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仗势
“你这孩子，怎么不喊娘啊？见到娘，高兴昏了？”
齐映垂眼，手边的大碗中飘着点点的油花，他能从倒影中看见自己的下颚，还有身旁这张滔滔不绝，得意洋洋的脸，与他此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恭顺地唤了一声，齐氏连连答应了好几下，又推了碗一下，示意他喝水。水花带着油星荡漾，在碗里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涛，随之变成荡漾着的小小涟漪。
周嬷嬷头疼地扶额。
“娘，你有爹的消息了？”
齐映扭头发问，一双黑眸子看向齐氏，齐氏顿时心虚了，她干笑着坐下，又端起饭碗吃了一口饭，只看着碗不看着他，“呵呵，你问那没心肝的做什么？”
“方才，楼下的掌柜告诉孩儿，娘上京寻儿子，为报丧来着。他爹——”齐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哎，好好地提他干嘛，你爹黑心，玩弄了我，辜负了咱们娘俩，只当他死了罢，反正他早死晚死都会死，你当他死了。养你这么大，给你一口粮吃还是一文钱花？儿啊，不说他，咱们说说，你过几天要去见皇帝封官了是不是的啊？”一说到“官”字，齐氏眼睛都亮了。
沈荷反手合上门，扶着一脸不适的周嬷嬷到床边坐下，听见桌边的齐映话语低沉，“所以娘在说谎？”
齐氏一愣，扒拉干净碗里的最后几口饭，重重放下碗筷，嘴里还有饭，含糊不清道：“我又不是有意咒他去死，他放着咱们娘俩不管这些年，响亮的一个屁都不放，你管他干嘛，兴许他真死了也没准啊。”
一对上这张和负心人相肖的脸，又是一阵莫名心虚，齐氏吞咽下米饭，一副哭丧样：“娘这不是没辙了吗，京城这么大，街上的人比冬天的雪花还多，娘上哪找你去。不拿你缺德老子做个说法，拿谁嘛。你体会体会娘的心，不要来责怪我。”
“儿子没有责怪娘的意思。”说罢，齐映捧起碗，喝了一口带油星的水，一股饭菜的味道混在冷冷的清水里，像是兑水的馊汤，又像刷锅后倒出来的用水。
见儿子喝了自己倒的水，也没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齐氏心跟着落地，指着眼皮，高高兴兴嘟喃：“人家说的没错，人啊，得往高处走，不到京城算是白生了俩眼珠子，娘今天一到京城，吓个不轻。好些有钱的老爷小姐坐着轿子马车，香喷喷地走在前头，满大街都是那股花香，也不知道京城的姑娘抹什么粉，什么味儿那么香？”
齐氏捧起齐映的脸，啧啧赞叹：“娘给你生了张好面皮，瞧瞧你这模样，谁家女儿见了不喜欢。娘问你一句，京城当大官的人家里面，有没有哪一个看上你啦？跟娘说说，你千万别臊，天下哪个男人不娶媳妇啊。”
齐映按住她的手，轻轻将之放下，话语和动作一样轻柔儒雅：“儿子已有心仪之人。”
“有啦？！好事好事。谁？哪家小姐？她爹是不是个非常大的官儿啊？……郡主？！……公主？！哎，主要是能不能帮衬到你？”齐氏激动得反握住他的手，眼睛比日照的湖面还亮。
“娘，你在说什么。”齐映皱了皱眉头。
齐氏当他害臊，笑着说道：“傻孩子，娘为你好，郡主公主咱们捞不着，你生这么好看，将来也能做个官，配个老子为官做宰的千金万金大小姐不过分嘛。”
齐映一梗，忙看沈荷，深怕他娘的话语影响到她。
这一看半晌，齐氏纳闷儿子怎么不说话，低头见儿子两眼珠子就差没飞到沈家小姐身上，嚯，一下明白了。齐氏坐回椅子上，胳膊重重往桌上一放，故意弄出点动静来。
“她可不成。儿，娘的话你记牢，人往高处走，什么叫人往高处走啊，意思就是你得往上头爬。爬上去做个大官，娶个大官女，靠着老泰山不费劲，懂不懂？”齐氏瞥了沈荷一眼，仗着儿子的势，冷哼道，“沈小姐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读过书吧，听没听过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可不要来害我的映儿，衙门的人都说他将来要做大官儿的。”
“轮不着你跳脚！”一直暗暗憋火的周嬷嬷忍不住了，立即霍地起身，两眼瞪看齐氏，“哪来的混账话，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家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有你什么事，凭你来指指点点？”
周嬷嬷发起火来样子不好惹，齐氏一惧，气势少了一半，气鼓鼓道：“听听，听听，说你要抢我的儿子死活不承认，现在露馅了吧！怎么就没我的事，我是哥儿的娘，我生的他！他娶谁不娶谁，要我这个娘点头才行！你家姑娘，什么你家姑娘，克死了亲爹，克败了亲舅舅，还想来克我儿子，门都没有！”
“够了！”齐映站起身，眸色深沉，高大的身影挡住窗外透入的阳光，屋内骤然暗淡。
猛地听到男子愤怒的声腔，常年挨陆老四打骂的齐氏自然而然头皮一麻，颤幽幽地看过去。齐映紧绷着身体，俊俏的脸上眉头皱紧，眼中像有一团火。
齐氏的架势一挫再挫，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你这孩子，娘全都是为你好啊……”
“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周嬷嬷上前赶人，手一伸，齐氏这才留意到自己姐姐就露出仨手指头，另外两指上包着布，看着短一截的样子。
短暂惊讶后，自知理亏的齐氏滑到地上，使出市井小妇人那套看家本事，手脚并用乱挥乱蹬，三句不离“没法活啦”。周嬷嬷上手还有伤，被她挥到，疼到捂住手后退了两步，齐映和沈荷立刻上去看。
没人理的齐氏爬起来，自顾自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哼了一声：“走就走，我……我去我儿的屋。”说着，推门出去，接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齐氏一进房，耳朵贴墙偷听隔壁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对方说什么听不大清楚，听了一会便放弃了。眼睛看着房门，没人进来，她把床上的几本书胡乱一抱，放在地上，人顺势躺下来。
两个多月的水路，落地吃饱，可不是要困了。客栈的床干净，褥子也干净，看儿子得样子又是个读书人，不会狠心赶他走，她可是他亲娘，世上有哪个人能比她和齐映更亲厚。做如是想，齐氏掀开被子躺进去，踏踏实实闭上眼睛。
她的好日子，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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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映垂眼，手边的大碗中飘着点点的油花，他能从倒影中看见自己的下颚，还有身旁这张滔滔不绝，得意洋洋的脸，与他此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恭顺地唤了一声，齐氏连连答应了好几下，又推了碗一下，示意他喝水。水花带着油星荡漾，在碗里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涛，随之变成荡漾着的小小涟漪。
周嬷嬷头疼地扶额。
“娘，你有爹的消息了？”
齐映扭头发问，一双黑眸子看向齐氏，齐氏顿时心虚了，她干笑着坐下，又端起饭碗吃了一口饭，只看着碗不看着他，“呵呵，你问那没心肝的做什么？”
“方才，楼下的掌柜告诉孩儿，娘上京寻儿子，为报丧来着。他爹——”齐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哎，好好地提他干嘛，你爹黑心，玩弄了我，辜负了咱们娘俩，只当他死了罢，反正他早死晚死都会死，你当他死了。养你这么大，给你一口粮吃还是一文钱花？儿啊，不说他，咱们说说，你过几天要去见皇帝封官了是不是的啊？”一说到“官”字，齐氏眼睛都亮了。
沈荷反手合上门，扶着一脸不适的周嬷嬷到床边坐下，听见桌边的齐映话语低沉，“所以娘在说谎？”
齐氏一愣，扒拉干净碗里的最后几口饭，重重放下碗筷，嘴里还有饭，含糊不清道：“我又不是有意咒他去死，他放着咱们娘俩不管这些年，响亮的一个屁都不放，你管他干嘛，兴许他真死了也没准啊。”
一对上这张和负心人相肖的脸，又是一阵莫名心虚，齐氏吞咽下米饭，一副哭丧样：“娘这不是没辙了吗，京城这么大，街上的人比冬天的雪花还多，娘上哪找你去。不拿你缺德老子做个说法，拿谁嘛。你体会体会娘的心，不要来责怪我。”
“儿子没有责怪娘的意思。”说罢，齐映捧起碗，喝了一口带油星的水，一股饭菜的味道混在冷冷的清水里，像是兑水的馊汤，又像刷锅后倒出来的用水。
见儿子喝了自己倒的水，也没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齐氏心跟着落地，指着眼皮，高高兴兴嘟喃：“人家说的没错，人啊，得往高处走，不到京城算是白生了俩眼珠子，娘今天一到京城，吓个不轻。好些有钱的老爷小姐坐着轿子马车，香喷喷地走在前头，满大街都是那股花香，也不知道京城的姑娘抹什么粉，什么味儿那么香？”
齐氏捧起齐映的脸，啧啧赞叹：“娘给你生了张好面皮，瞧瞧你这模样，谁家女儿见了不喜欢。娘问你一句，京城当大官的人家里面，有没有哪一个看上你啦？跟娘说说，你千万别臊，天下哪个男人不娶媳妇啊。”
齐映按住她的手，轻轻将之放下，话语和动作一样轻柔儒雅：“儿子已有心仪之人。”
“有啦？！好事好事。谁？哪家小姐？她爹是不是个非常大的官儿啊？……郡主？！……公主？！哎，主要是能不能帮衬到你？”齐氏激动得反握住他的手，眼睛比日照的湖面还亮。
“娘，你在说什么。”齐映皱了皱眉头。
齐氏当他害臊，笑着说道：“傻孩子，娘为你好，郡主公主咱们捞不着，你生这么好看，将来也能做个官，配个老子为官做宰的千金万金大小姐不过分嘛。”
齐映一梗，忙看沈荷，深怕他娘的话语影响到她。
这一看半晌，齐氏纳闷儿子怎么不说话，低头见儿子两眼珠子就差没飞到沈家小姐身上，嚯，一下明白了。齐氏坐回椅子上，胳膊重重往桌上一放，故意弄出点动静来。
“她可不成。儿，娘的话你记牢，人往高处走，什么叫人往高处走啊，意思就是你得往上头爬。爬上去做个大官，娶个大官女，靠着老泰山不费劲，懂不懂？”齐氏瞥了沈荷一眼，仗着儿子的势，冷哼道，“沈小姐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读过书吧，听没听过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可不要来害我的映儿，衙门的人都说他将来要做大官儿的。”
“轮不着你跳脚！”一直暗暗憋火的周嬷嬷忍不住了，立即霍地起身，两眼瞪看齐氏，“哪来的混账话，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家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有你什么事，凭你来指指点点？”
周嬷嬷发起火来样子不好惹，齐氏一惧，气势少了一半，气鼓鼓道：“听听，听听，说你要抢我的儿子死活不承认，现在露馅了吧！怎么就没我的事，我是哥儿的娘，我生的他！他娶谁不娶谁，要我这个娘点头才行！你家姑娘，什么你家姑娘，克死了亲爹，克败了亲舅舅，还想来克我儿子，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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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听到男子愤怒的声腔，常年挨陆老四打骂的齐氏自然而然头皮一麻，颤幽幽地看过去。齐映紧绷着身体，俊俏的脸上眉头皱紧，眼中像有一团火。
齐氏的架势一挫再挫，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你这孩子，娘全都是为你好啊……”
“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周嬷嬷上前赶人，手一伸，齐氏这才留意到自己姐姐就露出仨手指头，另外两指上包着布，看着短一截的样子。
短暂惊讶后，自知理亏的齐氏滑到地上，使出市井小妇人那套看家本事，手脚并用乱挥乱蹬，三句不离“没法活啦”。周嬷嬷上手还有伤，被她挥到，疼到捂住手后退了两步，齐映和沈荷立刻上去看。
没人理的齐氏爬起来，自顾自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哼了一声：“走就走，我……我去我儿的屋。”说着，推门出去，接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齐氏一进房，耳朵贴墙偷听隔壁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对方说什么听不大清楚，听了一会便放弃了。眼睛看着房门，没人进来，她把床上的几本书胡乱一抱，放在地上，人顺势躺下来。
两个多月的水路，落地吃饱，可不是要困了。客栈的床干净，褥子也干净，看儿子得样子又是个读书人，不会狠心赶他走，她可是他亲娘，世上有哪个人能比她和齐映更亲厚。做如是想，齐氏掀开被子躺进去，踏踏实实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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