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重逢（上）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奈落’应该还没有发现这条密道。”
黑暗的地下通道里，轻描淡写的话语在石壁上撞出清澈的回音。
说话之人点亮一个微型悬浮照明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罗小迭被泥水和泪水弄得脏兮兮的脸。
罗小迭的嘴唇在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也不去擦，只是死死盯住前方。
季初！
真的是她！
半年的时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面孔相比，多了些憔悴，也多了几分锐利，半长的黑发松松地挽成圆髻，用一根细小的木棍随意束在脑后，散落下来的碎发更添了几分慵懒。
罗小迭用目光一遍遍反复确认着熟悉的眉眼，生怕这个人下一秒又消失。
季初认命般的上前一步，双手捧住罗小迭的脸，拇指轻轻为她拭去眼泪：“笨蛋，又是眼泪又是泥水，丑死了。”
罗小迭突然反手紧紧抱住季初，额头埋在她肩上，就像曾经每一次不开心时一样。
一开始只是抽泣，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她只想放空所有情绪，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一次争执就消失了整整半年？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你可以如此轻松的出现，如此轻松的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什么总是要参加这些既危险又无意义的游戏比赛？为什么……要杀人？
罗小迭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以前她从未认真思考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义，无数平凡的日子交叠，再多欢笑和泪水都习以为常。季初一直在那里，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但现在，生或死，理想与现实，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她只想要陪在这个人身边。
“太魔幻了，这是谁，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成背景板了吗？”比斯小声对马忠吐槽，却见马忠大气未平，眉头深锁。
“显而易见，她救了我们。”阿努语带不耐烦，显而易见，她同样茫然。
“我说，上面都是追兵，你们叙旧换个地方？或者，你不打算自我介绍下，顺便解释下现在的情况么？”比斯终于站不住了。
罗小迭恍如梦中惊醒，狠狠抓住季初肩膀：“伍儿！伍儿还在上面，我们去救……”
季初咬牙忍痛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罗小迭还在迟疑，比斯刷存在感一般老练地分析起战局：
“黑衣死士起码出动了一个小队，7到8架火焰喷射器，还有其他小型的燃烧弹发射装置，周围布置了炸弹，那样的火力封锁线根本没法突破，小丫头生还的概率太低了。”
罗小迭眼前浮现出伍儿小小的身躯被火焰吞没的画面，悲从中来。
“直到最后你也不信任我么？”
自从进入塔里，短短两三天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各种情绪接连涌来，大喜大悲让她几近崩溃。
只觉一阵脱力，罗小迭跌入季初怀里。
“黑衣死士不用担心，他们大多数人都受了点小伤，暂时爬不起来了。不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先确保安全再说吧。”季初扶着罗小迭，借着微弱的光线对其余三人挥手。
阿努收起武器看了马忠一眼，马忠点点头，跟了上去。
-------------
冒着热气的红茶缓缓浇在码好的方糖上，洁白的小山一触即溃，沿着热流漩涡的中心塌陷下去，随即彻底融化于闪耀着宝石光泽的暗红液体中。“奈落”会长伽行道满意地看着最后一丝白色消失，端起精致的茶杯轻轻摇晃，香气浮动，萦萦散开。
“放这么多糖，完全破坏了茶本身的口感。”参谋官推门而入，瞟了一眼桌上拆开的方糖，一脸嫌弃地在桌子另一端坐下。
“你懂什么，”伽行道呷了一口茶，幸福地眯起眼睛：“糖分能促进5-羟色胺合成，糖分使人快乐，这哪是你那些寡淡的营养素能比的。科利尔，做人要有情趣，我们现在是在游戏里，享受生活，懂吗？别总是一脸禁欲的表情，奇族又看不见。”
“‘塔’是监狱。”科利尔一本正经地纠正伽行道的废话，略带强硬地夺过他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无字天书拿到了。”
“哦？快拿来。”伽行道眉梢上挑，坐直了原本歪斜在沙发里的身体。
通常情况下，伽行道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蠢样子，和身边板着扑克脸的科利尔参谋官形成鲜明对比。
他缓缓翻着天书，许多书页已被伍儿的血浸透，湿答答的黏在一起。
“这血是偷书小贼的？该死该死，污染了重要信息可怎么办？”伽行道懊恼地摇着头，一根手指烦躁地敲着桌子。
科利尔面无表情：“特卫队不知道天书已经被具象化了，动用了火焰喷射器，这姑娘用身体护住书，整个人都被烧焦了，所幸书没事。”
“鲁莽，鲁莽，罂做事还是不知轻重。”
“罂受伤了，还来不及赶到现场战斗就结束了。”
“这么快？”
“无常出现了。”
“哦？”伽行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你是说，传言是真的？特卫队没能拦住他们？”
“听说火是无常先点燃的，还引发了周围多处爆炸，特卫队也有不少人受伤。死了两人，狙击枪干的，其他人的腿部韧带被匕首割断，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一个用枪，一个用匕首，有意思。”
“和打伤罂的是同一种光合弹，从频率来看，枪应该是古董货，通用口径。”
伽行道若有所思地站起来，端着茶杯走到窗前，单手用力一下子拉开了厚重的帷幕。
窗外是惨淡的黑夜，城市在沉睡。绵绵阴雨打在落地玻璃上，远处几点灯光飘飘荡荡像是零落的萤火。
“很奇怪啊——”
科利尔没有接话，伽行道举着无字天书，自言自语般感叹：“你看，它像武器吗？无常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呢？”
“……”
“又要满月了。”
科利尔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瞬息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迦楼罗’快要完成，‘奈落’撑不了多久了。”
“历遍阴阳，无复忘川——他最后是绝望的吧？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绝望？”伽行道呷了一口红茶，无论放多少糖，他还是觉得苦。
科利尔不习惯对别人妄语，也将目光转向窗外沉沉黑夜。
“你说，无常和那些人会有关系吗？”伽行道似是有些伤感。
“不像。”
“有时我倒是真希望他们是，希望有人可以解开‘北芒书’。”
“哪怕结局是毁灭？”
“在所不惜！”伽行道斩钉截铁地说。
科利尔似乎有些担心：“你怕什么，你有船票。”
“不觉得我们就像一帮蝗虫？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迁徙，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毁灭，我的时间不多了。”
“无聊的比喻。”
“科利尔，你到底在乎什么？”伽行道突然转过身，将参谋官逼到墙角，单手制住了他。
“完成使命。”科利尔表情平静，声音冰冷。
“唉，真是个无趣的人。”伽行道做出一个“败给你了”的表情，恹恹地松了手，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起来。
科利尔则早习惯了他的撒泼打滚情绪无常，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片刻，伽行道烦躁地将天书丢过来：“安排人去研究，一定要找出无常的线索，以及和‘北芒书’有没有关系。”
科利尔领命转身，开门时伽行道的声音又响起来：“对了，偷书小贼的尸体埋了吧，好歹以前也算‘奈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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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地下通道里，轻描淡写的话语在石壁上撞出清澈的回音。
说话之人点亮一个微型悬浮照明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罗小迭被泥水和泪水弄得脏兮兮的脸。
罗小迭的嘴唇在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也不去擦，只是死死盯住前方。
季初！
真的是她！
半年的时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面孔相比，多了些憔悴，也多了几分锐利，半长的黑发松松地挽成圆髻，用一根细小的木棍随意束在脑后，散落下来的碎发更添了几分慵懒。
罗小迭用目光一遍遍反复确认着熟悉的眉眼，生怕这个人下一秒又消失。
季初认命般的上前一步，双手捧住罗小迭的脸，拇指轻轻为她拭去眼泪：“笨蛋，又是眼泪又是泥水，丑死了。”
罗小迭突然反手紧紧抱住季初，额头埋在她肩上，就像曾经每一次不开心时一样。
一开始只是抽泣，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她只想放空所有情绪，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一次争执就消失了整整半年？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你可以如此轻松的出现，如此轻松的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什么总是要参加这些既危险又无意义的游戏比赛？为什么……要杀人？
罗小迭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以前她从未认真思考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义，无数平凡的日子交叠，再多欢笑和泪水都习以为常。季初一直在那里，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但现在，生或死，理想与现实，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她只想要陪在这个人身边。
“太魔幻了，这是谁，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成背景板了吗？”比斯小声对马忠吐槽，却见马忠大气未平，眉头深锁。
“显而易见，她救了我们。”阿努语带不耐烦，显而易见，她同样茫然。
“我说，上面都是追兵，你们叙旧换个地方？或者，你不打算自我介绍下，顺便解释下现在的情况么？”比斯终于站不住了。
罗小迭恍如梦中惊醒，狠狠抓住季初肩膀：“伍儿！伍儿还在上面，我们去救……”
季初咬牙忍痛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罗小迭还在迟疑，比斯刷存在感一般老练地分析起战局：
“黑衣死士起码出动了一个小队，7到8架火焰喷射器，还有其他小型的燃烧弹发射装置，周围布置了炸弹，那样的火力封锁线根本没法突破，小丫头生还的概率太低了。”
罗小迭眼前浮现出伍儿小小的身躯被火焰吞没的画面，悲从中来。
“直到最后你也不信任我么？”
自从进入塔里，短短两三天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各种情绪接连涌来，大喜大悲让她几近崩溃。
只觉一阵脱力，罗小迭跌入季初怀里。
“黑衣死士不用担心，他们大多数人都受了点小伤，暂时爬不起来了。不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先确保安全再说吧。”季初扶着罗小迭，借着微弱的光线对其余三人挥手。
阿努收起武器看了马忠一眼，马忠点点头，跟了上去。
-------------
冒着热气的红茶缓缓浇在码好的方糖上，洁白的小山一触即溃，沿着热流漩涡的中心塌陷下去，随即彻底融化于闪耀着宝石光泽的暗红液体中。“奈落”会长伽行道满意地看着最后一丝白色消失，端起精致的茶杯轻轻摇晃，香气浮动，萦萦散开。
“放这么多糖，完全破坏了茶本身的口感。”参谋官推门而入，瞟了一眼桌上拆开的方糖，一脸嫌弃地在桌子另一端坐下。
“你懂什么，”伽行道呷了一口茶，幸福地眯起眼睛：“糖分能促进5-羟色胺合成，糖分使人快乐，这哪是你那些寡淡的营养素能比的。科利尔，做人要有情趣，我们现在是在游戏里，享受生活，懂吗？别总是一脸禁欲的表情，奇族又看不见。”
“‘塔’是监狱。”科利尔一本正经地纠正伽行道的废话，略带强硬地夺过他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无字天书拿到了。”
“哦？快拿来。”伽行道眉梢上挑，坐直了原本歪斜在沙发里的身体。
通常情况下，伽行道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蠢样子，和身边板着扑克脸的科利尔参谋官形成鲜明对比。
他缓缓翻着天书，许多书页已被伍儿的血浸透，湿答答的黏在一起。
“这血是偷书小贼的？该死该死，污染了重要信息可怎么办？”伽行道懊恼地摇着头，一根手指烦躁地敲着桌子。
科利尔面无表情：“特卫队不知道天书已经被具象化了，动用了火焰喷射器，这姑娘用身体护住书，整个人都被烧焦了，所幸书没事。”
“鲁莽，鲁莽，罂做事还是不知轻重。”
“罂受伤了，还来不及赶到现场战斗就结束了。”
“这么快？”
“无常出现了。”
“哦？”伽行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你是说，传言是真的？特卫队没能拦住他们？”
“听说火是无常先点燃的，还引发了周围多处爆炸，特卫队也有不少人受伤。死了两人，狙击枪干的，其他人的腿部韧带被匕首割断，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一个用枪，一个用匕首，有意思。”
“和打伤罂的是同一种光合弹，从频率来看，枪应该是古董货，通用口径。”
伽行道若有所思地站起来，端着茶杯走到窗前，单手用力一下子拉开了厚重的帷幕。
窗外是惨淡的黑夜，城市在沉睡。绵绵阴雨打在落地玻璃上，远处几点灯光飘飘荡荡像是零落的萤火。
“很奇怪啊——”
科利尔没有接话，伽行道举着无字天书，自言自语般感叹：“你看，它像武器吗？无常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呢？”
“……”
“又要满月了。”
科利尔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瞬息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迦楼罗’快要完成，‘奈落’撑不了多久了。”
“历遍阴阳，无复忘川——他最后是绝望的吧？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绝望？”伽行道呷了一口红茶，无论放多少糖，他还是觉得苦。
科利尔不习惯对别人妄语，也将目光转向窗外沉沉黑夜。
“你说，无常和那些人会有关系吗？”伽行道似是有些伤感。
“不像。”
“有时我倒是真希望他们是，希望有人可以解开‘北芒书’。”
“哪怕结局是毁灭？”
“在所不惜！”伽行道斩钉截铁地说。
科利尔似乎有些担心：“你怕什么，你有船票。”
“不觉得我们就像一帮蝗虫？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迁徙，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毁灭，我的时间不多了。”
“无聊的比喻。”
“科利尔，你到底在乎什么？”伽行道突然转过身，将参谋官逼到墙角，单手制住了他。
“完成使命。”科利尔表情平静，声音冰冷。
“唉，真是个无趣的人。”伽行道做出一个“败给你了”的表情，恹恹地松了手，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起来。
科利尔则早习惯了他的撒泼打滚情绪无常，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片刻，伽行道烦躁地将天书丢过来：“安排人去研究，一定要找出无常的线索，以及和‘北芒书’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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