明外战打完,龙翔准备处理家务事了?

  那么再回过头想想派遣去萧念那边的西南二人,以及兵分两路浩浩荡荡的大队必有妖。

  思虑间,龙翔开会归来,东影立马颔首等候。

  “冲杯咖啡。”龙翔背对柴静吩咐完自己进了办公室。

  柴静低眉,看着紧闭的大门神思发散,柴翊已经办了入学,班主任和她通过两次电话,说起柴翊情况,倒是难得被夸赞好话,不过是少话有些内向,柴静当时听完心里五味杂陈,内向这词儿向来和她这弟弟不沾边。

  这些日子她看着龙家如暴风之势倒塌,眼看着是灰都要被吹散了,每每总会想起那日咖啡馆所见的故人,好像一切归于原位,千帆过尽,他逆光而来,仍然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但她呢?下错棋局,走错棋子,最后在棋盘上迷惘、不死不休。

  “柳汐沅私自离开雨城,她带走了王芷。”龙翔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下东影明白了,柳汐沅钻牛角尖,固执地还在挣扎。

  至于挣扎些什么………女人和嫉妒心其实是动词,她想要一口咬死萧念,不惜钓鱼执法,就算赔上自己也要把萧念就地正法。

  “你收拾收拾和局里的人去景洲,和北淼单线联络,和之前一样,随时和我保持联络。”龙翔从茶几底下里取出一方盒,“柳汐沅这事结束后,挑个热闹的时间交给萧念,告诉她这安身立命的东西是我给她的聘礼。”

  “是,主子。”东影郑重地把东西接过来。

  柴静正好敲门请示,龙翔瞥一眼东影,她拿着东西识眼色退下,刚好和柴静错身而过。

  柴静把咖啡端放好,而后又无声离开。

  警方是在远郊一处废弃供电房找到陈大刚的,一家四口,连带刚出生的婴儿和陈向,在人群里隔着距离成全了最后的见面,双方并不知各自都经历了什么,包括陈向,他自锦龙酒吧一事后整天浑浑噩噩,像是被那只野猫吓怕了,出门恨不得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听起来故事如此相似,家破人亡的婴孩出生日,陈大刚这辈子贪了一次便宜,因此享乐半生,唯一一次因贪念而起的一丝善念也保全了他妻儿的康健平安。

  那孩子在九天之下诞生,得了上苍护佑,日后吃斋念佛供奉余生,虔诚的信徒是天的赏赐也是惩罚,陈大刚夫妇是欲望的傀儡,也将因此付出代价。

  龙翔抿口咖啡,味苦,他尝一口便放下。

  他并不担心柳汐沅会把萧念如何,她生来和柳家不同。

  房氏嫁龙博天是因为爱情,房氏一族清白,婚嫁这几年算鸡犬升天,但族人都讲一个理字,不贪不争,这也是龙博天最放不下房氏的地方,龙家人生来没有品德这种东西,都是纠缠得至死方休的恶心虫蛇,或许是耳濡目染,柳汐沅恰好也是这类人。

  身处混沌太久,再干净的东西也经不起轮番折腾,而萧念有这个本事让云开雾散,重建光明,前提是只要她想做到。

  龙博天强暴案,还有江北大桥案子与萧念的关系很像柳汐沅现在的境遇,她重新醒过,带着毁天灭地的极端想要亲手覆灭这一切腌臜事,这是她的劫数,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上古大人想要得到的结果,只要她死,梦境就能够碎裂。

  是劫就有化解之法,那位移星换象耗的是自气运,草木万物气运一旦尽了,也就是魂飞魄散之时,这也是上古大人想要的结果。

  这位大人以为,转世修罗德不配位,好比数万年前山神主,绿茵染红,纯白沾血色是为大忌,滚滚天火无情又薄凉,却说那是天道之义。

  龙翔抚着黑曜珠,眼里似有冲天火光一晃而过,最后沉沉浮浮陨灭深不可测的黑海之中。

  ──────

  傍晚之时,一路辗转终于抵达柳汐沅歇脚处。

  邵氏唯一亏损的一笔大生意,位于景洲小县城的居民楼盘,据说要打造一栋环山绕水的世外桃源,新闻说基建当天挖到长蛇,地方山神坐镇,此地动不得,当时这事闹的轰动,众说纷纭,人云亦云许久,倒也当真无地产商再动这块地皮。

  萧念踩着枯枝败叶行至深处才发觉林中自有另一番景象,草木之后竟藏了一座墓碑,气势很足,四周筑起围栏,高大的防水台,还有矗立的两座石像,并不闻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难得的草木香。

  柳汐沅就现在小石阶上,背影透着萧瑟之气。

  “你们景洲的地产大鳄邵氏,应该没人知道,当家做主的邵总为妻子建了一座陵墓。”

  她并未转身,萧念也站在原地未动,她朝墓碑看去,只见到“吾妻芳芳”四个字。

  萧念却突然想到萧恒最早的两桩房产生意,都和邵氏有关,她有些无谓的关联,或许哥哥当年是靠半兵半礼“勒索”了邵氏两次地皮房产呢?毕竟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这地方不仅没有所谓牛鬼蛇神,反而山清水秀,别有清韵。

  “你是羡慕吗。”

  萧念没有反问,柳汐沅不会吃饱了撑的放王芷出来就为了在别人的墓地吓唬她,生长在畸形的原生家庭里,女孩子实际都敏感得要死,这一点,没人比她更有体会。

  柳汐沅笑了一声,短暂的,气音似的,在风里一晃而过。

  “查跨省案子的时候迷路错入过,后来去查了才知道还有这故事,豪门大户里竟然也有这样的痴情种,不惜赔上家底,堂而皇之给大众开了泼天的玩笑,就为了给逝世的妻子一处安身之所。“柳汐沅手中握着块怀表,另一边是张人像照。

  同样是中年丧妻,柳家到底也算是大门大户,临了居然只剩下户口本配偶那栏多了两个“丧偶”,只怕那尸骨还未寒,户口本再次翻新,红艳艳的本子,新人换旧人,一个男人由当初的风华正茂变成大腹便便的糟老头。

  年少艾慕时,柳汐沅觉得龙翔和她是同命的可怜人,她妄想治愈他,也想要治愈自己,这念起意动间,却沉浮反复了许多年。

  看着他褪下校服换上各式常服,不变的是灯红酒绿的环境和毛线球似的乱麻生活圈,最早那两年常见的地点是派出所,深夜的一桶泡面,他宁愿吃白水面也绝不看一眼调味料,她问过,他的回答是:酒喝多了觉着白开水都新鲜。

  万变不离其宗的敷衍话对于当时的龙翔而言,柳汐沅觉着其中透着几分诚心,他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像这样和他周遭不沾边的囫囵话,做的最多的也是和他本人不相符的清闲事,养鱼喝茶,兴头上来还能刻整日木头,对待日日浇灌的茶宠比池子里的鱼更长情。

  龙翔是个混账东西,在奢靡堆里推杯换盏,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笑着玩着乐着就在那销金窟里头寻摸留下了自己的烙印痕迹,渐渐地轻狂不见了,冷沉将其取而代之……对了,那些年里喜欢上了檀香,手腕不知何时多了串珠子,他遮起身上的千疮百孔,成了刀枪不入的主子。

  柳汐沅时常想长大的代价就是不复返的真,龙游九天,他坐到了傲视群雄的顶峰,雨城再也不是他的归宿,只会成为他途游的经过。

  可后来,丘园种起了纯白的栀子花,至纯至真的花儿纤弱却也娇媚,那朵千里而来的花儿小意生趣,像极他少年轻狂时一桶桶白水面,句句敷衍,却也句句都是对寻常日子的向往。

  再后来,丘园里养起睡莲,还有锦鲤,还有那颗颗明亮的珠灯,苑内挂起他字字亲笔的福袋………

  龙翔再也不是个混账东西了,他是别人可靠的支柱,是会疼人的男人,曾以为他不懂的悉心与呵护,纵容与疼宠一一给了别人。

  原来他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是别人的。

  “你还有个不成器的哥哥。”萧念靠近柳汐沅。

  柳家是个烂摊子,但柳汐沅还有个兄长,是兄长堪为父为母,柳州成做到了,他生意场一塌糊涂,私生活也混账,但对唯一的妹妹相当不错,否则柳汐沅当初填报志愿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哥哥给她撑起半边天,柳汐沅也因这感念一次次放逐了自我,她忘了自己是谁,把自己紧紧束缚在柳汐沅的牢笼里。

  萧念慢慢靠近她,把随手用长草折的手环放到墓碑前,“我很小就懂利益至上并且定期牢固的利益圈,我母亲负责培养包装,我父亲负责推销售后,淑女要知书达理,雷打不动的礼仪课,淑女要大气温婉,除却琴棋书画还要能文能武,当然我指的是舞蹈和马术高尔夫,最基础的人情练达,我是很优秀的产品。”

  她起身抽纸巾擦手,对柳汐沅说:“那些鱼和熊掌兼得的幸运儿这世上不多得,听过小王子吗?他对自己花时间心血培养的小玫瑰情有独钟,玫瑰永远失去自由,但她得到了小王子的偏爱。”

  萧念站在现在的角度想一想,如果和萧恒在一起的代价是每次出游落脚时隔音效果很差的酒店,仔细想想看……无论哪个角度她好像都愿意,就像玫瑰同样深爱小王子,小脾气和小性子都缘由爱,她太想得到萧恒的例外和偏爱了。

  她想柳汐沅应是如此。

  “他们都怜爱你,疼惜你年轻轻死了哥哥。”柳汐沅合上怀表,指腹摩挲着花雕纹。

  萧念注视着她的举动。

  “那池子里有我委托辗转几手才买到的珍惜鱼种,花了我大半年的工资,那日龙翔第一次收下我的礼物,这个,”柳汐沅举起怀表,“我母亲最后一份遗物,坏了许多年,龙翔不知道怎么修好的,他说这是回礼。”

  有太多故事,太多心动,太多不经意的事情,一次次想要放下,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次沉沦独角戏无法自拔。

  “先动心的人就已经放弃了赢的筹码,你不用顾影自怜。”萧念把擦手的纸巾叠好放进口袋里,“你该庆幸龙翔和龙家人不一样,房氏和龙博天互相折磨多年,龙博忠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如今劳燕分飞是报应不爽。龙翔挣脱束缚,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也是你最喜欢他的样子。”

  日落西山,天边的橙红晚霞中隐隐约约可见半轮弯月,风轻拂长草摇晃,地上沙粒滚了又滚,柳汐沅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她扬起头,眼中容纳了一方风景。

  萧念默默看着身侧的女人,接触龙翔的女人太多了,为钱为权,或者贪图龙翔皮相,目的性总是多样,可萧念只防备过柳汐沅一人。

  她看着龙翔的眼神太专注,也太干净。

  这么多年也算青梅竹马,萧念从未质疑过柳汐沅对龙翔明目张胆的爱意,萧念每每很忌惮这样的义无反顾,她怕龙翔被抢走,怕九月风来时,世上再没人记得孤零零的萧恒。

  萧念来时那条小路被一群人扒开,步履匆匆打破陵墓的静谧。

  东影站在最后,确保小主子无恙给北淼报了平安。

  站在最前边的是刑警一队的警员,一大队年纪最小的队员,他看着柳汐沅,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他喊道:“柳队!该收队了!”

  像从前很多次执行完任务一样,柳汐沅总拍着他的脑袋瓜告诉他该收队了。

  柳汐沅任职这些年,关照了不少刚进队的年轻警员,她身在混沌,但拥护了许多颗赤诚之心。

  萧念把手伸过去,掌心慢慢打开,里边躺着一颗巧克力,她学着柳汐沅的样子抬头望天,语气轻浅,她说:“萧恒不是哥哥,是我倾慕之人。“

  柳汐沅眼睫颤动,滚烫的泪珠淌出眼眶。

  那天夜里,龙翔燃了一根烟,他倚着窗沿说,他是萧恒的未亡人。

  萧念和龙翔是一路人,就心尖上一抹红留给勇闯禁区的猎手,甚至没给自己留三分地界,爱恨都干脆利落。

  她输了。

  柳汐沅脚腕被锁上镣铐,萧念的掌心巧克力被银制怀表取而代之,最后一句话她说:“古水湾是个好地方,听说流水人家最惬意,只不过小桥不太干净。”

  萧念神思微动。

  东影看着远去的女人,“我让人勘察过,这附近并无炸药包。”

  过去良久,萧念方才回答她说:“她不会想死的,她还有个不成器的哥哥。”

  柳州成把柳氏管理成如今这局面很大的部分是因为他没向龙家妥协,他没忘记自己的妹妹是个穿警服的勇士,他笨拙又竭尽全力,哪怕只给她一个不操心的哥哥,好歹是份期待,让她知道,眼前是条尽头有家的路。

  萧念开始羡慕柳汐沅了,此时此刻,就现在。

  洵一和琬月的故事荒唐也理所当然,可其实现实是柳汐沅个柳州成,理所应当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柳汐沅会坐牢,龙家倒台,警方顺便把柳氏的蛀虫毒瘤拔干净了,柳州成再差也能扑棱起来再挣扎挣扎,为了唯一的妹妹,总不能比从前腹背受敌更差劲。

  王芷不懂利益圈短暂永固这道理,萧念和她的利益关系止步于她上船之前,她欠了不少高利贷,委身跟了龙博天想要重新抬头做人,不巧误成了被操控的傀儡,这场戏的结局,她的牺牲是必然。

  警方赶到时,王芷被人割了舌头,残缺两根手指头,作怪的人桃之夭夭没了踪影,李旸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最后为情买单,心里魔鬼作祟是索命的纸人,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萧念最后把草叶折的手环带走了,顺便清理了来时的脚步印子,已故之人永远安好,不该被扰了清净。

  做完笔录回程路上,北淼说楚辞被人绑架,不知所踪,萧念偏头靠窗,沿途霓虹四射,路人街景一晃而过,唯有风吹在脸上是真实的,萧念闭上眼,任由发丝被风吹乱,她的报应来了,逃不出的因果循环,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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